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之詩

攝/賀層染

文/君子以澤(天籟紙鳶)

“既然我們已經快要訂婚,這女的照片可以刪除了吧。”

酒宴開始之前,夏娜把手機抵還給柯澤,麵無表情地點了點裏麵一張照片。剛才,她借柯澤的手機打電話,順帶偷偷把他的短信、通話記錄、微信、相冊統統翻了一遍。最終,她在相冊裏發現最不想看見的東西。他們在一起已有八年,她非常了解他的性格。如果要他聽自己的話,對他大吼大叫是沒有用的,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告訴他她想要的結果。

柯澤接過手機,毫不意外地看著那張黑衣女子的照片:她臉型與肩胛清瘦,嘴唇如火,嘴角揚起似笑非笑,在白皙的肌膚上,是一抹被雪地貪婪吸收的鮮血。她短發別到耳後,深坑的鐵礦般,閃著漆黑的冷光。這是對著洗印相片拍的照片,像素並不高,但女子的眼睛依然有著鹿的美麗和狼的冷漠。誰都不會想到,拍照時她還隻是個大孩子。

“哦。”柯澤把照片發送到郵箱裏做好備份,然後故意把手機亮在夏娜麵前,刪掉了那張照片。

那個人還在的時候,他一直討厭她十來歲就總穿黑衣,討厭她除了音樂目空一切的孤僻性格。每次看見她對任何事都無所謂聳肩的樣子,抑或是在所有聚會上不告而別的背影,他總是想要狠狠教訓她一頓。想要改變她,讓她留長發、穿明豔的裙子、說話得體溫柔、小鳥依人地對自己撒嬌、遠離獨占她所有熱情的小提琴……然而,她失蹤後,他卻一直病態地在所有女人身上尋找她的影子。

夏娜換好直接從T台秀上拿下來的黑色皇家晚禮裙,將及腰的長發從衣領裏撥出來,巧克力色的一圈圈卷發有彈性地抖動。她把一邊頭發撥在耳後,露出豆腐般的頸項肌膚。她素來對自己的頭發皮膚很滿意。從鏡子裏看見柯澤投來的目光,她自信地一笑,對著鏡子塗抹當季流行的橘紅色口紅,享受著男友的注視。

柯澤嘴角帶著輕蔑的笑,卻是在嘲笑自己。

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這樣算下來,她已消失了五年。就算是報複,這麽久的時間也該足夠。他會向她證明,她徹底錯了。從今天開始起,他的生活還要繼續,不會繼續陷在她的泥潭中不可自拔。他不可能永遠活在過去。

盛夏濃黑的夜晚裏,綠藤爬滿了窗前的盆景,花瓣在迷霧中合攏。黑暗在高樓的森林上空沉睡,鬥大的星河流出了喧囂的沉寂,將夏氏最高的樓盤、縱橫交錯的街道,籠罩在夜的銀色婚紗中。回憶像一隻偌大的黑色死鳥,你看不見它,可它時刻懸掛在城市的脖子上。柯澤看向窗外被夏娜兄長掌控的樓盤帝國,啪地按下了手機的鎖定鍵,屏幕上瞬間一片漆黑。

就這樣。他死心了。

如果愛情是一場生命,那麽我便生在與你相識的那一天,活在與你相愛的歲月,死在和你分手的那一刻。

裴詩,你知道我最恨你什麽嗎?

到最後,你連讓我活一次的機會都不曾給過。

就好像是工業革命時期的倫敦,南北戰爭後的紐約,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東京,這座城市正在經曆著每一個大都市必經的經濟爆炸時期。

四年前的金融危機後,數十個與基金、銀行和地產關聯家喻戶曉的名字,忽然從媒體中消失了。金融巨頭們把自己關在籠子裏圍追堵截,做困獸之鬥,最終笑容血腥的贏家,現在已占據了媒體的每一個角落:打開報紙,金融版的頭條赫然寫著“強強聯合誰與爭鋒?夏柯合資大型音樂廳落成”,娛樂八卦版頭條寫著“夏明誠最新情婦曝光,二十一歲名模Keira聲稱要嫁入豪門”;隨便掃一眼報刊亭,漫畫區有夏承逸重印了五十多次的漫畫《星之船》,雜誌區有他二哥夏承司為封麵的財經雜誌,上麵寫著亮眼的頭銜“財富新貴”。

