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計劃

從次日開始,章在工作時也一直在專心竊聽幾千米外的社長室內的動靜。

按規定,搭乘吊籃工作期間是禁止攜帶手機等私人用品的。哪怕是百元店的廉價打火機,從幾十米的高空落下也能成為致命的凶器。

但是,章用膠帶將預付費手機牢牢地固定在工作服內側,借助從領口處拉出的耳機來聽取聲音,外人看來就像在聽收音機一樣。其實這也違反規定,隻不過章平日和同事處得很好,大家對此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社長室內基本沒有傳來什麽動靜,或許是屋裏沒人,或許是他在大部分時間裏都是獨自辦公。要是有那種采集到聲音後就自動撥打自己電話的竊聽器就好了,但這簡直就是奢望。

聽了好久都沒聽到動靜的章決定先掛斷電話,過一會兒再撥過去。電池的電量應該是無須擔心的,所以章每隔一會兒就打一次電話,然後仔細分辨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

努力的付出終於等來了回報,社長室內出現了兩人的對話,是社長和一位被他叫來問話的員工。

“你這寫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全是垃圾、垃圾、垃圾!全部重寫!

“我說過多少次了?報告要從結論寫起!

“全都是些廢物!我們公司就沒有一個堪用之人了嗎?”

社長的罵聲十分清晰,但似乎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說話,最後也在他的痛罵中結束。一開始章還覺得奇怪,這家公司怎麽跟個廢物集中營似的?不過,他很快就發現問題可能出在社長身上。這位穎原社長似乎固執地認為,經營者的工作就是使用惡毒的語言辱罵員工。

不僅如此,他還總喜歡拿公司的公益性和崇高理念來說事,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不斷攻擊對方。

“你給我好好聽著,公司的每一分錢都不能被浪費。這些都是奮戰在一線的看護老師為我們賺來的血汗錢。小倉!你這麽做對得起那些看護老師嗎?”

“看護老師”應該是這家公司對看護者的尊稱。真沒想到這話是從一個(可能)侵吞公款、藏匿大量鑽石的人的嘴裏說出來的。

除了幾位女秘書,整個公司隻有副社長和專務兩個人不會遭到社長劈頭蓋臉的辱罵。

專務就像社長的忠犬八公一樣,每句話都能準確地說到社長的心坎上,這讓章大為佩服。

副社長就有些強勢了,偶爾會與社長產生正麵衝撞。不過從話語中還是能聽出,社長對他還是有些顧忌的,大概也是折服於他的能力吧。

不過兩人間的某次對話倒是引起了章極大的興趣。

“……您得多注意自己的身體。”章戴上耳機後,就傳來副社長低沉的聲音。

“在家裏待著誰受得了啊?”

“可您已經連續工作了差不多兩個月了。”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

“現在可是公司的關鍵時刻,一旦社長倒下,上市的事情說不定就泡湯了。您才剛做完開顱手術半年啊。”開顱手術?章想了好久也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我不是說了沒事嗎?雖然把腦袋切開了,但也算不上什麽大不了的手術,早就徹底恢複了。而且現在也不用擔心中風,整個人都舒坦多了。”

章這才聽懂。所謂的開顱手術,其實就是把腦部切開的手術。從接下來的對話中可以聽出,那場手術的目的似乎是夾閉未破裂腦動脈瘤。雖然手術本身倒沒什麽難度,但畢竟頭蓋骨被切開過,一旦摔倒撞到頭部就會非常危險,所以副社長才會這麽擔心。這場談話最終以社長被說服結束,並表示下個星期天一定會在家好好休息。

耳機裏竊聽到的所有聲音都逃不過章的耳朵。在了解了穎原社長的工作節奏後,章的竊聽效率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社長到達公司的時間在早上九點半到十點之間,似乎是由專屬司機用公務車進行接送。

進公司後,秘書伊藤會立刻送來靈芝茶和濕毛巾,並遞上一份匯總了五張日本國內重要晨報信息的剪報。

瀏覽完剪報、信件及需要當天處理的文件後,就基本接近中午時分了。所以,上午的這段時間大都隻能聽到翻動紙張以及喝茶的聲音,基本沒有竊聽價值。

午飯一般都是和那個叫久永的專務一起出去吃的,工作忙的時候偶爾也會叫便當,吃便當的地點一般在高管會議室。雖然章不知道會議室裏是什麽布局,但似乎社長吃完午飯後一定會讓秘書衝杯咖啡。社長喜歡藍山咖啡,副社長喜歡黑咖啡,社長和專務會在咖啡中加入大量砂糖和牛奶。

喝完咖啡,社長一般會在自己辦公室裏的長沙發上睡午覺。這讓章覺得很不可思議,怎麽會在午睡前喝含有咖啡因的咖啡呢?午睡大多在三十分鍾到一個小時之間,偶爾也會因為太累睡得更久一些。

醒來後就接著容光煥發地挨個兒叫幾個員工繼續罵,而且罵法還會根據具體對象進行調整,包括直接辱罵、不停諷刺,以及故意挖苦等。總之,他總能找到一個最適合對方的方法。

下午到傍晚的這段時間,他偶爾會在社長室裏接待客人。這家公司計劃在明年春季上市,因此除了負責上市事宜的小川證券,銀行的融資負責人、計劃合作的看護服務公司高層,以及行業刊物的記者也會偶爾出入這家公司。

從他們的對話中,章終於解開了那個困擾他許久的疑問?——?為什麽他們要把看護機器人放在社長室。

每當有客人光臨,穎原社長幾乎都會進行魯冰花五號的演示。這種時候,社長就會喊來開發負責人岩切課長或年輕的員工來操控魯冰花五號。大多數情況下,機器手臂搬運的都是假人,不過偶爾也會喊來年輕的女員工充當被看護者。

對這家公司來說,魯冰花五號既是技術能力的象征,也是一種吉祥物。公司上市前需要舉辦多場麵向投資者的宣傳活動,他們似乎打算以魯冰花五號作為公司的宣傳亮點。

既然魯冰花五號如此重要,那麽將其保管在受防盜玻璃及密碼雙重保護、具有最高安全係數的社長室裏也就不難理解了。

但竊聽了兩周後,章終於發現了將看護機器人保管在社長室內的真正理由。

那天下午,穎原社長命令伊藤秘書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不許任何人打擾自己。緊接著就聽到了社長室上鎖的聲音。

章一邊熟練地操控著塗水器和玻璃刮,一邊仔細傾聽著耳機內傳來的聲音。已經過了午睡時間,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麽工作是非要一個人關在辦公室裏才能完成的。

終於等到了嗎?章的線索隻有聲音。為了不漏掉任何細微的聲響,章調整好耳機,打開放在褲袋中的錄音機按鍵。

很快,手機裏傳來了一個讓章十分意外的聲音?——?如蜜蜂扇動翅膀般的低沉馬達聲。就在章感到莫名其妙的時候,一陣輕柔的女聲響起。

“我是看護……器人魯冰……協助被看護……輪椅……等。當前電量……百分……”雖然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但很顯然,穎原社長正在啟動魯冰花五號。

