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降矢木家族釋義

法水已解決聖阿雷基賽修道院的命案[1] ,卻未公開宣布此事,致使謠言四起,稱事件已陷入迷局。就在謠言傳出的第十天,主持調查工作的主管不得不放棄對拉劄列夫遇害事件凶手的追查。原因是從臼杵市耶穌會神學院時代以來就被稱為神聖家族——有著四百年曆史的降矢木——的宅邸中,突然出現猶如黑色疾風般、毒煞的恐怖氣息。這座降矢木宅邸一直被人稱為“黑死館”,謠傳終有一天這裏必定會發生不可思議的恐怖事件。當然,這種臆測的出現,與降矢木宅邸的建築特點不無關係。據說它是伊斯坦布爾海峽以東絕無僅有的建築物,即便是現在,見慣了凱爾特文藝複興式城堡的極度華麗,這座建築物尖塔與瞭望台的線條也同樣讓人心生奇異——仿佛古老地理書上的插畫。在它落成之初,也就是明治十八年,河鍋曉齋[2] 與落合芳幾[3] 為宅邸錦上添花地繪上了龍宮公主像,畫像的絢爛色彩隨著鬥轉星移漸漸暗淡。時至今日,不論是建築物還是人都不再保留丁點兒幼稚的幻想,自然變色讓斑駁的痕跡看起來甚是荒涼,被侵蝕的石麵也仿佛在不知不覺間化為籠罩宅邸的薄霧。

正因為如此,整座宅邸看起來充滿了神秘感。但是,被說成“妖氛之地”,並非因為宅邸模仿了普羅旺斯的城牆,而是因為它內部存在著無數錯綜複雜的謎團。事實上,這座宅邸自落成至今,先後發生過三次離奇事件,均動機不明且有人死亡。此外,宅邸裏除了現在的主人旗太郎之外,還生活著四位外國人,組成了弦樂四重奏樂團。據說他們從嬰兒時期到現在為止四十年的漫長時間裏一直足不出戶……存在這樣詭異的傳說,黑死館外也就仿佛形成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牆壁。

圖畫中的人物與建築一道朽敗了,就像癌細胞在擴散。若從遺傳學角度來看,這種家族所具有的一定曆史價值,更像是奇形怪狀的真菌;若從已故的降矢木算哲博士的神秘個性推測,再看看現在奇異的家族關係,又會覺得這裏像是陰森森的荒廢寺廟。

當然,任何一種可能都隻是因為臆測而導致的幻覺,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座城堡裏存在著會破壞神秘和諧感的奇妙氣氛。這種瘟疫般的氣氛產生於明治三十五年,也就是第二樁離奇的死亡事件發生的時候。在此次丹尼伯格夫人死亡之前約十個月時發生了詭異的算哲博士自殺事件,留下旗太郎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繼承者。失去家族中心支柱所造成的影響,包括更為嚴重的家族裂縫,使眾人開始深切地感受到,若人類心中產生了惡念,那麽裂縫必將擴大,直至將餘下的人們全部拖入犯罪深淵,並隨之引出讓人意想不到的恐懼。

然而,從表麵上看,降矢木家族卻出人意料地未出現任何異常,哪怕是細小的氣泡也沒有。可能是那像毒氣一樣的空氣還未達到飽和狀態吧!不,與水麵的平靜相反,暗黑的水底已經暗流洶湧,逐漸集聚的水流化為狂暴的驟雨,意圖使神聖家族的每個人血液停止循環。事件深藏了驚人的深奧和詭秘,法水麟太郎不僅要找出狡猾詭詐的凶手,還必須與死去的人們博弈。

在此事件開幕之前,筆者首先得整理清楚,法水搜集到的驚人的與黑死館相關的資料。這些資料得益於他本人對中世紀樂器、福音書手抄本和古代時鍾的奇特愛好。這些收藏不僅外人看了會驚歎於其偏奇和毫無遺漏,就連檢察官看了都驚歎得無言以對。見到法水這種如減肥一般的努力,應該會明白他確實傾聽過水底洪流的聲音。

這天,一月二十八日的大清早,在經曆了風雪天發生的事件後,天生羸弱的法水身心的疲憊還未完全消除,前來拜訪的支倉檢察官說起殺人事件,法水臉上立刻浮現出厭煩之色。

“法水,這次可是降矢木家的事呢!被殺的是第一小提琴手葛蕾蒂·丹尼伯格夫人,是毒殺。”檢察官趕緊說完。聽聞此話,法水的麵孔變得神采奕奕,他猛地站起身,很快從書房抱著一遝資料回來,然後坐下。

