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午飯時間,陸晨曦拿了飯盒正往外走,迎麵看見莊恕走進來,她立刻皺眉:“你不是請假了嗎?昨夜燒到三十九℃,怎麽也得歇一天吧?”

莊恕往周圍看看,沒人,低聲道:“你爸媽來了。”

陸晨曦先是一愣,隨即緊張地盯著他:“碰見你了?他們……”

莊恕低頭,表情有點尷尬:“是的,他們恐怕有點誤會……”

陸晨曦一拍腦袋,一把抓過下午輪空正要下班的陳紹聰,不容分說地道:“是兄弟就幫我一把——替個班!回頭還你!”

陸晨曦忐忑地跟著莊恕一起回到家,一邊打開房門進屋,一邊揚聲喊:“爸!媽!”不料沒人應,陸晨曦找遍每間屋子都沒見著父母,隻客廳裏的桌上放著一大一小兩隻提包和幾個瓶瓶罐罐。陸晨曦撥通電話,那邊一接起來,她便抹著額頭的汗大聲問:“媽,你們跑哪兒去了?”

電話裏傳來陸母程露的聲音:“正在往旅行社去。剛打電話,巴厘島的團最後還剩倆名額,我們報上了,今晚就出發。”

陸晨曦不解地問:“你們不是來我這過年,怎麽又去報旅行社?!”

電話裏換成了陸父董學斌的聲音:“本來是想給你驚喜,陪你過年。一看見有人陪你過年,我們就放心去旅遊了!”

陸晨曦有些莫名:“有人陪我過年?”這時一眼看到旁邊的莊恕,臉騰地紅了,不由自主掩上話筒,手都明顯抖了起來,緊張得有點顛三倒四,“莊大夫隻是我房客,人家交錢租房,我這有支票收據……人家是專家,來指導工作的,哎你們不懂,人莊大夫在我們領域簡直就……我哪兒能跟人家相提並論……”她說著偷瞥莊恕,見他略顯不自然地低頭避開自己目光,臉上更是發燒,“天哪,你們不會跟人家說什麽了吧?!”

電話那頭董學斌笑聲朗朗:“閨女,長這麽大可沒見你這麽謙虛過!你這是把人家當偶像……啊不,網上有個新詞兒,男神?”

陸晨曦忍不住地蒙臉,小聲地道:“反正,我把莊大夫當……當師長!他對我的指點幫助,幾乎不下於傅老師。”她說至此,卻帶了認真感慨的語氣,神色鄭重。旁邊的莊恕聽見,怔了怔,略帶苦笑地搖頭,拿起茶葉,走開去廚房燒水沏茶了。

電話那頭董學斌繼續說著:“我們誤會啥啦?你急什麽啊?我們就跟小莊隨便聊聊,人家大大方方的,給我們沏茶,叫我們叔叔阿姨,可沒把自己當你長輩。而且,可沒少誇你,說你們在業務上是共同探討,互相學習……”

陸晨曦臉紅得快要成了番茄,哭喪著臉道:“當著別人父母,誰不會說幾句客氣話……再說,就算人家罵我,你們也能提煉出誇來。”

董學斌嘿嘿笑:“反正他說了,家在國外,在這邊工作忙,春節不回去,也沒打算旅遊,沒結婚也沒有女朋友,那可不是就跟你就伴兒過年?”

陸晨曦驚呼:“我的天,你沒事問人家有沒有女朋友幹嗎?!”

董學斌繼續樂:“就隨便聊聊!小曦,以前來冰箱都空著,今年來不但冰箱裏啥都有,廚房還有做好的飯菜!不錯不錯!我還跟小莊說了,咱們老傳統是三十兒得包餃子,我閨女一人和麵擀皮子能供應好幾個人一起包。小莊說,那今年他跟你一起包,看是你皮子出得快,還是他元寶捏得快。”

陸晨曦目瞪口呆:“爸!”

電話那邊,講電話的又變成了程露:“小曦,媽媽挺喜歡這個莊大夫,你們好好處。”

陸晨曦絕望地跺腳:“處什麽處!媽真的不是……”

董學斌再度奪過電話:“閨女,我們到旅行社辦手續了,掛了啊!壓歲紅包給你放桌上了!你不是上班呢嗎?中午時間短,別囉嗦了!”