可這是為什麽呢?難道他一個人待在社長室裏,目的並非取出鑽石嗎?就在章覺得又是一場空歡喜的時候,突然傳來了木頭的摩擦聲和重物落地的撲通聲。

什麽聲音?章停下手裏的工作,閉上眼睛。

接著傳來的是魯冰花五號緩慢移動的聲音,然後停下,再然後是調整機器手臂高度的聲音。接著傳來一陣木板劇烈晃動的嘎吱聲,伴隨著一陣馬達的不規則低響,讓人不免擔心莫非是馬達不堪重負。

章在腦海裏努力描繪這些聲音代表的畫麵,可怎麽也拚湊不出全貌。他實在想不出那個房間裏究竟會有什麽東西能發出這種聲音。

馬達聲突然變小,嘎吱聲也驟然停止。

難道是手機信號出了問題?不對,因為耳中依舊傳來了一些輕微的聲響——若有若無的衣服摩擦聲、咳嗽聲,還有用勁時的吆喝聲。

接著,傳來了一陣聽著像指甲劃過木板表麵的聲音。

難道……是在找暗格?隻有這個聲音成功地給了章提示。暗格的門應該是在一個穎原社長看不到的地方。他似乎正伸長手臂拚命摸索著,然後,什麽東西被打開了。

如同做完了一件大事般,穎原社長大口地喘著粗氣。接著,耳機內傳來在房間內行走的腳步聲,拉出椅子並坐下的聲音,接著是什麽東西被放在桌上的聲音,動作聽起來十分小心,大概是易碎品。最後,是開抽屜拿出了什麽東西的聲音。很輕微,但又是類似於金屬的堅硬音質,應該是鑷子吧?

老人就像被附身了般喃喃自語:“六百和……十七、十八、十九。嗯?十七、十八、十九……十七、十八……還是十九啊。”

太好了!章握緊了右拳。沒錯!自己終於捕捉到了穎原社長從暗處取出鑽石的聲音。隻不過至少還得重聽一次才能猜出那些鑽石到底被藏在了哪裏。不過現在至少能確定一件事——社長把看護機器人放在社長室的真正原因,是想用它輔助自己取放鑽石。

可是鑽石到底在哪裏呢?又需要那個機器人怎麽協助呢?

重聽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那道門打開的聲音已經深深地烙印在章的腦中了。可他依舊猜不出那到底是什麽聲音。

辦公室裏應該還有一個暗格。那陣木板震動的嘎吱聲,在章的腦中轉化成了這樣的一幅畫麵?——?牆上的漆麵紛紛掉落,社長室內的所有牆體都在緩緩移動。

但真有可能存在那麽大的暗格門嗎?六中大廈並不屬於月桂葉所有,這家公司隻是個普通的租戶。更何況,工程越浩大,越容易泄密。

自那以後,章在工作時也總是頻繁地回放那段音頻。雖然他很想繼續探聽穎原社長的新動向,但電池的剩餘電量有限,還是盡量不要做無謂的竊聽。總不能冒著巨大的風險,僅僅為了更換電池而頻繁潛入六中大廈。所以章決定,下一次?——?第三次潛入就是最後一次了。

一定要先找到藏匿鑽石的具體位置。

那日,章坐在吊籃裏擦著另一棟大樓的玻璃窗。這棟大樓用的全都是平滑曲麵的無縫玻璃,想必其中的花費不是六中大廈能比的。

百葉窗被全部卷起,室內一覽無餘。裏麵有著與普通公司截然不同的裝潢?——?地上鋪著柔和的奶油色絨毯,還用天然木材隔成一個個工作小間。隨處可見的大型觀葉植物盆栽充分說明了這家公司在空間利用上的奢侈。

從裝修風格來看,這應該是一家外資公司。一個高個子男人邁著大步從章的眼前走過,他身穿一件看起來有些花哨的藍條紋襯衫,係著黃色的領帶,領口處別著一枚金屬別針,袖子卷起後用吊帶固定。他與如今大部分一身深灰色打扮的普通上班族似乎來自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擦窗的章完全沒有引來男人的目光。不過似乎並非由於輕視,隻是單純沒注意到而已。

隔間那頭走出一個身穿淡紫色套裝的女子,那身衣服一看便知價格不菲。看到她的麵容後,章驚地停住了雙手。

三島沙織……這怎麽可能?不對,她們的發型不一樣,而且三島現在應該還在念大學。可是,這兩個人看起來實在太像了。

女子微笑著對藍襯衫男人說了幾句話。二人一邊看著女子手裏的文件,一邊湊在一起笑著交談。二人與章之間的距離不過三四米遠,但自始至終都沒看過章一眼。

章用玻璃刮去除窗戶上的泡沫後,操控吊籃往下降。就在女子的麵容離開自己視線的前一秒,章終於看清楚了。不……那不是三島沙織。

這還用說嗎?

章暗暗自嘲,不過還是感到了一陣沒來由的失落。自那以後,不論擦窗還是竊聽IC錄音機,他都覺得難以集中精神。

他再一次深刻地認識到,失去身份是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沙織和英夫就像住在那扇窗戶裏的人。而自己,卻隻能一直在窗外。

自己曾經的人生一定是一種錯誤,一定有另一個更適合自己的世界,就像窗內的那間辦公室。迄今為止,無論多麽絕望,章都能竭力忍受,從來不曾自暴自棄。他總能冷靜地觀察四周,哪怕有一絲希望,也要拚盡全力。

可是現實卻毫不客氣地告訴自己,他與那個向往的世界之間,一直隔著一道看似透明、實則堅不可摧的牆。

一定要改變這個局麵!

如果一直都在牆的這一麵,哪怕爬上一百年,一樣隻能在原地打轉。那麽,要麽在牆上挖出一個洞,要麽找到那扇僅有少數人知道的隱形之門。隻有這樣,才能順利到達牆對麵的那個世界。

如果做不到,那自己的一生就隻能是無根之浮萍了。永遠隻能在這裏。在這個強風肆虐、高聳數十米的陡峭懸崖上。

回到公司後,章心頭依舊籠罩著陰霾。會計大姐一臉關心地問他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章隻好用有些感冒的借口敷衍過去。

章本打算早點兒回家,偏偏這一日又被安排了額外的工作。公司打算重新布置一下接待室,所以讓他留下幫忙。章無奈,隻能動手幫忙搬家具了。葡萄色的仿皮沙發、海芋花盆栽,和方才在窗外看到的那間辦公室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完蛋,印上去了。”所長看著褪色絨毯上留下的沙發腳痕跡。

“過陣子就會消失的。”章用拖把手柄刮了刮絨毯,反而把廉價地毯上的絨毛刮得倒豎了起來,看起來更寒酸了。

終於下班了,章走回公寓的途中都在低著頭思考,所以剛一抬頭就被嚇了一大跳。玄關旁站著三個麵相凶殘的男人。章本打算馬上掉頭,卻被其中一個男人發現了,隻見對方正用一種猶如掠食者鎖定獵物般的目光緊盯著自己。

章一邊暗罵自己太過大意,一邊目不斜視地徑直向前走去。就在他準備進門時?——?

“喂!小哥!”後麵的一個聲音叫住自己,章心下一沉,心想這下完蛋了。咬了咬牙後,章還是慢慢轉過頭來。

“你知道九號房間的齊藤先生去哪兒了嗎?”問話的是一個留著五分頭、目露凶光的男人。

“不知道。”

“你是不是在替他隱瞞?”

