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那慶娘原是本城一大戶人家的下廚丫頭,從小就吃不飽、穿不暖,經常挨打受氣。到了十六七歲時還像個十二三歲女孩,隻是手足特別粗大,有人說她雙手從早摸到黑沒停止過,從出娘胎那天起雙足就沒穿過鞋子,所以是粗手粗足的。宋日升從小學會一門手藝——打錫。在這個城市,因為人人迷信風水,重視孝敬祖先,陋習相沿不衰,因此就出現了一種特殊行業,打錫器。打錫工人用錫錠鑄成各種祭器,如香爐、燭台、錫壺、錫杯等。有錢人家,為了表示門第身份,大都自備有錫質餐器,每遇祭祀大典或宴請貴賓,就亮出來炫耀一番。

宋日升從徒工而至正式錫工、當了師傅,已有二十來年,由於他手藝精巧,家傳戶曉,有錢人家常常把他請上門,選了個黃道吉日,開爐製器。日升被邀上那大戶人家家裏打錫器,已有一年多,他為人誠實,重信用,埋頭苦幹,話也不多說一句。東家給他工資,他不說聲謝謝,拖欠工資也從不開口。這一年多來,東家到底是貴人多忙,忘了呢,還是有意不付他的工資,除了初來那個月拿了份工資外,再也沒收到一分錢,因此日積月累,數目也相當可觀。

日升從小家貧,父母雙亡,一個人靠這門手藝找飯吃,三十多年紀了尚無妻室。那東家見他行將完工,拖欠的一大筆工資不好再事拖欠,便假惺惺地裝出同情的模樣,說:“日升,古語有說三十而立,你年已過三十,也該成家立業了。我見你為人誠實,做事勤謹,是個好人,有意抬舉你,和你拉上門親戚。你在我這兒幹了一年多,這筆工資不必算了,我把慶娘賞給你。”

慶娘雖然長得不好看,麵黃肌瘦,蓬首垢麵,粗手大足,但為人心地好,對這位打錫師傅的三餐、茶水,招呼得特別周到。有時主人家不在,也偷偷來幫他做點輕便活。他對她印象好,同情她的遭遇,有時慶娘挨打,青一塊,紫一塊,口出怨言:“過這日子,還不如吊死的好。”他便勸她:“別打這傻念頭啦,父母生了我們,就得活下去。”東家向他提出這件事,當時他也很吃驚:“別尋我們窮人的開心!”可是東家很認真,提過一次又提第二次,他心裏便有點活動,卻又怕慶娘嫌他年紀大,不願意。

有一天,主人不在家,慶娘又來找他拉閑話,他想:我就在三幾天內要離開,東家又說等我答複,還沒問過慶娘呢?就問問她看看。這老實人心裏一經盤算果然就壯起膽,問起慶娘來。當時還有點提心吊膽,怕她會給他兩記耳光,或大哭大鬧,叫他真個下不了台。不意那慶娘一聽他話,麵一紅,竟然滿口應承。她說:“打錫師傅,你是大好人,我願意跟你。就是跟你當叫花,也比在這兒挨打受氣強!”這樣,他回複了東家,算說成這門親事。

在他挑起錫擔離開東家那天,東家特別恩賜了慶娘一套半新舊衣裳、一雙粗布鞋,叫她把頭發梳上,雙雙對主人磕了三個響頭。日升在打鐵巷貧民區裏租了間小屋,請幾個友好吃頓便飯,算是成家了。十多年來,兩夫婦過的日子雖然清苦,倒也相敬如賓。日升還是當錫工,慶娘當家,先後為他養了四個孩子,兩個大的都沒養大,隻留下一個十歲的叫大狗,一個還在吃奶的叫小狗。

年前,日升吃了那場官司,一家三口就完全陷入絕境。她把家裏凡能賣的、當的,都當了賣了,還隻能維持一天兩餐番薯粥。她從不喊苦,卻在想:要日升出來,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但是今後日子怎過呀?她多想能找一筆小本錢,擺個香煙攤,或做個小販……可是,本錢又從哪兒來?日升吃的又是這樣致命官司,平時來往多的,不是也吃官司,便是怕見她麵,怕上她的門,更壞的是勸她去說服日升自新!