陸晨曦著急地再撥電話,那邊卻關了機。她懊惱地靠在桌上,一會兒抓下頭發,一會兒啃下手指,往廚房的方向看莊恕,終於一咬牙,走過去,站在他身後開口:“我爸媽跟你說了啥,都是他們胡說八道,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就……就跟所有老頭老太太一樣,閨女大了,生怕嫁不出去,這兩年看著跟我稍有來往的男人,就要先問人家婚姻狀況……”

莊恕把一杯茶遞給她手裏,笑道:“那我自作多情了。我以為叔叔阿姨是看我特別對眼緣呢,原來隻是路人甲。”

陸晨曦一呆,手一抖,沒握住茶杯,茶水撒了一半在身上,茶杯也順著滾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莊恕把她拉到一邊坐下,遞給她另一杯茶,自己低頭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

陸晨曦怔怔地瞧著他的側臉,竟衝口說出:“你要是路人甲,旁人就是路貓路狗路毛蟲了!“

莊恕正把玻璃碎片聚齊,推了吸塵器過來吸了幹淨。聽見她說這句話,朝她望過去,正要說話,陸晨曦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起來聽了幾秒,皺眉道:“行,我立刻回來!”

瞬間,方才的混亂尷尬羞澀都被這個電話徹底掃**一空,她一邊聽著情況,一邊往外走,隻跟莊恕交代了一聲,“急診送來兩個高處墜落傷,我得立刻回去。”話音剛落,人已經出門。莊恕站在原地,回味方才她衝口而出的話,想著她說那話時候的神色,又是甜蜜幸福,又是難過失落。

陸晨曦一回到急診,就投入到搶救之中。莊恕自覺還有些發熱,回到房間悶頭睡了,睡醒之後已經是黃昏,才想著再迷糊一會兒,聽到敲門聲,他起身咳嗽著開門,卻意外地發現外麵站著的人是鍾西北。

“怎麽,不歡迎啊?”鍾西北拎著個袋子問。

“鍾叔叔,您快請進。”莊恕立刻道。兩人進屋坐下,鍾西北把手裏的布袋放在桌上,拿出裏麵的餐盒,打開,是紅燒帶魚。

鍾西北給他擺好,道:“你小子真有口福啊,你喬姨一個月就做一次紅燒帶魚,要不是陸晨曦念叨,說怕你晚上沒飯吃,我才不割愛呢。”

莊恕有點不好意思:“鍾叔叔,其實她給我做了魚羹,沒吃完呢。”

鍾西北笑了:“晨曦這麽賢惠?對了,聽說晨曦的爹媽,跟你遭遇了。”

“看來高處墜落傷的傷員搶救順利,”莊恕笑道,“她都有空跟您說這個了。”

鍾西北笑著把菜端過來,拿過筷子:“兩個工人的情況都穩定了。她跟我嘮叨,說她爹媽啊,有點誤會——不過,莊恕啊,是‘誤會’嗎?”

莊恕微微皺眉。

鍾西北望著他坦白地問:“真的對晨曦沒有意思?”

“我昨天去見了傅博文。”莊恕沒有回答,卻突然改了話題。

鍾西北愣了愣,待問清了兩人見麵的情形,鍾西北歎息一聲道:“老傅肯坦然把當年他所知的一切告訴你,也實屬不易。”

“但是……並沒有進展。”莊恕低頭,“不知為什麽,我想來想去,總覺得,他依然對這件事有所保留。我覺得他確知那張青黴素的取藥單是偽造的,也知道究竟是誰偽造了取藥單——這個人,絕不是他,而是他想維護的人,我想,應該是……”

“有時間,我會去找老傅聊一聊。”鍾西北打斷他。

莊恕盯著鍾西北的眼睛,聲音變得尖銳起來:“鍾叔叔,連你也想維護那個人,為什麽?連名字都不願意我說出來?他代表了仁合,還是他代表了你們心中的好醫生?!”

鍾西北沉默著,半晌才道:“沒有人可以代表整個仁合,更沒有人可以作為‘好醫生’的定義。我幹了一輩子了,救過不少人,也因為自己還不夠強大有過遺憾。我沒有把哪個前輩當成過自己的信仰,如果說‘信仰’,隻有‘實事求是,治病救人’八個字。但是,我不希望無憑無據地去給任何人定罪。”

莊恕低下頭。

鍾西北歎了口氣,沉默了片刻,轉了話題:“你見到晨曦父母了?怎麽樣,老程和老董有意思吧?”

“是啊,兩位老人都很熱情,也很善良。”

鍾西北轉身坐下:“那晨曦呢?”

莊恕沉默片刻,認真說道:“她是個優秀的大夫,難得的人才,雖然有些過於簡單,但是,我反而有些羨慕她的簡單。她是幸福的。”

“就這些?”

