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結果證明,三郎的計劃是完全可行的。

中午時分,三郎返回住處的時候,遠藤的屍體已被搬走,警察也結束了初步調查。三郎從其他人口中得知,沒有人認為遠藤是他殺,警方也做出了自殺的判斷,進行初步的調查取證後,就直接回去了。

沒有人了解遠藤自殺的原因,隻是根據他平時的表現,認為很可能是失戀——他剛剛和一個女人斷絕了關係,雖然對他而言,失戀如家常便飯,也常被他掛在嘴邊,並沒有什麽特別意義,可是大家一時也找不到別的理由,隻能如此判斷了。

此外,不管是什麽緣由,遠藤自殺的跡象是很明顯的:房間並沒有被打開,門窗都是反鎖著的,裝過藥的藥瓶扔在枕旁,也被證實了是遠藤自己的物品。從這些來看,根本不能懷疑到別人頭上。誰能想到毒藥是從天花板的節孔中滴落下來的呢?

即便如此,三郎還是不能放寬心,整天惴惴不安。事情過去了好幾天,他才慢慢地放鬆了下來,並且對自己無聲殺人的高明手段頗為自得。

“如何?我三郎是不是特高明?看看啊,誰能料到,殺人犯就住在這個公寓裏,恐不恐怖?”

三郎認為,一定有更多的殺人犯隱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逃過了懲罰。像那些“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鬼話,一定是執政者欺騙人們的,或者說是老百姓過於愚蠢,才會相信。不管何種犯罪,隻要考慮周密,手腕高明一點兒,是不會被察覺的。然而當夜晚來臨時,三郎還是無端地感到膽怯,他覺得遠藤那張灰色的臉一直在眼前浮現。不過也許他隻是心理上暫時出現了問題,過段時間就會好起來。可是自從出事那晚,三郎就不再進行“頂樓散步”了,對他而言,隻要不把他認定為罪犯就萬事大吉了。

那天是遠藤死去的第三天,三郎剛吃完晚餐,正興致很高地哼著小調,拿著牙簽剔著自己的牙齒,好久不見的明智小五郎突然出現了。

“嗨!”

“久違了!”

他們客氣地寒暄起來。可是三郎對於明智的到來心有不安:他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來拜訪?這不能不讓三郎感到憂慮。

“這公寓裏有人服毒自殺了,真的假的?”

明智剛坐下來,就迫不及待地拋出了這個三郎最忌諱的問題。

也許是明智在別人口中聽到了這件事,而他認識的三郎就住在死者這邊,出於急著弄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本性,他才前來找三郎探聽虛實。

“是的,死者是嗎啡中毒死的。案發時我不在現場,所以很多情況我也不大了解,不過聽別人說是因為感情糾紛。”

因為生怕明智發現自己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三郎努力裝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回答道。

“他這個人到底是什麽樣的?”

明智繼續發問。他們於是繼續就遠藤的為人處世、自殺原因和自殺的方式進行了討論。開始時,三郎的內心還頗為忐忑,對於明智的每一個提問都十分戒備,因而回答得頗為謹慎。然而,隨著交談的深入,三郎慢慢地放鬆了下來,內心甚至還有點兒對明智的嘲弄。

“你怎麽看待遠藤的自殺?沒準兒是謀殺呢!我倒沒有什麽根據,隻是很多謀殺不是經常被布置成自殺的樣子嗎?”

三郎嘲弄著把這些話吐了出來,感覺內心暢快無比。明智還是什麽著名的偵探呢,也黔驢技窮了吧。

“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啊!我剛聽說這件事時,就覺得遠藤死得有些不明不白。若方便的話,你能否在前麵帶路,我們一起去遠藤的房間裏看一看?”

“當然可以!”三郎神氣活現地表態,“遠藤的老鄉就住在他旁邊的屋子。如果您去,他肯定會很配合。”

他倆出了門,前往遠藤的房間。領著明智走在走廊裏的三郎,心頭莫名有種自豪感。

“偵探竟然讓殺人犯在前麵帶路,真是不可思議啊!”

