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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0日(星期六)

若槻睜開眼睛。

他伸手摸向脖子,沒在響的耳機從耳朵裏掉了出來。他揉了揉眼睛,抬腕看表。半夜一點五十四分,大概是躺在**聽CD的時候不小心睡過去了。

至於為什麽突然轉醒,他也說不上來,好像做了個非常可怕的夢,內容卻想不起來了。

把手放向左胸口一探,人明明剛醒,心髒卻跳得飛快,都和快走時差不多了。拿起枕邊的遙控器一看,空調顯示二十八度。他之前覺得太冷了,於是把溫度調高,然後就沒動過。睡夢中出了很多汗,隻覺得口幹舌燥。若槻起身走向沒關燈的廚房,打開冰箱,幾十罐啤酒一字排開。將冰涼的鋁罐抵在額頭上滾了滾之後,他才打開拉環。

才喝了一口啤酒,便覺饑腸轆轆,拉麵加餃子的簡單晚餐是七個多小時前吃的。他在冰箱和櫥櫃裏翻了半天,卻沒有找到能當下酒菜的東西。細細想來,最近因為忙得腳不沾地,他都好久沒去采購了。

沒轍,若槻雖然懶得動,可還是決定去一趟最近的便利店。反正垃圾袋、洗潔精、剃須刀的替換刀頭之類的必需品都用完了,橫豎都得買。喝完啤酒後,他把錢包塞進牛仔褲後袋,光腳穿上運動鞋。無論去的地方有多近,出門時都要關燈鎖門,這是他最近養成的習慣。

他在一樓下了電梯。走出樓門時,隻覺得空氣中的混凝土味比平時濃了幾分。大概是因為太潮了。這是快下雨時特有的氣味。

抬頭望天,雲層中的月牙朦朦朧朧。本想折回家拿傘,但再上一趟七樓實在麻煩,於是他決定就這麽去。反正穿在身上的是T恤衫和牛仔褲,現在又是夏天,就算淋幾滴雨也不至於感冒。

走上五六分鍾,他便來到了位於堀川禦池路口的羅森便利店。

明明是深更半夜,顧客卻是絡繹不絕。一個打扮得像陪酒女,卻看不出年紀的女人正在仔細端詳一款加了蘆薈的酸奶飲料。

大概是沒來對時候,若槻想買的那種盒裝壽司已經沒貨了。於是他退而求其次,選了杯裝意麵,又往購物籃裏放了一些下酒零食,好比柿種和開心果,外加一些家裏用完的生活必需品,然後站著翻了一會兒周刊雜誌。

若槻提著便利店的購物袋走回公寓樓下時,差不多是兩點二十七分。

與他出門時相比,樓門口多了一輛自行車。那是所謂的城市自行車,前麵裝了購物籃。

也許是車主懶得出奇,整輛車肮髒不堪。鏈條、踏板、輻條和輪輞都是烏黑一片,仿佛蒙著厚厚一層塵土。

若槻對自行車愛護有加,總是把車身擦得閃閃發亮,所以才看了一眼,他便覺得不舒服。不過把車搞成這副樣子,倒也不是全無益處——就算停車時不上鎖,也絕對沒人偷。

明明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若槻卻眼睜睜看著電梯升了上去。偶爾鍛煉一下也好,他決定走上七樓。

遇到這種情況時,若槻總是習慣大幅甩動手臂,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地躥上樓梯。這樣不僅能鍛煉大腿肌群與脛骨周邊的肌肉,還能均衡鍛煉腹肌、背肌等核心肌群。

誰知剛衝到二樓,他便感到雙腿沉得出奇,心髒悸動,額頭不住地冒汗。最近他確實缺乏運動,體重直線上升,可才動了這麽幾下就吃不消了,還是令他鬱悶不已。

剛過三樓,便有電梯停下的聲響從樓上傳來,像是停在五樓上下。片刻後,腳步聲隱約傳來,聽起來像是在上樓,咦……

這棟公寓的電梯是每層都停的,所以平時極少有人走樓梯。中途下電梯改走樓梯就更令人費解了。

若槻的腳步自然而然慢了下來,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已是躡手躡腳,全神貫注聆聽來自上方的聲響。他來到六樓和七樓之間的樓梯平台時,上方的腳步聲更是清晰可辨。

那人走得很慢,像是拖著一條腿。腳步聲回**在空曠的混凝土空間中,連若槻都聽得清清楚楚。

好耳熟的腳步聲。拖行的步子,仿佛踩著某種節拍,這讓他聯想到了某種蜘蛛悄然逼近獵物時忽前忽後的動作……

若槻心頭一凜,停下腳步。

在五樓下電梯,然後走樓梯上七樓,隻有接近獵物的獵手,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這是為了避免在七樓直接下電梯時,恰好撞見目標人物。