“還能如何呢?”莊恕苦笑,“她是簡單而幸福的。我希望她永遠這樣簡單而幸福下去。我甚至,希望我自己也能……嗬護她的簡單和幸福,而不是去破壞。”

“你喜歡她。”

“我愛她。”莊恕坦然地說出這三個字,“但是我母親的事情一天不能昭雪,理論上,我的母親,就是害死她父親的人。”

“不,不能這樣說……”鍾西北急道。

“這是事實。我的身份,不可能瞞她一輩子。她要是知道了我的身份,能相信我媽媽是冤枉的嗎?就算晨曦相信,她的媽媽能相信嗎?她的家庭那麽好,那麽溫暖,我不能把那些糾結和矛盾帶給她,帶給他們。”

楚珺抱著一摞文件走在心胸外科的走廊上,身後傳來楊子軒的喊聲:“大胖!”楚珺羞惱地左右看看,回身指著楊子軒:“我警告你,不準再叫我這個外號!”

楊子軒笑嘻嘻地道:“好好好,楚珺姐姐,行了吧。”

“來找你爸啊?”楚珺問。

“算是吧。”楊子軒無可無不可的樣子。

“他不在,去開會了。”

“哦,那我就來看看你。”

“看我?我有什麽好看的。”楚珺繼續往前走。

楊子軒追著道:“難道沒有人告訴你,你現在很好看嗎?”

“你這家夥在美國學壞了啊,敢拿我開玩笑了。”楚珺扭頭看他。

“這叫坦誠。對了,漫畫的事兒,還糾結呢?”楊子軒問。

楚珺點點頭:“嗯,還沒想好。”

“行,我不催你,不過你老這麽糾結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要不要跟你畫上的那個人商量商量?叫什麽來著,莊恕是吧?”

楚珺被說中了心事,匆忙道:“你沒事我去忙了啊。”

“等等,先幫我個忙。”楊子軒從包裏拿出一本名為《腫瘤學》的中文醫療期刊,“幫我放到我爸辦公室去。”

陸晨曦搶救完高處墜落的工人後,沒喘上兩口氣又開始忙得腳不沾地,拿著B超單、血液檢查跟普外來會診的醫生原野一起走向診**的患者,邊走邊道:“這個患者前天夜裏開始上腹和臍周痛,發熱,今天一早轉移為右下腹疼痛,我剛才做了檢查,壓痛,麥式點反跳痛明顯,腹肌緊張。體溫三十八℃,白細胞一萬七。這是血檢和B超,我看像是穿孔,局部膿腫了。”

原野看著B超結果判斷:“是穿了。”

“你們可以立刻收了手術吧?”

原野趕緊過去檢查患者腹部,口氣上有點猶豫:“現在床位上確實有點兒……”

陸晨曦不樂意了:“別又說沒床放我們這觀察啊。該你們收的病人天天撂我們這兒,觀察室都滿了,出問題誰負責啊?”

原野一看陸晨曦怒了,急忙道:“哪敢啊,這個加床也得收上去。”

陸晨曦一笑:“楊羽過來幫幫原大夫。”

楊羽趕來和護士推病人走,陸晨曦搭手幫忙,原野衝她一樂:“行啊陸晨曦,現在真有點急診大夫的範兒了,跟各手術科室掐架!心胸外科那邊你可也得一視同仁,該掐的也掐!”

“放心,絕不厚此薄彼。”陸晨曦保證。

“對了,你爹媽和莊恕遭遇之後,對他印象如何?沒嫌他太老?”楊羽八卦兮兮地追過來問。

“什麽什麽啊?”陸晨曦警惕地瞪一眼楊羽,“你這話說得就好像人莊恕站那兒巴巴地求著我爹媽喜歡似的。事實是我有個不著調的媽,從我二十五歲就覺得我嫁不出去了。”

楊羽哼了一聲:“咱院誰嫁不出去你也嫁得出去,就看你要什麽樣兒的了。”

“真是我親閨蜜,這馬屁拍得太舒服了,以後要多拍啊。”陸晨曦一臉感恩。

“我是真心的,我對你特別佩服,莊恕這麽明顯地追你,今天高爾夫明天小山頂的,你都沒答應,陳紹聰送我回兩趟家我就跟他了,現在想想真是太便宜他了。”楊羽不服氣地道。

“你別跟我媽似的啊,什麽就追我,莊恕那哪兒叫追啊。同事情誼好不好?”陸晨曦立馬澄清。

“哎喲媽呀!還不是追求呢?你算算這兩個月你給人家添了多少麻煩?人家給你擔了多少事兒,幫了多少忙?人家沒把你打死就算是真愛了。”楊羽白她一眼。

“哎,你這會兒又是哪頭的啦?”陸晨曦站住問。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你自己想想。”楊羽理直氣壯。

陸晨曦道:“好吧,那也不是你想的那樣。他這個人啊,對誰都好,壞的、蠢的,在他麵那叫個雨露均沾,他對我和對別人沒什麽區別。”

“那你還想讓他對你怎麽樣?陪著你跟所有的惡勢力做鬥爭?你看誰不順眼他就衝上去跟誰死掐?”楊羽斜眼瞅他。

“那倒也不是……哎呀說實話吧,我覺得我那麽沒女人味兒又愛惹麻煩,現在還被分到急診來了,哪兒配得上他啊。他不討厭我我就燒高香了,我可沒指望還能進一步。”陸晨曦一向心比天高的,第一次流露這般心緒,楊羽眼睛一轉:“那你覺得,陳紹聰找我,是不是虧死了?”

