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咖啡與名片夾
紀佳程事後承認,江詩媛說出那幾句話後,他對自己之前的判斷產生了懷疑。他之前對江詩媛的印象是偏負麵的,覺得她帶警察抓捕自己的老公,心挺狠的。現在則隱隱覺得:在抓捕何利鋒這件事上,江詩媛應該也會非常痛苦吧?何利鋒畢竟是孩子的爸爸……
他想說手機不能帶進會見室,又怕這樣拒絕太生硬,於是用手機拍了兩張照片,點頭道:“照片我會用彩色打印出來帶給他看。你的話我也會轉達的。”
“行了,照片拍了,趕緊進去吧!”江士同勸道。
江詩媛抱著孩子扭頭進去了。緊張的氣氛似乎因為地點的轉換和江詩媛的話消散了,別墅前的人們麵麵相覷,心裏都不好受。
“別的不說,可憐孩子了。”趙秋槿憐憫地說。
江華誠臉色黯然,全無剛才的強硬,半晌,長歎了一聲,道:“我真不想原諒這小子,可是看我女兒可憐……算了,我也不要他認錯了。你跟他說,我不要他承認什麽東西了,我隻要求他兩點:第一,把其他的設計圖還回來;第二,人回來住,和外麵的女人斷掉,不許再出去胡鬧了。隻要他答應這兩點,能撤案就撤案,不能撤案我出諒解書。回來以後,和詩媛、孩子好好過日子,我既往不咎。”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方式寧欣慰地拍著江華誠的手臂,“老江,你能做到這一步,利鋒要是再不回來,就是不知好歹了。他一定會回來的!”
江華誠意興闌珊地擺擺手,看了紀佳程一眼,就回到別墅裏去了,潘妮娜跟在他後麵。回到客廳,江華誠看到樓梯上的江詩媛,臉色一變,怒視了一眼,罵道:“廢物!”
江詩媛抱著孩子,站在樓梯上,聞言眼中閃過冷意,淡淡道:“你還要我怎樣?”
“詩媛啊,怎麽能這樣和你爸爸說話呢?”一旁的江愛雲虛情假意地說,“你爸爸為了這個家有多辛苦,說你兩句不也是為了你好嗎?你不體諒也就算了,怎麽能頂嘴呢?”
江詩媛扭頭上樓去了。江愛雲望著她的背影,眼裏露出一絲得意的光,臉上卻顯得很無奈,對江華誠勸道:“大哥,你也別往心裏去,孩子遇到這樣的事,心裏難受,她不是有意頂嘴的。”
江華誠鐵青著臉,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潘妮娜坐到他旁邊低聲勸道:“老江,別生氣。”
“你說她抱著孩子出去幹什麽?”江華誠低聲怒吼道,“她這麽一出去,顯得那麽可憐,我隻能說讓步的話了!萬一那小子的律師過幾天拿來份認錯書,給薛會長他們看,我是諒解還是不諒解?”
“是呀,這孩子不懂事。”江愛雲搖頭說。
潘妮娜憤怒地看她一眼,勸道:“老江,孩子這樣出去一下也好,顯得她心裏有何利鋒。這樣薛會長他們不就更同情咱們了嗎?再說,何利鋒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他怎麽可能會認錯?他知道咱們想要什麽,這事不可能發生的。”
江華誠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旁邊的江愛雲卻撇著嘴。沙發後麵的江詩慧一直在低頭玩手機,這時候站起來伸著懶腰,優哉遊哉地向外走去。
別墅門口。剩下的幾個人對視了半晌,薛大偉開口道:“紀律師,你去勸勸利鋒吧,不管怎麽說,他這樣做傷害了詩媛和孩子,他嶽父和老婆都做到這份兒上了,都說既往不咎了,他要是還不認錯,就太說不過去了。我們這些叔伯阿姨是看著他長大的,有什麽事肯定要向著他。可是今天這事,我們隻能幫理不幫親。”
“認錯,道歉,和外麵的女人斷掉,好好回來過日子。”趙秋槿皺著眉頭說,“他要是不好說,我幫他去和外麵的女人談。”
“道歉針對的是他離家出走的事還是所謂商業秘密的事?我覺得——”紀佳程問。他感覺這幾位長輩的立場已經傾斜到江家那邊去了。他想指出:何利鋒是否出軌是一回事,何利鋒是否侵犯商業秘密是另一回事,這兩件事應該分開談,不能籠統地要求何利鋒道歉。但是他的這個觀點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問出這個問題後僅僅一秒,他就被粗暴地打斷了。
打斷他的是洪桂彬,這位剛才最維護何利鋒的長輩臉色發黑,似乎在壓抑著怒火。他低聲吼道:“你跟他說男人要有擔當!有錯要認,回來跪下磕頭認錯,挨打挨罵也是活該!他要是再這樣執迷不悟,我們這些叔伯阿姨也就沒有他這個侄子了!”
