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仙過海 各顯奇招02

說著話一勾小指頭,那兩人機械地湊上來聽秘密,就聽帥朗白活著:“保密啊,現在是幾家競爭呢,我雇人上貨,你們千萬別讓別人知道了,我存貨的事也得保密,我準備存一批貨,關鍵時候在景區市場上一傾銷,把他們兩家擠垮一家……對你們來說無所謂,競爭促進發展,競爭帶來繁榮,競爭帶來銷量嘛,對吧?全靠二位了啊……”

何廠長一聽,明白了,連說對對對……

供銷科那位一聽,也理解這是商家之間互掐了,直說是是是……

兩人一樂,又都恭維帥朗年輕有為,可比咱們老支撐著小廠牛多了,一說未來的銷售量,一說雙方的合作前景,兩位興高采烈之下,連這頓昂貴的飯菜也不覺得肉疼了。連吃帶喝一個多小時,下樓後帥朗做勢拿著卡要買單,拿卡的姿勢都甭提多牛了,兩指頭一撚,直給吧台遞上去。這怎麽行,何廠長讓供銷科這位攔著帥朗,堅持自己買單,還埋怨帥朗小看廠裏,咱廠雖小,可這點錢還是花得起的不是?

裝模作樣了一番,何廠長和供銷科的一送走,回頭坐到車裏的田園撐得仰躺著直撫肚子,一邊回味,一邊謔笑,二哥你真夠損,吃了人家四千多,就那五萬件貨,得吃走一多半利潤。

“那沒辦法,他們願意,沒看廠長想放長線釣大魚嘛,哈哈……”帥朗坐在駕駛位置,喝得有點暈乎,心情有點舒爽,剛坐了會兒,田園想起更爽的事了,側頭問著帥朗:“二哥,咱們不能光吃呀,中午吃了晚上肯定吃不動了,你說有沒有那種可能?”

“什麽可能?”帥朗問著。一看田園**笑,立刻想到沒什麽好事的可能。

兩人車裏碰著頭,咬上耳朵了,估計是找好下個白蹭的目標了……

該發愁的是樂不思蜀,而不該發愁的,卻是愁眉緊蹙。

下午四時,羅少剛專門跑了趟村裏,正如老黃所說,先前在村裏加工點幫忙的一群婆姨,把加工廠真搬家裏了,這個工序對於商家難,可對於農戶就簡單多了,男人拉車沙篩著,老娘們坐屋裏指揮著,汽燈一點,玻璃一熔,用不了幾分鍾就是一個焊好的沙漏,連稱量沙重的天平也給搬回來了,羅少剛進了幾家,那些娘們明搬著加工點的東西,臉都不紅一下,頂多客氣句“來了”,要不問句“吃了不?”,爾後是水也不讓,直忙著自己的事去了。

鬱悶不?反正羅少剛覺得很鬱悶,先前兄弟幾個在村裏人眼裏都是送財童子的角色,男女老少見了比自己娃自己爹媽還親,看來還是主要衝錢說話,以前在加工點領報酬,現在翻身了,自己給自己當老板了,既然都獨立了,誰還尿你那一壺不是?

還有更猛的,村裏那家獨門獨戶的三層小院,大門洞開了,院子裏小山介似地堆了幾十個大包裝,都是石雕廠的包裝,這是景區工藝品中的一個大頭,一對一仿雕的五龍觀景台的黃河母親雕塑,一直以來在景區售價三五十到一百不等,底價一明,幾倍的利潤恐怕快把村裏人樂瘋了。這不,羅少剛站在村裏不大會的功夫,總有七八個騎摩托車帶箱子的從這裏提貨往那個景點送。不但貨源被人家找到了,恐怕連銷售的模式也給人家學會了。

這可咋辦呀?

一想花了十幾萬盤的店,一想一大堆存貨還有剛剛訂下的貨,讓羅少剛直覺得難為,和別人競爭倒也不怕,就怕這些根本不講道理、不講規則,什麽都不講的村民,村口工商局封的窩點人家都敢踹,還有什麽不敢幹的?