這就是當代最為春風得意的家族,一個由一名花花公子建立起來的金錢帝國——盛夏集團。

這個花花公子的名字是夏明誠。二十多年來,他一直緋聞不斷,從亞洲到歐洲,從娛樂圈到時尚圈,從模特明星到豪門名媛……任何領域的美女,他都有涉獵。就連他的私人助理,都是身高一米八、穿著白色皮草緊身短背心的混血女性。不論他走到哪裏,總有記者對他的不忠進行尖銳提問,他也總是指天誓日地說摯愛是自己太太。回答這些問題時,他眼神既有包含笑意的孩子氣,又有五十歲男人的深邃。當頭發半白的英俊男人擁有這樣的眼神,哪怕是最刻薄的女記者,也很難再與他針鋒相對。

夏明誠的一生有三個爆點:一是他白手起家成就了盛夏集團,二是他連連不斷的桃色新聞,三是他二兒子夏承司重振盛夏產業。

如果說夏明誠是手握大權的國王,夏承司就是諸多王子裏最冷酷的殺手。金融風暴卷席全球後,商場黑暗,橫屍遍野,夏承司是一頭雄獅,烈火般燒紅了這黑色的莽叢。短短五年內,他不僅讓盛夏集團死灰複燃,把盛夏樓盤的商標蓋在了英國,甚至還把倫敦市中心Soho旁的藍色玻璃五星級大酒店直接買了下來送給母親,讓一群西裝革履的黑人保鏢看守,以便她到歐洲旅遊有個歇腳之處。

毋庸置疑,夏承司是個孝子,但不代表他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見過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張完美比例猶如混血兒的臉,同時也有一顆堪比蘋果電腦的商務腦袋——精準且缺乏感性細胞。任何事情在他看來都像股市中跳動的數字,都可以通過操盤學有計謀地做出技術性買賣。

這樣傳奇的一家人,盡管曝光率高得驚人,但絲毫不影響報刊的銷量。隻要是帶有帶“夏”字的紙張都會被一搶而空,書店報刊亭老板也會把和他們有關的讀物擺在最外麵。像現在印有“財富新貴”的雜誌封麵上,夏承司坐在雍容的斑馬紋沙發上,身體略微前傾,十指交握放在下巴前,深邃的瞳仁泛著暗琥珀色,有著洞察一切的沉然與冷漠。他的左耳上戴著一顆黃水晶耳釘,十分醒目。不過,他不是他年輕花哨的漫畫家弟弟,戴耳釘自然也不是為了新潮好看。黃水晶招財,左進右出。他和他父母都很信這個。隻是,這一顆耳釘一配上奢侈品代言男模般的臉孔,外加雜誌下方頗具噱頭又如實描述的標題,他招來的就不單是財了,還有一堆衝著“當代花澤類”名號前赴後繼的女粉絲。

這麽多財經報紙,沒有一張不是在討論盛夏集團和柯氏音樂的合作。不過是兩個家族一起蓋了個大型音樂廳,居然壟斷了整個夏季的商業資訊領域。然而,這麽多人買報刊關注新聞議論紛紛的時候,一隻纖長的手將一堆報紙雜誌,扔到了路邊的垃圾桶裏。

十五分鍾後,玻璃寫字樓六十三層,盛夏集團執行董事辦公室中,特助彥玲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輕女子:她臉上的妝很淡,嘴唇微白,長發如厚厚的潑墨毯一樣披在背上。她穿著質地極佳的黑色套裝,保守且穩重,但並沒能遮掩住清瘦姣好的身材。此時,她正不卑不亢地回望著自己。

來盛夏集團之前,彥玲曾當過平麵模特,對女人的打扮妝容往往一眼看破。很顯然,這個女子跟那些恨不得把胸前的V領開到腹部、貼著兩三層假睫毛、專心致誌想要與夏承司來一段辦公室戀情的應聘者不一樣。她對自己的美貌保留了不止三四分,似乎是真心想要這一份工作。據說她最後一門考試還一對十九,以優秀的團隊統率能力秒殺群雄。年紀輕輕如此懂得拿捏分寸實屬不易。如果Boss不是夏承司,彥玲會覺得讓她當私人秘書略顯浪費。

隻是,她並不是很喜歡這女子的眼神。那雙眼睛漆黑明亮,就好像凜冬冰層下深不見底的湖水,美麗卻又有著冷冷的疏離感。看人的時候也是毫不避諱,漠然銳利得像把冰刀。盡管夏承司喜歡用這樣的人,彥玲卻私心地認為,她如果能再柔和一些就好了。彥玲看了看手中的資料:“你好,裴詩,你大學才畢業一年,履曆表上卻寫著已婚,是最近才結婚的麽?”