他低聲吼完,轉身進了別墅,趙秋槿、葉文龍也回去了。薛大偉道:“紀律師,你是律師,肯定要把他的利益最大化,你能勸就幫著勸勸,要是為難,至少把我們的話帶到,這個能做到吧?”
“可以。”紀佳程點頭說。
薛大偉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也進去了。別墅前站著的隻剩下方式寧、江士同、紀佳程和沙靚靚。方式寧望望別墅的方向,對紀佳程道:“紀律師,我能做的就到這裏了,剩下的靠你了。”
“好的。您辛苦了,方老師。”
“你一定要跟利鋒那孩子好好談談,讓他不要再犯渾。”老教授囑咐道,“詩媛是個好孩子,現在又有了孩子,利鋒這樣做確實是錯了。剛才洪經理說的話是對的,有錯要認!人家詩媛都說了,門還給他開著,他要珍惜這樣的機會。”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會向他如實轉達。”紀佳程承諾。方式寧這樣為何利鋒操心,紀佳程確實被感動了。分別的時候,紀佳程想起之前看到薛煒瑾和大男孩的那一幕,低聲說:“方教授,今天辛苦您了。以後如果有什麽法律上的事,我們可以幫您。”
方式寧點點頭,說:“謝謝。”他肯定不知道紀佳程說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沒準還會以為紀佳程以此請求他繼續協調。紀佳程心裏歎氣,與方式寧告別,又與江士同打了個招呼——今天整個交談過程中,隻有這個小夥子對他們釋放了善意。這個小夥子很有禮貌地陪著他們走到車邊。
“兩位律師不要介意。”江士同抱歉地說,“我大伯和大媽也是太心疼我妹妹了,我這個妹夫也確實過分了些,他們的火其實是對著利鋒的。”
“沒關係。您說的大伯、大媽,還有妹妹是誰?”紀佳程問。
“哦,忘了介紹了,我爸是江華平。”江士同介紹說,“我大伯就是江華誠江總,詩媛是我堂妹。”
“原來是這樣。”紀佳程笑著說,“剛才在裏麵也謝謝您幫我們拿椅子。”
“拋開他做的那些事,我和利鋒私下的關係還是蠻好的。”江士同懇切地說,“紀律師,我既不希望江家受損失,也不希望利鋒倒黴,能不能達成諒解就全拜托您啦!您一定要好好和利鋒說說,叫他不要再那樣折騰了!”
“我會轉達,”紀佳程重複道,“如果能協調,我肯定會盡最大的努力促成。”
“我能問個私下的問題嗎?”江士同小聲問,“您覺得利鋒構成犯罪嗎?家裏人把利鋒說得那麽不堪,我想聽聽您這邊的觀點。”
“未必構成。”紀佳程答道,“我們手裏有一些證據,所以,事實和江總講的有一定出入。”
多的他就不肯說了。他打開車門上車,江士同很紳士地走到後車門處幫助沙靚靚開車門,沙靚靚微笑道謝後上了車,江士同關上車門,在前車窗外彎下腰。
“紀律師,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請不要客氣。”
“多謝了,需要的話我一定開口。”
車子開動了,沙靚靚在後座長舒一口氣,說:“哎呀媽呀,簡直是鴻門宴。”她回頭從後車窗看到江士同站在小區路邊望著這邊,又咕噥道,“除了這個江士同和那個方教授,都不是正常人。”
“嗯。”紀佳程說,“今天氣氛不太友好,根本就是單方下通牒。”
“不過,師父,他們說的和何利鋒說的不一樣啊。”沙靚靚說,“我覺得他們說的也能說通。別的不說,如果圖紙是何利鋒設計的,江浦實業那邊就不應該會有這個模塊係統的圖紙。如果人家那裏有何利鋒登錄涉密網盤的記錄的話……”
這時候車子經過薛煒瑾的那幢別墅,紀佳程瞥了一眼,說:“那也隻能證明何利鋒登進去過,不能證明這設計圖是什麽尹工畫的。他們報案的基本邏輯應該是這樣的:他們手裏有這個係統模塊的設計圖;何利鋒申請的專利與他們手裏的設計圖一致;他們又有何利鋒進入涉密網盤的證據,所以何利鋒侵犯了他們的商業秘密。這設計圖是誰畫的、歸誰,就是這個案子的關鍵。”
“我們現在怎麽做?”沙靚靚問。
“正常來說,我們應該馬上去會見何利鋒。”紀佳程說,“可是咱們搶到的是下周一的預約號,隻能明天先去見警察了。先去聽聽警察說什麽,看看能不能申請取保候審。”
“師父,咱們現在掌握的這些證據,取保可能性大嗎?”