想到這,三郎很想笑上幾聲,不過他很快就閉緊了嘴巴。但在這樣的“輝煌時刻”,他真是很難自抑啊!他不自覺地嚴肅起來,感覺自己就像黑幫首領一樣,他在內心對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真想對自己誇上兩句:“你好,黑幫老大!”

北村就是遠藤的朋友,他開口做證說遠藤最近確實失戀了。因為他早就耳聞過明智的大名,所以明智根本沒費什麽周折,就讓北村直接帶著他們去打開了遠藤的房間。因為兒子的死,遠藤的父親也不辭辛苦地從故鄉趕了過來,到這天下午,喪禮才剛剛結束。房間裏還保持著原狀,遠藤的物品還散亂著,沒有人收拾。

人們發現遠藤死亡時,北村已經到公司上班了,因此對於屍體當時的具體狀況,他並不十分清楚,隻是道聽途說了一部分,有個大致的了解。作為一個“局外人”,三郎也盡其所能地補充著自己所聽到的眾說紛紜的傳聞。

明智一邊耐心地聽兩人講述著,一邊用慧眼觀察著屋內的一切。突然,他的目光投射到桌子上的鬧鍾上,就再也挪不開了。

他若有所思地問:“這個是鬧鍾?”

“當然。”北村頓時打開了話匣子,“這可是遠藤的心肝兒寶貝。遠藤這人時間觀念特別強,每天晚上都會給鬧鍾定時,第二天六點整,我總會被他的鬧鍾吵醒。出事那天也是如此,鬧鍾一如往常地響了起來,可是誰能想到遠藤會出事呢!”

聽北村這麽一講,明智頓時來了興趣,他下意識地把手插進自己的長發,往後攏了攏,接著繼續問道:“你確定那天鬧鍾真的響了嗎?”

“當然,這哪能錯?”

“在警察調查的時候,你說了這點沒?”

“沒……可是我不理解,您問這些有什麽用?”

“難道你一點兒不覺得奇怪?一個人既然晚上就要自殺了,怎麽還會設置第二天的鬧鍾呢?”

“原來是這樣啊!不過這還真是讓人感到反常呢!”

北村有些愚鈍,直到此刻才稍微感覺到事實與結論有出入。但是,明智對他說的那些,他並不能完全領會。不過這也很自然,案發之時,門窗都被反鎖著,而且毒藥瓶就在死者身旁,種種跡象都表明遠藤是自殺的。

三郎聽了他們的對話,頓時如墜深淵。他怎麽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竟然帶著明智來到案發現場?!真是愚蠢透頂。

接著,明智對遠藤所住房間的每個角落,都進行了仔細的檢查,即使是天花板也沒遺漏。他在天花板上一塊一塊地敲擊,傾聽每處的聲音,檢查天花板是否被人移動過。盡管如此,明智也沒料到毒藥來自天花板上的節孔處,有人作案後又把那裏恢複了原樣。在發現天花板完好無損後,明智就不再把精力放在那裏,轉而檢查其他的地方。三郎這才把心放了下來。

一天很快就結束了,明智並沒有發現新的疑點。從遠藤的房間裏出來後,明智又到三郎的屋內坐了一會兒,簡單地聊了幾句,然後就告辭了。不過我覺得有必要把他們的一段談話公布出來,雖然這段談話貌似無關緊要,卻對這個故事的結局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當時,明智拿出香煙,點燃後望著三郎,若有所思地說:“哦,我剛才好像沒看見你抽煙,你是戒煙了嗎?”被明智突然這麽一問,三郎才意識到,自己這個抽煙上癮的人,已經兩三天沒抽過一根香煙了。

“我也納悶兒啊!怎麽竟然一點兒煙癮也沒了呢?就是看你抽,我也沒什麽煙癮啊?”

“你這種狀況多久了?”

“我得好好想一想,似乎兩三天了吧!想起來了,從周日到現在,我已經三天沒有抽過一支煙了,我也不明白我是怎麽回事兒。”

“這麽說,就是從遠藤自殺的那天開始的了?”

三郎被明智的話嚇得打了個激靈。可是,遠藤的死和自己抽不抽煙又有什麽關係呢?所以,三郎隻是笑了一笑,敷衍了過去。然而明智是不會無緣無故地那麽說的,這並不好笑,再說,也不能不讓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