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龍二老爺眼光中的今日世界，不獨是“江河日下，世道日非……”，簡直變得奇怪！從前的雞蛋隻賣三十文錢一個，現在要六十文一個。從前的田隻要十元二十元可以買一畝，現在要八十元一百元……。從前也沒有什麽捐的，現在也什麽要捐……。什麽公債，庫捐，軍餉……每年也要化去一千兩千元……。

龍二老爺對於今日的世界很懷疑，不滿意。

還有一件最足以使龍二老爺不滿意的事件，就是現在又要革命！聽說又來了什麽革命軍打到江西又要來打江蘇了。

宣統三年的革命使龍二老爺大吃一驚，後來知道革命也不過是這麽一回事，所以由慍然而釋然。現在的革命龍二老爺卻隻是慍然而不釋然，因為他聽得奉魯軍的宣傳，現在的革命是共產共妻的！這不由得使龍二老爺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他覺得這回的革命與辮子變和尚，龍旗變國旗，秀才變洋秀才……有些不同。最討厭的是共產又共妻。很漂亮三十多歲的姨太太要給人家共了去，很漂亮的媳婦要給人家共了去，很漂亮的女兒要給人家共了去，苦了幾十年所掙來的錢，所掙來的田，要給人家共了去，一進九堂的瓦屋也要給人家共了去……說不定十六歲的孫兒女們也要給人家共了去，自己的老命要給人家共了去……龍二老爺想到這裏，他覺得這不獨是“人心不古……”，而且是“豈有此理，他媽的”！龍二老爺的胡髭豎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