樓梯平台上的若槻悄悄抬頭望去,隻見腳步聲的主人正好從樓梯拐進了七樓的走廊。若槻躡手躡腳走到七樓,腳步聲已近在咫尺。

這腳步聲,聽著確實耳熟得很。他躲在樓梯的暗處,悄悄探出頭來,望向七樓的走廊。才看了一眼,就立刻把頭縮了回去,足夠了。

錯不了……是菰田幸子。

他認得那道背影,用皮筋胡亂紮起的硬發,毫無曲線的身體包裹在俗氣的絳紫色連身裙中,手上提著保險銷售代表常用的那種購物袋。

菰田幸子的左腳有點兒跛,在分部和醫院見到她的時候,若槻便注意到了。也許她的腿受過傷。

數一數步數,就能大致推測出菰田幸子走到了哪個位置。腳步聲剛好停在第五扇門口,正是若槻家。

她想幹什麽?按門鈴?還是……若槻心跳加速,她不會是要突然砸開玻璃硬闖進去吧?

緊接著傳來的聲音,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哢嚓哢嚓……竟是鑰匙插進鎖眼的聲音。

怎麽可能!若槻驚愕不已,倒吸一口冷氣,不會的,門是不會開的。

鎖芯卻被輕易轉動了。鎖舌彈回的金屬聲響回**在公寓中,堪比槍聲。

為什麽?若槻心亂如麻,呆若木雞。

為什麽菰田幸子有我家的鑰匙?

他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於聽覺,全身好像都變成了耳朵。開門又關門時,鉸鏈發出哀嚎,門隨即被再次鎖上。餘音尚未散盡,若槻已然屏住呼吸,衝下樓去,仿佛置身噩夢。他一頭霧水,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某種超乎想象的事情即將上演。

若槻戰戰兢兢走出底層的樓門,仰望公寓。夜空仍是雲層低垂,微風吹拂。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片刻前親手關的燈是亮著的,沒拉窗簾的窗邊,分明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然後,燈光悄然熄滅。

她肯定是發現若槻不在,打算等他回來。

出樓門往左拐,走上二三十米,便是一座公用電話亭。若槻一麵留意七樓的窗口,一麵輕手輕腳小跑過去。正要拿起聽筒時,他才意識到右手還緊緊攥著羅森便利店的購物袋。

他把購物袋放在地上,本想撥打110,另一種衝動卻忽然湧上心頭。

菰田幸子想在我家幹什麽?

別犯傻!內心的聲音喊道。快打電話報警啊!這裏離公寓太近了,再磨蹭下去,等菰田幸子出來了,搞不好會撞個正著!

若槻將一百日元的硬幣投入電話機,撥了自家的號碼。

回鈴音傳來,不出所料,幸子並沒有拿起聽筒。

若槻自己灌入答錄機的語音信息傳入耳中:“您好,我現在不在家,有事請在提示音後……”

若槻向來不在錄音時自報姓氏,因為他覺得讓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很是危險。如果打電話來的是熟人,自然能聽出他的聲音。

提示音響起後,他先按井號鍵,再按下四位密碼,⑨(ク)、⑥(ロ)、③(サ)、[img align="bottom" alt="" class="rareFont" src="images/101802349455.jpg" /](ワ)……連起來就是“黑澤”。

“沒有留言。”答錄機如此播報。

再按⑨,聽筒便傳出了沙沙的響聲,他啟動了答錄機的室內監控功能,可以聽到家中的動靜。

菰田幸子肯定不了解這種電話的新功能。她就算知道答錄機是什麽東西,也隻會認為出了門的若槻是想確認一下有沒有新留言。

混入雜音傳來的,是低吼與那種特征明顯的腳步聲,幸子似乎正在漆黑的房間裏來回走動。由於吼聲時近時遠,若槻聽不太完整,但可以肯定她一刻都沒停過。

“你……有什麽仇”“礙著別人吃飯”“礙事的家夥”“餓不死你,淨胡說”“保險公司”“賺了這麽多黑心錢”“那麽高的樓”“在車站前”“建了那麽多”“……不是嗎”“人後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就這麽點兒錢”“白癡”“扯來扯去”“少說廢話趕緊打錢啊”“拿著那麽高的工資”“臭小子”“上哪兒去了”“趕緊給我回來”“回來”“一回來,我就”“把你剁成肉醬”……

聲音裏的怒氣與歹意已無須懷疑。照理說,此刻的她應該是暴跳如雷,可不知何故,聲音卻單調得詭異。比起人聲,反而更像憤怒的黃蜂扇動翅膀時的嗡嗡聲。光是聽著,若槻都覺得雙腳發顫。