“是的,就在去年。”

開口說話的裴詩,瞬間與剛才不一樣了。她把聲音壓得微低,音色很動聽,就好像每一個字的發音都被樂器調音器撥弄到最佳狀態一樣。彥玲發現,她雖然冷漠,卻和“幹練”“物質”“精英”扯不上關係。相反,她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氣質,很像那種小夥伴兒們還在玩彈弓皮筋時,會一個人穿長裙騎自行車上鋼琴課的女生。想到這裏,彥玲忽然覺得這樣比喻一個職場女性不大合適,繼續問道:“丈夫是做什麽的?”

“在柯氏音樂第二中心市場部工作,負責推銷和聯絡客戶。”

“為什麽想要得到這份工作?即便夏柯部分企業即將合並,這份工作也會占據你大量的私人時間,你與丈夫相處的時間並不會因此增加。”

“盛夏集團一直都是我的奮鬥目標,在這裏工作會讓我有榮譽感,並不會成為負擔。”

“那你覺得自己有什麽優勢?”

“分析力強,觀察力敏銳。擅長時間管理,做事認真負責。來麵試之前,我已經將貴公司的情況了解過,最感興趣的是夏承司先生近期準備投資的柯娜古典音樂廳。他的初步規劃相當完善,也很好地結合了柯氏音樂的風格。我希望自己能幫助他。”她說話時語速很慢,吐字清晰,眼神堅定,有一種讓人無法打斷的魄力。

彥玲沉默著聽她說完,發現自己怔忪了有一會兒,於是回頭喚了一聲坐在辦公桌前的少董。夏承司這才把視線從電腦上轉移到裴詩身上,不緊不慢地打量著她。這不是裴詩第一次見他,卻是第一次看見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他真人比雜誌硬照看上去更加年輕、白皙,鼻梁是冰冷的雪山,點綴著這張極度不真實的美麗容顏。

“裴小姐,我有一個問題。”夏承司看了一會兒裴詩的履曆表,中間的停頓很短暫,卻給人以無形壓迫感,“你在美國芝加哥大學讀了一年預科,四年本科,主修經濟,是麽?”

“是的。我的大學畢業證、護照簽證複印件都在提交的文檔中,夏先生可以隨時查閱。”

“你的檔案我都看了。你的大四成績單裏還有一門選修科目是畢業求職學習。”

“是的。”

“但是你提交給我的履曆表上,卻沒有附帶自己的照片。”

裴詩愣了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對方話中的意思。而夏承司一直盯著她,用一種不冷不熱讓人看不透的眼神,讓她更是不由自主在底下將手輕輕握成拳——難道他看出了什麽?不,夏承司對她的了解不會這麽多。她已經殺出重圍走到了這裏,寧可冒險也不可以放棄。她微微一笑,平靜地說道:“既然要成為夏先生您的秘書,那對您的經曆和習慣就應該有所了解。您曾經在英國居住多年,也隻有在英國為別的公司工作過。英國與別的國家不同,履曆表都是不貼照片的,我想您看了相同格式的履曆表,會覺得更加親切。”

接下來,室內有數秒的靜默,卻像是永遠那樣漫長。牆角的咖啡煮熟了,咕嚕嚕地響了起來。修長美麗的彥玲站在旁邊,一時間不知是該看咖啡杯,裴詩,還是自己的老板。

終於,夏承司把手中的文件夾丟在桌子上:“明天來上班。”

接下這份萬人搶破頭的工作,裴詩已準備好第二天開始為夏承司上刀山下火海殺遍商場闖進聯合國總部。因此,從彥玲那裏接到簡簡單單的工作清單時,她還是傻眼了一下:“彥姐,這就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你是秘書,還想做什麽。”彥玲把清單推給她,踩著高跟鞋叮叮咚咚地走了。

那是一張長長的購物清單,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英文、法文、意大利文女裝品牌和該品牌夏末初秋主打的各種衣裙鞋包。裴詩發現自己竟不認得幾個牌子,不由皺了皺眉。不過看了看購買地點——維多利亞女王購物中心,她就知道,如果真照著清單買下來,估計花出去的錢夠買一套海景小洋房。這不是一份很重要的任務,卻是一份很貴重的任務。因此,為了防止發生任何意外,她決定把韓悅悅叫上。

