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呂賢基殉國
這一仗打得實在漂亮,周天爵召李鴻章進帳,命代擬奏稿,請皇上給兄弟倆封官。李鴻章道:“保舉三弟,有此必要,鴻章又沒立功,就免了。”周天爵說:“不行不行,沒少荃出謀劃策,哪能完勝陸匪?”
“鴻章還是不跟三弟分功為好。畢竟功勞一分為二,不如合二為一,力保季荃一人,分量更足一些。”李鴻章要還三弟借勇之情,依然堅持己見,“來日方長,以後鴻章機會多的是。”周天爵不好再說什麽,留下李鶴章名字,封好奏章,讓親兵送交官驛,速遞京城。
不久聖諭傳至,李鶴章受封六品官銜。一仗下來,就從天高皇帝遠的民團頭子,一躍而為朝廷六品命官,李鶴章自然歡喜得不得了。也是國難當頭,朝廷急需各地草莽英雄效力賣命,樂意施舍空頭官帽。若承平時期,即便進士及第,兩榜出身,七品到頭者也不在少數,李鶴章這種沒有功名的武夫,想戴頂九品八品小官帽,做夢都沒份。
李鴻章正為三弟高興,李嘉端飛馬來報,說金陵太平軍大舉北伐和西征,皖省首當其衝,請周天爵速往廬州救急。周天爵把李鴻章叫去,商量要不要增援廬州。
合肥磨店屬於廬州,李鴻章自然不願家鄉落入太平軍之手。再說前次途經廬州,李嘉端也夠意思,好酒好肉招待不說,還慷慨饋贈盤纏,眼下人家有難,正是報答之時。可這是私心,不好明說出口,李鴻章找理由道:“安慶淪陷後,廬州成為皖省首府,一旦廬州不保,首腦失靈,整個皖省就會癱瘓。故鴻章建議大人,還是盡快增援廬州,確保皖省安危。”
周天爵為難道:“照理增援廬州,屬咱團練大臣職責所在。可不知少荃意識到沒有,長毛兵分兩路,一路西征,一路北進,朝廷讓老夫駐節宿州,意在確保皖北安全,老夫調兵廬州,皖北兵力空虛,一旦淪於長毛之手,老夫難辭其咎啊。”
聽話聽音,周天爵壓根不想出兵廬州。李鴻章道:“李巡撫缺兵少將,周大人不前往救援,廬州必陷無疑。”周天爵道:“呂賢基不在舒城麽?舒城離廬州近,援兵瞬息可至。”
呂賢基那點兵力,怎能與宿州團練相比?再說舒城離太平軍西征路線長江不遠,呂賢基能守住舒城,已阿彌陀佛,哪還有餘力顧及廬州?周天爵明明是隔岸觀火,坐視李嘉端等死。呂賢基與周天爵都靠不住,李鴻章隻得自告奮勇道:“大人要堅守皖北,就讓少荃隨三弟帶上肥勇,赴廬州協助李巡撫,抵擋一下長毛如何?”
周天爵不願李氏兄弟離開自己,想規勸別去廬州送死,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誰都有家有室,不願家鄉遭殃,李鴻章歸籍,李鶴章練勇,目的無非保家衛國,你周天爵怎好阻攔人家呢?就是阻也不阻不了,攔也攔不住,肥勇是李家自己花錢出力訓練出來的,沒編入宿州團練大營,你也駕馭不了。還不如放聰明點,順水推舟,讓李家兄弟痛痛快快地走,彼此高興,李嘉端那裏也好有個交待。
得到周天爵許可,李鴻章兄弟帶領肥勇,連夜奔廬州而來。李嘉端喜出望外,迎出衙門,拉著兄弟倆的手,說:“廬州危在旦夕,你們兄弟及時趕到,看來天不滅我啊。”
彼此客氣幾句,兄弟倆跟隨李嘉端,進入簽押房。主客坐定,李嘉端又感慨道:“我就知道少荃有情有義,關鍵時刻會出現在老夫麵前。”李鴻章道:“大人是皖省父母官,咱們是皖省子民,自然要與大人並肩作戰,抗擊長毛。”
“有少荃這話,老夫就知足了。”李嘉端興奮道,“周大人呢,是不是已在趕來廬州的路上?”李鴻章實話實說道:“周大人要回守皖北,估計已行抵宿州大營。”李嘉端騰地站起來,吼道:“周天爵已回宿州大營?那廬州呢,他甩手不管?皇上諭令他督辦安徽團練,不就寄望他保衛江淮百姓嗎?如今大敵當前,他怎能置皖省安危於不顧,隻知往宿州團練大營龜縮?我要上疏參他手握重兵,不肯作為!”