還有某種尖銳物體劃過天鵝絨布似的怪異聲響隨著幸子的說話聲一同傳來,她好像還會時不時爆發一下,激烈的打砸聲接連響起。

若槻跟中了定身術似的,把聽筒死死按在耳邊。

三分多鍾過去,在什麽東西被砸壞的巨響過後,隻聽見噗的一聲,電話斷了,取而代之的是忙音。

若槻放下聽筒,抬頭望向公寓。就在他終於想起來要報警的時候,微弱的開鎖聲撕破了夜晚的寂靜。豎起耳朵,好像都能聽到幸子下樓的腳步聲。若槻頓時心驚肉跳,連忙躲去電話亭邊的軟飲料自動售貨機後。

怎麽就沒立即報警,逃去安全的地方呢?一時間,若槻難以接受自己的莽撞。要是菰田幸子出樓門以後,朝這個方向走來……

若槻等了好一會兒,卻什麽都沒發生。就在他以為先前聽到的都是錯覺時,菰田幸子赫然現身在公寓門口。

隻見她走向停在門口的自行車,把購物袋放進前麵的籃子,插入鑰匙,購物袋裏裝著一個細長條的包袱。

幸子費勁地蹬起自行車,這車沒怎麽上過油,一動起來就嘎吱作響。她會不會往這兒來?若槻嚇得魂不守舍。所幸自行車朝著遠離他藏身之處的西麵去了。

“唧——唧——”自行車經過路口時,刹車發出極其刺耳的響聲,宛若笑聲。見幸子已然走遠,若槻才衝回公寓,坐電梯回到家中。

門沒鎖,若槻走進漆黑的房間。他險些下意識抬手開燈,卻在關鍵時刻打住。萬一幸子騎到半路回頭一看,發現家裏亮了燈,搞不好會再殺回來。

他打開門口的櫃子,取出應急手電筒照亮四周,超乎想象的慘狀,浮現在扭曲的同心圓光圈中。

餐具裏的玻璃器皿連同空調、CD錄放機、電視等電器都被砸得稀巴爛。窗簾、日曆、掛在衣架上的西裝和床墊都被利刃劃成了碎片。

幸子果然是帶著凶器來的,若槻再一次感到毛骨悚然。今晚的便利店之行完全是個巧合,他如果整晚都待在家裏,此刻肯定已經跟金石的屍體一樣被千刀萬剮了。

不過話說回來,虧她能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裏,而且是在短短幾分鍾之內造成如此徹底的破壞。

腳尖碰到了什麽東西。若槻撿起來用手電筒一照,發現那是碎成兩半的水晶玻璃相框。裏麵裝著今年春天去天橋立旅遊時拍的紀念照,隻剩胸口以上的阿惠正在對他微笑。

突然間,冰冷的寒意橫掃他的脊背。

菰田幸子怎麽會有他家的鑰匙?隻有阿惠有他家的備用鑰匙啊!

若槻伸手去夠電話,卻隻摸到了掛著半截電話線的塑料殘片。

回過神時,他已衝出家門。坐電梯時,他也煩得直跺腳。

電梯門在一樓開啟後,若槻全速奔回電話亭。從錢包裏抓出的一把硬幣掉了幾枚,在地上彈跳起來。他心急火燎地往電話機裏塞了幾枚硬幣,撥了阿惠家的號碼。

快接啊……老天保佑,你可一定要在家啊……

就在他懷著祈禱的心情焦急等待時,電話接通了。

“啊!阿惠,是我……”

“您好,我是黑澤,現在不在家,有事請在提示音後……”

阿惠的聲音傳來,若槻的視野因絕望漆黑一片。

“阿惠!是我,若槻!有要緊事!你要是在家就趕緊接電話吧!求你了!”

若槻說得無比急切,可左等右等都沒人答話。他呆呆放下聽筒,阿惠真不在家。這麽晚了,她不可能還在外麵瞎逛。

這一回,他毫不猶豫地撥通另一個號碼。

“您好,這裏是110報警服務台。”

“喂?呃,我的熟人……可能被綁架了!”

“請問您是哪位?”

時間仿佛在那一刹那凝住了。若槻周圍昏天黑地,寂靜無聲,唯有思緒在高速運轉。

怎麽樣才能說動警方?他根本沒有證據表明阿惠是被菰田幸子綁走了,備用鑰匙也沒有足夠的說服力,說阿惠不可能這麽晚還不回家,警方也隻會嗤之以鼻。

那該怎麽辦?對了!隨口編個故事,隻要能讓警方行動起來就行。

不行,此路不通。光憑一通電話,警方恐怕不會百分之百相信他的說辭,前往菰田家的黑屋搜查,肯定要先找他當麵問話。到時候,一切都遲了。就算阿惠此刻還活著,沒能除掉若槻的菰田幸子也很可能在回到家後立刻弄死她泄憤。無論如何,都得在那之前把阿惠救出來。