“我們平時不來往。”章迅速說完後就進了家門,那個男人也沒繼續為難他。

幸好找的不是自己。進門後,章才完全放下心來。

自己從來沒有和那個叫齊藤的男人說過話。不過從外表來看,他應該在五十歲上下,滿臉胡楂,臉色總是很差,估計不是被人追債,就是惹上了其他什麽麻煩。不過反正都與自己無關。

知道和自己無關後,章就完全不覺得害怕了。那幾個人雖然一看就不是什麽善茬兒,不過和小池或者青木還是沒法比。多虧了他們倆,如今一般的小角色根本就入不了自己的眼。

章將鍋裏注滿水然後放在煤氣灶上,嘴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他打開煤氣,取出一個洗好後倒扣著晾幹了的碗,然後取出幹麵,用手捏碎。

什麽玩意兒!心底突然湧出一股殘忍的憤怒,章抄起鐵棒就衝出了家門。其實,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麽。隻是那種全身充滿腎上腺素,任由憤怒肆意驅動的感覺真是太痛快了。

一路跑到公寓門口時,章忽然停了下來,氣喘籲籲地放下了鐵棒。

那些男人已經不見了。

我到底在幹什麽?章拖著腳步往回走。想什麽呢?那些雖然都是社會的敗類,可跟自己有什麽關係呢?還真打算撲上去暴揍他們一頓嗎?腦子壞了吧?想自取滅亡嗎?

章走進家門。慶幸剛剛的那一幕沒有被人看見。

鍋裏的水還沒沸騰。章已經毫無食欲,所以關上了煤氣。

可他心中的憤怒並未消散。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算是成功躲過了,可內心的怒氣依舊在噴湧。章忍不住用拳頭打著牆壁,兩拳、三拳。手背傳來的火辣疼痛竟讓他一下子痛快了不少。

自己拿到鑽石後,準備做什麽?他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有些不可理喻。自己竟然真的有認真思考過要不要把錢還給小池他們。甚至打算跪在惡勢力的腳下,求他們原諒自己。

錢不就代表著力量嗎?這麽簡單的道理,怎麽就一直沒想明白呢?自己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隱藏在那六百一十九顆鑽石背後的巨大力量。既然如此,還錢作甚?為什麽不幹脆殺了他們?

買凶殺人!隻要找個來自強製服兵役國家的人,給他足夠的酬勞和回程機票,相信他不會拒絕往那兩個人的腦袋裏塞顆子彈的。造顆炸彈把那兩個惡霸連同爪牙一起炸飛也是個不錯的主意。現在這個年代,隻要手裏有錢就能弄到一切材料,製造方法也能在網上查到,花錢雇個人去做也不是什麽難事。總之有的是辦法。

那些肆意闖入並踐踏我的人生的惡魔,該得到報應了。

這些年自己受過的苦一定會加倍奉還給他們。而且,要在最合適的時機,用最合適的方法。我要讓他們後悔一輩子,後悔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

章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間隻有六疊大的昏暗房間裏,腦子裏不停地想象著複仇的情景。血腥的空想得到滿足後,章終於回到了現實。

他迷茫了。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迷茫什麽。他翻來覆去地想了又想,但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麽。

偷到鑽石後,隻要想辦法堵住那個老頭的嘴就行了。不會有人懷疑自己的,因為警察根本不會知道自己的作案動機。隻要那個老頭消失,就不會再有人去找尋那些鑽石了,甚至永遠不會有人發現那些鑽石曾經存在過。而且,就算有人發現鑽石不見了又如何?誰能想到是被我偷走的?

可是,真的可以為了自己的欲望而殺掉一個與自己無冤無仇的人嗎?他的良心隱隱作痛。

我有什麽錯?章瞬間改變了想法。這個世界上,每天不都有大量無辜之人被當權者肆意奪走生命嗎?那個老頭雖然滿嘴仁義道德,說到底還不是個為了中飽私囊而借看護事業之名,行侵吞公款、偷稅漏稅等不義之事的害蟲嗎?光是這點就足夠讓他死一萬次了。

反過來想想,那個老頭的死說不定還是社會之福呢。不管怎麽說,自己也算是盡綿薄之力,為社會除害了。

……任何人都無權決定他人的生死。心底的堅持還在拚命反駁。

……再怎麽詭辯也改變不了自己為錢殺人的本質,這和單純的搶劫殺人又有什麽區別?不!計劃殺人甚至比搶劫殺人更可惡。

強者**、殺害、強暴、掠奪弱者本就是自然法則,並非這個社會的特有產物。那些法治國家最近提出的空洞言論,說到底都不過是幻想罷了。充其量隻能逼著強者使用更巧妙、更隱蔽的手法,卻改變不了弱肉強食的法則。

自己的父親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子,所以才會被那些掠食者盯上,最終被啃食得幹幹淨淨。但我絕對不會讓那些人得逞。我會在被咬之前先張口咬他們,我要變得比他們更強,讓他們嚐嚐被報複的滋味。

……可是,不管出於什麽原因,殺人都是絕對不可饒恕的事。

章歪著嘴。我要做的,的確是不會被任何人原諒的事情。

可是,我也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原諒。

惡魔的提示毫無征兆地接連降臨。

就在章一如往日般擦著玻璃窗時,腦中突然浮現出那塊被夕陽曬得褪色的絨毯,就是前幾天幫忙移動公司內陳設時看到的那張絨毯,上麵還留著清晰的沙發腳印。

章停下雙手,睜大了雙眼,解開了!藏匿鑽石的秘密終於解開了!剩下的可能性,不就隻有這個了嗎?而且這樣一來,所有的謎題就都解開了。為什麽要把看護機器人放在社長室,以及他為什麽找不到藏匿鑽石的暗格等。

他太興奮了,竟不小心鬆開了右手,毛刷一路滑落到窗戶和吊籃間的縫隙,正懸在空中搖晃著。

淡定點兒!章一邊拉回毛刷,一邊對自己說道。現在下結論還太早,看樣子還得再潛入進去確認一次才行。畢竟現在還無法確定那裏是否存在暗格。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如果那裏真有暗格,那所有的現象就都合理了。

這個想法讓他再也坐不住了,恨不得今晚就去社長室一趟,找到鑽石後就馬上偷出來。畢竟夜長夢多,萬一生出什麽變化,可就錯失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可是計劃中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殺害穎原社長計劃尚未成形。若是今晚順利拿到鑽石,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瞞個幾天甚至一兩個星期。但也不排除穎原社長明天就發現鑽石被盜的可能性。

所以偷鑽石和殺害穎原社長這兩件事的間隔不能太長。

可是要殺他可太難了。首先,要在哪裏動手?自己並不知道他住哪裏,就算知道又如何?那種思慮周全之人必定不會在安保措施上留有漏洞。上下班也一定是由司機開車接送,不可能在路上下手。

這麽說來,地點就隻能選在六中大廈了。可是半夜沒人的時候倒還好說,想在白天避開所有人的眼睛潛入社長室,殺死社長後再成功逃離,這跟白日做夢有什麽分別?更何況,白天的監控器是正常運作的,阻隔紅外線的方法根本行不通。