陸晨曦立刻道:“他賺死了,他這個不靠譜的能找到你,才應該燒高香。”

“得了吧,陳紹聰知道我家這情況,能做到現在這步,我已經很滿足了。即使以後他成不了大事兒幫不上我家多少忙,有這麽個人在身邊,我也覺得心裏有底。你跟莊大夫在一起,人家又不圖你啥,你再這麽思前想後的,我可告訴你啊,院裏已經有很多蠢蠢欲動的了,到時候他要是拉一個回了美國,你可別找我哭。”楊羽劈裏啪啦說了一串。

陸晨曦聽到最後的重點,眉毛一豎:“他敢!我來得最早。”

楊羽讚同地擊掌:“這就對了!”

楊帆從代理院長後,難得有天回家還算早,做好飯坐在客廳裏看書等楊子軒回來吃飯。門響,楊子軒進門,楊帆站起來,像所有普通的家長一樣念叨著“今天這麽晚”一邊走到餐桌邊,開始盛飯。

楊子軒卻眉飛色舞地道:“爸,今天別在家吃了,走,我請你吃海鮮大餐去!”

“什麽名義?”

“您沒看麽?我讓楚珺放您桌上了啊。”楊子軒得意地道,“今天中午就收到NIH的郵件了,大大讚賞了我的調查,一次批了我兩年的科研基金,我完全擁有自主權,可以自己做principle investigator!”

楊帆點頭:“不錯。下麵要做什麽?”

楊子軒興衝衝地說:“現在的調研發現,在嘉林市的抽樣,我們先鋒公司的化療藥,在心胸外科惡性腫瘤患者中的使用比例,高於所有其他公司的化療藥,而且差異顯著。我後麵要深入研究為什麽先鋒公司的化療藥使用比例高。我現在腦子裏列出了一些問題,還真得您提供專家技術支持呢!”

楊帆笑笑,不動聲色地道:“想法是不錯,不過,中國的消費市場,比較複雜,不是拿臨床數據一下就能說清楚的,你這個象牙塔出來的腦子,應付不了。回美國吧,晚幾年做PI也不要緊,先把qualify考試過了,博士學位給拿下來,這是正事。”

楊子軒略感驚訝不解地抬頭:“爸,你這個思想可有點‘外行’了。所有做醫學科研的人都知道,博士好拿,基金難申,我現在這麽好的機會,您是讓我放棄嗎?”

“我再說一遍,先把博士拿下來。我不讚成你做中國問題。你從本科就在美國上的,受的是美國的教育、美國的學術培養,思路都是西方的,不適合做中國科研論題。你這篇論文就算個好看的資曆,也不錯,過兩天,抓緊回美國吧。”楊帆平靜地說,並不待楊子軒再多說什麽,直接打斷道,“回美國。明年年底之前,把博士學位拿下來。我要在夏天,去參加你的博士畢業典禮!”他說著盛好了飯,推到兒子麵前,“今天還是在家吃。你欠我的這頓海鮮大餐,總會讓你補上的。”

楊子軒張了張口:“爸……”

楊帆的口吻不容置疑:“坐下,吃飯。”楊子軒見楊帆是動了真格,隻能悶悶地坐下,開始吃飯。

楊帆吃著飯,閑閑地道:“我聽說你最近和楚珺走得挺近?”

“是啊,我們不是從小就認識嗎,我去美國這麽多年,回來也沒幾個朋友了。”楊子軒明顯的情緒低落。

“楚珺這個孩子,勤奮有餘,天資不足,在學術上恐怕也幫不了你什麽。”楊帆這話楊子軒聽得心裏不太舒服,嘟囔道:“瞧您說的,朋友而已,這麽功利幹什麽。”

楊帆有些猶豫地開口:“你大概不知道,心胸外科裏一直有風言風語說楚珺是靠我的關係才進的仁合,特別是……我現在又升代理院長了……啊,這個……還是要注意的。”楊子軒瞧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笑了:“接著說啊,我等著最精彩的呢。”

楊帆瞪他一眼:“你覺得怎麽才最精彩?”

“楚珺到底是靠得什麽進的仁合啊。”楊子軒問。

楊帆歎了一口氣,擺擺手:“沒那些亂七八糟的,楚珺這孩子挺懂事的,小時候你媽媽照顧過她,來進修確實是我說過話的。”楊帆頓了段,繼續道,“但是,她留不留得下,還要看她自己,我不會再說話了。”

陸晨曦下班,記掛著莊恕還在生病,衝去超市飛快地買了菜大包小包地拎回家。

莊恕昏昏沉沉地從臥室出來:“你怎麽就回來了?”