從這裏到菰田家大概是七八千米。那輛自行車再不給力,半個小時也能騎到了。幸子是三四分鍾前走的,這意味著留給他的時間隻有二十六七分鍾了。

在這二十多分鍾裏去警局接受問話,說服當班警官,讓警方派車趕往現場……沒戲,肯定來不及。再說了,隻要他編造的故事有那麽一絲一毫的破綻,那就全完了。

“喂?可否告知您的姓名?”對方的聲音已然帶了幾分惱怒,怕不是已經認定這是一通惡作劇電話了。

“我叫若槻慎二,在四條烏丸的昭和人壽工作。疑似被綁架的人是黑澤惠,她可能被囚禁在右京區嵯峨站附近的菰田家。”

“菰田?那家人是……”警官的聲音頓時繃緊,許是意識到這並非惡作劇。若槻打斷了他,快速說道:“來不及解釋了,詳細情況問搜查一課的鬆井巡查部長就行。不盡快采取行動,阿惠可能會死。請警方立刻搜查菰田家!”

“哎,慢著!麻煩報一下您的電話號碼……”

若槻狠狠撂下聽筒。一刻都不能耽擱了,萬幸的是,摩托車鑰匙和家門鑰匙一起拴在鑰匙圈上。他繞去公寓後麵的停車場,插入SR125的點火鑰匙,按鍵啟動,發動機發出強勁的咆哮。

從禦池大街出發,穿過十字路口,拐進押小路大街,右手邊就是二條城。這個時間段的車流量不大,如果他開得夠快,應該能在五六分鍾內趕到黑屋。

但他必須確保自己不會因超速被警察抓住。T恤加牛仔褲,光腳穿運動鞋,而且沒戴頭盔……就他這身打扮,完全有可能被警察錯當成飛車黨。

若槻一邊趕路,一邊尋覓菰田幸子的身影,卻始終沒能找到。他應該早就追上了,莫非她走了別的小路?

經過丸太町大街時,雨點滴落在若槻的脖子上。天色已陰沉許久,這會兒終於下起了雨。老天爺,先別下行不行,再等一下,給我五分鍾就行!

路麵逐漸被雨滴染黑。

這個時候出車禍,阿惠就再也回不來了!若槻如此告誡自己。絕不能眼睜睜看著阿惠被人害死!小心點兒,全神貫注,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安全到達。

但阿惠搞不好已經沒命了……他逼著自己不去想,但最壞的可能仍在腦海中閃現。片刻前聽到的駭人嗓音,在耳道深處清晰地響起。

“剁成肉醬!”

若槻拚命將這個念頭趕出腦海。

按菰田幸子的性情,她應該不會立即殺害自己抓來的人。金石不就是被她囚禁了很長時間,受盡折磨之後才慘死的嗎?阿惠被抓應該也是今天的事情,菰田幸子不可能這麽快就下殺手。

然而,她先前來到若槻家,顯然是為了當場要他的命,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如此反駁。她隻有自行車,不可能把人擄走。這一回,她是不是改變了方針,要當場置人於死地?

如果真是這樣,那阿惠豈不是……

違章停車的卡車尾部直逼眼前。為了閃避,若槻一邊急刹車,一邊傾斜車身。輪胎打滑,險些失去平衡。他頓感心頭一涼,拚命調整姿勢,總算是沒翻車。

盡管路麵有些濕滑,晃成這樣也太不像話了。對了……收來這輛車後,他還沒換過輪胎。溝紋搞不好都磨平了。他也知道得換,可一忙起來就顧不上了。

最要命的,搞不好就是這種細節。

所幸雨沒有下大,摩托車一路飛馳。

這條路走到底再左轉,就是渡月橋周邊。若槻在麵前的窄路左拐,這條路的寬度隻夠一輛車勉強通行,而且路燈稀少,很是昏暗。

片刻後,摩托車駛過JR與京福電鐵的道口,熟悉的街景映入眼簾,若槻放慢車速。

在晦暗的夜空下,赫然出現在眼前的黑屋勾出不祥的剪影,宛若悄然喘息的活物。上一次來,還是被菰田重德喊來那天。此刻望去,隻覺得它的氣場比白天更加可怖。

若槻駛過房前,把車停在四十多米開外的地方,然後熄火。他抬手看表,已是兩點四十二分,一路上花了六分多鍾,但和騎自行車的菰田幸子相比,他應該仍有二十多分鍾的領先優勢。

試著推了推院門,門板紋絲不動,若槻沿著黑屋的院牆行走,尋找便於入侵的位置。

黑屋側麵有一條小巷,麵朝小巷的那一側豎著一根電線杆。爬上去,便能翻過院牆,隻不過一下去便是菰田家的院子。

若槻想起了菰田重德養的那群小狗,可能會被它們狂吠一通。可就算街坊鄰居報警,他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真發展到這一步,搞不好對他更有利。

他踩著電線杆側麵凸出的鐵條往上爬,再次深刻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所作所為是擅闖私宅,怕是還得加上損害他人財物,妥妥的觸犯刑法。