“支倉,輕鬆點!這可是發生在全日本最令人不可思議的家族的殺人事件,花費一兩個小時準備相關知識是必須的。之前那個狗房殺人事件[4] 中,中國古代陶器隻能算單純的裝飾品。可是,算哲博士的收藏品則不同,都是自加洛林王朝[5] 以來的工藝品,很難說其中有沒有混雜波西亞之壺。像福音書手抄本那種東西,也不是一看就能了解的,所以……”

說著,他拿開放在上麵的《一四一四年聖加侖修道院發掘記》和另兩冊書,把一本貼著華麗綾布外皮、裝幀精美的書遞過來。

“紋章學?”檢察官驚愕地叫出聲。

“嗯,是寺門義道的《紋章學秘錄》,稀有珍品哦!這種奇妙的紋章,你以前見過嗎?”

法水指著由二十八片橄欖葉組成的桂冠包圍著“DFCO”四個字母的奇妙圖案。

“這就是降矢木家的徽紋,從他們家做天正遣歐使的千千石清左衛門直員時起就存在。為何它以豐後王普蘭師司怙(大友宗麟)的花押為中心,又圍著一部分佛羅倫薩的市徽旗呢?請看下麵的注釋。”

——居·麥克(即千千石)送給傑納羅·科巴達(威尼斯的玻璃工人)的一篇文章,出自《克拉西奧·阿克瓦畢回憶錄》。

(前略)這天,神父貝雷裏奧邀請我參加巴達利雅修道院的聖餐儀式,抵達修道院門口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大門打開後出現一位高大的騎士,定睛一看,他佩戴著巴洛薩寺領地的騎士勳章。他睜圓雙眼,對我高聲說道:“法蘭切斯科大公妃比安卡·卡貝蘿殿下在皮薩·美第奇家隱秘生下你的女兒,已命黑奴奶媽帶著女嬰等待在籬牆外,請你立刻前去接她。”我一陣駭然,答複他後,騎士轉身離去。我即刻在修道院領了贖罪符後動身去往籬牆。然而在歸途的船上,黑奴死在印度果阿,於是我將嬰兒取名直世,並創立降矢木家。回到國內,我依舊有很多紛亂的妄想,並覺得天主並未幫助我消除那些**的障礙。(以下略)

“也就是說,降矢木家族源自傳說中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私生女比安卡·卡貝蘿。這母女二人都是殘酷的罪犯:凱瑟琳以殺害自己的近親而聞名,並領導了聖貝西爾穆齋日殘殺行動;她的女兒出生在毒婦盧克雷齊婭·波吉亞死去的一百年之後,並且是與之不相上下的恐怖人物,有‘長劍的暗殺者’之稱。傳到第十三代,算哲又是一位神秘人物。”說著,法水把夾在書尾的英文剪報和一張照片取了出來。

檢察官已經掏出手表看了好幾次,說道:“天正遣歐使一案的始末我已大致了解,不過,這與祖先的血緣又有什麽關係呢?畢竟已經是四百年後的事情了。雖然,從不愛其親而愛他人這點來說,史學、法醫學與遺傳學有所相通……”

“沒錯,一般來講法學家還會附詩一首,”法水忍不住對檢察官的諷刺報以苦笑,“不過也並非沒有例證。夏爾科的隨筆中有記載,科隆有個男子對弟弟開玩笑,說祖先是除掉惡龍的那位聖徒聖喬治,結果這位弟弟殺死了背地裏侮辱修女的女仆。另外,關於菲利浦三世燒死全巴黎的麻風病患者的傳說,在傳到第六代時,落魄的貝特蘭也想如法炮製,焚殺所有花柳病患者。夏爾科於是得出結論,這是由血統意識引發的王族性妄想。”

說完,法水催促檢察官接著看麵前的照片。

照片來自報紙上的自殺報道。照片中正是算哲博士,一個白胡須已經長得快到夾克最底下的紐扣的老人,他神情憂鬱,仿佛心底熊熊燃燒著靈魂的苦悶。但是,檢察官的視線卻被另一張英文剪報所吸引。它出自《曼徹斯特郵報》,發行於一八七二年六月四日,剪報上是一篇注明“約克特派員報道”的小新聞,標題為《日本醫學生被逐出聖魯克療養院》,內容令人咂舌。

