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用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辦案子

“你沒試著主動溝通一下?”紀佳程問,“他們對你有隔閡,你可以主動融入他們啊。”

“融不進去,人家根本就不想讓我融。”何利鋒說,“我又不是沒試過,我很主動地想做些事,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江詩媛對你怎麽樣?”

“基本上不怎麽說話,跟路人差不多。”

“你們討論過離婚嗎?”

“我提過,江詩媛不同意。”

“這不是說明江詩媛對你還有感情嗎?”紀佳程問,“你看她那天還想讓你回家。隻要夫妻情分在,這事就好辦。兄弟,不是我說你,兩口子……”

紀佳程覺得完全可以雙管齊下。一方麵與經偵據理力爭,指出所謂的商業秘密其實是何利鋒設計的,專利也在何利鋒手裏,所謂的侵權事實根本不存在;另一方麵利用江詩媛對何利鋒尚有“夫妻感情”,爭取說服她去勸說江浦實業。

“紀律師,這事比您想象得複雜,不可能的。”何利鋒說,“我說句實在的,要不是這圖紙突然間有價值了,我就是餓死在外頭,她都不會來找我的。”

“此話怎講?”紀佳程問。

“我說了,之前那麽久都沒來找過我,現在不是有需求了嗎?”何利鋒說,“對場所的清潔和消殺是全國乃至全世界的需求,您明白嗎?這就意味著,在接下來的很多年,清潔和消毒設備在全國範圍內、全世界範圍內都是剛需!我這種機器生產出來,一台機器能頂四五台不同種類的機器用,價格卻相當於一台機器的,質優價廉,您說前景會怎麽樣?”

“應該會很受歡迎吧?”紀佳程猜測道。

“何止啊,”何利鋒說,“不是受歡迎的問題,是會橫掃市場!這是技術革命啊!我問您,您有了智能手機,還會回去用老式的大哥大嗎?肯定不會啊!道理是一樣的,任何一個家庭、公司使用了我這種新型設備,肯定會摒棄傳統的清潔設備。說白了,我這個設計是肯定賺錢的,江浦實業就是看到這一點,才會讓江詩媛叫我回去。我不回去,她就讓我把這設計交給他們。我不肯——”

他向紀佳程展示了一下被銬在橫欄上的手:“——所以我就在這裏了。”

“你的意思是,他們陷害你?”紀佳程問,“這就奇怪了,如果這東西是你設計的,他們怎麽會知道你有?還知道你這東西那麽先進?”

“這個我也不明白。”何利鋒皺著眉頭說,“我這設計圖除了申請專利,就是和合夥人談項目時給他們看過。這幾個合夥人應該不會泄露的,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你還找合夥人談項目了?”紀佳程想了起來,“是不是你之前讓我改的那些……”

“對,就是那幾份合作協議和公司章程。這幾個夥伴有我的老同學,有同學介紹的朋友,就等著簽協議了。哪想到我現在攤上了這事。”他重重地歎了口氣。

“你有沒有想過和解?”紀佳程問。

“怎麽和解?”

“說和解不嚴謹,說白了就是和對方談談條件,看能不能取得諒解。”紀佳程說,“我不是說你侵權了,我的意思是和對方接觸一下,了解一下對方的訴求。刑事案件拖延時間長,當務之急是讓你從裏麵出來。如果不損害你的核心利益,適當妥協換取對方的一份諒解書,先取保候審出來也是一種辦法。當然,如果你確信自己沒罪,願意硬碰硬的話,我就不和他們溝通了。”

何利鋒考慮了一會兒,答道:“那就去和他們談談吧,我也想知道他們想幹什麽。您還會再進來和我商量的吧?”

“會的。”

“那我沒意見。”

紀佳程看了下沙靚靚記的筆錄,問何利鋒:“在裏麵一切還好嗎?有人欺負你嗎?”

“沒有,沒人欺負我,號長對我比較客氣,管教也不罵人。”

“吃東西怎麽樣?”