對,找找帥朗!?羅少剛突然泛起這麽個奇怪的念頭,先前兄弟幾個在景區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其實他心裏也知道,一直混跡在市井的帥朗在這方麵比幾個人都強,可是……微微一泛念頭,羅少剛還是按捺下了,實在有點不好意思,總不能昨天盤了人家的店,今天再問人家怎麽經營?

這一趟是無果而返,回到了店裏,老黃、女友還有個幫忙的小店員在忙著,女友呢,看到羅少剛回來拉著直出了門,有點竊喜地白活著:“今天營業額五千多了,我看上六七千沒問題,這個生意還是盤對了啊,你看多熱鬧……”

說話著,尚自得意地看看店裏進進出出地遊客,這地方還真是好,就不缺人。一樂嗬,羅少剛生氣了,悻悻罵了句:“你懂個屁,你知道帥朗經營時候一天賣多少?”

“多少?”

“三萬。”

“啊?這麽多,不可能吧?”

“這還是平均數,最高時候有多少我都不清楚,他給店員發工資發多少你知道,八千。要咱們,咱們發得起嗎?”

“啊?同行不同利也不能差這麽多吧?他們怎麽賣的?”

“批發呀,你沒看批發咱們沒了……”

“是啊,為什麽沒了?”

女友愣了愣,她一愣,連羅少剛也摸上後腦勺了,詫異地自言自語著:

“咦?是啊,為什麽就沒了,村裏人怎麽知道的進貨渠道呢?”

……

同樣在另一家,這個納悶的謎也同樣沒有解釋。吳奇剛店裏還是比較倚重這位叫程思雨的女店員,以前給商廈給人當過售貨員,嘴皮子利索,下午人放出去,讓小姑娘和景區兜售的搭腔,等回來時候說得卻是一頭霧水。

有人說是高嬸家二小子,在城裏幹活,認識廠家送貨的司機,於是就順理成章找到貨源了;還有人說不是高嬸家的,是杠子家外甥,人在城裏就是做工藝品生意的,隻不過給村裏人指指路而已;也有人說根本就不是城裏的,是村裏那胖墩進城找的……不管誰說吧,程思雨回來說的情況讓吳奇剛大皺眉頭了,除了五龍景區飲料攤邊上出了三個工藝品擺攤的,梅園、浮天閣、堤灌站、生態棧道,幾乎全有類似的攤了,都是村裏人坐鎮,連工商的市場協管員也不敢管這些人,店裏的主打產品,像沙漏、紀念章、雕塑已經遍布景區了。

這就壞事了,吳奇剛也是做小商品的老手,就事論事思忖著其中的問題,一個商鋪輻射麵有多大他心裏清楚,恐怕連五龍景點的生意都做不完,如果就為賺點小錢,肯定是好生意,但最看重的是這裏輻射整個景區的銷售網絡和龐大的零售隊伍,這一塊被人一切,那這生意的意義就少了一多半,單單商鋪的收入,就不值得花這麽大力氣,動這麽大心思來搶了。

“這樣吧思雨,你聯係你認識的人裏,有銷售經驗的給我招幾個人,我去工商所辦個手續,咱們也逐步把分銷做遍整個景區……等等,讓他們倆也找找熟人,最好明天能來,咱們的訂貨後天就送來了,到時候必須擴大銷售麵,否則這市場就被七零八落分割了……”

吳奇剛安排著,那女店員喏喏應聲,進店了。不一會兒吳奇剛從店裏出來,到了停車場,駕著豐田,駛到了離五龍景點不遠的工商所所在地,下車拔著電話,信步進工商所了……

也許他沒有注意到,他的身後,一輛麵包車裏,貼著太陽膜的麵包車裏,一直有一雙怨毒的眼睛盯著,直看著他進了工商所,車才倒著回了路麵上,邊走,車裏人拔著電話道著:

“帥朗,人我瞅準了,這王八蛋看來是和工商上有關係,大下午不做生意鑽工商所去了……我托人打聽了下,這小子準備把咱們往死裏整呢,區工商局市場監察的說了,要查在五龍村設窩點的人呢,今天可能就有人到村裏,要是真揪著不放,咱們可麻煩了啊。”

“查個鳥,窩點房子都坍了半邊……東西早丟光了。”電話裏帥朗不在意地說著。

“真的?”程拐一聽,先驚後喜,要這樣的話,所謂的一大批製假販假工具就無從說起了,加上和村裏並沒有什麽協議,找不著租賃戶,恐怕又是一樁無頭公案了,又是點盜版爛事,誰也不會把這看成鐵案如山,一思忖高興了,小聲問著:“誰幹的?你幹的?”