——由布朗史瓦克普通醫學學校推薦而來的日本醫學生降矢木鯉吉(算哲以前的名字),因與理查·巴頓等人的交往令人矚目,又與誹謗耶克斯塔教區主教、目前因是否瘋狂而頗受爭議的術士羅納德·坤西交往過密,於本日被遣回原籍學校。坤西持有巨額來曆不明的金幣,經嚴密追查,他已承認是將秘藏的布雷手寫本《維基格斯咒語法典》《瓦第馮一世觸療咒語集》、希伯來文手寫本《猶太秘釋義法》(神秘數理術,包括諾塔利亞、狄姆等人提出的各種術法)、亨利·克拉穆梅爾的《神靈書寫法》、編者不明的拉丁語手寫本《迦勒底五芒星召喚術》,以及“榮光之手”(醃漬絞刑犯手掌的風幹之物)等出讓給降矢木所得。

法水用興奮的語氣對檢察官說:“因為得到了這些東西,算哲博士與古代咒法的因緣也就明晰了。這實在太可怕了!如果黑死館的某處真的存在《維基格斯咒語法典》,我們麵對的就不僅僅是凶手,還有另外一個敵人。”

“怎麽講?咒法書和降矢木家又有什麽關係?”

“據說《維基格斯咒語法典》是所謂的技巧性咒術,它把現代科學包裹上詛咒與邪惡的外衣。維基格斯本是擁護阿拉伯和希臘科學的西爾維斯特二世的十三位使徒之一,可惜他們有勇無謀,在羅馬教會發起大啟蒙運動,其結果是十二人被作為異端焚殺,隻有維基格斯秘密逃脫,才有咒語法典的誕生。後來的那些咒語法術,像波卡尼格洛的築城術、瓦邦的攻城法、杜霍克羅薩的魔鏡術、卡裏奧斯特羅的煉金術,甚至波基傑爾的瓷器製造法、荷亨海姆與格拉哈姆的治療醫學,都深受其影響,所以它的法術非常驚人。另外,猶太的秘釋義法號稱能創造四百二十種暗號,其他東西則被稱為純正咒術,都是些荒唐無用的東西。所以,支倉,真正讓我們害怕的隻有《維基格斯咒語法典》這本書。”

後來事情果然如法水所預測的那樣發展,但此時他的話並未引起檢察官的重視。趁法水在隔壁房間換衣服,檢察官拿起另一本書,翻到折起書角的部分。那是一篇雜文,名為《當世的零保久禮博士》,作者是田島象二(號醉多道士,寫過《花柳事情》等),刊登在明治十九年二月九日的《東京新誌》第四百一十三號。

——此次流浪的旅程發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此處省去若幹閑談)近來大山街道遊人如織。此處之所以如此吸引觀光客,是因為神奈川縣高座郡葭釗出現了一座宮殿般的西洋城堡,該建築是由長崎的大分限[6] 降矢木鯉吉所建,以下是詳細介紹。

鯉吉起先是在小島鄉的療養院學習,師從荷蘭軍醫梅迪爾霍德,明治三年全家搬至東京。後來他去往德國,就讀於布朗史瓦克普通醫學學校,又轉到柏林大學深造,八年後獲得兩個學位,預計今年年初回到日本。據說為博取他的法國妻子——德蕾絲·西諾莉的歡心,他早就於兩年前先派遣英國工程師克勞特·戴克斯比來到前麵提到的地方,開始封閉修建號稱國內前所未見的大型西洋城堡。周圍景觀仿照薩佛斯穀,城堡則仿照德蕾絲家在托勒威紐莊的城堡的造型而建,以免其法國妻子過於思念家鄉。遺憾的是,可憐的德蕾絲因為高燒死在了回日本的輪船上。後來,諷刺文學家大鳥博士指出,這座城堡實際並沒有采用中世紀城堡常見的屋頂形式,而是將屋頂統統削掉,並模仿了普羅旺斯城堡的城牆。據傳前者曾是收容黑死病死者的地方,所以嘲諷它為黑死館。

檢察官讀完這篇文章,換上外出服的法水也恰好出現,隻是法水又深深地讓自己陷在椅子中,他皺著眉頭,因為執拗的電話鈴聲正在響著。

“估計是熊城打來電話催我了。屍體又不會自己消失,我們晚一點再過去也沒事。我還是先給你講完黑死館落成以後發生的三樁離奇的死亡事件吧,還有算哲博士那些令人費解的怪異行徑。算哲博士回國後,日本大學也授予他神經病學與藥理學兩個學位,然而他並未擔任教授職位,隻是默默過著隱居的單身生活。最特別的一點是,算哲博士一天都未曾住過黑死館,還在明治二十三年對剛剛建成五年的黑死館的內部進行大麵積翻修,修改了戴克斯比的設計。爾後他在寬永寺後麵為自己另建住宅,黑死館成了他弟弟傳次郎夫婦居住的地方。