皖省地界上,主要靠周天爵和呂賢基兩大團練支撐,李鴻章不願看到李嘉端與周天爵鬧僵,影響全省大局,忙勸阻道:“大人息怒。金陵長毛兵分一北一西,兩路進犯皖省,周天爵駐防宿州,阻止長毛北上,皇上也會認同,大人參劾周天爵,十有八九參不準。”
鹹豐皇帝身處京城,自然不願看到太平軍北上。此理淺顯,李嘉端不可能不懂,頹然道:“周天爵遠在宿州,夠不著廬州,呂賢基近處舒城,卻兵力有限,咱們豈不隻能束手就擒?”李鴻章道:“應該還沒如此嚴重。依鴻章淺見,此次長毛兵分兩路犯皖,北路會直奔滁州鳳陽方向,西路將沿長江逆行西進,廬州不在其兵鋒所指位置,危險應該不太大,李大人正好利用這個間隙,從容布防,加強廬州守衛。”
說得李嘉端稍稍心安,道:“少荃給咱出出點子,怎麽布防廬州。”李鴻章胸有成竹道:“目前有三件事該趕緊布置下去。一是廬州城裏多少有些綠營兵,應督促廬州知府胡元煒加強操練;二是廬州境內民團踴躍,讓季荃聯絡各大圩主,駐紮廬州東麵,抵擋長毛;三是長毛將至,百姓不願家園毀於兵火,鴻章可下去募兵籌餉,拉支隊伍,增強防禦能力。如此三管齊下,廬州可暫保無虞。”
大敵當前,無兵可用,無援可求,也隻能如此。李嘉端當即簽署委劄,讓李家兄弟分頭行動,再派人去召胡元煒,速來商量城防事宜。
出得撫衙,李鶴章留下一營肥勇,交二哥管帶,自己打馬回了磨店。李鴻章布肥勇於城東要害處,然後帶領劉鬥齋和幾名親兵,下周邊各縣募勇籌糧。太平軍壓境,地方鄉紳和百姓人家還算通情達理,有錢出錢,有人出人,李鴻章很快募得數營鄉勇和大批錢糧。
就在李鴻章率勇往廬州城裏緊趕慢趕時,數十萬北伐太平軍大舉進入安徽境內,嘯聚滁州城下。李嘉端大驚,派親兵出城急召李鴻章。李鴻章將鄉勇和錢糧交給劉鬥齋,飛馬入城。進得撫衙,李嘉端正搓著雙手,惶然道:“滁州近在咫尺,一旦城破,廬州還保得幾天?”話音沒落,又有塘報遞進,說滁州已淪陷。李嘉端大恐道:“滁州乃廬州屏障,屏障一失,廬州周邊均無重兵,團勇也不多,如何自保?還請少荃代擬折子,奏調贛鄂官兵來救。”
李鴻章很快擬好奏折,蓋印加封,以六百裏加急發出。此時轉戰贛鄂的將領乃湖南新寧人江忠源。江忠源以舉人身份,奉旨創辦團練,從廣西一路追擊太平軍,出湘江,入洞庭,至武昌,現正以湖北按察使銜,帶兵駐守江西。江忠源會打仗,手下湘勇也驍勇善戰,皇上若準旨派他帶兵來援,也許可暫保廬州不失。
然奏折還在路上,滁州太平軍已兵分兩股,一股往北,攻克臨淮關,直逼鳳陽,一股往西,朝廬州方向猛撲過來。李嘉端召開緊急防務會,說:“長毛來勢洶洶,布防於肥東的肥勇和城外兵將,能否擋得住其淩厲攻勢,本撫心裏沒底,各位有何禦敵良策?”
眾人麵麵相覷,無言以對。最後還是李鴻章站出來道:“大人覺得肥東肥勇不足以抵禦長毛,就讓鴻章再帶幾營兵勇,前去增援吧。”
讓李鴻章增援肥東防線,會帶走新募鄉勇和李鶴章留下肥勇,又是李嘉端最不願意看到的,良久下不了決心。李鴻章懂得李嘉端肚裏想法,道:“肥東防線關係廬州生死存亡,一旦防線被破,光憑廬州城裏數千兵勇和綠營,沒法抵抗長毛,還不如先拿一部分兵力出來,充實肥東防線,或可擋住長毛進逼。”
思來想去,也隻這一招或許還能管些用,李嘉端不得不拿出肥勇和新募鄉勇,交李鴻章調度。又下令布置於廬州東北方向的綠營頭領,加強聯合,共抗太平軍。
李鴻章立即將肥勇和新募鄉勇重新整編,分成三營,開出廬州城。
到達肥東防線,布好陣勢,李鶴章來會,李鴻章道:“三弟何不帶我瞧瞧防線,順便也見一下各大圩主?”李鶴章道:“各圩主也早想見識二哥,看看大名鼎鼎的李翰林是個啥樣?”李鴻章笑道:“還能是啥樣?有鼻有眼,四肢齊全唄。”
太平軍橫掃江南,撚軍出沒豫皖之際,皖省數路英雄各自築圩練勇,保衛家園,名曰圩主。廬州周邊最活躍最具規模的民團圩主,主要有周公山張樹聲,紫蓬山周盛波,大潛山劉銘傳,合稱三山民團,名重一時。在李鶴章動員下,三山圩主紛紛響應,領著人馬趕到肥東防線,分段布防,彼此呼應。