“我就沒回景區,都是群眾幹的。”電話裏帥朗笑著道。

“嗬嗬……看來一切得依靠群眾啊,哈哈……那接下來怎麽辦?”程拐樂著問道。

“等我把他折騰窮了,你們再收拾人……咱們都別出麵,省得有麻煩了說不清楚……”

電話裏,帥朗很冷靜地安排著,程拐用心聽著,生怕漏了一字一句,車停到了路邊,又是密謀了好久……

晚七時,駕著奧迪,帶著田園,跟著前麵那輛玻璃廠的桑塔那,看到中州大酒店的牌匾時,田園知道,這一頓又得蹭玻璃廠幾大千了。

倆人下午幾乎是以訪問性質到廠裏的,到了廠裏隻是走馬觀花地看了一圈,廠長和銷售科的專門接待的,除了銷量巨好的沙漏,小掛件裏玻璃章、浮天佛、梅花印、仿玉墜也出自這個廠家,帥朗谘詢了一番作玻璃紀念章的事,廠長隻當又有好生意來了,叫著廠裏的設計員說了一番可能性,這個設計難度太大,廠裏答應先作幾個樣品瞅瞅再說,雖然啥也沒訂,不過廠長心知肚明這是景區的大戶,上午的傾銷就拜此人所賜了,言語間非常客氣。

但是……注意這個但是,田園省得帥朗的鬼心思,快到六點才去廠裏去看看,這和上級下來檢查挑時間是一個性質,檢查不檢查另說,飯是一定要管的,所以廠長順理成章要挽留帥朗吃飯,帥朗也就順水推舟胡亂答應了。

要是前一天,帥朗是絕對不會答應的,現在的人勢利眼的緊,有用處了才使勁巴結你。要像昨天不覺得你有用,沒準幾碗麵就打發了。今天因為村裏大量搶貨的事讓帥朗的身價猛漲,於是就請到中州大酒店來了。

涼菜鱈魚、美極鴨唇、一品炒雞、東北大骨、……都是中州大酒店匯聚全市有名的菜肴,琳琅滿目一桌配著五糧液酒,又是個盛情款待,連吃美食,消化不良的副作用上來了,不但帥朗僅僅是淺嚐輒止,連饞嘴的田園吃相也文雅了不少,不像中午那麽流星趕月往嘴裏塞了。

話說關係有一半是餐桌上拉來的,而生意卻是有一多半是飯桌上拉來的,閑吃海聊的時候,最容易拉近彼此的距離,但凡生意場上混的人,那個不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廠方二位人鬼不分地把帥朗讚了遍,一半是恭維,一半是探底,這個底子帥朗早打得很厚了,一說訂貨那自然是至少三萬件,多就說不準了,還真說不準,要是明天再像今天這麽著來幾拔人搶貨,究竟能出去幾萬件,鬼才知道。

邊吃邊說,你恭維我,我自然不能說難聽話嘍,帥朗吹了一番,直給廠長道喜,道什麽喜呢,肯定是近期銷量大增,恭喜發財嘍,廠長客套著,發什麽財呀,一件才塊把利潤,掙不了多少錢的,說到此處之時,帥朗的壞水浸透的腦子轉悠得快了,猛然間臨時又添了個新茬,接著話頭問廠長:“秦廠長,您要想多賺,其實很容易的。想不想呢?比現在翻一倍利潤如何?”

咦?好事來了……廠長和銷售科的詫異一臉,旋即又是虛心請教,帥朗細嚼慢咽了嘴裏吃食,慢條斯理放下筷子,仿佛怕隔牆有耳似的壓低聲音教著:“……您二位別死腦筋呀?給我們訂的都是熟玻璃製品,工序多兩道,成本高得多,所以出來的也高個檔次,可現在呢,是我組織村裏人大批量上貨出售,您就不需要這樣守成嘛……對不對,這個差價比你們利潤還高啊。”

喲!?動心思了,銷售和廠長都是行家,這點倒被外行點破了,之前帥朗訂貨對工藝有嚴格要求,所謂生熟玻璃是土叫法,準確地是叫鉀玻璃和鈉玻璃,前者是做窗戶玻璃的主要原料,後者則是工藝品和燒瓶、量器之類的常用品,價格要差四分之一了,不過廠方這倆,有那麽點不理解了,那有這樣的,自己上貨,再用便宜原料坑自己?