她從小就是骨頭硬,那主人罰她光著腿跪在赤紅的燒火棍上,她咬住牙根,冒冷汗,還是不肯叫饒哩。現在年紀大了,更懂事了,她會用哀憐的目光去乞討同情?她會勸日升做出賣良心的事?日升在她心目中,不僅是個好丈夫,簡直是神明。他說的話、做的事,包沒錯。因此,她常說:“日升是正直人,他生平沒偷人、搶人一針一線,吃官司,我不傷心!”對那些經不起考驗、受人挑撥的與日升同時受難的人的家屬,在她們口出怨言時,也對她們說:“幹革命、當共產黨,你們當家的沒這意思,人家會來迫你、拉你的?為什麽不罵國民黨,反罵共產黨!”

不少人不喜歡她,說她是風幹了的老薑頭,樣子難看卻辣得狠哩,但也有喜歡她潑辣能幹的,天保娘就是其中一個。天保家比日升家更簡單,隻有寡母一人!天保娘和慶娘本是近鄰,平時來往多,從天保與日升同時被捕後,兩家人同病相憐,來往的就更密了。這老人家就很喜歡慶娘,她說:“慶娘就是有誌氣,丈夫吃官司不叫屈,不求人!”在這貧民區內,她是個“消息靈通人士”,哪一家的家事,她不數得一清二楚?她常來慶娘家歇歇談談,她對慶娘說:“朱四家女人熬不住哩,說是帶孩子回娘家,等朱四出牢再回。”又說:“我看陳山女人最近形跡可疑,那私娼常常到她家去。”她所說的,都是和上次大逮捕事件有關的人事。

慶娘對朱四家女人是同情的,她平時就沒吃過苦,一家子油鹽柴米,穿的吃的全靠朱四一個人呀!至於說到陳山女人,她可大為吃驚,從鄉裏來的姑娘,老老實實,和陳山結婚還不到一個月,陳山就被捕。人家都勸她先回娘家住住,她卻說要等陳山出來,沒多久前,慶娘還說她有誌氣哩。慶娘說:“要是她經不起壞人的**,做錯了事,怎對得起陳山呀?”天保娘也搖頭歎氣:“我也是這樣說,沒多久前,我還找過她,勸她,她隻是哭,說陳山沒指望哪。”慶娘說:“一定要設法幫助她,這件事要是傳到牢裏去,陳山會怎樣想的?”天保娘道:“我就是這樣對她說的,開頭她不承認,以後就說她隻是向那私娼借錢,還說是不能空著肚皮過日子呀!”慶娘擔憂道:“肚皮是個大問題,我們不會想辦法嗎?我們的人不少,一個人想出一條辦法來,一二十個人也就有一二十條辦法。”天保娘也說:“得想辦法!主意你多出些,跑腿的事,我來!”……

慶娘送走蘇姑娘後一直摸到天保娘家。那天保是個貨車司機,二十八九尚未娶妻,人丁少,家有老屋一座,大半倒塌,隻剩下三小間,後麵一大片荒地,天保在時幫著他娘整理整理,倒也成一塊菜地。天保吃了官司,天保娘就種菜度日,日子雖不好,倒比慶娘強些。有時看慶娘實在挨不下去,也主動地周濟一些。

這時天保娘一邊在堂屋剝豆角,一邊和陳山女人在談話,那陳山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掩住麵在哭,隻聽得天保娘道:“年輕輕,沒依沒靠,也難怪你。可是人,總得有誌氣,他們男的在牢裏,坐老虎凳,下熱鍋,苦吃的比我們多,就不‘自新’,無罪釋放可以,‘自新’不幹,爭的就是這口氣!你沒想過,你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搞成一堆,流言蜚語,一傳進陳山耳朵,他會有怎樣個想法?那些自新分子正在說我們餓死呢,當叫花呢,做‘半掩門’買賣呢,鬧著要改嫁呢……”陳山女人哭了一陣,又說:“我已叫她不要來……”天保娘道:“這決心下得下,就對,對那金花,我也不同平常人看法,說她壞,勾男人,二十五六就守寡,沒個依靠。你就不該和她一樣見識,陳山幹的是光明正大的事。”

陳山女人又說:“她不來,那男的卻又來……”天保娘氣得直哆嗦:“你不趕他走!”陳山女人一陣傷心,又嗚嗚地哭了:“就是因為我趕他走,謠言怪話才滿天飛呀,全是他一個人在外頭瞎說。”天保娘問:“你到底和他有了事沒有?”那陳山女人放聲大哭:“就是那一次,我不該和金花喝過兩口,醉啦,半夜她把那人放進門……”正在這時,慶娘推門進來,那陳山女人慌忙起身,掩起麵朝門外就跑。慶娘問:“還是為那事?”天保娘歎了口氣:“叫作陷進泥坑拔不出腳。”