下午兩點,盛夏集團外,裴詩站在大老遠的地方,就看見一襲紅裙身材火爆的韓悅悅。對方昂頭挺胸地向她走來,一路上的男人都像見了花兒的蜜蜂一樣,不斷對她行注目禮吹口哨。一身職業套裝的裴詩和她站在一起,簡直就是護送明星參加宴會的經紀人。隻是一打了車,明星還要給經紀人開門的動作就有些不協調了。二人在出租車裏坐下,韓悅悅嘴一直沒有閑著:“詩詩,你看到最新的娛樂八卦了嗎?柯澤和夏娜昨天宣布訂婚消息了,過兩天電視台有他們的采訪,我們一定要回去看看啊。我一直覺得他們特別配,一個是音樂娛樂集團的大少爺,一個是新銳美女音樂家,比那些亂七八糟的明星八卦有看頭多了……”

裴詩看著車窗外移動的樓房和行人,漫不經心地點頭。她現在認真思考的問題,和韓悅悅似乎不在一個次元。因為,夏承司並沒有給她錢。這隻說明了一件事:維多利亞女王裏的東西,是可以免費簽單的。如果她沒記錯,這個商場是夏明誠的產業,夏承司並沒有插手。它幾時轉到了夏承司的手下,外麵竟沒有任何新聞報道。看來,她不夠了解的事情還有很多,需要小心的細節也有很多。

維多利亞女王名品店是一座都鐸式建築,外觀典雅貴氣,傳聞是十八年前,夏明誠為一位英國美人修建的“城堡”。進入店內,西裝革履的保安神經兮兮,個個都是CIA特工。淡金色的燈光打在一間間櫥窗裏,那麽大的空間,隻有放著幾件寥寥的手袋、衣裳和珠寶。韓悅悅拿著裴詩的清單上前去問貨,像撫摸自己的孩子一樣,溫柔地撫摸著一個皮包:“這就是皮革的味道。”

每次看見她對著鱷魚蟒蛇山羊狐狸毛皮製的東西露出這種表情,裴詩就總是會聯想到西方鬼故事裏專吃生肉的女巫婆。裴詩理解韓悅悅對時尚的毒癮,所以看著表打算給她十多分鍾花癡。但沒過一會兒,所有有著公主式傲慢的店員都倒吸一口氣,朝著商店某一個方向趕集似的跑去。然後,他們眾星拱月護送來了一個女子。

韓悅悅早練就一雙掃描儀般的火眼金睛,她隻需要輕輕一瞄,大方麵能看出對方全身裝備出自哪個國家哪個牌子哪一年哪一季主打,小方麵可以看出對方內眼角是哪一年開的。但是,那女子拎著和她口紅相配的橘黃單一色鉑金手袋、一襲歐美複古風連衣長裙,像維納斯女神一樣站在保鏢店員中間,韓悅悅連點評的力氣都提不上來,直接傻了眼掉了下巴——那是夏娜,才華橫溢的小提琴家,豪門名媛,時尚雜誌的寵兒,音樂世家貴公子柯澤的未婚妻,夏承司的親妹妹。

每個小蘿莉的眼中,都有一個完美的偶像女神。

夏娜就是韓悅悅心中那個女神。

人們說話音量堪比呼吸聲,唯一的動靜便是夏娜高跟鞋回**的聲音。她沒有感到絲毫不適,隻是懶洋洋地進入裴詩韓悅悅停留的專賣店,微微抬起高傲的下巴,從她們身邊目不斜視地走過,指著衣架上的衣服說:“這件,這件,還有這件,不要。”然後,她揮揮手,保鏢們瞬間變成了土匪,衝過去動作迅速地洗劫了她沒點到的衣服,以光速將它們打包起來。

見韓悅悅一直處於癡呆狀,裴詩淡漠地檢查手中的購物名目,並沒有說話。她知道,韓悅悅並不了解自己,更不了解夏娜。韓悅悅不會知道,這樣一個優雅的美人曾經有多失態。失態到大半夜淋著雨衝到自己麵前,不顧滿臉被雨水衝花的黑色眼妝,失心瘋一樣搖晃自己的肩:“還給我,把我的一切都還給我!柯澤!音樂會演出!小提琴冠軍!電影的編曲!這些原本都是我的,你有什麽資格搶走它們!你憑什麽搶走它們——”

之後,那一聲耳光真是響徹天際。到現在想起來,裴詩都覺得臉上有些發痛。

“啪!!!”

