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唉！人心不古，江河日下，世道日非，嘔……”

時光一天天的過去，龍二老爺的胡子又白長得多了。麵孔上的皺紋一天天的增加起來，煙色更其深沉。龍二老爺眼光中的世界也與穿龍袍，飄龍旗時代大不相同。在民國初年，他的兒子做了洋學堂的堂長，革命與他並無損害，他之於革命倒也發生了感情。但近來因為他的二少三少不能在洋學堂做堂長教員了，堂長教員都換了非白蒲區的人。他跑到學堂去走了一遍，雖然金字匾額與相片還高高的掛在禮堂上，而他的兒子，不能再在這自己費了苦心而造成的洋學堂掙錢，所以要“唉……嘔！”了！

據說：龍二老爺的二少三少，都是講習師範畢業，現在要完全師範畢業才能做堂長教員呢。龍二老爺聽了這話，便舉起兩隻眯睎的眼瞧在天空，又歎了一聲：

“民國真不對，就是我舉人老爺也沒有用了！”

龍二老爺因為“人心不古……”所以氣得很，在他家當差多年的王二，現在也給老爺打了兩個耳光，撤了差。龍二老爺所種的“三七分”的田，卻是增加多了，由一百畝至百五十畝，由百五十畝至二百畝了。而子子孫孫要做龍二老爺子子孫孫的奴隸，掙錢機器的半雇農也就多了。王二自撤差以後，便也去做了半雇農。

現在做龍二老爺的半雇農，此較以前更為可憐。從前隻有老爺與大少來監督，現在又多了二個洋秀才——二少三少。

半雇農們也要以眼睛望著了天：

“唉……嘔……”的歎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