“算哲博士自殺前的四十多年歲月裏,在學術界,可以說相當寂寂無聞,僅有一篇《關於杜德爾家梅毒與犯罪的考察》的著作,和八木澤醫學博士有過辯論。據說那場辯論是這樣的,明治二十一年,八木澤博士提出一種犯罪本質遺傳論,主要針對顱骨鱗部[7] 和顳窩[8] 畸形者。算哲博士則提出反駁意見。隨後一年的時間雙方都在進行辯論,最後達成一致——以人類進行遺傳實驗。然而,就在人們翹首期盼事件的後續發展時,兩方的對立突然不自然地消失。不可思議吧,大概是兩人形成了某種默契。

“然而,怪異離奇的死亡事件,接連不斷地發生在算哲博士不在的黑死館裏,雖然這與之前的辯論毫無關係。首先是明治二十九年,算哲博士的弟弟傳次郎在妻子住院期間,帶情人神鳥節到黑死館,並於當晚因頸動脈斷裂死於神鳥節的裁紙刀下,隨後神鳥節也自殺於其身旁。接下來是六年後,也就是明治三十五年,算哲博士已是鰥夫,他的堂妹筆子夫人與京都演員嵐鯛十郎住在黑死館,筆子夫人被她所愛的嵐鯛十郎勒殺,隨後嵐鯛十郎也自縊於現場。這兩樁殺人事件都沒有明確的動機,可以說是不該發生的事,所以最後不得不以衝動性犯罪結案。

“黑死館失去了主人,當時年僅三歲的津多子——算哲的異母侄女,暫為主人。她後來成為大正時代後期頗有名氣的新劇演員。再後來嘛,你應該也知道,她成了東京神惠醫院的院長夫人,院長是押鍾博士。大正四年,算哲博士的愛妾岩間富枝懷孕生子,產下了現在的黑死館主人旗太郎。此後三十多年算是平安無事,直到去年三月,第三次離奇的死亡事件發生了,同樣動機不明,那就是算哲博士的自殺。”

法水頓了頓,從一旁的資料裏找出記錄冊。

“你看這裏的描述……”

——傷口是從左側第五和第六肋骨之間貫穿,深入左心室,傷口邊緣齊整,是一般短劍刺入造成。算哲在房間中央呈仰臥狀,腳朝房門,頭朝著內側帷幔,雙手緊緊抓握劍柄。麵部表情鬆弛,略顯癡呆,又仿佛有些許悲痛的感覺。案發現場門窗緊閉,光線昏暗,在家的人也稱未聽到任何異常聲響,房間內也沒有淩亂的跡象。此外,據說事件就發生在死者抱著西洋玩偶進入室內後不到十分鍾。說到那玩偶,和真人大小一樣,身穿波旁王朝末年斜紋絲織服飾,平時都放在帷幔後麵的床鋪上。那把用來自殺的短劍,推斷是玩偶的護身符。另外,調查算哲的日常生活狀況,他完全沒有自殺動機可言。一位頤養天年的學者為何會有這樣愚蠢的行為?著實令人費解——

“支倉,你有什麽想法?此事雖然和第二樁離奇的死亡事件相隔三十多年,死因也調查得很清楚,可是仍然有共同點,那就是動機不明。你難道不認為丹尼伯格夫人身上隱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內情嗎?”

“這種邏輯推理隻是泛泛而談吧!”檢察官似乎有異議,“第二樁事件後,事件之間的關聯性就已經完全中斷。那位京都演員並不是降矢木家的人,不是嗎?”

“是的!看來你也下功夫調查過了。”法水的表情有些浮誇。

“但是,最近的推理小說作家中,出現了一位叫小城魚太郎的異軍人物,其作品《近世迷宮考察》中談到了著名的裘達畢家族崩潰錄。

“裘達畢家族在漢諾威王朝末期最為煊赫,最終以和降矢木家族同樣的方式覆滅了。初始的事件發生在家主裘達畢準備入宮的一個早晨,他當時身為宮廷詩文朗誦師,妻子安送他出門。關於安紅杏出牆的謠傳鬧得滿城風雨,裘達畢一隻手環抱安的肩膀,假意與她吻別,另一隻手猛然抽出短劍刺向背後的帷幔。血染紅了帷幔,然而痛苦死去的卻是他的大兒子瓦爾達。裘達畢驚惶之下,回手一劍刺入了自己的心髒。七年後,裘達畢的小兒子肯特自殺身亡。據說起因是朋友把酒杯擲向他的臉頰,要求與他一決勝負,而他卻置若罔聞,以至於被他們挖苦、嘲笑,最終因羞愧而自殺。又過了兩年,裘達畢唯一還在世的女兒喬吉雅也遭遇了同樣的命運。結婚當晚,她與新婚丈夫發生爭執,結果被對方衝動之下勒死在**。這就是裘達畢家族的末日。