“別這樣看我呀?這玩意我也剛分得清,村裏那些人的文化水平比我還次,分不清,嗬嗬……”帥朗笑了笑,把倆人逗樂了,就聽帥朗圓著這個想法道:“衝倆位這麽款待,我也不瞞二位,現在的市場是這麽個情況……”

得嘞,田園暗笑著,又開始忽悠了,還是那一套市場潛力巨大、啥都不愁賣的理論。

果不其然,帥朗又是一番景區人呐,實在是多呐,不比咱中州那條商業街差,就堆狗屎加個包裝都能賣了,現把先決條件給說足了,然後繞回到主題上了:“你們的產品咧,就是有點單一化了,總得分開點層次吧,現在是幾家店鋪,再加上哥們這群遊擊的,一天吞吐你兩三萬個跟玩似的,就在人堆裏兜售,總不能和商鋪裏出售是一個概念一個檔次吧?所以呢,你得開發點低端產品嘛,便宜嘛,便宜就是硬道理,這玩意擱誰誰還不是玩玩就扔了,還真拿回家供著怎麽地?再說現在大夥口袋裏這麽鼓,誰在乎扔那幾塊錢?”

嗯?對呀,有道理呀,廠長和供銷被忽悠的一愣一愣,不過眼睛卻是加外地亮,要說對景區了解,恐怕沒有比眼前飯桌上這個人再強的了,尚剩下那麽一點點狐疑,沒太敢說出來,因為畢竟是不確定的事,沒有發生之前,誰也不敢十成十打包票不是?

“這樣……你們就按這我辦法幹,加工幾千件銷銷試試,要是成,你們就幹;要不成,算到我的訂貨裏……對了,價格一定要保密啊,頂多給他們降五毛到一塊錢,剩下的利潤全歸你們……”帥朗看著時機已到,重錘定音了。

那倆位樂了,頻頻勸著酒,看來這事,還真值得一試了,帥朗又是教一番明天出貨的細節,倒好像他是廠長似的,把這個廠子的經營給來了個方向調整,廠長和銷售倒也就不介意以次充好之類的經營手法,現在有這個狗頭軍師支招,自然是聽得格外上心。

吃完了,下樓的時候帥朗很大氣地要搶著付賬,不過又是拗不過廠長和銷售的熱情,結果人家買單了。出了門呢,時間尚早,帥朗又是盛邀哥幾個唱唱歌放鬆放鬆去,廠長和銷售知道年輕人好這幾口,高興之餘,廠長直安排著銷售上車招待帥朗倆人,自己推托有事先行一步,不用說是回廠裏安排生產了,那位銷售科的和帥朗差不多一個德性,開口就給倆人找了個正中下懷的地方:要不去金碧輝煌玩玩去!?

田園那樂呀,樂得心裏花兒全部怒放了,要是沒人,非抱著帥朗狠親一口,你說二哥多體貼,上午才提的想法,沒過夜就要成為現實了,再看二哥,坐在車裏高談闊論市場開發、工藝品市場的前景以及景區市場潛力之類的大主題,田園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本事還真得好好學學……

一天過去了……

果真如玻璃廠那二位和帥朗商量的,因為進貨便宜了八毛錢,一夜加班產出來的四千對鉀原料沙漏,一上午都給搶光了。現在五龍村裏做沙漏的已經不限於那幾位在村口加工點幫過忙的,不少閑散的村民在市區四處打聽著汽燈的貨源,敢情想在家裏支攤做沙漏呢。

模具廠的,一部分外包,一部分自產的,八萬枚同樣在這一上午被提了個七七八八,景區的銷量原本就大,加上兩家訂貨存貨的大戶,加上一村存貨的小戶,要是擠在同一時間提貨,這個數字說起來就恐怖了,好像遠遠不是兩個廠子能供應得起的。