兄弟倆先來到張樹聲周公山防線。張樹聲小李鴻章一歲,皮膚白淨,眉修目秀,怎麽看也不像帶兵打仗的武士,倒像大戶人家師爺。說話也文縐縐的,左一個李翰林,右一個李翰林,對李鴻章甚是恭敬。接下來是周盛波的紫蓬山防線。聽說李鴻章要來,周盛波早帶著親兵營,等在營前。與張樹聲不同,周盛波麵色微黑,像個鐵匠,還有點圩主味道。比李氏兄弟都小,對他們也很尊重。隻有大潛山防線的劉銘傳沒在,說到一線巡查去了。李鶴章告訴李鴻章,劉銘傳比周盛波還小,字省三,鹽販子出身。滿臉都是麻子,兄弟間排行第六,人稱劉六麻子。也許年少氣盛,脾氣大得很,打起仗來不要命,是個拚命三郎。
剛看過三山防線,有報傳來,說鳳陽陷落,西進太平軍離肥東已越來越近。李鴻章對李鶴章道:“三弟堅守現有陣線,我帶幾營兵勇,前去迎擊長毛。”李鶴章說:“二哥留下,要迎敵,隻能三弟前去。”李鴻章道:“咱所謂迎敵,不過虛張聲勢,迷惑一下敵人,真想抵擋長毛,還得靠三弟和各圩主數道防線。你斷斷不能離開,好好守住自己陣地。”
李鶴章不好堅持,隻得寄望二哥小心。李鴻章跳上黃膘馬,帶領三營兵勇,望東而去。逶迤走上十多裏,前哨來報,說太平軍已殺將過來。李鴻章深知自己三營兵勇不是敵軍對手,把三位營官叫到跟前,如此這般,布置一番。
根據布置,一營首先埋伏陣前,待長毛靠近,先放上一陣火槍和土炮,隨即趕緊後撤,讓位於二營。二營施放一陣槍炮,同樣撤下來,三營再頂上去,如法炮製。這樣一來,太平軍隻聞陣前炮火激烈,不知清兵到底多少人馬,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太平軍久經沙場,不是輕易就鎮得住的,沒等李鴻章三番炮火放完,就呼嘯著衝殺過來,踏過陣前雙方留下的傷殘,向肥東防線奔湧而至。
比起李鴻章三營兵勇來,肥東防線自然堅實得多,不是太平軍隨隨便便就衝得過去的。太平軍北伐以來,一路所向披靡,這次總算碰到了真正的狙擊。不過太平軍畢竟兵多將廣,又打慣硬仗惡仗,肥東防線要阻住他們一波猛似一波的攻擊,還不是說的那麽容易。
隨著陣前死屍越堆越多,李鶴章他們漸漸有些支撐不住。數位圩主又是聯手作戰,沒有統一指揮,見防不住太平軍,不願拚光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老本,各懷異誌,盤算著如何撤下自己人馬,棄陣逃命。恰在此時,南麵山丘上響起激烈的槍炮聲。太平軍吃驚不小,側目回望,隻見丘上旌旗亂舞,塵土飛揚,潮水般的呐喊聲甚至蓋過槍炮聲。
這些從天而降的神兵不是別人,正是李鴻章三營兵勇。與太平軍短暫遭遇過後,他們就撤到一旁,放過敵軍,然後一路尾隨而來。待肥東防線槍炮打響,三營兵勇就上了南麵山丘,身後綁上樹枝,肩上插著旗子,一邊在土路上來回奔跑,一邊放槍開炮,齊聲呐喊,仿佛千軍萬馬從天而降。太平軍一時摸不透清兵底細,不禁膽寒起來,尋思著要不要撤退。防線圩主們則來了神,放棄逃離想法,開始反擊。李鴻章覺得時機已經成熟,指揮三營兵勇,呼嘯著從山丘上掩殺下來。
本來太平軍北伐目標就是向北,是見滁州以西清兵薄弱,想順手牽羊拿下廬州,壯大一下聲威,不想遇到肥東防線阻擊,死傷不少,加之李鴻章疑陣幹擾,一時不知深淺,不敢戀戰,趕緊往東北方向撤離。這也在李鴻章預料之中,才把疑陣布於南麵山丘,以免正麵交鋒,遭受無謂損失。現太平軍北竄,正好追上一程,揀些戰利品,武裝兵勇。一口氣追至巢縣北境,抄近道插敵前設伏,一番截殺,斬首甚眾,獲械無數,興高采烈而旋。
李鴻章布防得法,保住廬州,繼而追敵有獲,給足李嘉端麵子,李嘉端又是設宴慶功,又是擬稿奏請皇上嘉獎李鴻章。李鴻章畢竟文弱翰林一個,奉旨幫辦團練,能給團練大臣辦辦文案,跑跑碎路,出的點子不餿不臭,便算稱職,不料還能真刀真槍,上陣殺敵,不折不扣打了勝仗,遠遠超出鹹豐皇帝想象,當即恩準官提一級,晉升六品,佩戴藍翎。
武夫打仗立功晉級,皆在情理之中,一介書生,跨馬揮劍,帶兵上陣廝殺,還一戰成功,取得小勝,在皇帝手上贏得藍翎,實屬罕見。李鴻章因此初博小名,被視作難得的文武全才,讓人不敢小瞧。不過也有人背後撇嘴,打仗嘛,無非舍命拚殺,難道也是讀書人幹的差事?李鴻章一定瘋了,不做翰林做綠林,真有辱斯文。