章用玻璃刮把玻璃窗上的髒泡沫全部聚集到中間,屋內的景象清晰地收入他的眼底。這是一間很普通的辦公室。灰色的辦公桌組成了一個長方形的小島,每張桌上都放著一台電腦,為首的監督位上擺的是中層幹部用的大號桌椅。

在章的腦中,這個景象與月桂葉的社長室重疊在了一起。

如果目標人物就坐在那把椅子上,自己要怎麽做呢?若自己能像現在這樣坐在吊籃裏殺死對方,那就成了完美的密室謀殺案,自然沒有人會懷疑到自己身上。

窗外遠距離殺人。他很快想到了一個不錯的方法?——?利用一直放在社長室內的魯冰花五號。再厚實的玻璃也阻擋不了電波,更何況還能使用隨處都能買到的萬能遙控器來操控。

而且穎原社長的生活習慣也對自己的計劃十分有利,午餐後他在辦公室午睡的那段時間就是個好機會。隻要想辦法讓他服下強效安眠藥,也就不用擔心他突然醒來了。

更何況,穎原社長還曾接受過開顱手術,頭部應該比其他人脆弱很多。在擊殺方式的選擇上,必須徹底利用對方的弱點。

哪承想,計劃進行到這一步後居然碰了壁。

章無論怎麽想,也想不出能夠使用魯冰花五號擊殺社長的方法。

魯冰花五號的行動極為緩慢,而且從網頁上的說明內容來看,它的內部似乎還設置有安全程序,完全找不到可以讓機器人猛擊目標的方法。

不過往好的方向想,如果使用機器人殺死社長是件很簡單的事,那自己當然也難逃嫌疑。正是因為幾乎辦不到,才不會有人懷疑到自己頭上。問題是,如果找不到擊殺的具體方法,那這一切就隻是空想了。

章把手放在玻璃窗上。

他覺得自己仿佛被下了精密的詛咒般,每次在遇到人生重大問題的時候,最終一定會回到原點。自己麵前的那道看似透明、實則堅不可摧的牆,如果找不到突破的辦法,找不到那扇隱形之門,那他就永遠隻能站在原地。

章越想越煩躁,下意識地把拳頭揮向了玻璃窗,玻璃窗發出沉悶的響聲。

就在那一瞬間,他猶如被天雷擊中般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難道?

真的嗎?

這個方法真的可以嗎?

他將雙手壓在玻璃上呆呆地看著前方。

……也許,真的可以。那個房間裏裝的是非常堅固的防盜雙層玻璃。

章胸口突然堵得慌,連忙做了個深呼吸。

但是,真的能成功嗎?惡魔輕聲在他耳邊留下的提示不斷膨脹,最終形成一個清晰的犯案計劃。

是的,的確可行。

隻要不出意外,這個辦法的確足以將對方一擊斃命。

窗戶發出的巨響引起了一名駝背男子的注意,隻見他抬起頭,從黑框眼鏡後方投來了一道懷疑的目光。

章連忙裝作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玻璃窗,並迅速降下吊籃。

終於,找到答案了。那道始終擋著自己的堅固透明牆,這次卻成了自己的保護牆。

所謂的警察,說到底不過是一群官僚。他們每天都用固定的方式處理大量案件,想必思維已經僵化了吧。這個手法,他們絕對猜不到。自己被懷疑的概率應該不到萬分之一吧。

那天,章第一次裝病早退。

他一頭鑽進圖書館開始製訂詳細的計劃。製訂計劃的過程中,又出現了許多新的問題,於是他幹脆請了一個小長假來集中精力解決這些問題。

他從多個角度不斷驗證自己的想法,一旦出現了新的靈感,便立刻翻找書籍或上網收集資料。

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章的計劃終於初步成形。當然,這個計劃尚有許多不足之處,其中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凶器的處理。

不過,這個問題或許並不那麽重要。畢竟自己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有效的解決辦法,總不能一直把時間浪費在這個問題上吧。

隻要警方猜不透作案方法,自然也就找不到凶器。而且,還有個更麻煩的問題等著自己解決呢。

動手時,需要穎原社長處於昏睡的狀態,所以必須保證他在午餐後服下安眠藥。

如何給他下藥是個難題,不過在此之前,得先確定用哪種藥,以及如何入手。

從網絡資料來看,常用於處方安眠藥的非巴比妥類藥物的效果並不顯著。隻有毒品、強效精神鎮定藥,以及前幾年常用的巴比妥類安眠藥才能達到服用後陷入昏睡的顯著效果。

毒品首先排除。若是警方在穎原社長的屍體中檢測出毒品的成分,那就麻煩了。同理,強效精神鎮定藥也排除。這麽說來,隻剩下巴比妥類藥物了。巴比妥類藥物是對含有巴比妥酸的各類鎮痛、安眠藥的總稱。一個重度失眠患者偷偷購買這類安眠藥,應該也說得過去吧。

先查查巴比妥類都有哪些藥品吧。巴比妥、異戊巴比妥、苯巴比妥、戊巴比妥、司可巴比妥……

其中的異戊巴比妥引起了章的注意。

異戊巴比妥主要用作催眠鎮靜劑或抗焦慮藥物。但由於用量安全範圍小,很容易讓人上癮,所以幾乎已經退出處方藥名單了。

治療失眠的用量必須嚴格控製在每天0.1~0.3克,與其他藥物一起服用時,應盡量減少用量。

慎重起見,章也順便查了一下致死量。毒品信息網站及著名的自殺攻略中提到了這種藥物的致死量為1.6~8克。不過自己並不打算毒殺他,所以下藥量必須控製在1克以內。如果想要造成他本人服用的假象,那就應該控製在最大量的雙倍,也就是0.6克左右是比較保險的。

異戊巴比妥的外觀呈白色結晶或粉末狀,無臭,略帶苦味。章還從製藥廠的網站上找到了產品圖。潔白無瑕的粉末,乍一看就和細砂糖沒什麽兩樣。

太好了!

細砂糖狀、無臭,唯一的缺點就是略有苦味。這麽說來,該放進什麽東西裏不就很明顯了嗎?也許咖啡因會和安眠藥產生拮抗作用,但穎原社長一直都有喝完咖啡後午睡的習慣,想必這種影響在他身上可以忽略。

這個問題就算是順利解決了,接下來隻要想想獲取途徑……

就在此刻,章突然看到了一句一直被自己忽視的說明?——?難溶於水。

他頓時泄了氣。如果無法像砂糖一樣溶於水中,那就用不上了。要是這東西沉澱在咖啡杯底,馬上就會被發現。巴比妥類藥品的結構應該都是相似的,大概都難溶於水。他在這類藥品的特性欄上查閱了一番後,發現自己的推測果然是對的。

不過繼續研究了一陣子後,章又有了一個新發現?——?隻要在巴比妥類成分中加入鈉,就能變得易溶於水。除此之外,它的藥物特質基本不會發生變化,簡直完美契合了自己的需求。在這其中,又以異戊巴比妥和苯巴比妥這兩種成分最為理想。

章開始在網絡上尋找這兩種藥品的獲取途徑,日本國內似乎是無望了。雖然可以以個人購買的名義在泰國的購物網站上下訂單,但這種做法存在風險。另外,這種藥品在下單時就要付清貨款,也就無法避免被騙的情況。還有一點,這兩種藥品在日本國內分別屬於第二級和第三級管製類精神藥物,萬一自己運氣不好,甚至還有可能被警察或是緝毒人員盯上。