“我回來給你做點新鮮的。”陸晨曦笑著舉起手裏的袋子。莊恕不願她麻煩,道:“叫點兒外賣就行了,我也吃不下什麽。”

“就知道你會糊弄,越吃不下越應該吃點精細的。”陸晨曦衝進廚房。

莊恕咳嗽著道:“行,你是房東你說了算。”

陸晨曦一邊準備菜一邊回頭皺眉道:“怎麽咳嗽還沒好,會不會轉成肺炎啊?”

“吃了藥了……”莊恕說著話,手機響了,他拿起電話道,“我先接個電話。”

“嗯。”陸晨曦繼續忙活擇菜。

莊恕的電話接通了,對方是楚珺,輕聲問:“莊老師,您身體好點兒了嗎?”

“還好。”莊恕低聲咳嗽。

“感冒三兩天是好不了,您吃藥了嗎?”楚珺還在柔聲問。

莊恕直接道:“吃了,你有事趕快說吧。”

“嗯,是這樣,這事本來不該問您的,但我實在拿不定主意,我覺得您也許能給我一些建議……”楚珺想到要和莊恕說自己的私事,還事關是否繼續醫生的職業生涯,有些忸怩遲疑。

“什麽事?你說清楚點。”莊恕頭有點暈,半天沒聽出楚珺到底想說什麽。

楚珺終於進入正題:“我有一個朋友,介紹我去一家公司,他們看中了我的作品,但是時間上對我要求很苛刻……我在猶豫,我要是去了,可能……可能……”她那邊還沒把“辭職”二字說出口,莊恕這邊聽到陸晨曦的手機在客廳響起來,陸晨曦從廚房裏跑出來接起,緊急地重複了一遍:“什麽?送來五個落水兒童,兩名危重!好,我馬上就到!”她掛了電話立刻對莊恕道:“急診有危重患者,我得回去一趟,你自己做飯吧。”

莊恕匆忙對著電話說了句:“楚珺,回頭再說吧。”掛了電話拿起衣服對陸晨曦道,“我開車送你。”

雖然是在感冒中,莊恕開車的技能也比陸晨曦高出一個段位,快而穩,迅速把陸晨曦送回醫院,陸晨曦邊和急診通著電話邊打開車門衝進去直奔搶救室。

陳紹聰在為一個孩子做著心肺複蘇,鍾西北正給另一孩子接監護儀器,陸晨曦已邊跑邊穿好白大褂,從無菌區拿出手套,利索戴上,走向搶救床,開始投入溺水幼童的搶救。

莊恕把陸晨曦送到急診後,自己走向心胸外科,他一路走著神色疲憊地揉著太陽穴,用手背測測額頭溫度,忍不住地咳。

楚珺拿著醫囑走來,看見了莊恕的背影,急忙跟上,叫道:“莊老師!”

莊恕回頭,楚珺走到他身前,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問:“莊老師,您剛才不是還在家病休嗎?”

“哦,是陸大夫接到急診通知,我開車送她過來,順便來科裏看看。”莊恕道,他在病中,麵色蒼白,聲音也咳得低啞,楚珺看在眼裏,有些揪心有些失落:“哦,您是來送陸大夫的呀。”

莊恕沒有聽出她的情緒,想起方才的電話,問:“你剛才沒說完的,是什麽事?”

楚珺正待要說,就看到護士跑過來道:“急診叫會診,收進來一個氣胸,要做閉式引流,讓心胸外科下去個人。”

楚珺一怔:“今天是我的班……”她有些忐忑地看向莊恕。

“閉式引流,你現在做得很好啊。”莊恕鼓勵地道。

“嗯,您上兩周親自帶我做了四次,好像一下找到感覺了,您今天能再帶我做一次嗎?”楚珺輕聲問。

莊恕笑了:“你完全可以獨立操作,不用我帶了。如果有什麽複雜情況,隨時叫急診上級。”

楚珺鼓起勇氣應道:“嗯!”一向有些羞怯的目光明亮起來。轉頭快速跑到急診,正看到陸晨曦從一號搶救室出來,她上前招呼道:“陸大夫。”還是忍不住有點緊張地說,“剛才急診打電話上來叫會診,說有一個外傷氣胸,我就下來了……”

陸晨曦打斷她:“哦,不用了。我剛騰出空來,我來吧。”她說著走向搶救室推開門,楚珺猶豫了片刻,大膽地走上前,一把扶住門,叫住陸晨曦,吸口氣堅定地說道:“這個患者我理解的是,急診經第一步檢查、分診,判斷為這是心胸外科的病人,所以才打電話上去叫會診的。”