慶娘把門掩上,問:“家裏沒外人?”天保娘道:“你慌張什麽?”慶娘挨近她,一把拉住這個親如生娘的老人說:“阿婆,我們的人來哪。”天保娘停住手,發了怔:“什麽人來?”慶娘滿肚子是騰騰的烈火:“共產黨呀!”天保娘一把拖住她,又是驚又是喜:“不是說全完哩?”慶娘道:“完不了,人可多哩,也還在城裏。”接著,她說了今天的奇遇:“一個叫蘇姑娘的女同誌,可和氣,可甜哩,她對我說反動派希望我們垮,我們不會垮,我們的黨還在,而且人更多,勢更壯!她還說紅軍長征,北上抗日,還隻去一部分,有很多人留下,不久,就可以打到我們這兒!”天保娘雙手哆嗦著:“這樣說來,我們的人還有希望?”慶娘道:“有希望,希望大得很呢。那女同誌,還送來一筆款子、幾封慰問信,還有一些吃的要送來,她說:大家生活苦,組織很關心,叫我們把大家安頓安頓,不要讓一個人過不了日子。”

天保娘道:“那些自新的壞蛋呢?”慶娘道:“變壞了,當然不是我們的人,我們隻救濟那些表現好的,蘇姑娘叫我來和你商量商量,看該怎麽辦!”天保娘堅決、明確地說:“壞蛋不救濟我讚成!”慶娘又道:“蘇姑娘還要我們把大家生活安排好,團結起來,人多勢大。”天保娘又捏起拳頭說:“現在家屬們都要求到監獄探望親人,我也想去看看天保,他們憑什麽把人關了這麽久,還不讓家屬見?”慶娘道:“對!憑什麽不叫見?我們去。但是我們得注意大家的安全。”

那一夜,有五六個人在天保娘家集會,商量怎樣生產自救。

慶娘說:“這筆錢可來得不容易,是我們的人每一分錢、每一角錢,集起來捐給我們的,要省吃儉用,不能大吃大喝,要用在找生活上去。還有個約法三章,不能對外說錢的來源,不能說是誰人交給你們的,要大家行動一致。我們受難家屬也要組織起來,有事大家商量,大家做主。”

這些道理大家也都明白,也都讚成,隻是誰該分、誰不該分,是把款子集中起來用還是分給大家自謀生計去,有爭論。有人就不主張分給陳山女人,那陳山女人也在座,有人責問她:“你忘了陳山幹的是光明正大的事,他剛剛吃官司,你就胡亂瞎搞,對得起陳山不?”那陳山女人當場哭得死去活來,說:“大家都不體諒,我隻好死!”天保娘卻出來替她說話:“人家不是存心做壞,是受害……”她替陳山女人說了那經過,也就過去。

有人又提起那些自新過的,說:“真正壞的,也隻一兩個,蘇四自新前說姓劉的答應他,一自新就有賞金,分配事做,可是自新出來,賞金沒有,也不給事做,他去找姓劉的那壞蛋,姓劉的把牛眼一瞪:誰答應給你事做?你沒腿,不會自己去找!蘇四到處奔跑,什麽地方也不要,有人說你當了共產黨我們不要,有的說,你自新過,我們這兒不好要,現在苦的連老婆褲子也拿出去當。”也有一兩個人同情附和的,說:“到底也是吃過苦頭來的。”天保娘卻氣得直哆嗦,麵紅脖子粗地叫:“這種人沒有骨頭,做了鬼,我們還給他救濟,拿老婆褲子去當,到處抬不起頭,活該!一分錢也不能給,還要和他斷絕往來,誰還想偷偷摸摸,和他們勾勾搭搭就是犯罪!我們給他救濟了,那些正直的不對反動派低頭的人,會怎樣說!叫我斷去這老命可以,叫我昧了良心,讚成也分一份給他們,我不幹!”最後,算是慶娘出來做了結論:凡是已自新的,從行動上說他已變壞了,不能給!救濟金可以按戶分發,自己找生活去,切不可浪費。也可以留一部分下來,準備給在牢裏受苦的人做費用。今天沒有來的,經大家公議,該發一份的,也要發。

