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思緒萬千

“別在我身上浪費錢了,我可沒那麽容易醉。”凱絲小姐冷冷地說,“你為什麽要我跟你喝這種伏特加與馬提尼的混合烈酒,我可不想和你一起睡覺。”

邦德哈哈大笑,凱絲小姐的話一語中的。他要了酒,轉過來對她說:“咱們再點些菜吧。鮮貝和豬蹄怎麽樣?也許吃過晚飯後你就會改變主意了。”

“聽著,邦德,”凱絲警告他,“你要是真舍得花錢,就給我來份魚子醬,還有你們英國人所說的炒肉排,再要一杯香檳。我極少和英國紳士用餐。你和我都要規規矩矩的。”突然她的身子一傾,向邦德靠過來,一隻手則壓在了邦德的手上,“對不起,我不是來敲你竹杠的。這頓飯我請吧。我的意思是我們在一起吃飯的機會難得。”

“別傻了,蒂凡尼,”邦德笑著說,這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為了這個約會,我已經等了好幾天了。我要和你點一樣的菜,錢不是問題,我現在已經撈到了一筆錢。我和特瑞有一筆五百元的舊賬,今天上午我們決定用賭銀幣正反麵的方法來處理這筆舊賬。要是我輸了,舊賬就一筆勾銷;要是我贏了,舊賬就要翻番。結果我贏了,賺了一千元。”

當提到沙迪?特瑞時,凱絲的臉色突然起了變化。她粗聲地說道:“那好吧,就由你來付賬吧。”

侍者送來了馬提尼雞尾酒,同時還帶來了一隻空酒杯,裏麵放著幾片鮮檸檬。邦德拿起檸檬,先往自己的酒杯裏滴了幾滴,然後便讓它們沉到了杯底。他舉起酒杯,從玻璃杯的上麵朝她望過去,然後說:“為這次任務順利完成幹杯!”

凱絲撇了撇嘴,一口氣喝下了半杯酒,把酒杯重重地往餐桌上一放,然後冷冷地說:“還不如說,為我剛剛從突發的心髒病中恢複而幹杯;為你那糟糕的高爾夫球藝幹杯。當時,我還以為你會拿出高爾夫球和球棒,當場給他表演呢。你真的八十多杆進洞?”

“哪有啊。當時我也嚇了我一跳。不過你也好不到哪兒去,不停地打火。我敢打賭,你肯定叼錯了香煙的頭,點的是帶濾嘴的那頭。”

她笑了笑,並說道:“你的聽力還真不錯。算你猜對了。好了,我們別再互相揭短了。”她將剩下的雞尾酒一飲而盡,“看來,你的酒量也不過如此嘛。再給我來一杯。你也該要菜了。難道你希望我在點菜之前就醉倒嗎?”

邦德朝侍者招了招手,點了兩道菜,又要了一些玫瑰酒。

“我將來要有兒子,他長大後,我一定要告誡他,”邦德說,“錢可以隨便花,但千萬不可貪杯。”

凱絲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別再嘮叨這些了,換個話題吧,評價一下我的著裝好不好?俗話說得好:‘如果你不是看上了樹上的梨子,幹嗎要去搖梨樹呢?’”

“我連樹都搖不到,因為你不讓我靠近樹身呀!”

凱絲“撲哧”一聲笑了,說道:“邦德先生,你很會說話喲!”她的話裏帶著些風情。

“說到你今天晚上的裝扮,”邦德帶著幾分欣賞地繼續說,“真是太美了,猶如夢中情人。黑色天鵝絨是我最喜歡的,尤其是皮膚較黑的姑娘穿著的時候。你沒染指甲,也沒有濃妝豔抹,真是清水出芙蓉。我敢保證,你今晚是紐約市最美的姑娘。但我不知明天你又要和誰進行交易。”

凱絲端起了第三杯酒,眼睛在酒杯上盯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把酒喝完。她放下酒杯,掏出一支香煙,讓邦德替她點著。她深吸了一口煙,慢慢抬起頭,透過嫋嫋的煙氣看著邦德,大眼睛一眨一眨,仿佛在說:“我喜歡你,但你不能太著急,對我要盡量溫柔些、好些。”

魚子醬上來了。他們回過神來,又聽見了餐廳裏人們嘈雜的交談聲。

“想知道明天我要去哪兒嗎?”當著侍者,她就談起公事來,“我要回拉斯維加斯。先坐火車到芝加哥,然後乘飛機去洛杉磯,最後再回冠冕。你是怎麽打算的?”