“能吃飽。您出去幫我跟杏園姐說一聲,叫她別擔心,保重好自己。另外我被抓的事別告訴董阿姨,她身體不好,怕受驚嚇。還有我的那幾個合夥人,您幫我跟他們說一下,我們的投資可能稍微……”

“你的投資項目涉及這個爭議的商業秘密,我不能轉達這個。”紀佳程立刻製止道。

“哦,理解。那就告訴他們我認為自己無罪,請他們相信我。”

“這個可以。”紀佳程簡單地記下這幾點,“接下來我可能會不定時地來會見你,具體看什麽時間能搶到號。”

“沒問題。”

紀佳程按下呼喚鈴,兩分鍾後,鐵門開了,之前那名管教警官走進來。他從縫隙裏接過紀佳程塞過去的筆錄,讓何利鋒在上麵寫“以上看過都對”,然後簽名寫日期。他把簽好字按過手印的筆錄從縫隙裏塞回來,隨後掏出鑰匙打開橫欄上的鐐銬,給何利鋒換上手銬。

“心態放平!”在何利鋒被帶出門時,紀佳程喊了一聲,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何利鋒舉起雙手揮了揮,鐵門就咣當一聲關上了。

回事務所的路上,紀佳程問沙靚靚要不要在事務所附近吃個飯,沙靚靚有點害羞地表示:“程溪說附近有一家西餐廳,我們約了一起去吃。”

也好,省了我的錢了。紀佳程在肚子裏說。

紀律師的午飯是兩個雞蛋灌餅和一大桶無糖可樂。他拎著食物回到辦公室,邊吃邊看今天上午的筆錄,同時拿筆在紙上劃拉著。

上午的會見取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他一邊思考一邊在紙上寫著:

1.圖紙是何利鋒設計的。不完整。

2.何利鋒申請過專利。——為什麽江浦實業說是他們的?

3.是不是江浦實業的商業秘密?——存疑。

他在“3.是不是江浦實業的商業秘密?——存疑。”這句話下麵重重地畫了一條下劃線,在後麵加了個五角星符號,表明這是重點。

4.何利鋒有沒有能力?專業水準如何證明?——詢問老外和方式寧。

想到這裏,他又回到第一條,在“不完整”後麵加了一句“怎麽證明是何利鋒設計的?”

5.何利鋒和江詩媛的關係——必要的情況下有沒有可能取得諒解。

6.江浦實業的目的是什麽?

他在這六條上翻來覆去地塗改著,直到把這頁紙寫得亂七八糟。

“下午還要幹活兒呢,喝什麽紅酒?”沙靚靚看著侍者手中的紅酒說。

“這紅酒是套餐裏帶著的。”程溪解釋道,“沒事,大不了不喝。”

“你是怎麽想的。帶紅酒的話,就應該晚上來吃啊!”沙靚靚瞪著他說,“腦子到哪裏去了?”

“中午不是特價嗎……”程溪小聲咕噥了一句,“晚市價要五百九十八塊錢呢。”

“嘁。”沙靚靚嫌棄地撇了撇嘴。程溪大中午的拉自己來吃牛排,肯定是聽見自己前兩天說想吃西餐了。她沒告訴程溪的是:這家法式餐廳她以前來吃過好幾次,那時這裏還是以食材高端聞名,訂桌極難。現在沒有新鮮感了,食客銳減,開店的台灣老板放低身段,各種促銷手段頻出,什麽外賣生意、團購券、午市券、周三特惠日、快樂周末價……價格低了,食材的品質也直線下降,沙靚靚和閨密上個月來吃時懷疑牛排是拚接肉,從此再不來吃。沒想到程溪這個傻小子發現這家“高檔西餐廳”推出了午市套餐“限時搶購九十八!”,於是興衝衝地把她拉來了。

她不好掃程溪的麵子,看著他興衝衝的樣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這個大男孩無疑是在努力討好她,這讓她心裏很受用,可是他算計價格、盯著那杯劣質紅酒滿眼放光的樣子,又實在有點low。沙靚靚想起他早上開著那輛破車送自己時那副誌得意滿的樣子,還以為他開的是賓利呢。

沙拉端上來了,聖女果、紫甘藍上麵淋著沙拉醬,看起來賞心悅目。程溪用叉子給沙靚靚叉了兩片菜葉,滿懷希望地看著她。沙靚靚叉了一片放到嘴裏,沙拉醬的酸甜充斥了口腔。

“味道還可以吧?”程溪眼巴巴地問。

“味道還可以。”沙靚靚說。

“你之前不是說想吃西餐嗎?我好不容易找到這家館子。”程溪邀功說,“來,嚐嚐這個湯。”

“我自己來。你也吃啊。”

牛排端上來,沙靚靚等飛濺的油點平息下去,才拿起刀叉切牛排,盡管上麵澆了厚厚一層黑胡椒醬,她還是品嚐出這塊肉沒有牛肉的味道。與沙靚靚小口小口的優雅不同,程溪用刀叉把整塊牛排切成了三四塊,叉起一大塊塞進嘴裏,大口嚼著。

