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龍二老爺正在打小牌,白蒲區的鄭進之和一位軍官老爺來了。

龍二老爺知道這是非尋常的事,以為是漢口那個共產黨的事件了,很驚惶,他請鄭進之走到後廳,低聲的問道:

“有什麽事嗎?”

“哈!哈!沒有什麽事,”鄭進之聳了聳肩,“同來的那位是革命第×軍第×師的副官,第×師因為給養困難,要問白蒲區借二萬元,我想,革命軍是很光明的,想大哥一定可以幫助一點。”

“革命不是不籌餉的嗎?”龍二老爺的眼睛大了。

“這不是籌餉,這是借,將來要還的……”

“……”龍二老爺呆然了,“要我出多少呢?”

“那要問副官了!哈哈哈!”

“我們都是同鄉,總要……”

“那自然,這全不是我的意思,是……”

“陳副官的意思要我出多少呢?”

“不多,顧家埭三個老爺每人一千元。”

“一千?”

“是的。”

“太多了,太多了。”

“那末,你同副官去講吧。”鄭進之臉上現著獰笑,搖了一搖頭。

龍二老爺受了意外的打擊,他對於革命的熱情忽然由一百二十度降到零度,心頭在咒罵“革命豈有此理”了。而且,當他在宣統年前,鄭進之怕他如同小羊見了野狼,現在這小訟棍簡直敢大了膽量來和他開心了,這,龍二老爺的麵孔氣變了顏色。

副官也不是好說話的人,他憑了師部的一張方圖章的紙頭,隻是含著惡意笑著說:

“顧先生——(他不叫龍二老爺)要是不願意,那不要緊,我去稟告師長就是了。”

這是革命的時代,“舉人”很久就失去時間性的效力,龍二老爺聽了“師長”兩個字,就不敢違拗,隻好承認“我出六百元”了。

龍二老爺出了六百元的軍餉,很悔傷,悔傷的結果,便想到了增租糧,每畝田增租半元,則每年的收入便可增七百餘元,半雇農的田,由三七分改二八分,則每年的收入又增五百餘元……龍二老爺便如此的計算而如此實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