石雕石粉廠,因為單價較高的緣故,這一天出貨量出現減少,沒有消化完前一天加工的一萬尊雕塑,雖然沒有消化,可形勢還是蠻喜人的,景區兩家的訂貨加上那位帥老板,6萬多尊足夠廠長忙活一陣子了,上午出完貨,那位給廠裏帶來福音的帥老板又來了,廠長和銷售科的人自然是盛情接待。這位帥老板呢,也是多方為廠裏著想,又出了個絕妙的創意,建議把實心的雕塑做成空心的,既省時、又省力、還少料,而且省一步烘幹工序,這著一來呢,有利於薄利多銷,要不你們廠子這產得這麽慢,那供得上景區消化不是?

廠長呢,有點心虛,不過對這種以次充好的奸商司空見慣了,倒也沒怎麽奇怪,隻不過聽帥老板說讓廠裏自己出貨,這就有點把握不準了。不料那帥老板很豪氣,直接給廠辦桌上扔了一萬塊鈔票,大咧咧說著,照我說的產四千尊,買不出去,這錢算我賠你的,不過賣出去利潤算我一半,明兒我來收錢……這還不好辦,廠長滿口答應,就缺這道保障,有這個保證在,廠裏才不怕呢。

這一天,是新樂玩具廠方請的客,這個廠家加工的小彈弓在景區蠻暢銷的,席間又被帥朗忽悠得蠢蠢欲動,想上加工弓駑了。

又一天過去了……

景區兩家黃河工藝品商店提走了光華模具廠的六萬件小飾品紀念章,加上村民來提貨的依然不減,還是個供不應求,產能被何廠長強行提升到日產十萬枚。

石粉石雕廠果真如帥朗所料,降價的消息一傳出去,四千件閹割版的雕塑產品又被搶購一空,中午到廠家時,那位秦廠長有點肉疼的把一萬加上三千利潤真給帥朗擺桌上了,這錢真不想給,可知道這位客戶神通廣大,又不敢不給,還等著後續的生意呢,投資回報一天百分之三十,雖然金額不大,可也足夠讓田園吃驚了,這錢掙得也忒容易了,帥朗是不客氣地收起來,而且還促狹似地逗著廠長,要不我再給你五萬,咱們一塊賣這個,利潤平攤!?

這下把廠長和銷售的嚇住了,廠長哼哼哈哈,舍不得答應,那銷售的東扯西繞,不敢接這個話題,總不能咱的工人、咱的機器原料和產品,讓人家白掙錢吧?可是也不敢惹這個人,畢竟又有訂貨又能拉來要貨的人,於是東繞西繞,繞著就請了帥朗和田園一頓隻當是答謝了。

晚上,草編廠道聽途說這個帥老板的事,聽說光華和古風兩個廠子兩天出貨量趕上一個月了,據說這位帥老板手下人數眾多,讓誰掙誰就掙,像這號銷售能人都是廠家拉攏的對象,不好好請請怎麽行咧?

於是,帥朗和田園繼續著吃飯、喝酒、桑拿、KTV,多點一線的幸福生活了。

又過了一天……

銷售勢頭未減,古風廠的閹割版石雕大放異彩,低得嚇人的價格又在村裏催生出了幾個囤貨準備批發出售的大戶,而出手太快搶貨的第一家就慘了,單價高出足足四塊錢,全壓手裏出不去了。也在這一天,九州玻璃廠的動上歪腦筋了,來了個萬件以上訂貨優惠的辦法,私下裏跟村裏做這號生意的聯係,一下子拿走了六萬份的訂單,幾乎超過了景區坐地的兩家工藝品商店。

村裏被這事攪得很沸騰,沒稅沒費,到景區兜售一天就能掙個百兒八十甚至更多,進貨價低了掙得更多了,要是一家子出去,比擺攤還來錢,這麽高的回報,不沸騰都不成,於是做這個生意的隊伍在迅速壯大,除了村裏人,男女老少再加上本就擺攤有賣貨經驗的,再聯絡上自家的三親六友,隊伍幾天之內壯大了一倍不止。

