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亂拳打死老師傅

轟轟的聲音,貨櫃車隊啟動了,驀然而亮的車燈劃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此時,月色已隱、晨曦未起,城市裏的天空難得見到星光寥落,黑漆漆的,唯有大院的燈光和車燈一片通明。除了七輛貨櫃車、四輛貨廂,還來了兩輛轎車,閆副總的那輛桑塔納3000和秦助理自駕的現代。葉育民根本一夜沒有合眼,臨走的時候沒想到閆副總和秦助理全來了,他剛上貨櫃車又跳下來,迎上了閆副總的車。車一停,閆副總關切地問候了幾句,聽到昨晚幾條有關匯報,包括景區的人已撤、菜園路的銷售處也撤了,還包括正濃已經內訌、李總趕走了杜副總。閆副總微微笑了笑,隻是不以為然地說了句,能在林總手下走個三招五式的不多,林總已經很給他麵子了。

這個“他”是誰?是李正義,還是帥朗?

葉育民無從得知,總覺得閆副總那綻開的皺紋裏隱藏著的意味不少。安排著倆人同時去景區,閆副總自告奮勇要到車站監工。車隊分成了兩撥,稍停了一會兒,葉育民坐到了秦助理的車裏帶路,向著已經丟失了十天的黃河景區駛去。“秦助理,您說……這話怎麽說呢……”葉育民坐在車裏看著一本正經駕車的秦苒,斟酌著語言。秦苒還以為葉育民擔心攔路的事,笑而不語,應該不會了,他們連貨源都斷了,還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有什麽意思,不料葉育民出口的話卻是:“我怎麽覺得不對勁呀。要說想收編帥朗這夥人吧,我能理解,不過我們和正濃渠道共享,這等於是給正濃助力加油,培養競爭對手呀。正濃要是擴充起來,那可要比帥朗這夥人更難對付。”

是啊,帥朗這夥人再撲騰,也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在葉育民看來,拿下他們隻是時間長短問題。而正濃就不一樣了,和飛鵬同質競爭的產品太多,而且這種競爭是不可調和的。

秦苒看了他一眼,笑著解釋道:“嗬嗬,事先揀緊的來,景區、車站一直是咱們一塊不小的收入來源,除了利潤,還有麵子問題。你說這麽大的公司,被一夥散兵遊勇搶了市場,讓林總的臉往哪兒擱……”

失地事小、麵子事大,免不了有這種意思在,現在即便正濃,也不敢明打明地和飛鵬叫板,總不能讓林總陰溝裏翻船,英名毀在一幫草頭匪手裏吧。說到這個,倒也可以理解,隻是葉育民還有點感慨,對付這幫人的成本和代價太大了。其實他的想法很直接,主流的可口可樂、統一、匯源稍稍降價,馬上就會形成對市場的衝擊,畢竟代理商手裏的價格是最有優勢的。不過上下的思路還是有差異的,以行業領跑者自居的林總,從來不輕易啟動價格利器,畢竟這是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辦法。

“你呀,嫩了點兒……”秦苒聽著葉育民的牢騷,看著葉育民有點惋惜的表情,笑道,“渠道共享不過是林總的一句話,將來有一天不想給他共享了,也是一句話的事。雖然共享了吧,可各地市的分銷商唯林總馬首是瞻,想不想給他銷出去,給他銷出去多少,貨款怎麽個結法,那還是林總一句話的事……李正義這個人,林總評價他的時候經常說科班出身,叫他是學校娃娃。但凡這種人,都有個通病,過分相信合同、契約和法律的約束力,當然,也習慣於鑽法律的空子,這種人容易對付……鑽條文空子可比鑽市場空子容易多了。”

“哦,你是說……咱們這是明吃虧暗討便宜了,不但收回了市場,捎帶著還捏住正濃的脈門了……”葉育民想了想,眼前浮起閆副總那張老奸巨猾的臉,有種醍醐灌頂、恍然大悟的感覺。