侍者知趣地走開了。兩個人吃著魚子醬,沒有說話。邦德感到,現在這個世界上隻剩他們兩個人了。他已經找到了關鍵問題的答案。對於那些不重要的細枝末節,可以暫時拋開。

邦德將身體靠著椅背坐直。侍者送來了香檳酒,他嚐了一口,冰涼並略帶點草莓味兒。

“我要去薩拉托加,”邦德這時才回答說,“想去賭馬,好贏一筆錢。”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又是事先安排好的,”凱絲帶著點兒刻薄的語氣說,她喝了一口香檳接著說,“沙迪好像很欣賞你,可能想拉你入夥。”

邦德低頭看著酒杯裏淡紅色的香檳酒,他感到自己和這個女郎中間慢慢升騰起了愛情的霧靄。他喜歡她,但是,他現在必須控製自己的感情,好從她那裏套出一些情況來。

“太好了,我希望如此。”他輕鬆地說,“不過,這究竟是個什麽幫?”說完他趕緊點燃一支香煙吸起來,借此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他覺得她在用鋒利的眼神看自己,他有些忐忑。但他那職業化的頭腦還是迅速地冷靜了下來,看看對方做何反應。

她說:“斯潘幫是斯潘兩兄弟建立的組織。在拉斯維加斯,是他弟弟傑克雇用的我;有人說哥哥在歐洲,但實際上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什麽地方。另外,還有一個代號為ABC的人,我做鑽石生意時,都是他發布命令。我的老板叫塞拉菲姆?斯潘,傑克是他的外號,他對賭博和賽馬都非常感興趣,經營著拉斯維加斯的冠冕大酒店和一家電訊公司。”

“你在冠冕酒店做什麽?”

“隻是在那兒工作。”她回答得很簡單。

“喜歡那兒的工作嗎?”

這問題真是太愚蠢了,她不屑回答。

“至於沙迪?特瑞,”她轉換了話題,“老實說,他人不是很壞,隻是有些奸詐。你和他握過手後,最好看一下有沒有少一根指頭。妓院、馬匹興奮劑之類的事都歸他管。除此之外,他還管著形形色色的流氓、地痞、無賴,都是些亡命徒。”她的眼光有些凝滯,“用不了多久你就會領教到的,”說完她又添了一句,“我想,你會喜歡他們的。你們是一路貨色。”

“見鬼去吧,”邦德生氣地說,“我隻不過是接了一筆買賣罷了。我總得掙點兒錢。”

“掙錢的方法有的是。”

“還說我,你自己不也是心甘情願地跟著這幫家夥嗎?”

“你算是說到點子上了,”她苦笑了一聲,剛才那種刻薄的腔調**然無存,“但是,請相信我,你要是跟斯潘那幫家夥簽合同,就算跳進火坑了。我勸你還是三思而後行吧。你一旦入了夥,就千萬不能出錯,否則你就有罪受了。”

侍者又送上來一道菜,並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這時店主走了過來:“你好,凱絲小姐,好久不見。拉斯維加斯一切可好?”

“邁克,”凱絲抬頭衝店主微笑了一下,“冠冕還是老樣子。”她又轉頭瞟了一眼餐廳,恭維道,“你這家小店看起來生意不錯。”

“還好,”老板說,“隻是營利稅高了點兒,而且很少有像您這樣漂亮的女顧客光臨。您要多多捧場才是。”他又朝向邦德笑著問,“飯菜都合口嗎?”