陸晨曦點點頭:“是啊,如果情況嚴重是需要轉入你們心胸外科的。現在我先順手把閉式引流做了,病人也早一點緩解痛苦,反正現在心胸外科也沒人能下來。”

楚珺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她嘴唇動了動,雙手握拳。眼見陸晨曦推開了門,又要進去,她一個箭步,擋在了陸晨曦的身前:“等一下,陸大夫。”楚珺的聲音緊張得有些發抖,對著陸晨曦幾分不解、幾分不耐的神情,一字一字地道:“現在心胸外科有‘人’能下來!我就是今天心胸外科的值班大夫,我剛才接到會診電話,才來急診看病人的。”

陸晨曦一愣,剛要說話,楚珺接著道:“我的上級讓我來獨立看病人,是相信我有能力處理這個情況,做這個操作。陸大夫如果不相信,可以跟我上司確認一下。”她說著掏出電話,遞到陸晨曦麵前,“陸大夫,您可以問一下莊老師,我現在是否確實可以做閉式引流了。請陸大夫給我這個機會,親自操作。”

陸晨曦一愣,看著她道:“好吧,你來做。”

楚珺與陸晨曦一起走進第三搶救室,陸晨曦站在一米開外的地方,給自己戴上無菌手套,看著楚珺給患者進行聽診、叩診檢查——她的神色有點緊張,動作略慢卻還穩當,有條不紊。楚珺檢查完畢,彎腰,溫和地對患者道:“從X光片和體檢結果來看,您的胸悶疼痛是由於氣胸引起的。具體原因入院之後我們做詳細檢查,現在由我先為您做閉式引流,緩解症狀。”她說罷,走到操作台,打開抽屜,取用具,擺放到患者床位旁的小操作台上,幫患者解開衣服,**前胸,消毒操作野。然後到無菌區取來無菌手套,回到患者旁邊,從外側扯開無菌插管的袋子,開口,隨後戴好無菌手套,伸手取無菌插管,開始操作。她動作略緩,口罩隨著呼吸明顯起伏,看得出來有點兒緊張,但動作還是規規矩矩,沒有慌亂。

陸晨曦抬著戴著無菌手套的雙手,湊近認真看著她從給患者觸診、叩診、找入管方位、標記……開始,雖然有些緩慢,但確實是十分標準、一步一步進行的。

在打完麻醉針,切口的時候,楚珺的手抖了抖,她閉了閉眼,深呼吸,堅決而沉穩地開口,隨後入管,觀察瓶內液麵……水泡冒了出來,她長長地呼了口氣。固定好軟管,她小心地幫患者把衣服穿好,溫柔地給患者解釋注意事項。患者感激地道:“是舒服多了。謝謝你啊,姑娘。”楚珺一笑:“不客氣,您還得在這裏觀察一會兒,我跟急診大夫商量一下,再把您接到心胸外科去做深入檢查。”

看著楚珺和患者有條有理地做著交流,陸晨曦默默地轉身出門。她往辦公室走,邊走邊掏出手機,給莊恕發去語音:“現在楚珺的閉式引流十分規範,完全具備獨立操作的能力。她最近進步很大,是我從前帶教無方,一直帶有偏見。還是你教得好。”

這時楚珺安置好病人走出來,關上門後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臉上的神色變得平靜而堅定。她掏出手機,給楊子軒發去一條短信:“抱歉子軒,漫畫公司的事情不考慮了,我隻想先好好地當一個醫生。我不願意人家說起楚珺的時候,把我當成一個逃跑的廢物。”

陸晨曦快步走進辦公室時,陳紹聰正哼著小曲,一手拿著裝飯盒的塑料袋,一手拎著書包往外走,見陸晨曦臉色不善地進來,隨口道:“你又跟誰掐架了?”他說著已經一腳踏到門外,猛地領子一緊,卻是被陸晨曦反手抓住肩膀處衣服,生生拖回麵前。

陸晨曦盯著他問:“我就是一個整天暴躁無理,張牙舞爪、尖酸刻薄、仗勢欺人的老姑婆,是嗎?“

陸晨曦雙目炯炯地瞪著陳紹聰,陳紹聰一臉懵,這會兒楊羽也進來了,樂嗬著踹了腳陳紹聰:“啥婁子讓晨曦抓著了?”

陳紹聰苦著臉,攤手,陸晨曦把門踹上,盯著他們問:“真的,我是不是一直就……嘴臉難看,尖刻凶悍?尤其對著新人的時候,就好像《還珠格格》裏的皇後、容嬤嬤,《倚天屠龍記》裏的滅絕師太?”

楊羽噴地笑出來:“還還珠格格、容嬤嬤呢!你可太out了,人現在舉例凶殘,都舉華妃娘娘。”

陸晨曦不理,依舊追問:“反正就是老姑婆,對不對?”