“不大。”
“那你剛才還說咱們有證據。”
“我在詐那小子。誰知道他基於什麽目的和咱們搭話,萬一是套咱們的話呢?我說有證據,是想借他的嘴把這個信息透給對方,幹擾幹擾對方也好。”
“師父怎麽看何利鋒這個人?”沙靚靚問,“別的不說,他拋妻棄子可是真的,而且人家說還有他的視頻。”
“客戶的道德水準和我們的案子無關。”紀佳程說。
方式寧回到了別墅。別墅門前的草坪上,江士同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想著什麽。他把手揣進口袋,皺著眉頭轉身,看到江詩慧靠在門口,嘲諷地看著他。
“有事嗎?”江士同問。
“你今天蹦得挺歡啊。”江詩慧冷笑著說,“想在我舅舅麵前刷存在感嗎?”
“沒有,我也是希望促成協商,”江士同說,“再怎麽說,一家人也不該……”
“拉倒吧,你有什麽資格說‘一家人’?”江詩慧刻薄地說,“你以為平時討好討好詩媛姐,大家就認你了?別做夢了!”
江士同氣得說不出話來。江詩慧看到他這副樣子,反而很滿足,繼續嘲笑道:“我看你對那個女律師很殷勤啊,怎麽,看上了?去吧,你還是有資本騙騙外麵那些女人的,不管怎麽說你還姓江。”
她說著就轉身進別墅了,留下江士同一個人在外麵臉色鐵青,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樓上窗子裏,江詩媛放下窗簾,拿過桌上一隻貓咪造型的瓷杯,回到床邊坐下。何定思躺在小床裏,睜大眼睛抓著一個搖鈴,江詩媛緊緊握著杯子,望著自己的孩子,低聲說:“孩子,媽媽都是為了你……”
盡管嘴上對沙靚靚說客戶的道德水準和案件無關,紀佳程內心深處對何利鋒的印象卻不可避免地變壞了。可能是因為今天在江家的經曆,晚上紀佳程心情不太好,趙敏問他發生了什麽事,紀佳程問:“假如有個人,家裏有老婆還出去鬼混,後來還拋下老婆和剛出生的孩子,出去和姘頭住在一起,你對這人作何評價?”
趙敏立刻柳眉倒豎,罵道:“這還是人嗎?這是畜生!這男人真下賤!要天打雷劈的!這人是誰啊?”
紀佳程撓撓頭,說:“我就是舉個例子……”
“不行,快說!這樣的人你要離遠點!”趙敏用手指戳著他,“說不說?說不說?”
“別,別!”紀佳程賠著笑躲避著,“這是案子裏聽到的事,我不能跟你說案情。”
“你說你們男人多不是東西!”趙敏借機把他掐了一頓,順便警告了紀佳程一番,讓他引以為戒,要忠於老婆,最後還特別溫馨地告誡說,“你要是敢出去亂搞,老娘就切了你,讓你家破人亡!”