如果他是杞人憂天,阿惠並沒有被菰田幸子綁架……他搞不好會被開除。就算公司手下留情,隻給他嚴重警告,人事記錄中的那一行字也會讓他這輩子永無出頭之日。

管他呢!若槻將手從電線杆移向牆頭,轉移體重。和阿惠的性命相比,這些又算得了什麽。

直到此時,他才注意到院子裏沒有一聲狗叫,黑屋寂靜無聲。

怎麽回事?狗鼻子那麽靈,照理說早該嗅到若槻的氣味了。

若槻好不容易翻過院牆,用雙手掛住牆頭,跳了下來。

他落在一片齊腰高的雜草中,幾乎沒感覺到落地的衝擊。說時遲那時快,一大群豹腳蚊朝他的臉撲來。無奈之下,他隻得揮手驅趕,撥開雜草前行。

回過神來才發現,雨已經停了。月牙從雲層中探出頭來,月光照亮了一片荒蕪的院子,一看就知道長期無人打理。廊台周邊的雜草倒是割掉了,奈何地上沒有鋪任何東西,跟學校的操場一樣光禿禿的,早已因剛才的雨化作泥沼。

果然不見小狗的蹤影。被幸子處理掉了?無論如何,這都讓若槻鬆了口氣。

更幸運的是,防雨板是開著的,但玻璃門上了鎖。若槻脫下一隻運動鞋墊在玻璃上,慎之又慎地控製力度,用拳頭砸了起來。

前兩下太輕了,第三下才將玻璃砸碎,刺激神經的高亢響聲響徹四周。

說不定有街坊鄰居聽到了剛才的聲響。若槻穿上鞋,略顯焦急地將手伸進玻璃上的破口,打開棒狀的鎖扣。

大拇指根部一陣劇痛,原來是收手時被碎玻璃劃了個大口子。

若槻從牛仔褲口袋裏掏出一塊皺巴巴的手帕,綁住傷口。哪怕黑燈瞎火,也能看出手帕的顏色在逐漸變黑,但他不能再磨蹭了。

若槻打開玻璃門,跨上走廊。

木地板在運動鞋下嘎吱作響,心髒從剛才開始便狂跳不止。雖說他正處於相當亢奮的狀態,但鼻腔仍能捕捉到那種獨特的異臭。

他打開走廊盡頭的推拉門。

菰田重德之前帶他去的客廳一片漆黑,他強忍住開燈的衝動。房中的光亮能傳到遠處。要是幸子一到家就發現有人闖了進來,那可就麻煩了。事到如今,若槻才後悔自己走得太急,至少該帶上手電筒,再備一件好歹能用作武器的東西。

他將門完全打開,靠著透過玻璃門照進來的蒼白月光查看四周。他的眼睛已逐漸習慣黑暗,能隱約看到不少東西了。

客廳並沒有什麽異樣。但不知為何,惡臭似乎比之前更濃烈了。難道是因為最近濕度太高?

若槻的目光被右手邊的推拉門吸引住了,門後就是菰田和也的書房。

就是他發現上吊屍體的地方……

直到此刻,他仍有門後吊著死屍的錯覺。

迷信般的恐懼湧上心頭,若槻與之激烈鬥爭。

可妄想揮之不去。門後的屍體反而變得越發真實了,它不會一直在那個漆黑的房間裏等待自己再次登門吧?

好在他及時想起阿惠,回過神來。他鼓起勇氣,把受傷的手放在門把手上,輕輕一拉。

木頭劃過門檻的聲響傳來。

巨大的黑影撐滿了他的視野。

若槻嚇了一跳,但定睛一看,原來是胡亂堆放在榻榻米上的家具投下的影子。

若槻走了進去。靠著走廊的推拉門被月光照得朦朧發亮,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張大桌子、四把椅子、一個五鬥櫥和一把藤編無腿靠椅。莫非菰田和也的房間已經變成了雜物間?