“味道不錯吧?”他誇獎道。

“不錯。”沙靚靚敷衍地說,她覺得這個大男孩傻得可愛。

“你還想吃什麽,跟我說,”程溪深受鼓舞,忍不住憧憬起來,“周末我再找一家,帶你去吃。”

他這句話裏夾雜了私心,真正的意圖是想周末把沙靚靚約出來。說完這句話,他有點緊張地看著沙靚靚,想從她的表情上查看端倪。沙靚靚卻隻是淡淡地說了句“再說吧”,垂著長長的睫毛,專心地切著牛排。程溪有些失望,於是找了個新話題:“你上午和紀律師去會見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了解到不少新消息。”沙靚靚說。

“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盡管跟我說!”程溪說,“還要去會見嗎?要不要去調查?要出去的話跟我說一聲,我開車送你。”

“你老是跑來混在我們這邊,徐律師就沒意見?”

“她……沒事,我又沒耽誤工作。”程溪聲音略略低了些,顯得底氣不足,“她交代的事我都做完了,她應該不會說什麽吧……”

“你不要沒事就往我們這邊跑,”沙靚靚勸他,“徐律師畢竟是給你發工資的,你一天到晚往別的團隊鑽,你讓她怎麽想?”

“那你有什麽事需要做的時候,我不就幫不上你了嗎?”

“哎呀,我需要幫忙的時候,不會過去找你嗎?”沙靚靚嗔怪道,“微信上喊一聲,你難道看不見?”

“那行,你有事了可一定得找我啊!”程溪點著頭。

在吃完午餐往辦公室走的路上,沙靚靚隻是盯著路邊的咖啡店看了一眼,程溪就興衝衝地跑過去給她買了一杯咖啡,口味、糖量都符合沙靚靚的喜好。沙靚靚輕輕吮著咖啡,臉上帶著笑意。程溪跟在她身邊,有一瞬間他似乎想去拉沙靚靚的手,沙靚靚卻正巧去拂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程溪的手又訕訕地縮回來。

“哎,那個,靚靚。”他鼓起勇氣說。

“什麽?”

“下周五我過生日,”程溪很不經意地說,“晚上你要不要來?”

“好啊。”

程溪心情轉好,臉上明朗起來。回到辦公室,他還是跟著沙靚靚進了紀佳程的辦公室。紀佳程半躺在辦公椅上,還在對著文件發呆,沙靚靚問:“師父,要給你泡茶嗎?”

“哦,泡吧。”

程溪搶先抄起紀佳程的茶具奔出去了,沙靚靚站在那裏露出詭計得逞的笑。等程溪把紀佳程的茶具洗一遍端回來,沙靚靚就批評說:“哎呀,你怎麽還在這裏啊,中午我跟你說什麽了?你怎麽不聽話啊?”

女孩子說一個男孩子聽不聽話,通常代表兩個人的關係不一般。程溪立刻說:“聽話!我聽話!”隨後對著紀佳程點頭哈腰道:“紀律師,有事記得叫我啊!”說著興衝衝地退出門去。

等他把門關上,紀佳程疑惑地看向沙靚靚:“你中午跟他說什麽了?”

“我跟他說,徐律師畢竟是給他發工資的,叫他別一天到晚往咱們這裏跑,免得徐律師不痛快。”

“嗯,提醒得好。”紀佳程點點頭,“那老娘兒們一向小心眼兒。我說昨天見她打招呼時她沒理我呢,恐怕她已經不痛快了。你叫程溪別這麽明目張膽地老往咱們這裏竄。”

“嗯。”

燒水壺呼呼響著,冒著熱氣,沙靚靚熟練地衝泡著茶葉,洗杯、溫杯,然後把第一泡茶水全部倒進紀佳程的茶杯裏。她一邊繼續泡茶一邊問:“師父,咱們接下來怎麽做啊?”

紀佳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問:“你的意見呢?”