此時,一個保鏢橫衝直闖地擦過裴詩的肩,把她撞在了地上!裴詩原本拿在手裏的購物袋散落出來,七零八碎地在大理石地麵滑了很遠。她膝蓋和右手肘磕在地上,左手胳膊卻使不上力,一時半會兒沒能站起來。韓悅悅這才回過神來,蹲下來扶她,對這保鏢頤指氣使的行為也看不過去:“你這是怎麽回事啊,撞倒人不知道道歉?”

裴詩擺擺手,聲音壓得很低:“悅悅,幫我撿一下東西。”

“可是他們這也太——”

“沒事,我是自己沒站好。先撿東西。”

到這時夏娜才稍微留意了一下這個角落。原本,她隻是隨意地看了一眼裴詩,眼睛卻驀然睜大,挎著手袋的手腕也顯得有些僵硬。裴詩撿起東西沒有花太長時間,但是夏娜的動作定格了,直到對方快要站起來,她才往前走了一步。

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從手袋裏翻出手機,她有些慌亂地接了起來:“喂。澤,怎麽了,我還在買東西,你可以先到外麵……”她一邊打電話一邊走出專賣店。保鏢們也跟著她一起出去。

韓悅悅走向櫃台前的裴詩:“詩詩,今天你是怎麽回事?那個保鏢這麽過分,你居然就這樣讓他們走了?”

裴詩拿起櫃台前的一張專賣店名片,指了指上麵的一行字——盛夏集團維多利亞女王購物中心。她微微笑了一下,嘴唇淡且素雅:“夏娜是這裏的大小姐,不得罪她會比較好吧。”

韓悅悅不得不服氣,卻還是有些不悅:“可是,她本人竟然是這樣的,連句對不起都沒說,真是令人失望。”

裴詩沒接話,隻把蓋了章的清單遞給店員:“我是少董的秘書,他讓我來拿這些東西。”

不滿沒能得到發泄,韓悅悅小嘴一直翹得可以掛油瓶。裴詩用自己的錢背地裏給韓悅悅買了一個手袋,從購物中心出來後交給她:“這是我在清單裏偷偷加的,給你了。”

“剛才你不說話原來是因為這個?詩詩你太好了!”韓悅悅眨眨眼,撲過去抱住她,但很快嚴肅地說道,“你也太大膽了,第一天工作就摸魚!”

看著韓悅悅笑得那麽開心,那雙捧著手袋的手也相當修長,裴詩不由心底暗想她真是個美人。不僅天生麗質,還很愛惜自己:她會第一時間買下最適合自己的裙子,清晨起來為自己化上完美妝容,已經變成了和洗漱一樣重要的事。

裴詩一直認為,這樣漂亮的人,一定配得上漂亮的夢想。

完成任務後,她為韓悅悅打了一輛出租車,便扛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走到馬路對麵,對著又一輛空車招了招手。就在這時,一輛灰色的豪華跑車正巧從維多利亞的停車場裏駛出來。開車的男人衣冠楚楚,戴著巨大的蛤蟆鏡。前方的交通堵塞令他心煩,他叼著煙,剛掏出打火機,卻因看見街旁迅速鑽入出租車的側影,而迅速將墨鏡摘了下來。

隔著玻璃窗,他看見了裴詩。她正把長長的黑發別到耳後,嘴唇是淡粉花瓣色,是雪地中生長出的一抹明豔。她的眼角有從天而落的飛星,閃爍著濃密睫毛也無法覆蓋的清冷。

是她?他的心髒忽然劇烈地跳動起來。在出租車開動的瞬間,看見那個秀麗的側影也隨著緩緩移動。持續多年的空落鈍感排山倒海而來,他早已完全忘記準備忘記一切的誓言,腦中一片空白,把打火機和墨鏡都扔在副駕上,跳下車,狂奔向她搭乘的出租車。但他沒看見,一輛凶悍的摩托車加到最大油門飛馳而來……

烈日透過玻璃窗照進出租車,司機搖下窗子,跟著所有堵車的司機一起看著後方。裴詩跟著轉過頭去:“怎麽了?”

“好像那邊出車禍了。”司機看了一會兒,又轉過頭來,“堵成這樣都能出事,也不知道這些人眼睛長在了哪裏。還好我們先出來了,不然不知道要堵多久。”

裴詩看看表,倚在座椅靠背上閉目養神。她並不是很關心身後發生的事,隻忽然覺得很累。因為,剛才夏娜在商店裏接到了電話,叫的是那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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