這番談話以紀律師“哎呀哎呀”的慘叫聲和各種表忠心結束。吃完晚飯紀律師收拾廚房時,把白天的兩場會麵情況回顧了一下。這本來應該是個非常簡單的案子,現在卻摻雜了何利鋒和江詩媛的情感糾葛,搞得越來越複雜了。他打開手機看了下江詩媛和孩子的照片,那個孩子白白胖胖的,憨態可掬,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著鏡頭,惹人憐愛。不知道何利鋒怎麽忍心拋下這樣可愛的孩子,像個後爸似的去給別人的孩子批改作業。
江詩媛似乎並不想露臉,可能知道何利鋒對她沒什麽感情吧,所以她用孩子的身體遮住了自己一半的臉。紀佳程皺了下眉頭,把照片放大,集中在江詩媛露出來的半邊臉上。她的眼角似乎有什麽晶瑩的東西——淚光?
讓孩子沒爹,讓女人流淚。男子漢紀佳程律師被孩子的眼神和江詩媛的淚光深深地觸動了。
案子的事不論,拋妻棄子的行為是任何一個具有樸素道德的人都不能接受的。正如趙敏剛才所言,這是“天打雷劈”的惡行。那個微笑著幫助過自己的小夥子居然是這樣的渣男,那個熱心的老板娘居然是插足別人婚姻的小三,想到這裏,紀佳程有種吃了蒼蠅的感覺。他又想起何利鋒提前準備好刑事專用委托書的事,此時便恍然了:隻怕這人都知道,自己傷害老婆和嶽父家太深,人家放不過他——而且他侵入網盤盜取設計圖紙也不是不可能的,他是設計部部長,理論上是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啊。
基於職業操守,紀佳程還是會全力為何利鋒辯護,但是不妨礙他在內心深處將那個戴眼鏡的青年劃到了“道德有問題”的行列。早知道這小子是這樣的渣男,他可能就不接這個案子了,或者——提出更高的律師費。
紀佳程第二天早上到辦公室的時間有點晚,停好車後先到對麵的小店買咖啡提神。掃碼付錢的時候,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說:“兩杯焦糖瑪奇朵,要大杯的,三分糖。”
“程溪?”
“紀律師?”程溪看到前麵的人是紀佳程,露出笑容,“您也來買咖啡?點好了嗎?我一塊給您買了吧。”
“不用不用,我已經買好了。”紀佳程發現程溪沒有拎包,便知道他是工作時間溜出來買咖啡的,“你又跑出來給沙靚靚買咖啡?”
“嗯,靚靚她喜歡這家的咖啡。”
程溪付了錢,兩個人走到櫃台另一邊等待取咖啡。程溪主動問:“紀律師,最近有什麽案子上的事需要我做的嗎?”
“沒什麽,取證不太順利。案子比想象中的狗血一點。”紀佳程靠在櫃台上,看著一位姑娘打奶泡,“聽說你小子又向靚靚表白了?這是第幾次了?”
“這是傳得全所皆知了嗎?”程溪撓了撓頭,“第五次了,唉,追個人可真難。”
“愛情嘛,總是充滿波折。可是越是這樣波折,得到以後也就越甜蜜。”紀佳程一碗“毒雞湯”灌過去,“認準了就堅持,一定會有好結果的。”
“您看我這不是在堅持嗎?不過紀律師,我可能真的快堅持不下去了。”程溪苦笑道,“靚靚每次都說暫時還不想談戀愛,或者說要再考慮一下,總是不給我句準話,我現在琢磨她是不是從來就沒打算過和我在一起。其實我也知道我家庭情況不好,外地人,在滬海市沒房沒車的,現在收入也不高,可是我還是不甘心,我想再努力一把。要是哪天她給我句痛快話,我可能還會輕鬆點。”
紀佳程幹笑兩聲,沒接茬兒。這件事其實沙靚靚做得是有問題,她遲遲不答應程溪的追求,對程溪的好意又照單全收,把程溪當免費勞動力使喚。男生的熱情總有被耗光的時候,她的這種小曖昧又能吊住別人多久呢?