“我的意見是直接申請取保候審吧。”沙靚靚說,“如果何利鋒說的是真的,這算什麽侵犯商業秘密啊?這圖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就衝這一點,就應該讓經偵放人。”

“你覺得他說的話可信嗎?”紀佳程問。

“我覺得他看起來蠻誠實的。”

“哪,今天給你上一課。”紀佳程說,“我們當然要信任自己的當事人,要假設他的話是真的。但是辦案的時候,我們又不能全信當事人的。人有一個特點,遇到事時會本能地將事件按照對自己有利的方式講,甚至會隱瞞一些事實,他的目的就是希望從你的嘴裏得到對他有利的判斷。我以前會見過一個涉嫌故意傷害的當事人,他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沒動手,可是那監控錄像我看過,就是他拿著板磚拍人家腦袋的。所以,如果你無條件地相信當事人說的一切,把他說的當成案件事實,你就要小心被帶到溝裏。”

沙靚靚撇了撇嘴,說:“師父,是你心理陰暗吧?你眼裏看誰都像在說假話,事務所的人都在背後說紀律師待的地方連被子都曬不幹,給你起了個外號叫‘紀無晴’!”

“啥意思?”

“沒有陽光唄!”

“好,我問你幾個問題。”紀佳程笑道,“你覺得經偵那夥人有多弱智,會出這麽大的疏漏?”

沙靚靚沒有回答。

“答不出來對吧?”紀佳程說,“你知道的,經偵案件在抓人之前,基本上已經進行了長時間的調查,公安局現在來抓何利鋒,說明江家在一兩個月之前,乃至更久以前就已經報案,經偵這些警察都是老狐狸,人家不調查掌握了一定證據,敢上門抓人?我再問你第二個問題:為什麽何利鋒會提前準備好請律師?哪個正常人會預計自己會被抓起來?”

“這個……”

紀佳程指出:“何利鋒這家夥肯定是有問題的。如果不是懷疑自己可能被抓,怎麽會提前準備好請律師?他為什麽預計自己會被抓?有沒有可能是知道自己犯法了?”

沙靚靚一邊想一邊點頭:“師父,那何利鋒豈不是在撒謊?他是真的有罪的?也是,你看他幹的那事,家裏有老婆,還跑到外頭出軌,死渣男……”

“你又走到另一個極端了。”紀佳程說,“你怎麽能罵我們自己的客戶呢?難道經偵就不會辦錯案?難道那圖紙就不可能是何利鋒畫的嗎?萬一何利鋒說的是真的呢?”

“師父,你耍我是吧?”沙靚靚說,“有意思嗎?”

“誰有工夫耍你,我這是在教你怎麽用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辦案子。”紀佳程說,“你要用自己的腦子考慮問題,不要偏聽偏信。就拿這個案子來說吧,還有不少問題要搞清楚,比如怎麽證明圖紙是何利鋒設計的?他有這個能力嗎?何利鋒申請過別的專利沒有?為什麽江浦實業說本案這個專利是他們的?這專利到底值多少錢?這些問題不搞清楚,你能下判斷嗎?”

“……不能。”

“所以申請取保候審還不是時候,有很多事要做。”紀佳程說,“我列了一些現在需要做的事,你聽聽有什麽意見。第一,我需要你查一查何利鋒提到的那個麻省理工學院的教授Dr. Delano D**IES的資料,然後寫一封信,問他何利鋒曾經是不是他的學生,他對何利鋒的專業能力作何評價。”

“好的。”沙靚靚找了張紙,開始記錄。

“第二是查一查方式寧教授的資料,看看這個教授在國內是不是很有名,他在哪所學校,我們是不是要去拜訪一下。”

“記下來了。”

“第三是查一下這個專利的申請情況。”

“好的。”沙靚靚記完這幾條,抬頭看到紀佳程在喝茶,問道:“沒了?”

“嗯,先把這幾件事做了。這幾個問題查明了,事情就明朗了。”

“要不要和李杏園見麵溝通一下?她肯定要了解案情吧。”沙靚靚提醒,“還有何利鋒提到的那些合夥人,要不要見一見?”

“李杏園嘛……”紀佳程沉吟道,“你給她打個電話,說我們已經進去會見過何利鋒了。另外幾個合夥人可以約著見見,他們對專利的價值應該比較了解。把這些事做好,我們才有底氣申請取保候審。”

沙靚靚拿著那張紙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她探頭進來,說:“李杏園說想和我們談談,不知道我們方不方便去她那裏。”

“去她那裏?餛飩店嗎?”紀佳程問,“你問問她能不能過來。”

“她說她本來是想過來的,可是家裏的老人也想見你。老人家年紀大了,走路不方便,所以想拜托你去一下。要是不行的話,她帶著老人過來也行。她說得挺誠懇的。”