零售隊伍在擴大,批發隊伍也在擴張,三五家沾親帶故的、六七家關係不錯的、或者那家先富能拿出錢來的,漸漸地脫穎而出,成了這個市場後起的批發新秀了。

又過了兩天,田園說什麽也不去吃了,這段時間的錦衣玉食花天酒地,一半時間是消化不良,另一半時間是蹲著拉肚子起不來,用他的話講,真是個受罪的命啊,這福算是享不了了……

說話著,一周過去了……

九月六日,到了第八天的頭上,帥朗駕著車重新駛上景區這條大路的時候,還是蠻有點懷舊情緒的。數月前來這兒,他還是坐公交車的,不過現在開著奧迪,好像感覺並不比初來之時強過多少。

副駕上,田園掏著口袋倒了粒白色的藥片,和著礦泉水吞下了,吞了藥片還重重嗯了聲,帥朗笑著問:“還拉呀?”

“拉了一晚上,早拉不出來了。”田園悻然道著,一說起這個就埋怨上帥朗了:“都怨你啊,吃什麽西餐呀?那玩意誰消化得了,牛排三成熟!?坑死人了。”

“這叫品位,你不想嚐試嚐試有錢人的生活嘛,其實就這樣,除了消化不良就是拉肚子,哈哈……”帥朗笑著道。

“怪不得說有錢人都是畜牲呢,就這玩意,除了牲口,是人他都消化不了。”田園道。

“所以呀,我倒覺得以前咱們兄弟幾個窮光蛋過得蠻幸福的,不用羨慕什麽。”

帥朗繞回來了。若有所思的說著,每個人的人品裏多少都有點賤格,窮了想富了怎麽舒坦,而富了卻在想窮著時如何坦然。這話同樣也觸動了田園的心思,一扭腦袋對著帥朗道:“那不成,以前咱哪有坐金碧輝煌裏拽大爺的機會?

“哈哈……”

車勻速急馳著,倆人哈哈大笑著,這幾日蹭吃蹭喝卻是沒什麽意思了,倆貨都不太懂美食,不過蹭的妞還是蠻有意思的,說來說去哥倆一個樣,其實都是沒去的時候稀罕,去過了想想也扯淡,隻能當個笑話樂子來說了。車駛過第一站生態棧道,正笑著的田園指著窗外喊著:“看看看……我操,那不村裏胖墩和憨蛋麽,這倆貨都出來做生意了……”

是倆近親結婚生出來的娃,腦袋瓜不太靈光,僅限於認識錢上那幾個數字。

帥朗放緩了車速,側頭看了看,沿著上棧道的台階,一溜四五個地攤,擺著的正是這些日子貨量倍增的工藝品,不但地攤,還有不少衣服上、胳膊上掛著,手裏拿著的人都在向上上下下的遊客兜售。想到了什麽,幹脆把車停到了路邊扯著嗓子喊了句賣工藝品的,本來喊近處一個人,不料呼啦一聲圍過來七八個人,紀念章五塊錢仨,小掛件剛有人說兩塊錢一個,眨眼後麵有人喊兩塊錢仨,倆賣貨的互罵上了,顧不上賣貨了。帥朗掏了十塊錢,一半買了紀念章、一半買了浮天佛、鑰匙扣幾個小掛件,買完了那幾個賣貨還不走了,擠在車窗邊上推銷其他的,帥朗對付這個有的是辦法,一愣眼故作瞧遠處喊了句:“喲,又來了輛大巴,滿座……”

賣貨的下意識地一轉身,朝著帥朗回頭看的方向就跑,急著搶生意呢,一跑幾步才發現沒大巴,再回頭,那輛奧迪早冒著煙溜了。

看了眼,東西扔給了田園,田園在店裏幹過不少時間,一瞅這東西,直撇上嘴皮子了,紀念章小了一圈,省料呢,少了一道電鍍工序,看著很糙。浮天佛做工粗糙多了,原本晶瑩剔透的材質裏看著裏麵居然有雜質,掛了個景區圖案的鑰匙扣也差了不少,掂掂重量明顯輕了,田園把玩著,感慨地說著:“咱們先前一點都不坑爹啊……這才叫坑爹貨呢?咦,這些人不像五龍村的,那兒來的?”