楊羽正要樂,突見她一臉真正的崩潰,怔了,想想,拽著她胳膊,打開門:“走走,隔三站地新開了個串串店,據說是地道的天府風味,咱邊吃邊討論容嬤嬤和華妃娘娘。”

麻辣燙小店裏,陸晨曦、楊羽、陳紹聰圍著一個盛滿紅湯的大鍋涮串子。

楊羽、陳紹聰麵前都已經堆了小山似的簽子,陸晨曦跟前卻隻有三五根。她心不在焉地用一根穿了蘑菇的簽子在鍋裏攪和,邊攪和邊一臉鬱悶地嘮叨著幾個小時前楚珺做的閉式引流:“……我當時就有種……自己又狂妄又無知,分分鍾讓人打臉的囧。嗯,臉就變成了一個‘囧’。”

楊羽橫著把一串牛肉全部擼到嘴裏,簽子拍到一堆簽子上,跳起幾根,她並不理跳進鍋裏的簽子,咽了半口肉,開口道:“什麽呀?不就是把她早該做好的一個基本操作終於做好了嗎?整得跟幹了什麽拯救銀河的壯舉一樣,還是頂著惡勢力幹的!華妃娘娘的話——賤人就是矯情。”

陸晨曦瞧她一眼,苦笑:“你真是我24K親友團成員。如假包換。”

楊羽還要說話,陳紹聰插嘴道:“那我說句18K的——你平時對不太能幹的同事是凶。這個楚珺,講實話,因為是楊帆的關係進來的,你恨屋及烏,對她更特別地煩,全仁合都知道。”

楊羽拿起一根簽子丟向他,怒道:“早聽說楚珺一進外科,半個仁合的光棍都沸騰了。你心裏也撲騰來著吧?”

陳紹聰舉手投降:“咱不來誅心啊。要放別人,我也不說,但晨曦是多年弟兄。她是凶悍嘛,而且作為我們這樣資質平庸的選手,是會同情一下資質更糟糕的選手,天才對普通人,白天不知夜的黑。但是,陸晨曦你丫一貫如此啊,這事兒,你煩她,也有煩她的道理,你覺得她不行,她以前也確實不行,你又沒背後坑她,不至於動搖你做人的底線吧?”他說著再涮上一把串子,繼續,“你那會兒把熊剛,那個東北的,兩百斤那黑胖子,都氣得在宿舍哭,你還不知道。你忘了這人吧?”

陸晨曦茫然地看著陳紹聰,努力回憶。

陳紹聰接著道:“所以麽,人無完人,你吃錯啥藥,想往完人堆裏混了?是你兄弟,不管24K還是18K,就覺得你比楚珺可交,誰管今天這事兒明天那事兒誰更不講理。你看看你看看,我都讓你嚇著了,以為天塌了呢。”

陸晨曦沉默地盯著紅湯,半晌剛要開口,又停住,楊羽看了她一眼終於忍不住道:“她麽,當然就是怕非親友團的,把她當成欺負小玉女的老姑婆。”

陳紹聰一拍桌子:“我靠。她啥時候連非親友團的貓貓狗狗的看法也在意了。摔壞腦子了?”

楊羽一副忍無可忍的樣子,擰陳紹聰耳朵:“你就是頭豬啊!當然不是貓貓狗狗。”她說著看向陸晨曦,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但是我說你呢,不把人莊大夫當親友,簡直就是良心被狗吃了。你能不能細數一下,就這些日子,人家給你擔了多少事兒,幫了多少忙?”

陸晨曦急急分辯:“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哎,我,我……他,反正對誰都好,壞的蠢的,都不能放棄,充分體諒。我惹的麻煩最大,自然牽累他最多。”

楊羽沒好氣地說:“讓你說得人家就像是來人世間普度眾生似的。”

陸晨曦低眉垂眼,玩弄著簽子悶聲道:“差不多。”

楊羽細細打量她,忍著笑,挑著眉道:“一視同仁地對你好嫌不夠,你是想……人家把你當啥呢?”