“她家老人要見我?”紀佳程詫異道。從理論上講,他沒有必要去見李杏園和她家的老人,因為李杏園既不是委托人,也不是何利鋒的親屬,向她們透露案情有合規上的風險。可是考慮到她和何利鋒之間的關係,紀佳程還是決定遷就她一下——免得她真的帶著一個腿腳不便的老人到事務所來。“你跟她說一聲,我們今天下午稍晚到她店裏去一下。”

“好的。另外這是我查到的資料。”沙靚靚把打印好的資料遞給紀佳程,“麻省理工學院確實有這個Dr. Delano D**IES,他是機械工程領域的專家,專業領域包括機械設計與製造、機電一體化與控製、係統集成與優化、智能製造、智能硬件、機器人等,看起來是位非常著名的人物。這裏有他的郵箱。”

“給他寫信,就這麽寫:何利鋒先生向我們提供了您的聯係方式。我們,紀佳程律師和沙靚靚律師,是一家中國的律師事務所的律師,現在為了何利鋒先生的利益向您發出這封郵件,請求您對何利鋒先生的專業能力給出評價。”紀佳程口述,沙靚靚在一邊記錄著。“何利鋒先生目前正在中國陷入一場訴訟,——”他說到這裏,提醒沙靚靚,“在這裏要用‘suffer’(遭受)這個詞,要讓他感覺這個案子對何利鋒傷害很大。”

“好的。”

“嗯……這場訴訟的爭議焦點在於:何利鋒先生堅持自己設計了一份機電設備模塊係統的圖紙,但是有一家公司指責他侵犯了該公司的商業秘密。在此情況下,查明何利鋒先生是否具有專業的技術能力對本案非常重要。何利鋒先生告訴我們,您曾經是他在麻省理工學院時的教授,並且他對您的專業能力和道德修養給予了非常高的評價。所以,我們謹致函給您,希望您能告訴我們:1.何利鋒先生是否曾經是您的學生?2.如果前一個問題的答案為‘是’,那麽何利鋒先生在麻省理工學院學習時的表現如何?他的成績是怎樣的?3.您認為何利鋒先生有沒有能力獨立設計出一張清潔設備圖紙,並且這張圖紙的技術領先於市場現有的產品?4.如果有必要,您是否願意就前述問題出具書麵證言,並且允許我們將之提供給中國的檢察官或法官?”

“好的,我記下來了。”

“斟酌一下語句,按這個意思給老外發過去。”紀佳程說,“發完咱們一起去李杏園的餛飩店。”

“好的。”沙靚靚拿著記錄出去了。給美國教授的郵件自然要用英語寫,不過她毫無壓力,因為她出了紀佳程的辦公室就溜達到程溪那邊,把記錄扔給他,要求說:“翻譯成英文,專業點,別用翻譯軟件啊!對了,翻譯完這個文件,幫我查一個專利吧。”

在她給程溪分派任務的時候,紀佳程在辦公室裏喝著茶,右手點著鼠標。電腦屏幕上是一張男人的證件照片。這個男人看起來五六十歲,花白的頭發仍然濃密,圓圓的臉,眼睛微眯,和藹地笑著。

通常證件照都是修過的,會對粗糙的皮膚進行美化,不過紀佳程還是判斷這個人年輕時應該有點小帥。雖然現在人胖了,皮膚看起來有些鬆弛,但整體上給人的感覺還是不錯的,是那種儒雅的中老年知識分子形象。他把鼠標向下拉,露出下麵的字體。

方式寧教授,1961年7月8日出生於江西九江,祖籍浙江嘉興,機械設計領域專家,科學院院士,法蘭西國家工程院外籍院士,夏江理工大學教授、首都理工大學客座教授。

方式寧教授1984年畢業於金陵大學;1987年獲得金陵大學碩士學位;1995年獲得東京工業大學博士學位;1997年至2011年曆任夏華大學機械工程係副教授、教授;2011年至2015年曆任首都大學講席教授、工學院副院長;2015年起任夏江理工大學教授;2016年當選為科學院院士;2016年至2020年10月被聘任為贛省理工大學客座教授;2019年被聘任為首都理工大學客座教授;2020年當選為法蘭西國家工程院外籍院士。

方式寧教授長期以來從事機械設計與製造、機電一體化與控製方麵的研究,已出版中英文學術專著4部,發表論文300餘篇,SCI他引6000餘次,其代表論著有《機電耦合技術的應用》《機電耦合技術綜合設計及應用》《機電一體化技術設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