抬手看表,帶有綠色夜光塗料的指針指向淩晨兩點四十六分。從他趕到黑屋至今,已經過去了四分鍾,再過十五六分鍾,幸子就要回來了。

打開書房深處的推拉門,呃!若槻頓感喉頭一哽,難以呼吸,濃度更上一層樓的惡臭撲鼻而來。

他用裹著手帕的右手擋住嘴,走上漆黑狹窄的走廊。月光也無法觸及此處,幾乎隻能靠摸索。每走一步,惡臭仿佛都會濃上幾分。

走廊盡頭是一扇百葉門。若槻提心吊膽打開一看,卻是個尋常的儲物間。柳條箱、木箱之類的東西一路堆到天花板,幾乎沒剩下多少空間。

這一回,若槻打開了近處的一扇門。門後的房間比客廳還寬敞,至少有十五疊,惡臭似乎就來自那間屋子。

透過黑暗看去,像是廚房。窗邊有水槽,牆邊則擺著櫥櫃、冰箱等家具。

但若槻注意到,視野中還擺著一個與廚房格格不入的大號鐵籠。是不是專門用來關大型犬的?硬塞個人進去,好像也不是不行。

突然間,他覺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識,幾乎要勾起一段遙遠的記憶。空籠子……

他感覺自己好像快要想起什麽很要緊的事情了。

但時間不允許此刻的他杵在這裏翻找記憶。

這時,若槻注意到有幾塊木地板呈現出了與周圍不同的顏色。

發黑變色的地方約莫兩張榻榻米大,仿佛被潑上了墨水。在黑暗中,唯有那一塊黑得出奇,仿佛是額外蒙上了一層陰霾。仔細觀察,才發現地板似乎是被揭開了。

地板模樣的東西堆積在房間深處,邊上則是一把靠牆放的大鏟子,鏟頭似乎還沾著深色的汙泥。

若槻湊近揭開地板的地方,探頭望去。房子的底麵離地不過四五十厘米,但他萬萬沒想到,眼前竟是一個又大又深的洞。

若槻拿起鏟子,試著插入洞中,鏟子的頂端竟沒能觸及洞底。他險些失去平衡,手一滑,鏟子掉進洞裏。“咚!”片刻後,一聲悶響傳來。這個洞,搞不好有兩三米深。

食物發餿似的腐臭,自濃密的黑暗中升騰而起。

若槻在餐具櫃的抽屜裏翻了翻,找到一盒火柴,本想擦亮,手卻抖得不聽使喚。他一連弄斷四根火柴,第五根總算是點著了。

舉起點燃的火柴,向洞底看去。

轉瞬間,火光照亮了洞底,隻見鏟子下麵似乎疊放著一堆褐色沙袋模樣的東西。但火很快就熄滅了。

他又擦亮一根火柴,這一回,看到了堆疊在洞底之物的頭和四肢。

眼前的景象令人作嘔。火苗舔過火柴梗,燎過他的手指,脫手的光瞬間照亮了數量驚人的小狗屍骸,隨即消失不見,仿佛是被吸入了黑暗。

若槻站了起來,又劃了幾根火柴,環視四周。地上有好幾攤幹涸的血跡,還有一些形似人的腳印的痕跡,其中有一道血跡格外觸目驚心。

細細一瞧,像是拖曳的痕跡,一路通往頂部裝有玻璃窗的木質隔斷門下。

門後有什麽?

若槻將顫抖的手搭在推拉門上。嘩啦啦……甜膩的鐵腥味隨著開門的聲響將他籠罩。那個裝貓頭的塑料袋也曾發出同一種類型的氣味,它是如此強烈而鮮明,幾乎能滲入他全身上下的毛孔。那是生命的氣味,同時也是死亡的氣味。

門後是一間寬敞的浴室。右手邊是帶木蓋的大浴缸,左手邊有兩套淋浴設備。瓷磚剝落大半,看著像血跡的汙漬隨處可見,**的牆皮與瓷磚的接縫都是烏黑色的。

若槻終於認清了籠罩菰田家的詭異臭味的本源。

此刻呈現在他眼前的,正是淒慘殺戮的發生地。

而且看樣子,恐怕還不止一兩次。新血滲入幹透的舊血,周而複始……在此過程中釀成的惡臭,終於浸透了整棟房子。其他臭味——好比垃圾與動物性香水的氣味也與之混在一起,使人難以確定臭味的真正來由。

正前方的高處開了一扇用於采光的小窗,屋外的月光透過磨砂玻璃照了進來。

麵前的牆邊有一道矮小的人影。那人對著若槻,伸長腿坐在地上。由於逆光,對方的上半身成了黑色的剪影。若槻仿佛被迷住了一般,邁步上前。

他再次擦亮火柴。隨著距離的拉近,他逐漸意識到,靠牆的人有希臘軀幹雕像般的軀體和腳,卻沒有頭和雙臂。

這是……阿惠嗎?

恐懼幾乎要將他逼瘋,使他的身體跟瘧疾發作的病人一樣瑟瑟發抖。

火焰在指間自然熄滅。他機械地擦亮下一根火柴,全然感覺不到燙傷的疼痛。

樹樁般的人體旁邊,有個圓形的物體被安置在浴室的瓷磚上,正對著他。若槻將閃動的火光湊了過去。

那是一顆被割下的人頭,雙耳與鼻子都被削掉了,但若槻已然認出,那就是三善的頭。

他吐出一口斷斷續續的氣。

平頭。由於血已流幹,被陽光曬得黝黑的臉呈現出濕報紙的顏色。凹陷的眼窩底部,是一雙宛若白內障病人的渾濁眼球。

這顆頭正在“大展辯才”,訴說著三善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遭遇了什麽,他的表情因超乎想象的痛苦而扭曲。一旁隨意撂著生鏽的大號鋼絲鋸,像是用於加工金屬的那種,還有兩條斷在肩關節處的胳膊。