翰林也好,綠林也罷,立功晉級才是王道。李鴻章不在乎旁人說長論短,不在乎翰林綠林,一心盼著再尋機會,再立大功。立功機會又在哪兒呢?李鴻章想起竄往北邊的太平軍,心裏有些發癢,跑去見李嘉端,建議道:“長毛北竄,宿州有周大人狙擊,咱們正好尾追過去,兩麵夾擊,不全殲長毛,至少也會讓他們元氣大傷,中斷北伐。”
李嘉端默然無語。李鴻章不知其意,又道:“長毛北伐目的顯而易見,就是越淮水,跨黃河,直搗京城。咱們若能與周大人合作,借皖省天時地利人和,拖垮長毛,使其北伐企圖泡湯,確保北國和京都安全,皇上定然心生感激,大人前程未可限量也。”李嘉端這才道:“少荃想法好是好,可實施起來,恐怕沒說的這麽輕鬆。”李鴻章道:“打仗自然沒啥可輕鬆的。可這是絕好機會,錯過可惜。”
李嘉端還是不為所動,道:“咱兵員不夠,保廬州尚且力不從心,再把有限兵勇抽走,一旦西征長毛開過來,咱們往何處逃?安慶已失,再丟廬州,巡撫衙署搬到哪裏去?沒有撫衙,我這個巡撫豈不成喪家之犬,連巡撫印都沒地方可藏啊。”
真沒出息,就念著撫衙和巡撫印,也不想想大清江山。一旦大清江山易手,你這個巡撫還做得成?李鴻章仍要堅持:“打擊敵軍就是更好地保全自己,縮在廬州城裏,該出手時不出手,必將坐失良機,被動挨打。至於兵力,也事在人為,還可再招募。皖省之內,除隨三弟一起布防肥東的三山團練外,還有廬江潘鼎新、吳長慶等民團也辦得很好,聲勢不小,鴻章可出麵召到李大人旗下,共同追擊長毛。”
李嘉端沒法反駁李鴻章,又拿周天爵說事:“周天爵會配合咱們嗎?頭次廬州遇險,請他救援,他理都不理,回了宿州,僅支使你和季荃來交差了事。”
原來李嘉端還在記恨周天爵,想看著太平軍滅掉他,給自己泄憤。殊不知宿州有失,皖北不保,廬州更危險。時機轉瞬即逝,不抓住空檔,狠揍北伐太平軍一頓,待西征長毛逆江而上,就再沒了機會。相反若能重創北伐軍,洪秀全不敢派兵西進,整個安徽局麵將發生改變,廬州也更安全。李鴻章正要張口,李嘉端道:“老夫累了,有事明天再議吧。”
李鴻章悻然出門。想起奉旨南下,先隨呂賢基左右,賣力幫辦團練,因袁甲三從中搗鬼,遭到排斥;繼跟周天爵轉戰皖北,舍命追剿撚匪,被李嘉端招回廬州;帶兵狙擊太平軍,小試牛刀,初立戰功,本欲趁機大幹一番,李嘉端首鼠兩端,裹足不前,實在讓人泄氣。
李鴻章心有不甘,改日又去找李嘉端,還想說服他北追太平軍。李嘉端幹脆避而不見。李鴻章失望至極,知道跟著這樣的主子,不可能混出名堂,頓生去意。然天下熙熙,又有誰足可依靠,促自己成就偉業,實現鴻鵠之誌?李鴻章茫然四顧,感到無助無望又無奈。
正在李鴻章徘徊不定之際,北伐太平軍勢如破竹,橫掃皖北,兵臨宿州城下。周天爵飛書李嘉端,請求增兵皖北,救援宿州。可李嘉端毫無動靜,像沒事人似的。李鴻章欲上門探問,又擔心自討沒趣,隻好忍隱不發,等候李嘉端召見。
恰好袁甲三以私人名義來信,說皖北危急,宿州朝不保夕,懇請李鴻章說服巡撫大人,派兵往救。李鴻章拿著袁甲三信函,去找李嘉端,可簽押房門戶緊閉,問值勤侍衛,說巡撫大人巡查城防去了。再問何時能回,侍衛搖頭說不知道。
李鴻章跨上黃膘馬,滿城跑上一圈,哪有李嘉端蹤影?不用說李嘉端料你會找他,懶得費口舌,才找借口躲得不知去向。
垂頭喪氣回到住地,準備給袁甲三回信,又不知從何說起。總不能說主子壞話吧?這不是李鴻章風格,他隻想做男人,動手幹實事,不想學婦人,動嘴說長道短。幹脆扔了筆,放棄回信想法。太平軍圍攻宿州,撚軍定然又會趁機四起,不知皖北局勢還能維持幾天,隻怕你的回信還沒到,宿州已破,皖北已亂,袁甲三早死於太平軍之手,這信回也是白回。
將自己關在屋裏,生了兩天悶氣,李嘉端忽派人來喚,要李鴻章去見。走進簽押房,還沒落座,李嘉端便道:“周天爵已死於亳州。”李鴻章詫異道:“周大人不正在宿州城狙擊長毛嗎?不是誤傳吧?”李嘉端說:“不是誤傳,皇上已經下旨,命袁甲三以安徽布政使身份,主辦宿州團練。周天爵已八十一歲高齡,還不撒手人寰,他自己也過意不去呀。”