“這三樁事件的發生隻能用命運論才能解釋,然而小城魚太郎卻發現了其中具有科學性的原因,得出的論斷為‘瞬間產生的右側臉頰格布勒麻痹遺傳症’。這樣就可以解釋,裘達畢之所以殺死大兒子,是因為他的右臉毫無知覺,當妻子用手碰觸他的右臉時,他卻誤以為妻子的手是伸向後麵帷幔裏躲藏的情人,從而造成這樣的結果。小兒子的自殺當然顯而易見,右臉對擲過來的酒杯毫無意識……女兒應該也是因為格布勒麻痹導致她不滿意丈夫的愛撫,結果慘遭勒死。

“當然,推理作家們對故事情節總是擅長幻想,對降矢木家的三樁事件來說,其關聯性多少也有所暗示,並能開闊眼界。但是,發生如此重大的事件,所涉及的領域應該不僅僅是遺傳學,其背後隱藏的可怕內幕絕對是深不可測的。”

“嗯,被殺害的如果是家族繼承者倒還可以理解,但是,丹尼伯格夫人就有點……”檢察官晃了晃頭,“對了,剛才的調查報告中提到的那個玩偶是什麽?”

“那個呀,據說是算哲博士特地向波希米亞著名的玩偶工匠——柯貝茲基定製的等身大小的自動玩偶,是對德蕾絲夫人的回憶。但是,弦樂四重奏樂團的那四個人,被博士從國外帶回日本的時候還是嬰兒,後來的四十多年都未離開過黑死館,這是最令人不可思議的。”

“不,他們曾出現在一年一度的演奏會上,有少數樂評家見過。”

“這樣啊,那他們一定有可怕的白蠟燭般的皮膚吧?”法水的表情變得嚴肅,“博士是如何讓那四個人過著如此奇怪的生活的?並且,這四個人為什麽會選擇默默順從?在日本,人們對這些現象往往隻是感歎其不可思議,卻並不會深究。幸好有一位好事之人被我在美國無意發現,他對這四個人進行了細致的調查,包括他們各自的出生地和身份。我估計這是與這四個人相關的唯一的資料吧!”

法水拿起桌上最後的文件,那是一本發行於一九〇一年二月的《哈德佛福音傳教士》雜誌,他繼續說:“你讀讀那篇作者名叫華洛的文章,重點是記敘教會音樂的那部分。”

……聽說具有純粹中世紀風格的神秘音樂人存在於日本某處,這不得不讓人稱奇!在音樂史上,也就隻在斯圖盾根城堡曾經出現過六位蒙麵樂師,是由曼海姆侯爵卡爾·狄奧托培養的。於是,在這個有趣傳說的吸引下,我竭盡全力深入調查,終於得到這些樂師身份的信息。

第一小提琴手葛蕾蒂·丹尼伯格,出生於奧地利基羅爾縣馮利安柏村狩獵區,是當地監察長維裏克的三女兒;第二小提琴手嘉莉包妲·賽雷那是意大利人,父親是布林迪西市的鑄金師加利卡裏尼,她排行第六;中提琴手歐莉卡·克利瓦夫是俄羅斯科卡薩斯州塔根茲西斯克村人,是地主穆格基的第四個女兒;大提琴手奧托卡爾·雷維斯是匈牙利人,父親是康達圖鎮的醫師巴德納克,他是二兒子。可以說,四人都出身名門。但是擁有這支弦樂四重奏樂團的降矢木博士,是否真的同卡爾·狄奧托一樣熱衷洛可可藝術風格,則無從考證。

有關降矢木家族的資料,法水能搜集到的全都在這裏了,檢察官的頭腦已經被其錯綜複雜的內容搞得混亂不堪。“維基格斯咒語法典”這幾個字,仿佛夢中驚現的白花般深深印在他的眼底,揮之不去。他的臉上浮現駭然的神色,喃喃地沉吟著。而法水,此時的他又如何能想到,即將展現在他麵前的是殺人史上前所未有的怪異屍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