就在一籌莫展之時,章突然想起兩年前住在外國人之家時認識的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她叫翠川亞美,自稱是個漫畫家,所以那個名字可能隻是筆名。要說長相吧,她絕對算得上美女,但她好像患有抑鬱症或是邊緣型人格障礙之類的精神疾病,所以章對她的印象隻有她長著一張生人勿近的冷漠臉。

不過那時的章還生活在被黑社會追債的恐懼中,很渴望身邊能多點兒朋友,所以也會主動關心她的生活。

慢慢地,她在精神穩定的時候會偶爾和自己聊聊天兒,不過大都是些關於漫畫的內容。隻有一次,她給章看了她的藥盒,裏麵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藥片。看起來,她每天都要服用大量藥物。

當時她還透露自己會從各種渠道拿到許多種精神藥物,並偷偷存起來。

章選中的這兩種安眠藥在藥物依賴人群中算是人氣比較高的類型,很可能也在她的收藏之列。就算沒有,她應該也能為自己找到替代品。

問題是,住在外國人之家的基本都是短期租客,也許她早就搬到其他地方去了。算了,明天先過去看看再說吧。

“哦?感冒好了嗎?”章時隔三天後進公司時,大家都關心地問道。

“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沒什麽大礙,就是有點兒低燒。”

“我還以為關西人不會得感冒呢,看樣子你這次還挺嚴重的呢。”主任笑著說。

“什麽意思?”

“對了,昨天有人來公司,說找你……”佐竹的一句話,把章嚇得愣在原地。

難道他們真的找到這裏了?

小池和青木的身影在眼前閃現。逃嗎?可是他們應該不會知道佐藤學就是椎名章啊。

逃……又該逃去哪裏呢?現在馬上回公寓的話,不用二十分鍾就能收拾好行李。但是,自己沒有準備好新的身份證。

而且,那個完美的殺人計劃……怎麽能放棄呢?拿到價值幾億日元的鑽石不過是遲早的事,勝利已經近在眼前了。

“請喝茶。”兼職工美優將茶杯放在桌上。章心不在焉地伸出手,卻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糟糕!他連忙到處找抹布。

“哎呀、哎呀,這是怎麽啦?想什麽呢?”佐竹打趣著說。

要和他們交涉嗎?說隻要他們多寬限幾天,自己就會加倍償還……不行!他們根本不會答應,而且還會逼自己說出賺錢的辦法。不能讓這種節外生枝的事情發生。

就在章手忙腳亂之時,美優已經拿來抹布擦幹桌子了。

找替身!

對,隻有這個辦法了。隻要他們上次來的時候沒找人確認過,應該就能用這招蒙混過去。自己當年應該是撕毀了所有相關的照片,而且應該也不會有人知道真正的佐藤學到底長什麽樣。所以等他們下次來的時候,找個人頂替自己就行了。

“那個……來找我的人……”章努力擠出鎮定的聲音。

“嗯?”

“長什麽樣子?”

“什麽樣子啊,這個嘛……”佐竹故意笑著不回答。

“快告訴我吧。”

“是個超級大美女。她說上次看到正在擦窗的佐藤先生英俊瀟灑,一下子就被迷暈了,所以想來問問佐藤先生能不能做她的男朋友。”佐竹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啊?你不會當真了吧?”

“有什麽啊,你個白癡。”章勉強擠出一個笑臉。

“說不定,你其實是個情聖吧?”

“這三天該不會是裝病跑去跟誰約會了吧?”

章抓了抓頭:“是啊。其實是帶著別人的老婆逃到北海道去溫泉旅行了。”

“為愛出逃……”

“這不是演歌裏寫的情節嗎?你不會實際上已經四十多歲了吧?”

整個辦公室都被笑聲淹沒。章也跟著一起大笑。他的掌心早就被汗水浸濕,連忙趁著大家不注意偷偷在褲子上擦幹。

當天晚上,章展開了第三次潛入行動。

要做的事多達六項,為了不浪費時間,他必須提高行動效率。

首先要去的不是社長室,而是位於電梯右側的茶水間。杯櫃的最上層並排放著幾個鑲金邊的茶杯和白瓷咖啡杯套裝。第二層放的是用來盛放咖啡豆的透明塑料罐,罐子上貼著“藍山”“摩卡”等印刷字標簽。旁邊還放著濾杯、濾紙、量匙,以及陶瓷質地的方糖罐。

第三層放著速溶咖啡、家庭裝奶精、二十五袋的袋泡茶盒、單獨包裝的糖條等。旁邊還並排放著粉紅色、白底碎花圖案以及格子圖案的三隻小馬克杯,這應該是三位秘書的杯子。

這麽看來,上麵兩層是用來收納社長、公司高管和待客用的物品,第三層則是用於放置秘書的東西。第四層是不帶門的,裏麵塞滿了咖啡豆研磨機、咖啡長嘴壺、壓力式咖啡機等器具。

章看了看第二層的方糖罐,裏麵放著六顆單獨包裝的方糖。櫃子最裏麵有一個放著好幾打方糖的紙箱,上麵寫著“三溫糖”。

看來穎原社長就連咖啡用的砂糖都要凸顯出自己的地位。

章從盒中取出五顆方糖作為樣本,然後用銀色的連身人偶服包住全身後進入了社長室。

他首先取出風口內側的手機,為充電器換了一塊新的輔助電池;接著檢查並測量了西側一處窗戶及北側兩處窗戶的尺寸;最後拿出小刀,從固定玻璃窗的膠狀物上切了一小塊下來,放進塑料袋。

完成這三件事後,第四件事是找出用於開關窗簾的紅外線遙控器,並確認其能夠正常工作。雖然感光部位在窗框下方,拉上窗簾後就會被完全蓋住,但信號可以毫無阻礙地越過紗簾和窗簾傳遞過去。

先要把遙控器發出的信號複製下來。章拿出在秋葉原買來的紅外線學習型遙控器,將窗簾遙控器對準其感光部發送紅外線,記憶開和關的兩種信號。記憶完成後,章用學習型遙控器試了試,與原版遙控器一樣,也能成功發射信號。

章朝著窗簾的反方向發射出複製後的紅外線信號,想試試這樣是否能順利開關窗簾。他背對窗戶,站在窗戶所在位置的正中央,向對麵牆壁的中間偏下位置發射信號,在紅外線信號的反射作用下順利地控製了窗簾。

章舔了舔嘴唇,接著嚐試了多種運行動作。結果與自己預測的基本相同。魯冰花五號不可能將抱起的物體重重地撞向什麽地方,或將其摔落在地。若想利用它殺人,它應該是一點兒忙都幫不上。

一直到這裏為止都在自己的預料之中。

不過,魯冰花五號並不能抱起所有物體這一點,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由於機器手臂前端的兩根天線同時也發揮著傳感器的作用,隻要天線沒有往回折,就無法舉起物體,即魯冰花五號無法舉起太深、太寬的物體。

章不禁皺眉,他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限製。

無論如何,總得先試試再說。為了執行當晚的最後一項任務,章走向東側牆邊的那個厚重文件櫃。他第一次潛入這裏時曾徹底檢查過它,但當時並未發現任何暗格。

飾品架上的裝飾品及書籍就暫時不管了,章首先檢查了下方的四個抽屜。抽屜從表麵上看並無特別之處,但章仔細思索後,打開了最下方的抽屜。抽屜是由厚重的整塊木板製成的,前方並無擋塊,輕輕一拉便可全部取出。