“好極了。”

“還請您多多惠顧。”他衝侍者打了個響指,吩咐道:“山姆,問問我這兩位朋友,咖啡裏麵還要加點兒什麽。”說完,他向他們點了點頭,走向了另外一張餐桌。

凱絲要了一杯威士忌蘇打水,加白薄荷油的那種,邦德也要了一杯。

甜酒和咖啡都端上來了,邦德接著說:“凱絲,我看,這樣走私鑽石也沒什麽難的。我們為何不多走幾趟?有個兩三趟,就能得到不少錢。移民局和海關那兒也沒什麽了不起,他們還不至於故意刁難吧?”

凱絲並沒有正麵回答他,隻是說:“那你去和我的上司ABC說吧。我一直和你強調說,這幫人絕頂聰明。他們很重視這門生意,把它當作大事情來幹。送貨人一般都是新手,每次由我來護送並監視,但是我並不是唯一的監視人,路上還有其他人。我敢打賭,飛機上肯定還有別人在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她越說越氣憤,“還有,我和ABC從未見過麵。在倫敦我都是按照事先的規定接通電話,電話那邊是由錄音機來傳達行動命令的。我每次的報告,也都是通過電話錄音轉達。老實說,他們對人一向如此。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明白了,他們的確想得很周到。”邦德裝出一副佩服的模樣,心裏卻在琢磨著怎樣才能從凱絲那兒套出ABC在倫敦的電話號碼。

“那當然!”凱絲有點兒不耐煩地回了他一句。看來她對這個話題有點兒厭煩。她端起酒杯,把杯裏的威士忌一飲而盡。

她似乎在借酒澆愁,邦德看出來了,便提議道:“要不要再去別的地方轉轉?”

“不要。”她回絕得很幹脆。“送我回家吧,我喝得差不多了。真討厭,你為什麽總是談那幫無賴?不會談點兒別的嗎?”

邦德付了賬,默默地攙扶著她下樓,從飯店出來,清涼的感覺馬上消失了,撲麵而來的是悶熱而摻雜著汽油味和柏油味的夜晚。

他們坐在出租車裏。凱絲縮成一團坐在後座的角落裏,手撐著下巴,兩眼往窗外漫無目的地看著。“我也在阿斯特旅館住。”她說。

邦德默不作聲,也呆呆地望向窗外。他暗自詛咒著自己現在的工作,真想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我愛你,跟我走吧。不要害怕。”她一定會答應的,可是他又不希望真的是這樣。他的工作命令他要充分利用這個女人,但是無論如何,他絕不想把愛情當作手段來利用她。

車停在了阿斯特飯店門口,他扶著她下了車,在人行道旁站住。他給司機付車費時,她背對著他,然後他倆都很沉默地上了樓梯,就像一對剛剛爭吵過的夫婦。

從服務台拿了房門的鑰匙,她走到電梯旁對侍者說了聲“五樓”,便進了電梯,麵朝門站著。電梯在五樓停下了,她匆匆走出電梯,邦德尾隨其後,她也沒有反對。拐了幾個彎。到了她房間的門外,她彎腰拿鑰匙打開了房門,然後轉過身麵對著邦德。

“聽我說,邦德……”

看架勢她似乎要進行一場慷慨激昂的演講,但沒想到剛開了個頭就戛然而止了,她抬起頭來望著邦德的眼睛。這時邦德才發現,她已是淚眼蒙矓。突然,她用手摟住了邦德的脖子,叮嚀道:“邦德,照顧好自己。我不想失去你。”然後她吻了一下他的臉。這個深深的長吻裏麵蘊涵著激烈的情感,而不帶一絲性欲的成分。

當邦德剛想去摟她並還她一吻時,她的臉色突然一沉,用力掙脫了。

她的手握住了門上的旋轉柄,轉身注視著邦德,含情脈脈,但卻充滿悲傷。

“現在,你走吧。”她狠狠地說,然後門“砰”的一聲被關上了,上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