“估計那兒的都有,這一周多光華模具廠一家就往這兒傾了三十多萬件貨,比咱們兩個月銷售總和還多。早亂了,村裏人各自為政,景區疏於管理,市區小商品城那些跑單幫的再撒一批人,他不亂不可能呀?”帥朗道。田園有點挽惜地搖搖頭:“可惜了,好好的一個市場,被攪成一鍋粥了。這往下除了廠家掙錢,都掙不了多少了。”

又過了一個景點,帥朗放緩了車速,看看了沿景點兩側擺的攤,當先擺著的卻是一行雕塑,後麵卻是散亂地放著一堆小飾品任由遊客挑選,這麽豐富的貨源,銷量肯定是上來了,不過價格已經低了一半多,明顯看著售貨的懶洋洋地蹲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遊客的問話,來來去去挑得多、買得少。

帥朗得意地道著:“賣**賣貨都是賣個俏,越濫越沒人要,現在被搞得濫成這樣,別說掙錢,不出毛病就不錯了。”

很深奧,田園雖然明白話意,但沒明白帥朗的引申意,今天早上拉上自己來絕對不是走馬觀花來了,想到此處,田園出聲問著帥朗:“怎麽,二哥,這地方你還想再來?都糟塌成這樣了。工藝品可不像飲料有代理,這玩意能做出來的廠家多了。以前是村裏人齊心沒人來招惹,現在一盤散沙,再接下來,其他廠家和小批發商萬一誰擠進來,那就是亂上加亂了。”

“一張一弛,一亂一治,不亂還不好治呢,不夠亂,還得再加把火……”

帥朗神神秘秘笑著,說道。田園聽得翻白眼了,對於二哥憋壞水的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不一會兒到了五龍景點,車未停,田園和帥朗同時撲哧聲笑了。這個最繁華的景點也匯聚了最多的零售,不少人就站在黃河工藝品商店的門口招徠顧客,純粹截人呢,手裏拿雕塑的、拎田雞一樣拎串沙漏的、耍雜技一般豎著杆,杆上掛滿小掛件的,沿觀景台的台階哄了一堆,一會兒紅袖箍的來趕趕人,都是鄉裏鄉親也不那麽好意思硬來,等趕走了,一轉眼,人又哄到原先的地方了……以前在這裏是分類的,就幾個點有沙漏、紀念章和雕塑出售,現在濫到大街上了,誰手裏也有,還真是俏不起來了。

田園斜斜地瞥了帥朗一眼,差不多能明白今天的來意了,就來看看這些日子的戰果,什麽戰果呢,挨著個廠家忽悠,製造虛假需求引得廠家提升產量,再忽悠廠家降低質量擴大銷量,愣是生生把剛剛看到掙錢機會村裏人拉上船了,擴大了幾倍的貨量和銷售隊伍,帶來直接後果就是這樣了,一地爛貨,少有問津了。再假以時日,能爛到什麽程度還真不好說。

反觀那店裏,帥朗和田園互視了一眼,心下俱是心明如鏡,這麽幹,開店的就難受了,外麵的有人截客,門口就站一堆兜售的,差不多同樣的東西,就有生意一對比價格都要給攪黃了。遠遠看著店裏隻是稀落的幾個人,售貨員甚至閑著,把倆人看得忍不住偷著樂了。

“看看去?”田園一揚頭,幸災樂禍地笑著,那麽高的房租和開支,想不賠錢都不行。

“看什麽?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這要去不是笑話人家倒黴了嗎?”帥朗正色道,不過眨眼也笑了。

“搶來搶去搶了賠錢生意,有人比你背多了啊。”田園笑著道。

“我沾不著便宜的時候有,可讓我吃大虧的事,還真不多。要擱以前我得揍得他滿地找牙,不過現在嘛,咱還是杜絕暴力行為啊,這多好,沒事了就來看看他們怎麽倒黴的。嗬嗬……”帥朗笑著道。

正笑著,眼見著不遠處的人群嘩聲,就牆坍一般一邊傾著,出事了,景區一出事都這得性,生怕跑得慢了。倆笑容一整,定睛瞅著,一愣之下,又笑了,估計又是搶生意,兩兜售的小販幹上了,這地方沒人敢和村裏人打架,不過要都是村裏人就無所謂了,倆村裏爺們幹得挺凶,你一拳,我一腿,一個急了,一把小掛件當武器砸對方頭上,另一個也火了,拿著雕塑當板磚砸將上來了,這邊的一躲,那玩竟嘭聲著地,四濺開來,霎時間倆人周圍滿天花雨地落著掛件和殘片,市場管理員不遠處喝斥著,不過沒人搭理,遊客遠遠地看著,不少人在持著DV和手機拍照。