聽李嘉端這口氣,正巴不得周天爵死掉。原來周天爵經營宿州多年,壕深牆厚,兵多糧足,屬下大小營官都是他的人,大兵壓境時,頗能團結一致,共同抗敵,太平軍一時攻克不下。可坐守孤城,到底非長久之計,周天爵飛書李嘉端求救,袁甲三也函請李鴻章伸把援手。不想廬州毫無動靜,不見半個援兵,袁甲三隻好征得周天爵同意,出城招募民團,整編成軍,回擊太平軍,以解宿州之危。
此乃沒辦法的辦法。隻是袁甲三到皖時間不長,人地生疏,周天爵幹脆親自突圍出城,讓袁甲三留守宿州。望西而行,趕往亳州,剛募了兩營兵勇,不期太平軍突然放棄宿州,轉向亳州掩殺過來。太平軍用意明顯,宿州久攻不下,時間耽誤不起,幹脆取消原定經魯進京路線,改攻亳州,繞行豫省,再圖北伐。
見太平軍來勢凶猛,周天爵知亳州不比宿州,兵少糧缺,城防薄弱,不可久守,心裏難免發急,一口氣沒咽下去,倒地而亡。周天爵確實急了點,其實袁甲三見太平軍突然扔下宿州,望西而奔,已窺破其用意,調集兵力,銜尾追殺。此時亳州城外的太平軍還沒完全站穩腳跟,袁甲三率部趕至,一陣亂砍濫殺,打得敵軍一個個心驚肉跳。加之城裏兵勇見城外喊殺連天,也衝出城來,太平軍腹背受敵,頓時作鳥獸散,逃得不知去向。
可惜周天爵早死半天,皖北損失一位團練老臣,整個皖省格局失去平衡,令人心憂。李鴻章道:“長毛暫時潰散,定將協同各地撚匪,卷土重來,興風作浪,皖北隻怕會再陷危境。”李嘉端說:“沒這麽嚴重。周天爵活著時,袁甲三隻得聽其擺布,有勁使不出。如今獨掌兵權,正好放開手腳,發揮才幹,鎮住長毛和撚匪。從這個角度說,周天爵之死,對袁甲三來說不算壞事,對皖北百姓也是福音。”
別看李嘉端氣窄量小,卻不乏識人之明。果不其然,袁甲三全麵接手宿州團練大營後,重新調兵遣將,該布防的布防,該出手的出手,潰散太平軍被他打得七零八落,各路撚軍也屢屢敗於其手。皇上本來想另派大員接手皖北團練,見袁甲三幹得出色,幹脆就地取材,讓他升任兵部侍郎銜,享受二品待遇,全麵負責皖北團練大營。
李鴻章想起袁甲三所說項城財主與長工的故事,周天爵經辦宿州團練多年,一直忙到四腳朝天,一命嗚呼,原來還真是給袁甲三幫的工。憑袁甲三這個來勢,絕對比李嘉端有出息,李鴻章心有所動,想著是不是投奔袁甲三去。自己還是六品,跟袁甲三幹上幾年,打幾次勝仗,往上升幾級,到得四品三品,就有資格獨立經辦團練,擼起袖子大幹一番。
不過李鴻章隻這麽想想,不好自作多情,自己跑去投袁甲三。就如女人嫁漢,隻能等人家來娶,不可主動投懷送抱,自我降格。何況你生是廬州人,死是廬州鬼,西征太平軍隨時都可能打過來,丟下父老鄉親不管,一個人跑皖北謀求頂戴,也說不過去。
李鴻章的擔憂很快成為現實,西征太平軍主力浩浩****開出金陵城,逆江而上,進駐安慶。比起北伐軍,西征軍規模更大,人數更多,來勢更盛。最讓清軍膽戰心驚的是,西征統帥不是別人,乃鼎鼎大名的翼王石達開。
石達開可不是尋常之輩,乃太平軍最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十六歲出山,十九歲統帥千軍,二十歲加封翼王。自太平軍起義至今,獨立率軍轉戰數省,戰功卓著。尤其是長沙大戰,西王蕭朝貴陣亡,太平軍陷入清軍反包圍,形勢萬分危急,石達開西渡湘江,開辟河西基地,多次擊敗進犯敵軍,取得水陸洲大捷,重挫清軍士氣。又看準時機,安全撤離河西,跳出清軍反包圍圈。爾後順江而下,奪嶽陽,占武昌,東指金陵,二十八天挺進一千八百裏,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令清軍聞風喪膽,號之曰“石敢當”。
也許是翼王威名太響,一聽石達開三個字,李嘉端就雙腿發軟,差點縮到地上。也不能怪他膽小,石達開太會打仗,且兵多將廣,誰聽到他名字不發怵?何況廬州離安慶不遠,石達開一時興起,揮師北進,沒幾天就可打到廬州城下,憑城裏這點兵將,能扛得幾時?