取出抽屜後,章脫掉手套,伸手在抽屜下方的空間內四下摸索。

章第一次潛入時就曾確認過文件櫃中並無暗格。一般抽屜間的隔板用的都是三合板之類的薄板,而這個文件櫃用的是非常厚的木板,果然,還是找不出任何可供藏匿物品的空間。

突然,章摸索著木板的指尖似乎觸摸到了隱約的凹痕。

看樣子,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章用手帕仔細地擦掉木板上的指紋,然後啟動魯冰花五號,讓它的兩隻機器手臂插入取出抽屜後產生的空間中。

魯冰花五號穩穩地抱起了文件櫃,剛剛還真是瞎擔心。四個抽屜的後部都預先留出了縱向空間,可供機器手臂進行回折,從而抱住上方的抽屜。

章給魯冰花五號下達了舉起文件櫃的指令。

馬達聲越來越大,雖然還不至於傳到一樓,但章還是有些不安。不過就算保安上樓巡邏,自己會先聽到電梯上行的聲音,所以隻要提高警惕就行了。

隨著木板發出的劇烈嘎吱聲,整個文件櫃被緩緩抬起。

由於機器人的動作緩慢且穩定,所以獎杯等依舊穩穩地待在原地沒有倒下。

文件櫃被舉高二十厘米左右時,因上端碰到天花板而停止。

章躺在魯冰花五號旁,拿出一麵小鏡子放在文件櫃正下方,依靠筆形手電筒照射出的亮光仔細搜索著。

有了!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文件櫃底部確實有道向下開啟的暗格門。因為文件櫃腳的高度不過兩三厘米,四周還裝飾著木擋板,要不是整個抬起來,任誰也發現不了底部的暗格。

章努力伸長手摸索那個小門,可怎麽都打不開。許久後,他終於摸到門的旁邊有個類似木塊拚圖的活動木塊。用指尖撥開木塊後,小門就自動掉了下來,看樣子裏麵並未上鎖。

狹小的空間內被幾個小袋子塞得滿滿當當。拉出一看,全都是厚實的銀色袋子。

這應該是由耐火纖維和隔熱層組成的雙層結構布料。穎原社長最怕的當然是火災了。鑽石雖然被譽為宇宙中最堅固的物質,但一旦暴露在氧氣充足的高溫火焰下,就會悉數化為二氧化碳。

章打開用魔術貼包裹了許多層的袋子,裏麵放著好幾個相同材質的小袋子,大概是為了隔絕空氣。

其中的六個小袋子鼓鼓囊囊的,側麵還用筆寫著“100”,另一個小袋子就稍微癟一些,上麵也沒有寫字。章用筆形手電筒一袋袋地檢查後發現,最裏麵的物品被紙包裹著。他從三個紙包中隨意取出一個,小心地拆開紙包外的膠帶,確保一會兒還能還原成原來的樣子。裏麵放著一些折疊紙片,全都是鑒定證書。

底下放著的,全都是綻放出奪目光彩的多麵切割加工鑽石。在手電筒光線的照射下,鑽石向著黑暗反射出的七色光芒如月光般冷冽。

終於找到了!章一下子興奮到快要爆炸。現在他手裏握著的,應該就是價值好幾億日元的寶石了。

雖然心髒跳得都快蹦出來了,可他的大腦出奇地冷靜。

仿佛此刻這裏正站著兩個人——一個人手握鑽石,亢奮不已;另一個人事不關己,冷眼旁觀。

冷靜的那一方正在不停發出警告——距離成功還有至少一半的路程,真正的困難還在後頭呢!

整件事中最大的難點,並不單是偷走鑽石啊!……也該滿足了吧。你的能力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證明。這些袋子裏裝的也不過就是些漂亮的透明石頭而已,難道真要為了這些東西去殺人嗎?

心中出現的第三個人正在不停地責備自己。

可是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怎麽能就此放棄呢?一旦放棄,自己至今為止的努力不就全都白費了嗎?章將包好的鑽石放回袋子裏,再重新放回暗格。接著讓魯冰花五號放下文件櫃,最後將取出的抽屜也放了回去。

離開社長室前,他忍不住再次回頭看了一眼。

六百一十九顆鑽石。他將曾經握在手裏的璀璨未來留在黑暗中,猶如將自己的心髒丟棄在這裏一般。

哪怕他知道,這隻是個短暫的離別。

早晨的空氣冰冷且幹燥。這個星期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很適合來個深秋出遊。

打開公用信箱後,發現裏麵有兩封寄給翠川亞美的信。看樣子她還住在原來的房間。也許因為喜歡這裏,不過經濟拮據的可能性應該更大。章記得,兩年前她就過得十分窘迫。

其中一個信封上印著某個大型出版社的名字。這麽說來她自稱是個漫畫家倒也不完全是種妄想。另一封信上沒有留下寄件人的名字,隻蓋著個“重要信件,本人親啟”的印章。

章一下就猜到裏麵的內容了,不過他還是想親眼確認一下。隻要今天之內把信還回來就行了吧,章這麽想著,悄悄拿走了那兩封信,並打算順路去購買一些東西。

章坐上山手線,在轉乘總武線時看到了許多出遊的家庭。他的對麵就坐著一對帶著五歲左右孩子的中年夫婦。也許因出遊而感到興奮,那個孩子穿著鞋子爬上電車的座椅,還時不時激動地大叫。但父母沒有一點兒責備,隻是一臉微笑地看著。

遙遠的記憶突然蘇醒。

已經不記得那是通往哪裏的電車了。當時,年幼的章坐在父母中間,脫了鞋對著車窗看風景。那時的他對窗外的一切事物都很好奇,不停地問著“那是什麽”。光晃幾乎不會回答他,隻是板著一張臭臉沉默著。照子倒是回答,可滿嘴的敷衍和胡謅就連孩子都聽得出來。

章很快就死心了,便不再發問,隻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比起滿是汽油味的公共汽車,他從小就更喜歡坐電車出行。回頭想想,自己大約是被電車行駛時那規則的震動和一定會沿著軌道到達目的地的安心感俘獲了吧。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從那時候起就一直坐在電車上。兒時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正身處同樣的震動中。

當時的自己是否想象過,十多年後的自己會為了準備殺人而搭乘電車呢?

