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想起那個鬧鍾,三郎晚上就再也不能安睡了,並且簡直徹夜難眠。但即便遠藤的死被定性為他殺,也沒有什麽證據可以指認自己就是罪犯啊,這些擔心似乎根本就是杞人憂天。然而現在了解一切的是明智,他很棘手,三郎因此更加恐懼了。

慶幸的是,半個多月過去了,讓三郎惴惴不安的明智一直沒有再次出現。

“天哪,終於熬過去了。”

三郎緊繃著的心弦鬆弛了下來,雖然偶爾會被噩夢驚醒,但是每天都還算是平安無事。讓他頗為高興的是,自從殺人以後,以前那些讓他絲毫提不起興趣的娛樂,現在竟然分外吸引他。所以,最近他很少待在家裏,一直在外麵晃**,晚上十點鍾左右,他才返回家中。這天,他習慣性地打開壁櫥,打算拿出被褥,準備休息。

“哇!”

猛然間,他尖厲地叫了一聲,雙腳也不由自主地往後倒退了幾步。

是在做夢,還是自己已經精神錯亂?在壁櫥的上麵,竟然出現了死去的遠藤的人頭,倒掛著,頭發亂蓬蓬的,十分駭人。

三郎本能地往外逃,一心想衝出房間。可是到了門口,他又疑惑了,會不會是自己看花眼了?為了驗證一下,他提心吊膽地轉過身,又向壁櫥裏看了看,哪裏是看錯了,那張臉正得意地衝著他笑呢!

三郎又“啊”了一聲,飛快地把門拉到一邊,恨不得給自己插上翅膀飛出去。

“鄉田!鄉田!”

壁櫥裏有人不停地叫著三郎的名字。

“別怕,是我啊!跑什麽啊?”

這聲音很耳熟,但絕對不是遠藤的。意識到這點,三郎這才停下來,心驚肉跳地望向身後。

“抱歉,抱歉啊!”

這人一麵衝三郎打招呼,一麵做出三郎每天習慣性的動作——從壁櫥向下跳。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明智小五郎。

“很抱歉,是不是嚇到你了?”

從壁櫥跳下來的明智,一身西裝,笑著對三郎說:“我隻是在向你學習而已。”

這太恐怖了,簡直比幽靈更讓人感到恐慌,明智必然是已經把整個案件理清楚了。

三郎的心情此刻真的是難以形容。發生過的一切,就像風車一般,在他的腦子裏轟響著、旋轉著,他隻感到大腦中一片模糊,隻能茫然地望著明智。

“冒昧問一句,這粒紐扣是你襯衫上的吧?”

明智的語氣極其平靜,他把手中的黑色紐扣遞過來,對三郎說:“我詢問了其他房客,不是他們的。天哪,你看你的襯衫,怎麽第二顆紐扣沒了?”

三郎驚詫極了,不由得低下頭來,發現果然有一粒紐扣不見了,他竟然一點兒都沒有意識到是何時沒了的。

“扣子和你襯衫上的一模一樣,所以,肯定是你的無疑了。你想知道我在哪兒得到它的嗎?你有沒有興趣猜一猜,是在頂樓裏,還是在遠藤屋內的天花板上?”

事已至此,三郎也不得不接受事實了,可是他怎麽就沒發現丟了扣子呢?他當時明明用手電筒反複檢查過啊!

明智一臉無辜地微笑著,這簡直讓三郎冷到骨頭裏,他手足無措,不知該看向哪裏,明智卻緊盯著他的眼睛,毫不留情地說:“是你殺死了遠藤?”

三郎的內心早就潰不成軍。如果明智沒有掌握證據,不管他怎麽巧妙地進行推理,三郎至少可以辯駁一下。可是如今讓他抓住了把柄,三郎隻能繳械投降了。

三郎如同泥塑的一般,整個人都呆住了,欲哭無淚。他站在那裏,腦海中卻浮現出那些久遠的過去,甚至幾乎已經忘記的小學生活,也都被他回憶起來了。

就這樣,三郎和明智都保持著各自的姿勢,在兩個小時裏,幾乎沒有一絲改變。

“請你幫我還原事情的本來麵目。”明智終於沉不住氣了,開口說道,“放心,我不會去舉報你,我隻是想驗證一下自己的推論是否準確。你也明白,我最大的熱情就是尋求真相,其他的我並不在乎。其實,這個案件沒有任何證據。你要問那個扣子?哈哈,這隻是我一個小小的計謀——沒有任何證據的話,我相信你一定會矢口否認自己的罪行。上一回我來拜訪你,偶然看見你缺了第二個扣子,因此我從商店裏買來了同款扣子。沒有人會在意一枚扣子是何時丟失的,何況你當時亢奮無比,因此我的計謀變得可行,很容易讓你信以為真。”

“我不相信遠藤是自殺的,的確是由那個鬧鍾開始的,這點相信你也很清楚。後來,我又去谘詢當地的警察,通過警察的現場發現,基本清楚了事發時的狀況。有人告訴我,嗎啡瓶子竟然掉到了煙草盒子裏,把裏麵的香煙弄得到處都是。我當然還得知,遠藤的生活一直有條不紊、井然有序,他既然打算自殺了,還打算在睡夢中結束一切,怎麽卻把藥瓶亂扔,還把香煙弄撒了一地?不是有點兒令人匪夷所思嗎?”

“於是我更不相信遠藤是自殺的。後來我發現,從遠藤死後你就不再抽煙了,當然這也可能是巧合,但是兩件事同時巧合,就難免讓人有所懷疑。我忽然又想起你以前很熱衷於模仿犯罪,你有犯罪的極大可能。”

“在那之後,我就時常光臨這所公寓,偷偷地觀察遠藤的屋子,當然做這些時,我都會避開你。我發現除卻門窗,到遠藤的房間裏隻有天花板這一個通道,所以我就學著你,開始在頂樓散步,順便觀察下麵房客的狀況。我甚至趴在你的頭頂上,觀察了你很長時間,發現你一直都是六神無主的樣子。”

“調查越深入,我就發現你是凶手的可能性越大。可是,我還是沒有什麽切實的證據。因而,我隻能處心積慮演出扣子那場戲。哈哈……再見吧!也許以後我們再也不會相見,因為我相信你早就下定了決心,你會去自首的,對吧?”

對於明智所說的紐扣一出戲,三郎並沒有什麽感覺,他木然地站在那裏,甚至連明智是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他無比茫然,猜測著自己被拉到刑場上時會不會感到恐懼。

把毒藥瓶從天花板的節孔處扔掉時,三郎並非沒看見它最終的去處。他甚至異常清晰地看到了藥瓶掉到了煙草盒裏,而香煙散落了一地。也許正是從那個時候起,他的內心深處就對香煙產生了深深的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