紀佳程的咖啡做好了,他拿在手裏喝著,等程溪拎了裝咖啡的紙袋,兩個人就一起出門走向律所的辦公樓。路上紀佳程習慣性地看了一下店鋪前的地麵停車場,沒看到那輛黑色長城哈弗越野車。
天空很藍,空氣寒冷而清冽,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討論著今年冬天會不會比往年冷,走到辦公樓下,程溪突然停住腳步。紀佳程發現身邊沒人,回頭一望,看到程溪站在他身後兩步的地方,呆呆地看著辦公樓出入口前臨時停車的地方。
紀佳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也是一怔:那裏停了一輛黑色的寶馬車,沙靚靚站在車邊,正在和一個青年說笑。那個青年身穿灰色短大衣,圍著黑白格子圍巾,身材高挑,相貌英俊,正是江士同。
沙靚靚今天很早就到辦公室了,她要把昨天兩場會談的要點提煉出來,還要給美國那邊再寫一封郵件,繼續請求那位美國教授給予回複。到辦公室後,她照例把辦公桌擦了一遍,然後很狗腿地去洗了紀佳程的茶具。
以往她到辦公室時,程溪都會很狗腿地過來給她擦桌子,搶著幫她去洗茶具。可是她上次拒絕程溪後,那家夥已經連續兩天沒過來了。在辦公室裏看到他,都是蔫蔫地坐在工位上,回避著她的目光。不過沙靚靚並不擔心,之前拒絕程溪時,他也是這副樣子,過兩天他就會調整好心態,繼續搖著尾巴湊過來。
如果沒估計錯,今天他就會找借口繼續接近自己,比如買一份早餐、送一杯咖啡,或者拿一瓶酸奶過來。到時候自己一定要好好地給他一點臉色看看,直到他哄自己、求自己,再勉為其難地繼續和他做朋友。
男人就得這樣**才行。沙靚靚的偶像之一就是她的那位師母——趙敏女士。趙女士作為居家主婦,把紀佳程律師拿捏得死死的,紀律師“律所第一妻管嚴”的名聲絕非浪得虛名,在外號稱“山東男人之恥”。沙靚靚覺得男人都是要**的,要提前立規矩的,所以她才不會那麽輕易答應那小子。當然,她暫時不接受程溪的另一個原因確實和程溪的家境有關,誰不希望自己嫁得好一點呢?
她打開郵箱看有沒有新郵件,手機就在這時響了。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沙靚靚接通電話道:“喂?您好。”
“沙靚靚律師嗎?”一個好聽的男人的聲音傳來,“您好,我是江士同,您昨天見過我。”
“哦?啊,江先生,您好。”沙靚靚腦海裏出現了那個和氣青年的臉,隨即扯過筆記本,因為江家的人打電話來,必定是有事要溝通,“您怎麽會打電話給我?對了,您是怎麽知道我電話號碼的?”
這一點的確奇怪,昨天去的時候她並沒有和對方交換聯係方式。
“是這樣的,昨天您和紀律師走後,我在地上撿到了您的名片夾。”江士同解釋道,“打電話來也沒有別的意思,我正好經過您的辦公樓,您要是在辦公室的話就下樓來拿走?”
沙靚靚翻了翻大衣口袋,名片夾果然不見了,連忙說:“哎呀,這怎麽好意思?您現在在哪裏?我馬上下樓。”
“我現在已經把車停在你們樓下了。”
沙靚靚急忙披上大衣,匆匆跑出律所。來到樓下,果然看到辦公樓前停了一輛黑色的車,那位江家少爺江士同站在車邊和保安說話,估計是告訴保安自己隻是臨時停車,馬上就走。沙靚靚急忙跑過去。江士同看到沙靚靚,笑著招招手。
“慢點,慢點,不用跑。”
“實在不好意思,還要您送過來。”沙靚靚向他微微鞠了個躬表示感謝。江士同今天打扮得很正式,一看就是商務精英人士要出去辦事,中途還特意來送個小小的名片夾,她必須承這個情。
江士同手裏拿著一個小巧的皮質名片夾,遞給沙靚靚說:“您看看,是您的吧?”
“是我的,太謝謝了!”
“不用客氣,昨天撿到以後不知道是誰的,打開看到了名片才知道是您的。”江士同說,“我今天上午到新客站那邊開個會,正好路過這裏,所以就送過來了。”
“哎呀,這多不好意思。”沙靚靚說,“您還特意從鬆江區那邊繞過來……”
“我父母和我大伯他們住在鬆江區,我在市區住,在淮海西路那邊。”江士同舉手微微擺了擺,“所以到這裏很近。本來我就要經過這裏,不存在特意繞路。”
他的目光是清澈的,看不出狡詐和心機。這個人看起來像一個鄰家大哥,聲音低沉柔和,語速不快不慢,聽起來很舒服。還完名片夾,他轉身拉開車的副駕駛門,從裏麵拿出一個紙袋遞給沙靚靚。
“這是?”