章在千葉站東麵的第二個車站下了總武線電車。購買作案工具的地點還是要盡量遠離常住地,所以他才特地坐電車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再說了,要是去東京的大賣場購買,很難保證不會偶遇安西公司的前同事。

他坐上京成巴士,很快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個大型賣場。

店內的生意好得出乎意料。章走進麵向專業用戶銷售的專賣店,穿梭在貨架間的通道上尋找組裝玻璃窗相關的工具和材料。他挑選了矽膠槍、各種矽膠填充劑的補充裝、圓形襯墊、底漆、玻璃吸盤器、刮刀、刷子、遮蔽膠帶等,並全部放進購物車。

接著,章又挑選了強力環氧樹脂接著劑,以及外觀酷似針筒的注入器。這些東西一共花了好幾萬日元。

下一個目標地點是日用品店。章在那裏買了“家具移位神器”。這是由一種名為鐵氟龍的氟樹脂製成的細長板,隻要將其墊在家具的下方,就能輕鬆拉動笨重的家具。氟樹脂造價高昂,兩片裝的價格就高達七千多日元。

他將這些東西分開裝在背包及其他袋子中。雖然很重,但為了不留下地址信息,章並沒有選擇送貨服務。他隻能先全部提到車站,放進儲物櫃裏暫存。

章在附近的量販店看到了與購物籃大小完全吻合的麻袋,看起來應該是付費塑料購物袋的替代品。麻袋不但尺寸剛好,提手部的針腳也十分縝密,看起來應該很牢固。

拎著剛買的購物麻袋,章繼續前往體育用品店。店內架子上擺放著好幾種進口保齡球。

章選了一顆16磅(7.257千克)的保齡球,這也是店裏最重的一顆了。他本就打算買顆材質較軟的球,正好最近的保齡球大多使用的是高敏感聚酯材質,硬度比以前的硬質橡膠低了許多。接著,他買了滑雪板用的固體蠟、滑雪麵罩和遊泳用的潛水鏡。

下一步,他到廚具店買了可精確到0.1千克的上皿天平。他萬萬沒想到,這麽個天平居然花了一萬四千日元。

章又在隔壁的文具店買了B0尺寸的卡紙、萬能筆以及除膠劑。

接著,他在百元商店買了修理摩托車專用的超長十字螺絲刀和金屬專用銼刀。最後到超市買了兩罐塑料瓶裝的麥芽糖漿。

手上的東西越來越重,章回到公寓時早已滿身大汗。他的房間內沒有浴室,他隻能拿條毛巾到水池弄濕後擦拭身體。

有些事,必須在下次出門前完成。

他用萬能筆在剛買來的填充劑補充裝上標好編號,接著將B0大小的卡紙在地上鋪開,幾乎占滿了整個房間。然後他在方才寫好的編號旁邊用填充劑塗出一個小方塊。

問題是,即便同樣是灰色係的填充劑,顏色也有些差異。為了避免被人識破,他必須使用和社長室窗戶上使用的顏色完全一樣的材料。等填充劑幹了再最終確認一下顏色吧。

在等待填充劑晾幹的這段時間裏,他完成了下一項任務。章拿出原本在信箱裏的那兩封寄給亞美的信,在信封上塗了除膠劑,待膠水失去黏性後打開。

出版社寄出的那封信是退稿通知,他不好意思細讀,便塞回了信封。黏性很快就會恢複,所以隻要封好就不會被發現。

另一封信果然不出章所料,是一家大型金融貸款機構的催款通知。金額倒是不大,可他真沒想到亞美居然也能順利借到錢。

翠川亞美果然處於為錢所困的狀態,真是天助我也。

章開始思考從她手中拿到藥品的方案。

最先想到的當然是直接跟她要,畢竟兩個人還算有些私交,且她又正好缺錢,很可能會答應自己。但這個做法有兩個缺點。第一,自己要如何向她解釋為何會突然需要巴比妥這種危險藥品;第二,哪怕真能找到理由騙過她,她也會記得自己曾向她買過這種藥?——?畢竟她知道“佐藤學”,也就是現在的這個名字。

就在這時,他的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要是她也能一起消失就好了。

快醒醒,他慌忙甩掉這個念頭。我又不是殺人魔!怎麽能為了一己之私殺害無辜之人呢?

那穎原社長就該死嗎?他再次被這個問題拷問,無奈之下隻能逼著自己回到眼前的問題上。

還是不能讓她發現自己。

如果想要匿名接觸,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威脅。雖然不知道她把那些藥物藏在哪裏,但隻要確定她手裏有精神藥物,就能用報警來威脅她。告訴她如果想讓自己替她保密,就拿出少量藥物收買自己,相信一般人都不會拒絕的。

可問題是她患有邊緣型人格障礙。

自己雖然和她接觸的時間不長,但當時她的情緒確實非常不穩定。章上網查詢了相關資料後發現,這種類型的人格障礙患者身上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雖然平時看起來情緒穩定、頭腦清晰,但很可能突然就會因一些小事而崩潰,或是攻擊他人,或是自我傷害。

這麽說來,還不能一味地逼迫她,否則可能會讓她情緒失控。看樣子得軟硬兼施了。

章坐在筆記本電腦前謹慎地寫了一封發給她的信。他精心挑選著不會刺激到亞美的用詞,在自我介紹中,他將自己描述成一個和亞美一樣患有邊緣型人格障礙的二十多歲的女性。接著告訴亞美,如今自己正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具體細節則是參考了一個身患同樣疾病之人在網絡上發表的文章。

……雖然我無法直接與您見麵,不過很久之前的一次偶然機會,我從朋友那邊聽到了翠川小姐的故事,然後就一直在追您的《夕陽之歌》漫畫,並被您深深地感動著。後來得知漫畫的作者,也就是翠川小姐您與我患有相同的疾病,便越發覺得我們有緣。

其實,給您寫這封信,是想拜托您一件事情。因為我覺得能畫出這種作品的人一定能理解我的心情,這才唐突地給您寫了這封信。

我的情況比較複雜,不便在信中多說。您可否勻一些寫在信末的藥品中的某幾樣給我,否則我很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哪怕隻是少量也沒關係。

當然,我不會白拿您的。雖然我現在也不富裕,但這個要求實在是太為難您了,所以我願意支付高於市場行情數倍的費用。

那位向我介紹您的朋友還告訴我,您收藏了很多種類的藥物。

隻要您願意分給我一點兒,我就一定會永遠為您保守住這個秘密。

我本該親自登門請求您幫忙,但眼下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隻好以匿名的方式拜托您,還望多多見諒。

為了表示誠意,我在信封中放了兩萬日元訂金。

要是冷靜想想就會發現這封信寫得很不自然。雖然寫了一大篇,卻絲毫沒有重點,而且還有一些邏輯不通的地方。

章在信中表達了對她這位漫畫家的欽佩以及同情,不知能有多大效果,而且這種委婉的威脅對她未必奏效。

不過,她應該會答應的。

信中的誘餌對她一定很有殺傷力。一個窮困潦倒之人看到現金從天而降時,若沒有超強的克製力,是很難抵擋住**的。更何況,即便她想退回這筆錢,也不知道該退給誰,而且信中還提到了非法藥物之事,想必她也沒那個膽量去報警。隻要她動了這筆訂金,之後就很難拒絕自己的要求了。