李嘉端急召李鴻章,商量對策。李鴻章也知石達開一到,廬州凶多吉少,卻還是故作鎮定道:“雖說石達開能征慣戰,畢竟是亂世梟雄,咱們擁有朝廷正義之師,還怕他不成?”李嘉端說:“咱是正義之師不假,然正義之師還得有精兵良將,憑廬州城裏城外幾營綠營和民團,真跟石賊遭遇,又哪是對手?”
這也是實情,李鴻章不好否認,說:“大人先不用著急,石部就是來打廬州,也得從舒城經過,呂大人的團練已初具規模,總可抵擋一陣子。”李嘉端道:“舒城團練再有規模,也沒法與石部抗衡。加上呂大人文人帶兵,毫無實戰經驗,哪像石匪久經沙場,敢戰會戰能戰?石匪若攻舒城,舒城就不是舒城,必是輸城無疑。”
說得李鴻章也替呂賢基擔憂起來,隻怕這次真會死在石達開手裏。舒城一破,廬州還保存得幾天?李鴻章想想就感到恐懼。又不好將恐懼流露在臉上,隻得壯膽道:“不管怎麽樣,咱們不能坐等石匪來攻,有三件事必須馬上辦:一是調集各縣綠營和民團,共同布防廬州;二是函請袁甲三增兵救援,他不是周天爵,與李大人沒有過節,不會見死不救;三是上奏皇上,調集鄂贛兵勇,急救廬州。”
兩人照計分頭動作,李鴻章草擬奏稿,李嘉端給袁甲三寫求援信。奏稿和求援函發出後,再商討布防事宜。李嘉端道:“各縣綠營再爛,再不頂用,也算朝廷製軍,應該調得動。民團卻不太好說,沒拿過官餉,沒吃過官糧,恐怕不是想調就調得動的。”李鴻章道:“調集民團的事交我吧,我是廬州人,合肥和廬江一帶團勇踴躍,先把他們動員起來再說。”李嘉端樂道:“那辛苦少荃出城一趟,最好把季荃也叫上,給你多拉幾營民團。至於調集綠營的事,有老夫在此,諒他們不敢不從。”
當日李鴻章就帶上劉鬥齋,打馬東歸,直奔磨店。時值仲冬,萬物蕭肅,冷風颯颯,加之馬速又快,跑不到半天,李鴻章就感覺四肢麻木,全身僵硬。正好前麵有個小鎮,兩人準備到鎮上找家館子,吃幾碗熱飯,抵禦一下風寒,再上路也不遲。
正碰上集日,鎮裏車水馬龍,人頭攢動,有幾分熱鬧。穿過熙攘人群,來到一家酒館前,劉鬥齋牽馬去後院喂料,李鴻章挑簾進店,由店小二帶領,引入樓上雅間。要壺熱茶,點好肉菜,劉鬥齋也喂完馬,上得樓來。喝幾口茶水,菜已炒好,酒也溫熱,小二端上來,主仆開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喝到微醺,忽聞窗外起了驚呼和吆喝,還伴隨著棍棒和拳腳聲。劉鬥齋年輕,好奇心強,忍不住放下酒碗,開窗探頭,去看熱鬧。
窗外是個渡口,舟過船往,人來畜去。喧鬧聲來自水邊渡船上的打鬥,還有岸上圍觀人群的大聲起哄。可能打得還有幾分精彩,看得劉鬥齋滿臉驚奇,嘖嘖稱善,還招呼李鴻章道:“大人大人,快來看,快來看!”