若槻皮膚瘙癢,全身汗毛倒豎。說不定,菰田幸子是在三善還沒斷氣的時候,生生割下了他的四肢。

他忽然想起了某種螢火蟲幼蟲的習性。

手中的橙色火光驟然躥起,隨即縮小消失,留下略帶綠色的互補色殘影。

人們總是將螢火蟲的美麗熒光與詩情畫意聯係在一起,殊不知它們是極其凶猛的食肉昆蟲。發光固然是為了吸引異性,但已有研究結果顯示,有些螢火蟲會模仿其他種類的雌性螢火蟲的發光模式,捕食被誘騙來的雄性個體。

部分螢火蟲的幼蟲也以放逸短溝蜷等貝類為食,蚯蚓、馬陸也在其食譜之中。

有些幼蟲能捕食體形遠大於自己的馬陸。它們會注射有麻痹作用的毒液,使獵物動彈不得,然後逐一切斷其體節,慢慢享用。

而在這個過程中,獵物一直都活著……

三善貼在公文箱蓋內側的妻女合照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就在這時,若槻聽到附近有什麽東西在動。

他幾乎屏住呼吸,緩緩轉身,聲響似乎來自被蓋住的浴缸。若槻顫抖不止,卻仍努力平複呼吸,側耳聆聽。

聽見了,浴缸裏再次傳出微微扭動身體的聲響。他抓住蓋著浴缸的木板,猛地揭開。

若槻發出壓抑的尖叫,不禁倒吸一口氣。

是阿惠,她還活著!若槻隻覺得熱血頓時在全身奔騰起來。阿惠好像還沒認出若槻,拚命掙紮,想要爬開。她全身一絲不掛,手腳上纏著好幾圈白色尼龍繩,深深勒入皮肉。

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跟雙腿固定在一起,以至於無法起身,嘴也被膠帶封住了,臉頰鼓起,可能是嘴裏塞了布條之類的東西。萬幸的是,她身上好像沒有明顯的外傷。

“阿惠!是我!”

若槻伸出手去,阿惠卻掙紮得更厲害了,一心隻想逃。她被嚇壞了,完全失去了理智。

若槻鑽進浴缸,緊緊擁她入懷。阿惠起初瘋狂掙紮,但過了一會兒就平靜了下來,看來她還記得若槻胸膛的觸感。

“沒事了,這就救你出去!”

阿惠的手腳都動彈不得,寸步難行。若槻想給她鬆綁,奈何打了死結的尼龍繩無法輕易解開。

“等我一下!”若槻爬出浴缸,撿起落在三善屍體旁邊的鋼絲鋸。

一見到那把鋸子,阿惠再度掙紮起來,似乎又陷入了恐慌。

“別怕!我就是用它割一下繩子。別怕……別亂動啊!”

若槻試圖用鋼絲鋸割斷捆住阿惠腳踝的繩子,鋸齒太細,遲遲弄不斷尼龍繩的纖維。加大幅度,快速拉動,也許效果會更好,奈何屋裏漆黑一片,再加上阿惠不停地掙紮,稍有不慎就會傷到她。

若槻耐著性子鋸了好一會兒,終於解放了阿惠的雙腿。

他突然回過神來,望向手表,兩點五十二分。割繩子這一步耗費了太多的時間,離他估算的菰田幸子到家的時間隻有十分鍾了。考慮到誤差,留給他們的時間可能已經非常少了。

“就這麽逃吧,手上的繩子和嘴裏的東西回頭再弄。快,她就要回來了……”

若槻抱起雙手仍被綁在背後的阿惠,讓她站穩。問題是,阿惠此刻光著身子,就這麽帶出去總歸不妥。於是他脫下T恤衫,套頭罩在阿惠身上。衣服是L號的,拽一拽下擺,就跟迷你裙差不多長了。

阿惠尚未走出驚恐,雙眼空洞無神,站著都吃力。若槻決定背著她走,有多遠走多遠。

沿著昏暗的走廊原路返回,來到客廳跟前。這時,正門口傳來一陣響動。

若槻心裏咯噔一下,僵在原地。怎麽會……這也太快了,但願是聽錯了。

嘩啦啦……正門開合的響聲傳來。

她回來了……

若槻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策。他應該在闖進來的同時開燈尋找阿惠,弄出盡可能大的動靜,引街坊鄰居們報警。如此一來,他和阿惠此刻說不定已經坐在了安全的警車裏。

如今卻是進退維穀。那個女人持有刀具,赤手空拳的若槻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可若能出其不意,發動突襲……冷不丁撲上去,不給她拔刀的時間,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若槻打算放下背上的阿惠。