這就是讓自己深惡痛絕的金融貸款機構慣用的伎倆。

當然,他也不會奢望僅憑一封信就能讓她上鉤。一次不行,那就一直寄,一直給她施壓。隻要在最後讓她看到事成之後的豐厚報酬,應該就會動心了。

第四次潛入。

章已經不再像前幾次那麽緊張了,如今的他已經能夠遊刃有餘地在這個戒備森嚴之地自由穿梭,他不由得生出了一種快感。

這次的任務隻有一個,但這個任務才是左右整個計劃的關鍵。

他自認為已經十分精通玻璃技藝,也自信沒有對所學知識生疏。但這畢竟是誰也沒有嚐試過的事情,很難單純依靠想象達到完美,許多地方都得動手試了才知道深淺。

而最困難的是他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所有操作。

未來的生活,在此一舉了。

進入社長室後,章從尼龍背包中拿出遙控器,啟動魯冰花五號。他看了看手表,指針正好指向了零點。今天提前了一個小時來這裏,應該能勉強做完所有準備工作。

章做了個深呼吸後,拿出大型NT切割器切除了西側窗戶上的固定膠。

從四個邊上整齊切下看似橡膠的膠料後,章拿出螺絲刀旋開螺絲,取下上下兩端的壓邊線,用魯冰花五號撐住玻璃,以防其傾倒。

他在已經結霜的窗框上放了兩個固定塊,再將玻璃放在上麵。固定塊的前方是一個發泡聚乙烯材質的繩狀支撐架,可以起到緩衝的作用,保持玻璃穩定。

所以,如果想讓玻璃鬆動些,不被固定得太死,就不能使用硬度太大的支撐架,要換成稍微柔軟一些的材料。

在最初的設想中,章覺得這個做法已經能夠充分滿足需求了,然而在思考驗證的過程中,他又發現了新的問題。

墊在玻璃下方的固定塊用的是常見於電線外層或防震墊的氯丁橡膠材質,會與玻璃底部產生很大的摩擦,換成更光滑一些的材料會好一些。所以他最終選擇了固體中摩擦係數最小的氟樹脂材質。

用來取代固定塊的東西,是從氟樹脂材質的家具移位神器上切下來的四個塊狀物。同時,章還在它們和玻璃之間塗了大量的滑雪板專用固體蠟,這樣應該就能大大改善玻璃的滑動狀況。

取出門阻後,章在玻璃的四邊塞進被削成隻有原來一半厚度的新支撐架以及帶泡棉的填縫膠帶。

章還原了玻璃上方的壓邊線並鎖緊螺絲,放上幹燥後的膠帶狀填充劑後刷上底漆,保證玻璃和壓邊線間不再留下任何空隙。他很小心地沒有把膠帶貼得太緊,否則膠帶可能在玻璃的移動下出現褶皺甚至剝落。

可算完成了。章重新確認了一遍所有的細節後,往後退了幾步進行整體把控。

表麵看應該不會露出破綻了,那麽問題就隻剩下性能了。為了確認,章撤走了魯冰花五號的機器手臂,接著用玻璃吸盤吸住雙層玻璃前後晃動了一下。

完美!完全就是計劃中的手感!雖然玻璃的可移動範圍隻有幾厘米,但滑動十分順暢,幾乎感覺不到阻力。

止不住的興奮!章心滿意足地看了看手表,淩晨兩點三十五分,比原計劃的時間提前了很多,真想好好誇誇自己。

收拾好所有東西後,他抬頭看了看出風口。本打算等正式偷鑽石的時候再順便取回手機、集音器和電池,不過接下來似乎沒有繼續竊聽的必要了,繼續放著,隻會徒增暴露的風險。

章打開出風口取出全套竊聽工具,仔細地處理掉所有痕跡後,離開了社長室。

七個小時後,他混進出入的人潮走出了六中大廈。雖然縮在逼仄的吊籃裏睡得他渾身酸痛,但章的內心雀躍不已。

返回公寓的途中,章在便利店買了最便宜的三明治和罐裝咖啡,然後坐在公園裏吃早餐。一個隻能吃出點兒沙拉醬味道的三明治,此刻在章的口中竟變得異常美味。他撕下一點兒邊角丟給在腳邊來回蹣跚著的傻鴿子。他呆呆地想著,這些愚鈍的小東西是如何在這種生存環境遠不如原始森林的大城市中活下來的呢?

章坐在長椅上一邊喝咖啡,一邊思考是否要按照原定計劃處理掉那些竊聽工具。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既然沒有在竊聽社長室這件事上留下任何證據,也就不用費這個事了。而且當時用於竊聽的那台預付費手機,應該還能再用一段時間。

他突然想給英夫打個電話。可就在按下號碼的前一刻,章突然停下了手。

雖然警方無法通過手機號跟蹤到機主,但手機信號都是通過基站發送的,懂行的人隻要稍加調查,就能找到發出信號的大致位置。這個公園離自己的住處也不遠。雖然他們應該還不至於連英夫的手機都監控,但……

回到公寓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一下粘在門與門框下邊緣之間的頭發。自從搬進“自由之家”後,章就養成了這一習慣。即便房東已經擅自在門內安裝了遙控式輔助鎖,基本上不會有外人潛入的可能,但章還是想確保萬無一失。

進房間後,章繼續檢查窗戶。要是玻璃被打破,可就全完了。

雖然近來市麵上也能買到一種帶鑰匙的月牙鎖,但隻要用鉗子弄彎鎖的軸瓦就能輕鬆破開。這還是章在安西公司的那段時間裏了解到的信息。其實月牙鎖的主要功能是減少兩個窗框間的縫隙,從而提升氣密性。它的防盜功能,甚至還不如以前窗戶上裝的那種螺絲鎖有用。

章在窗框的溝槽中放了一根鐵棍。從窗戶外側是很難將其取出後潛入的,所以想要從窗戶這裏潛入的話,隻有打破玻璃窗這一個方法。

窗戶並無異狀。

或許是自己多次潛入過六中大廈的緣故,才會變得有些過於敏感吧。不過眼下這個重要關頭,謹慎些總是沒錯的。收拾好改造社長室窗戶時用過的工具後,他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昨天他去申請了一個最便宜的寬帶套餐。

他打開寫滿文字的留言板。

有了!

章終於在他指定的創作詩投稿帖子下等到了期待的詩作。

盛滿回憶的,

老抽屜裏,

油墨幹涸的鋼筆,

破損的菊石化石,

小小的風笛,

龜裂的汽水瓶,

殘缺的輕石。

輕輕拿起汽水瓶,

放在唇邊微微吹氣,

是那宛如二十位天使飛舞般的,

令人懷念的聲音。

看著看著,章不由得笑了出來。原先設想的那些脅迫手段壓根兒就用不上。自己隻不過發了兩封信,送上了四萬日元,就成功和她達成了協議。

詩中的用詞分別隱晦地代表了某種誘導體,例如鋼筆代表戊巴比妥,菊石代表異戊巴比妥,風笛代表苯巴比妥,汽水瓶代表鈉,輕石代表鈣。

“油墨幹涸的鋼筆”“破損的菊石化石”,說明她目前手裏沒有這兩樣東西,而“龜裂的汽水瓶”和“殘缺的輕石”,則說明添加了鈉和鈣的兩樣東西,也就是異戊巴比妥鈉和異戊巴比妥鈣都已經用完了。

看起來她手裏還有少量的“風笛”,也就是苯巴比妥。

隔了一行空白後的下一個段落,也就是“吹奏汽水瓶”的那個部分,說的是她可以幫忙拿到異戊巴比妥鈉。從天使人數來看,她的開價是二十萬日元。

章在前麵的信中就寫到過自己需要的劑量,雖然對她的獅子大開口不免感到憤怒,但也擔心要是討價還價惹怒了她,可就前功盡棄了。

算了,這個價格咬咬牙也能付得起,就當是接濟一個貧困潦倒的漫畫家好了。反正自己即將得到的財富,遠比付給她的數字多出好幾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