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前麵的講述,想必可以幫助讀者們了解三郎特殊的“犯罪”癖好,以及他和明智小五郎的那些交往。現在我們就開始進入正題,從鄉田三郎的新公寓說起,看看在東榮館這裏,鄉田三郎的生活會不會有什麽新意。

在東榮館沒有建成之前,三郎就急不可耐想搬來了,所以公寓剛建好,他就首先住了進去。當時的他,和明智已經結識一年左右,早就覺得以前熱衷的那些模仿犯罪的遊戲索然無味了。因為無所事事,所以時間變得格外漫長難挨。他也曾試著去和新寓所周圍的人交往,時光似乎也過得快了那麽一點點。可是總是套用同樣的表情和言辭,去和人們虛偽地周旋,這簡直是無聊至極的折磨!於是雖然三郎到了新處所,認識了一些麵孔,但是熱度隻維持了一個星期,對於生活,他又周而複始地感到了厭倦。

不知不覺,三郎搬到東榮館已經十幾天了。每天都處在愁悶之中的他,忽然發現了“新大陸”。

他的房間在寓所的第二層,臥室的陳設比較簡陋。臥室旁邊建有一個壁櫥,中間用厚實的木板隔開,成為上、下兩層。一般情況下,三郎會把行李放置在下麵,上麵用來放置收起的被褥,睡覺時再把被褥鋪到房間裏。但是他突然有了奇想,晚上,被褥依然放在壁櫥裏,他直接爬到被褥上,這樣休息會不會很舒服呢?以前的住所裏,也有壁櫥,可是壁櫥裏很髒,甚至會有蜘蛛在裏麵結網,三郎當然不會想進那裏睡覺。現在的公寓裏,天井被刷得潔白,四周的牆壁是明亮的黃色調,一切都嶄新無比。這樣的環境,不由得讓三郎感到激動,激起了對壁櫥的熱愛。躺在壁櫥隔層裏的他,感覺自己就像在一葉小舟上,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從那晚有了新發現開始,三郎就喜歡待在壁櫥裏休息了。這公寓很安全,每個房間都能從裏邊反鎖,因此三郎在壁櫥裏的時候,不必擔心女傭貿然闖入。他在壁櫥裏鋪了四層褥子,軟乎乎的,一覺過後,感覺舒適無比。他懶懶地打個盹兒,凝視著離自己頭頂隻有兩尺左右的天井,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情緒。

他猛然打開拉門,外麵的燈光如線如豆,這微光讓他心中雀躍不已,感覺自己仿佛成了偵探小說裏的主角。他接著拉大了縫隙,想象著會出現的各種奇異的畫麵。他打量著自己的房間,就像一個闖入別人屋內的扒手一樣,充滿了不安和刺激。

他有時白天也會進到壁櫥裏,那長不到一間[14],寬隻有半間的空間,是他進行無盡遐想的絕妙之地。他會眯縫著眼躺在壁櫥裏麵天馬行空地想象,任隨煙霧從縫隙裏飄出去,煙霧繚繞,不知內情的人,估計會錯以為壁櫥被誰引燃了吧?

三郎一連兩天都待在壁櫥裏,到第三天,喜歡新奇的他就感到厭倦了。那天,他百無聊賴地躺著,用手摸著一切能摸到的東西。他忽然發現了令他驚異的事,頭頂的一塊天花板,似乎在微微地顫動!他想知道是什麽原因,就用手往上頂了一下,天花板彈上去了,但是手剛放下來,它又“嗖”的一下彈了回來。那塊天花板上沒有釘子,不過三郎總感覺它像被什麽壓著一樣。

裏麵會不會有條巨大的蛇?這麽一想,三郎渾身都感覺冰涼冰涼的。他抹了下冷汗,想逃出去,卻因為不知裏麵是什麽而感到有些不甘。

他又用手去推動天花板,這回似乎感覺更重些,並且隻要天花板動一下,上邊就傳來一種怪異的聲音,類似金屬相撞的聲音,咣當咣當的,悶悶的。

三郎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激發了出來,他想索性把這塊天花板撤掉,好好觀察一下裏麵到底藏著什麽玄機。天花板被三郎扯掉了,同時,一個不知是什麽的東西嘰裏咕嚕地滾了下來,三郎“哎呀”一聲閃到一邊,要不是身手敏捷,非被它砸中不可。

三郎定睛一看,泄氣了。什麽嘛,隻是一塊石頭而已,也不大,比壓鹹菜的石塊還要小。本來以為會有驚喜的他,搖了搖頭,一下子就蔫兒在那裏了。唉,要是個新奇玩意兒就好了。他思忖著,很快就明白了,這塊天花板,肯定是安裝電路後留下的通道,所以是活動的。這塊石頭,應該是為了預防空中的灰塵飄到壁櫥裏把壁櫥給弄髒了,被人隨手壓在了上麵。

三郎感覺有些可笑。可是笑過之後,他又找到了一個好玩的遊戲。

他久久地盯著那個洞口,感覺從洞口延伸過去的頂樓就像埋藏寶藏的山洞一樣幽深神秘。他馬上興奮了起來,把頭伸進洞裏,想要一探究竟。此時,清晨的陽光早就從外麵投射了進來,照到屋子的各個縫隙中,因此頂樓裏並沒有預想的那麽黑暗,甚至就如同被大小各異的燈照到了一般,到處都有斑駁的光亮。

他看到了屋梁,橫在屋頂,粗粗的、長長的,就像一條趴臥在那裏的巨蟒——雖然有光線射進來,但是一切的影像還是不夠清晰。他接下來看到了椽子,這些椽子和屋梁構成一體,形成直角,支撐著屋梁。建築者還用了很多木棒,來增加天花板的牢固性。這座建築又窄又長,三郎頭頂的房屋似乎也長得看不到邊,有種進入了地下溶洞的錯覺。

“簡直太完美了!”三郎察看了頂樓後,忍不住自言自語道。

常人引以為樂的事情,在三郎眼中不值一提,這些人們習以為常的事物,反而讓他沉迷不已。

從此,三郎就開始了他的“頂樓散步”。

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隻要進屋,三郎就會急不可耐地把頭伸到那些屋梁和椽子之間。因為這座建築竣工不久,一切都是幹淨的,屋頂還沒有什麽灰塵,老鼠一時間還沒有在這裏安營紮寨,三郎不必擔心衣服會被弄髒,因此他往往隻穿一件襯衣,就鑽到頂樓裏。春天,外麵的天氣還有些寒冷,可是頂樓裏,溫度適宜,一切在三郎看來都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