陸晨曦猛地抬頭,連連擺手,緊張地說:“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我我,我就,我惹這麽多麻煩,做錯這麽多事,人也亂七八糟的……我就,我隻是怕他討厭我,從來沒敢想過讓他,讓他……”

楊羽故意問:“啥?讓他啥?“

陸晨曦愣愣地坐著,整個人如同僵住,說不出話來。

楊羽和陳紹聰一起微笑地盯著她。

倏忽間,陸晨曦隻覺,從莊恕來到仁合,來到她的身邊,一切的一切,宛如過電影般地,重現在她的眼前:

是針鋒相對時候的寸步不讓……

是生死一線的並肩作戰……

是最痛苦失落時候的一杯熱可可……

是自己承擔不起後果時候的一句“我擔得起”……

是廚房裏的煙火氣,是球場笨拙的笑,是山裏晨曦微風中離自己那麽近的,溫柔沉靜的睡顏……

陸晨曦點點頭——對自己承認:“是的,我喜歡他……我,愛上他了。“

楚珺在醫生休息室捧著手機反反複複地看了幾遍莊恕給自己的留言:“今天陸晨曦告訴我,你的閉式引流操作很完美。進步很大,祝賀你。”她好看的嘴角一直翹翹的,帶著個笑容,想了想回複了一句:“謝謝莊老師,之前想跟您商量的問題,我已經做出決定了。”按了發送鍵,她笑盈盈地翻開畫本,是她以前畫的幾幅漫畫:遍體鱗傷的小勇士楚珺,在莊恕師父的幫助下,戰勝惡龍陸晨曦獲得勝利的過程,漫畫裏的人物都憨態可掬,十分可愛。她打開手機的相機,想拍一張發給莊恕,忽聽到身後傳來楊子軒的聲音:“你真的決定了?”楚珺趕緊合上本子,回頭看向楊子軒,點點頭

“我沒有輕易放棄,我考慮過了。我隻想好好地當個醫生,至少是現在。”

楊子軒有些痛心:“你知不知道,你在這兒隻能被當成個漂亮的小廢物,換一個地方,你就是天才?”

楚珺被他這麽說也不生氣,依然帶著那個嘴角翹翹的笑容道:“我覺得,一個廢物經過蛻變,最終成為一個大家都認可的人才,這個過程才是我更想要的,因為這才稱得上是一場精彩的人生。”

“是為了他嗎?”楊子軒惆悵地問。

楚珺一愣。楊子軒拍拍她的畫本,看著她。

楚珺回避著楊子軒眼神,沒有回答。

楊子軒一攤手:“好吧,我尊重你的決定。……你是不是喜歡他?”

楚珺想了想,鄭重地點點頭:“嗯。”

“你要是喜歡他就去告訴他,正常地去表達,不要總是在這裏寫寫畫畫憋在心裏。但是你也要搞清楚,你的這個喜歡,到底是真正的愛,還是出於景仰和感激。”楊子軒看著楚珺的眼睛,認認真真地道。

楚珺倒有點猶豫了:“我想……我想……”

楊子軒笑了:“我想你最好想清楚,不過,不論你做什麽樣的決定,我都理解。”他轉身離開,邊走邊想著,不知道父親有沒有收到自己發的微信——他清楚明白地告訴了自己的父親,他決定繼續申請基金,延續他的研究。不管中國市場多複雜,從研究數據中發現規律,就是他的興奮點所在,也是他專業的意義。至於博士,他保證研究不會耽誤畢業,明年夏天可以請父親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

鍾西北考慮再三,利用輪休,來到了山中的療養院。

天氣晴好,傅博文坐在療養院的桌前,邊喝茶邊翻看著醫學期刊,看起來狀態還不錯。

一位年輕的工作人員帶著鍾西北走過去,傅博文回過頭來,看到是他一愣。“老鍾,坐吧。”傅博文合上了手中的期刊。

鍾西北坐下,看著傅博文道:“來這裏,我隻是想要問你一句話。”

傅博文低頭看著麵前的石桌,過了好久,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想問什麽。莊恕來過了。但是,抱歉,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一切無法挽回,我沒有什麽可以告訴你們的。”

鍾西北憤然站了起來:“事情可以過去,但是當事人、受害者,有權利得知真相。老傅,我請你回答我,那張作為證據的,張淑梅簽字的取藥單,是真的還是偽造的?你看著我的眼睛!”

傅博文閉上眼,痛苦地搖頭。

“不可能是你。第一你沒有那個能力,第二,我清楚地記得,當年,你也曾想替張淑梅申冤。是修老師?對嗎?”鍾西北沉聲問。

傅博文痛苦地道:“我現在已經退出醫學界,沒有什麽榮譽可言了,但是仁合幾十年的榮譽,我不能不顧啊!”

清晨,莊恕推開臥室門出來,見桌上擺著一碟拌黃瓜,一碟切成薄片的廣式香腸,一碗加了蔥花香油的蒸蛋。

廚房裏,陸晨曦把熬粥的火關掉,走出來,神清氣爽目光柔和地道:“材料有限,隻能這樣了,你沒胃口也少吃點墊墊好吃藥。”

莊恕端起蒸蛋,嚐了一勺,感歎:“在這家裏,做病人比做大夫好。”

陸晨曦笑笑,拿起一片麵包,吃著走到旁邊桌上去收拾包:“你慢慢吃吧,我收拾一下先走了。”

“吃完再走吧,上班也不用這麽早。”莊恕看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