“我家門口賣的咖啡,我覺得味道挺好的,帶了一杯給您。”江士同說。
“唉,這個就不用了,您把東西給我送過來,應該我請您喝咖啡……”
“拿著吧,我是順手,您要請我喝咖啡的話,我們可以另外約一下。”江士同笑著說,“這家店比較小眾,我個人覺得味道蠻好的,就給您帶了一杯。您不用多心,其實我給您帶咖啡也有點道歉的意思,畢竟昨天您和同事在我大伯那邊受了氣。你們是受何利鋒委托的律師,不是何利鋒本人,那樣給你們臉色看,確實不妥當。但我是小輩,當時也不能插話,我大伯家又都在氣頭上,所以隻能今天過來和您說一聲,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江先生客氣了,其實我們不會放在心上的。”沙靚靚笑了,“我們幹律師的,受點臉色、聽點難聽話是常事,要是放在心上,人早就憋屈死了。”
“那太好了,”江士同把裝著咖啡的紙袋一舉,“收下咖啡證明您心裏沒有芥蒂吧。”
“好的,謝謝您。”沙靚靚抿嘴笑著接過紙袋,“您看什麽時間有空,我請您喝咖啡,謝謝您送名片夾過來。”
“美女請客,必須去。”江士同點頭道,“到時候我順便跟您講講我家裏的情況,也許對你們的工作有幫助。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可以嗎?”
“哦……應該……可以吧。”沙靚靚遲疑道。她原想過兩三天再約,沒想到江士同這樣雷厲風行,直接就問今晚行不行。
“那今晚吧,我請您吃飯,您請我喝咖啡。”江士同做了決定。
“啊?不用……”沙靚靚想要推辭。
江士同突然用手指了指沙靚靚的肩膀,說:“哦,那個,您頭發上沾了些小絨毛。”
沙靚靚本想說不要他請自己吃晚飯,被他這一說,注意力便轉到自己的頭發上。女孩子對於自己的外貌都是非常在意的,何況是在江士同這樣的英俊男士前,自然本能地想展示自己好的一麵。她伸手拂了幾下自己左邊的長發,解釋道:“可能是羽絨背心上的絨毛沾到頭發上了。”
“沒弄下去。”江士同道,“您別動。”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拇指和食指在沙靚靚耳畔捏下一撮白色的絨毛,在空氣中抖掉。
“啊,謝謝。”沙靚靚紅著臉說。她一點都沒注意到,離她二十多米遠的地方,程溪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紙袋,突然一跺腳,快步走向辦公樓大門,把裝著咖啡的紙袋一把塞進門口的垃圾桶,隨後悶著頭走進辦公樓了。紀佳程往這邊看了一眼,也走進辦公樓了。
“失禮了。”江士同看了下腕表,“我得走了。”他大步繞過車頭,拉開駕駛室的門時,對沙靚靚說:“您的手機號就是您的微信吧?我已經申請好友了,記得通過一下。下午您幾點下班?我來接您。”
“不用不用,您告訴我地址就行。”沙靚靚連忙擺手。
“行,我到時候發地址給您。”
寶馬車揚長而去,沙靚靚有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最後還是同意晚上和江士同吃飯了。她手裏拎著江士同送給她的咖啡,臉有點發燒,低頭看手機,上麵果然有一個好友申請,申請人留言:“我是江士同。”
誰也沒有注意到,離辦公樓正門二十米左右的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豐田凱美瑞。除了司機以外,車裏還有兩個人。坐在後座的女人舉著手機,她本來戴了副寶格麗墨鏡,現在墨鏡向下滑到鼻尖上,兩隻描著眼線、貼著假睫毛的大眼睛在墨鏡上方盯著手機屏幕,拍攝的對象卻是紀佳程。紀佳程身邊的那個小夥子和紀佳程一起看著沙靚靚,隨後扔掉咖啡走人的場景盡入她的眼中。當紀佳程和那個小夥子消失在辦公樓正門裏,她的鏡頭也移向了江士同和沙靚靚,隨後放下手機。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手裏拿著手機,對著辦公樓大門方向拍攝著,江士同、沙靚靚互動的全過程都被他拍攝下來了。
“小姐,江士同走了,要不要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