大家沒意見,分了救濟費,成立了個三人小組,也都歡天喜地地回去了。

玉華到老魏家裏和他談了一次重要機密的話,她說:“老魏,組織上有意思要和第一監獄搭上關係,你看有沒有辦法?”老魏沉吟半晌說:“關係倒有一個,就是那個包夥食的老孔,此人膽小怕死,不可靠。”玉華問:“除了老孔,沒有別的可靠人事?”老魏吸了兩鬥旱煙,苦苦思索想出另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就是在老孔手下做事的金禾。每次老孔出來采購,就是他挑的擔子。”玉華問:“這個人怎樣?”老魏道:“人倒誠實,也是苦人家出身。”玉華又問:“你們的交情怎樣?”老魏道:“還有點,可以探探口氣,再做商量。”玉華道:“隻要他肯給我們遞遞信,和裏麵的同誌通通氣就行了。”老魏道:“行不行,等我談過再說。”玉華臨走時又特別叮囑道:“能辦就辦,不要太性急,太勉強,更不能過早地暴露自己的麵目。”老魏笑道:“我知道,放心。”

那老魏在衙門口設下的肉攤,因平時和第一監獄包夥食的老孔有些交道,來往多,消息也靈通。老孔每次上菜場就到他攤頭上坐坐,談談,無意中也漏出許多消息,隻是沒什麽組織關係。

玉華走後,老魏暗自思量:這些日來沒見老孔、金禾出來,倒換了另一個助手,也許是病了,倒不如借故去第一監獄走走。他割了兩斤肉,買了一瓶糯米酒,朝第一監獄走。進了第一道門,門警問他:“老魏,來做什麽?”老魏道:“多日來未見老孔上菜場,怕是有病,割兩斤肉,買了一瓶酒來探他。”門警原來也是熟識的,說:“老孔確有病返鄉去啦。”

老魏正想退出,卻有人在背後叫他:“老魏。”回頭一看正是金禾,打扮得整整齊齊。老魏說:“老金,多久不見,說是老孔病哩。”金禾道:“他就是那樣三天兩頭病的。”老魏問:“你上哪?”金禾道:“今天輪到我休息,回家去。”老魏想:正是機會,便說:“走,我割了兩斤肉,買了一瓶酒,正好和你喝兩盅。”金禾笑道:“這樣不太破費?”老魏道:“隻要多照顧我幾回,這點小意思算不了什麽。”說著,就一起動身。

金禾住在離衙門口不遠一條橫巷裏,有個女人,四五個孩子。老魏把豬肉、米酒交給老金女人,金禾說:“是老魏請的客,要做合口些。”他女人忙著下廚去準備,兩個人就在房裏坐定。老魏問了老孔的病情,又問他近來忙不忙,金禾歎了口氣道:“這碗肮髒飯不能再吃了。”老魏表示吃驚:“不是說挺有油水的?”金禾隻是冷笑:“油水多的是人家,我們連塊骨頭也啃不上。保安司令部盡在那兒抓人,好像越多越好,牢裏擠得滿滿的,過去關三十人的一間監房,現在關五十,夥食費就是克扣不發,犯人吃不飽,鬧事,一鬧上去又是包夥食的不是,這夥食還能辦?”

老魏道:“反正是老孔的事,你們當下人的管得了這許多。”金禾道:“你說得也是,就是良心過不去,看那兒的人,不審問,不發落,個個餓得像鬼,尤其是那關在特號監的政治犯,不讓家屬接見,苦頭挨得又多,有點外麵供應,也可以改善改善,每次我送飯到那兒去,就是一陣心酸。你認識那打鐵巷的日升、天保他們?”老魏道:“聽說關了一年多了!”金禾豎起大拇指:“真是好漢,日升被打斷一條腿,一頭一麵白須白發,看來就像個六七十老頭,就是不屈,那次那個姓劉的去勸說了他半天,他一口痰直吐上他麵,罵聲:狗,走!那天保小夥子,上過一次火刑,雙足都燒爛了,那姓劉的也去勸他,叫他自新,他還動起手打人,好在有獄警在,把姓劉的保護出來,才沒挨打。”

一會兒,酒菜都端上,金禾女人自和孩子在外頭用膳,兩人就在房裏點起燈喝兩盅。老魏問:“他們的案件怎麽個處理?”金禾幾杯酒下肚,話更多了:“誰個知道,早說要上站籠,又沒消息。”老魏問:“為什麽不讓他們家屬探監?那日升、天保的老婆老母我倒見過幾麵,也真可憐。”金禾道:“聽說是那姓劉的對保安司令部特務科長朱大同拍了胸膛:別叫他們和外麵通氣,我自有辦法叫他們自新。自新的事沒辦妥,反叫那姓劉的一到那兒就要挨揍。”說著哈哈大笑:“壞人自有惡報!”