“有人打架吧,有啥好看的?”李鴻章說著,還是起身來到窗前。隻見寬大的渡船上,一位手持扁擔的麻臉少年,與七八個五大三粗的刀斧手對抗著,雙方你來我往,一時不分輸贏。旁邊有隻小船,站著幾個年輕挑夫,腳邊擱著擔子,還有撒了一艙的白花花的東西,一看便知是昂貴的白鹽。一定是鹽販子遇上地方豪強,雙方起了衝突。
僅僅一根扁擔,也敢跟這麽多刀斧手開打,膽子真不小。畢竟頭上揮舞著七八把快刀利斧,一不小心,躲閃不及,腦袋就會開花。李鴻章手心正捏著一把汗,見麻臉少年毫無懼色,越戰越勇,隨著渡船上下波動和左右搖晃,像喝醉酒似的,指東擊西,點南攻北,上捅下搗,前剁後劈,幾個回合下來,就將刀斧手打得縮頭跺腳,收身躬背,又無處躲藏,一個個撲通撲通,落入水中。少年不解恨,也縱身跳入水裏,繼續手掄扁擔,追打刀斧手。刀斧手四肢亂撲,手裏刀斧早不知去向,更無還擊之力,被打得鬼哭狼嚎,舍了命往岸上逃。少年這才住了手,以扁擔為槳,在水裏猛地一劃,一個鯉魚打挺,躍出水麵,飛身到了船上。
李鴻章暗暗為少年叫好,心裏不免尋思,國家臨難,缺的正是這種有藝有膽的英雄,若召到門下,抗擊悍匪,保家衛國,豈不妙哉?李鴻章拍拍劉鬥齋肩膀,說:“你去把壯漢叫上來,我有話說。”劉鬥齋出門要下樓,李鴻章又叫住他:“還是我親自去請吧。”
可李鴻章下樓來到碼頭上,麻臉少年還有幾位挑夫都已不見,隻一旁的小船上,有不少人在起勁爭搶白鹽。李鴻章有些失落,問旁邊的人,剛才與刀斧手對打的麻臉少年是何人。旁人說:“何人不太清楚,隻聽販鹽挑夫喊他劉麻子。”
十裏不斷劉,姓劉的人多如過江之(左魚右印),臉有麻子的劉姓人肯定也不少,世上叫劉麻子的估計不上萬,也成千,又到哪兒去找武藝高強的劉麻子呢?
悻然回到樓上,李鴻章也沒心情再喝酒,吃幾口飯,就下樓上馬,出了鎮子。
回到磨店,進得李家老宅,先登高堂,拜望慈母。又入閨閫,會見賢妻。再至小時讀書作文的棣華書屋,與四弟蘊章、五弟鳳章相聚歡談。隻是難忘心中使命,對鳳章道:“麻煩五弟去老三圩子跑一趟,要他回來見我。”
老五出門來到圩裏,告知二哥到家,李鶴章飛身上馬,回村奔進老宅,入棣華書屋來會李鴻章。李鴻章道:“石達開帶領西征大軍進駐安慶,廬州危在旦夕,李大人猶如驚弓之鳥,命我聯絡合肥和廬江各大民團,共同守衛廬州。三弟與各圩主來往密切,還得請你再出一馬。”李鶴章道:“三弟自沒話說,二哥怎麽吩咐怎麽做,隻是不知各圩主有何想法。”李鴻章說:“都是廬州人,保衛廬州,會有啥想法?”李鶴章道:“前次配合二哥擊敗定遠陸匪,朝廷委三弟六品銜,各大圩羨慕得很,故北伐長毛來攻廬州,各大圩主不打折扣就到了位。後擊退長毛,卻沒見朝廷有啥表示,各圩主感到失落,不知此次還肯否出麵。”
圩主們有想法也在情理之中。李鴻章道:“長毛北伐,繞道廬州,不過順手牽羊,稍一遇阻,便掉頭北竄,肥東防線各圩主雖說有功,卻不怎麽突出,李大人也就沒專折奏報皇上,就是報上去,也不可能有賞。”李鶴章道:“我也這麽勸過各圩主。不管怎麽樣,咱們還是會會各圩主再說。見麵三分義,也許二哥出了麵,各圩主肯買賬。”
改日正要出發,赴訪各圩主,門人入報,說有客來投。迎出門去,竟是趙畇兒子趙繼元,還有其母和妹妹趙小蓮,一個個灰頭土臉,像剛從地裏刨出來似的。請進客人,正要問來由,趙繼元掏出父親信函,交給李鴻章。信上說石達開率部進駐安慶後,安慶眼皮底下的太湖人心惶惶,官宦人家和豪商富賈紛紛出逃,兒子趙繼元也攜母親和妹妹離家出門,往投舒城。舒城不可久留,趙畇便讓兒子陪護母親和妹妹,趕來磨店,暫避風雨。