等帥朗和田園下了車跑到現場,裏三層外三層,圍著像看猴戲一般,人群中間倆爺們互掐著脖子早滾地上了,輪番著上下打了幾個滾,耳光拳頭“啪啪”相互招呼不斷,打得是一個比一個起勁,圍觀的看得一個比一個樂嗬,現在大爺大娘倒地上都沒人敢扶,何況倆個幹架的,田園看著是五龍村的人,有位還是在店裏進過貨的,這就想上前拉拉架,不料胳膊被揪住了,回頭看著帥朗,不動聲色地搖搖頭,示意別去。

就那麽一點點泛起的公德之心,被帥朗一拉沒了。等巡警到場拉開時,俱是青腫一臉,血色一片,鼻子都破了,嘴巴流血了,衣服扯了幾處,被生怕破壞景區形象的巡警趕緊地請走了。

笑不出來了,田園笑不出來了,知道村裏人幹架狠,可自家人打得也這麽狠,看著人心寒。正看著倆人被勸著上警車,那一地的散亂尚沒有收拾,感覺手動動,是帥朗在拉著,叫著田園道:“走吧,現在是都吃不飽,就要開始自然淘汰了。以後打得時候還多呢。”

“二哥,你是不是早想到有這一天了?”田園略帶質問的口氣,不知道為什麽有點看不過眼。

“還用想嗎?肯定就有這一天,村裏搶生意沒人敢跟他們爭,他們有先天優勢,可他們是群什麽貨色?腦子活的,尋思著怎麽坑人;眼光好的,尋思著怎麽宰客;腦殘的呢,尋思著他們能掙為什麽我不能掙;有點愚的呢,又在尋思他們幹啥,咱也跟上幹……一堆人都往這兒哄,除了砸攤還會有好結果嗎?不要覺得什麽可憐啊,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帥朗前頭說著,頭也不回。

田園歎了口氣,搖搖頭跟在帥朗後上了車,有點覺得帥朗不像以前那麽古道熱腸了,什麽地方有點變了……這句話,終究沒有說出來。

不一會到了五龍村,剛立到村口時,村裏弄弄嚷嚷一堆人,還有警車,和景區差不多,又是倆打得頭破血流的人,估計是村裏解決不了糾紛,給派出所報案了,帥朗停下了車,眨眼瞧著,不但有倆打架的,還有牽扯著幾個老娘們,警察在場也互相撕扯著,等民警攔到中間,連民警也撕扯上了。

“嗨,杠大爺,這怎麽回事?”帥朗搖下車窗問著過往的一位老農,上年紀了,對這事沒興趣,正扛著鋤頭走來。

“五妹家的娃和賽花家男人打起來了……”

“為啥呢?”

“能為啥,為錢吧……”

“嗨……”

帥朗還待要問,那不問閑事的老頭早扛著鋤頭走了,再碰見個過來的人一問,那卻說這兩天村裏好幾家幹仗的呢,昨天是老秦家和胖嬸家,今天卻是五嬸家和賽花,兩家都做沙漏的,估計各有一拔零售的,一方說對方給的價格低故意拉人,另一方自然是不承認而且說這一方搶生意,本來鄰家吵成冤家了,估計這一架又要從冤家打成仇家了。

等了很久,警車從身側走了,帶著衝突的兩家人,路過車旁還能聽到車裏叫罵,怕這調解工作民警也難做得緊。

“市場競爭挺激烈的啊,不過方向有偏差了,得調整調整……咱們走了都沒見他們有什麽長進,隻會窩裏鬥。”

帥朗給了句很沒人情味的評價,打著方向,村裏也沒進,直接上路了,將走時回頭看了一眼曾經熱火朝天的加工點,隻剩下坍了半邊牆壁的破房子,殘垣斷壁,老房舊窗,在陽光下顯得如此破敗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