他們直喝到快到戒嚴時間,老魏才告辭。臨出門見金禾那幾個孩子,個個麵黃肌瘦,心內有點過意不去,從袋裏掏出幾個銀角子,一個人塞了一個在手:“買糖吃!”在路上,老魏心想:這老金看來也有同情心,下次再進一步談……

下次金禾休假,老魏又帶上酒肉還有一份禮品上他家去。金禾問:“這份禮誰送的?”老魏道:“收下再說,都是老朋友。”兩個人吃喝一番,老魏又引起日升、天保的話來談,這次他談的多,不外是日升女人、天保老母,想念自己丈夫、兒子,哭得雙眼都快瞎了。金禾聽了也很難過:“讓她們見次麵也不是什麽大事。”老魏道:“我也是這樣說,就是權在人家手裏。”說著,看了金禾一眼,“老弟,你看有什麽辦法?”金禾卻悶聲不響。老魏又用話去打動他:“有點同情心的人都該難過,誰個沒有丈夫兒子。”說著盡歎氣。金禾忽然開口道:“老魏,我們是自己人,我隻說給你聽,別傳出去,壞了我的飯碗。”老魏對天發誓道:“我老魏不替你守秘密絕子斷孫。”

金禾道:“叫日升、天保捎個信出來如何?”老魏故意問:“誰個敢捎?”金禾沉吟半晌,把胸膛一拍:“有我!”老魏心想:有七八成了,卻又故意問:“他們相信你嗎?有姓劉的那壞蛋在搞鬼,怕他們也不輕易信人。”金禾一想,倒也是真的。“我這兒倒有個主意,”老魏忽然說道,“不如叫日升女人、天保老母先寫封信去,那日升、天保見了,必然會相信你,這不更好?”金禾說:“也是個辦法,可是,我怎能幫這個忙?”老魏於是伸手把金禾用力一拍:“不瞞老弟說,我也因同情孤苦,受人之托,這份禮就是日升女人請我代送的,她的信現在我身上,就煩老弟看在多年老友麵上,做這次人情吧。”說著把信掏出來,“信我看過,沒有什麽,可以放心。”他把信打開攤在金禾麵前,金禾一看,無非是些慰問的話,也就放心收下。

第二天,金禾果然秘密地把信轉了,也討了回信交給老魏。老魏抓住機會做了工作,從政治上啟發他、幫助他,不久便把他吸收為革命互濟會會員。

那宋日升和外麵通了氣後,不久又得到一封用薄紙條、正楷字,小到不能再小、密到不能再密的信。信這樣寫道:

親愛的日升、天保及所有英勇不屈的同誌們:

革命互濟會向你們——不屈的英雄們,致以最熱烈的崇高的革命敬禮!

你們被叛徒出賣,遭受國民黨反動派的迫害,使我們感到無比的憤恨。但你們又都是優秀的革命兒子、工人階級的先鋒隊,你們的自由雖然喪失,你們的肉體雖然受到反動派殘酷的摧殘,由於你們都有崇高的革命意誌、偉大的無產階級理想,你們所進行的堅強不屈的鬥爭,不背叛革命,不出賣良心,不向敵人低頭,使敵人不得不一次再次地失敗!你們偉大堅貞的行動,將永遠刻在四十萬刺州人民的心裏!

親愛的同誌們,國民黨反動派對革命的瘋狂進攻,並不表示它的強大,而是表示它的軟弱、懦怯!這些日來,在敵人瘋狂進攻下,我們是受到一些損失的,但反動派並沒有達到它企圖消滅黨,消滅革命工農紅軍,消滅中國革命的陰謀詭計。相反的,我們的革命鬥爭沒停止,我們的黨、我們的革命工農紅軍更加堅強、壯大!我們親愛的毛主席,正率領著紅軍在進行史無前例的偉大壯舉——長征,它前後已消滅了國民黨反動派幾十萬部隊,擴大了革命影響。留守在中央革命根據地的紅軍,也在四麵出擊,擴大革命根據地。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將會到我們這兒來,來解放四十萬受苦受難的刺州人民!

親愛的同誌們,當前的革命形勢對我們很有利,隻要我們能堅持,敢於和反動派進行鬥爭,我們一定能勝利,勝利一定屬於我們!你們的家屬,組織上已有妥善安排,他們生活過得很好,叛徒和反動派的造謠誣蔑全是假的,不要去信它!

順致

布禮!

刺州革命互濟會

這封信大大地激動了這些受苦受難同誌的心,日升熱淚盈眶地說:“我們又和黨聯係上了,黨還在戰鬥,紅軍還在戰鬥!”天保也歡欣鼓舞地說:“對叛徒、反動派,我們要給予更沉重的打擊!”

他們聯名寫信問黨:“該怎樣戰鬥?”黨給他們回信說:“形勢正在變,你們準備力量,準備迎接新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