看過信函,李鴻章對趙繼元道:“見字如晤,令尊是家父同僚,又與鴻章一起南歸辦團練,可謂患難之交,他把你們托付給咱,是看得起咱李家父子。你娘仨隻管放心住下,咱們有吃,不會餓著你們,咱們有穿,不會凍著你們。”李鶴章也拍拍趙繼元肩膀道:“磨店天遠地僻,石達開意在西征,就是打到廬州,也不會隨便往鄉下跑,這裏一時半會兒還算安全。你們安心住下,家母喜歡熱鬧,有你們作陪,老人家一定笑得合不攏嘴。”
李家兄弟如此義氣,趙繼元稍感心安。彼此客氣幾句,李鴻章帶著娘仨去見母親。聽說是丈夫和兒子同僚家人,李母自然高興,拉著趙妻之手,問長問短,好不親切。
安頓好趙家人,李鴻章才由李鶴章陪同,帶上劉鬥齋和幾名親兵,出了李宅。先下廬江,直奔廣寒潘府。潘鼎新聞訊,忙從圩上趕回家,將兩人請至上房敘話。潘鼎新小李鴻章五歲,十八歲經童子試成為秀才。他有個表兄劉秉璋,兩人自幼一起長大,同窗就學,卻初試不利,名落孫山。潘鼎新同情劉秉璋,拉他離家赴京,寄居廬州會館,拜同鄉京官李文安為師。兩年後李鴻章高中進士,李文安又讓潘劉師從兒子,苦讀精研。又過兩載,兩人冒充順天大興籍,分別參加北閨鄉試和童試,潘鼎新考中舉人,劉秉璋也成為秀才。翌年潘鼎新參加會試,文已入選,皆因詞氣勃發,引起考官懷疑,覺得不像北方考生文筆,認定為冒籍者,不予取錄。潘鼎新年少氣盛,憤而回鄉,再不應試。留下劉秉璋,繼續羈旅京師,考取舉人,十年後終於金榜題名,高中進士。潘鼎新返鄉不久,太平軍席卷江南,他也拉支隊伍,築圩練勇,幹得風風火火。皖省民團圩主多為武夫,如潘鼎新舉人出身,絕無僅有,實屬難得。又是自己學生,李鴻章不可能忽略過去。
師生互道別後情形,李鴻章說明來意,潘鼎新道:“老師不辭辛苦,征召學生,學生自是當仁不讓。可石匪並非等閑之輩,隻怕不是幾營缺槍少炮的民團對付得了的。”李鴻章道:“石匪確非普通角色,廬州乃至皖省安全更需各民團共同維護。不過琴軒(潘鼎新)不必過慮,巡撫大人已奏請皇上速派鄂贛清兵救皖,又給宿州袁大人去函,請他南下增援。若兩路兵馬能到,合肥廬江民團也肯出力,加上周邊清兵,共擋石匪,該不是空話。”
果如李鴻章所說,能夠抵擋石匪,保住廬州不失,又何樂而不為呢?何況一支小小地方民團,發展空間有限,要想成大氣候,還得尋找靠山。如今靠山就在眼前,潘鼎新不願錯過,說:“老師不嫌棄,學生自然願盡犬馬,何時需要,咱何時出山就是。”
目的達到,兄弟倆起身告辭,準備出發趕往沙湖山,去找吳長慶。潘鼎新道:“鼎新也好一陣子沒見吳長慶,幹脆帶幾個兄弟,隨老師走一趟沙湖山吧。”
潘吳素有往來,關係不錯。見潘鼎新帶著李家兄弟找上門來,吳長慶覺得很有麵子,設宴擺酒,盛情款待。李鴻章把在潘鼎新麵前說過的話,又說一遍。吳長慶很爽快,說:“長慶馬上帶領團勇,隨大人出發。”李鶴章笑道:“不一定馬上出發,咱們還準備動員合肥各大圩主,屆時再按約定,聯合行動,布防廬州。”吳長慶道:“早知三山圩主準備在周公山下會盟,也不曉得放在哪一天。要麽咱們一起去慶賀慶賀?”潘鼎新響應道:“不管哪一天,反正老師要找他們,咱們幹脆一起跑一趟,若碰上三山會盟,也好湊湊熱鬧。”
酒罷四位英雄上馬,一起往周公山馳去。也是巧,還真被他們碰到三山會盟佳期。周公山乃張樹聲大本營,不用說盟主就是他無疑。聽到哨官報告,說磨店李氏兄弟還有廬江潘吳兩位圩主已到大圩營外,張樹聲忙叫上弟弟張樹珊迎出來,接住四位。
執手寒暄畢,張氏兄弟將四位請入圩內。圩內張燈結彩,殺豬宰羊,一派喜氣洋洋。圩台高築,紫蓬山圩主周盛波周盛傳兄弟,大潛山圩主劉銘傳,已端坐台上,就等時辰到來,歃血為盟。在主人恭引下,四位登上圩台,去會兩山圩主。一回生二回熟,李鴻章曾在肥東防線見過周氏兄弟,今日再會,算是老朋友,格外親切。劉銘傳還是初次相晤,可正眼瞧過去,其堅毅不屈的目光和臉上坑坑窪窪的麻子,讓人頓生似曾相識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