隻聽見啪的一聲,廊台的走廊突然亮了燈。炫目的光線照到若槻、阿惠二人,惹得他連連眨眼。

來了……幸子踩著走廊的木地板步步逼近的腳步聲清晰可辨。

怎麽辦?拚死一搏?還是……

腳步聲戛然而止。

怎麽了?若槻心頭一凜,她肯定是注意到了自己從院子入侵時留下的痕跡。

若槻重新背好阿惠,躡手躡腳沿走廊後退,姑且先去廚房躲一躲。

糟糕!若槻後悔不已。剛才那把鏟子!要是它沒掉進洞裏,本該是一件稱手的武器。

話雖如此,他也沒膽量跳進洞裏拿回鏟子。更何況那洞不是一般的深,天知道沒有梯子之類的工具能不能爬上來。

若槻走過廚房跟前,打開走廊盡頭的儲物間,裏麵僅剩的空間能勉強擠進兩個人。

本想先把阿惠塞進去,誰知她使勁蹬腿掙紮,似乎是不想被塞進狹小之處。

若槻便抱起她以示安撫,然後帶著她一起倒退入儲物間。輕輕關上百葉門,還能透過縫隙看到漏出光亮的走廊。

門檻嘎吱響了一聲。

然後嘩啦一聲,推拉門開了,來自客廳的光亮落在走廊和牆壁上,形成細長的光帶。

光帶之中,有另一條影子漸漸伸長。

菰田幸子一邊留意四周的動靜,一邊緩緩邁入走廊。

由於光源在她背後,表情的細節難以辨別,但可以確定的是,她的全身正散發著非比尋常的殺氣。

她的右手握著一把巨大的菜刀。若槻不禁瞠目,因為那把刀的刃長足有普通尖頭菜刀的兩倍以上,幾乎跟伐木工用的山刀一般大。

若槻恰好在一年前見過類似的刀。去年的祇園祭前夜,他和外務次長為首的分部同事一起去日式餐廳聚餐時,櫃台後的廚師不就是用這種刀切斷了海鰻的骨頭嗎?話說回來,黑屋的前任房主就是廚師……

警方搞錯了調查方向,並不是日本刀在活著的金石身上割出了無數道相隔數毫米的切口,三善的頭和雙臂想必也是被那把刀砍下的。

砍骨刀反射著從客廳射來的光,閃得晃眼。

眼看著菰田幸子緩緩走來,猙獰無比的非人表情也變得越發清晰。她的鼻頭擠出了皺紋,上唇翻起,露出一排黃牙,直令人莫名聯想到野獸。

最可怖的莫過於眼睛。平時她總是睡眼惺忪地眯著眼,以至於若槻現在才發現,她的瞳仁極小,是上下左右都露著眼白的四白眼。

隻見幸子瞪大那雙詭異的眼睛,向他們逼來。

若槻正品味著全身血液凍結的感覺。那是在洞中等待掠食者逼近的兔子才會有的體驗。

若槻生怕眼球反射光線,暴露他們的位置,於是盡可能眯著眼睛,屏息凝視步步緊逼的幸子。

幸子的目光似乎暫時被廚房吸引住了,沒有留意儲藏間。她抬起一直耷拉著的右手,舉好沉重的砍骨刀,然後伸出左手,打開了廚房的燈。

她在門口站了好一陣子,紋絲不動地觀察廚房裏的情形,表現出了異常強烈的猜疑與戒心。後來,她終於確信廚房裏沒有埋伏,快步走了進去。

天助我也!若槻心想,最好讓她誤以為我們已經逃走了。隻要她走遠一點兒,我們就有機會逃走。

菰田幸子緩緩折回客廳那邊。

幾乎快要走出極度緊張狀態的若槻胳膊一鬆,阿惠的身體險些滑落。若槻心頭一凜,在千鈞一發之際抱住了她。“啊!”就在那一刹那,發自阿惠喉嚨深處的聲音擊中了若槻的耳膜。

聲音是那麽輕,照理說正常人是絕不會注意到的。幸子卻以駭人的速度轉過身來,仿佛是有人在她背後開了一槍。

絕望令若槻兩眼發黑。自己先進儲物間也是一步臭棋,有阿惠擋著,他都沒法在幸子逼近時猛然打開儲物間的門撲過去。

走投無路了……

咚!咚!幸子連連跺腳,可能是想逼躲著的人再次發出聲響。

幸子四下觀察了一會兒,終於將目光鎖定在儲物間處。許是有了把握,隻見她直直朝兩人走來,以拖著左腳的獨特步態……

若槻緊緊抱住阿惠。

來到走廊中間時,幸子突然止步。

怎麽了?不過片刻後,若槻也聽到了。

是警笛聲。他很確定來的不是救護車或消防車,而是警車。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幸子露出雷霆大怒的表情,瞪向他們這邊,仿佛已然透過百葉門清楚地看到了他們。

然後,她便一個轉身,消失不見了。

若槻抱著阿惠,緩緩癱坐在儲物間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