恍然大悟之時,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彼此這一眼都很複雜,已經見慣了商場的你死我活和爾虞我詐,對於將來可能發生什麽,都已經有了相同的預見。林總這個人向來謙和,鋒芒內斂,這一次把偌大的便宜給了李正義,要從長遠來看,沒準兒是埋了個大雷。要是有一天李正義不小心踩著雷中了招,那他的下場可要比帥朗還慘。而以林鵬飛草莽出身的品行,這種事十有八九幹得出來。

“其實在這件事上,我倒很佩服帥朗的眼光,他拒絕和大公司合作是很明智的,否則一合作,被加上限製和約束,手腳都施展不開了。可惜的是羽翼未豐,夭折太早……你看反了,林總最忌憚的是帥朗這夥人,這些人要成了氣候,才更難對付。因為這些人不管林總、李總還是什麽總,都管不了人家,不但管不了,而且還揣不準人家的路數。所以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必須除之而後快,也是當務之急呀……”秦苒隨意解釋道,葉育民眼神閃爍,不知所想。此時已經上了景區路,抽空看了一眼倒視鏡裏的車隊,正跟著轎車緩緩前行著,一切正常,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車速加快了,平穩地行駛在景區路上,時間尚早,車輛和行人稀少。此時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離景區越近,莫名地覺得心裏的緊張更甚。真想象不到,如果帥朗故伎重演,找了幾十號人攔路可怎麽辦,畢竟昨天還有人敢對李正義拔拳相向。這個問題葉育民也提前考慮到了,不過林總很肯定地判斷:不會!

為什麽不會呢?林總判斷道,既然你葉育民能想到,那他肯定就不會去做,他隻會在你出其不意的地方動手,而且動得很有節製。猜對了,什麽也沒有發生,隻見到了幾輛匆匆而過的車輛。漸漸地能看到景區的矮山和蜿蜒的路了,緊張的心情開始放鬆了。葉育民一夜未眠,打著哈欠,放鬆地問了句:“秦助理,你說,這次帥朗服不服輸?還會不會有什麽動作?”

“嗬嗬,要是你,你會怎麽做?在這種條件下,被占市場百分之八十五份額以上的兩個公司圍剿,你覺得還有機會嗎?”秦苒迂回作答道。

“應該沒有了吧。這回他能再翻過身來,回頭我去給他打工去。”葉育民笑了笑,伸了個懶腰。前方景區在即,已經遠遠看到了那個黃河母親哺育雕像,看到五龍口停車場了,秦苒也全然放鬆了,笑著接茬道:“我和你一起去……拚命的創業者我見過不少,不過最後都認命了。要是這樣他都不認命,還來拚,我不光去給他打工,工錢我都不要……”

說著話,兩個人完完全全放鬆了。三輛貨櫃車、四輛貨廂車全部停到空****的停車場上,接下來就是抓緊時間分赴各景點。跳下車時,迎麵而來稍帶著腥味的空氣,那是黃河周邊的水汽氳氤所致,呼吸間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剛剛六點十分,比平時提前了半小時,除了幾個環衛工人,景區的工作人員和攤位都沒有開工,平時最頭疼的那幾輛破車都沒見到。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即將收複的市場失地,兩個人都感到心曠神怡,從未發現山間的空氣是如此清爽、如此暢快……時間倒退二十分鍾,市區,李南崗,一幢不新不舊的居民小區樓,這是農村信用合作社的家屬樓。像這種集資房,現在中州已經見不到了,老式的樓道裏還帶著垃圾灰道,沒有單元樓門,和現代的住宅樓相比寒酸了點兒。

“篤……篤……篤……”四樓的一扇門,被敲了良久,沒有反應。

“咚……咚……咚……”加重了聲音,又敲了良久,把對門的都驚起來了,還是沒有反應。對門伸著腦袋,隔著鐵門問了聲,又回去睡覺了。“嘭……嘭……嘭……”又敲了很久,幾乎要把上下層都驚醒的時候,門終於開了。身著睡衣、頭發散亂的杜玉芬臉色一訝,門口站著一位比門框細不了多少的程洋。這大早上,天還沒有完全放亮就敲門來了,脾氣再好也受不了,何況心情本不怎麽好,裏麵的門都沒開,杜玉芬就隔著鐵窗問:“這麽早來幹什麽?”

“請你來了唄。”程拐道,很****地笑著。這表情讓杜玉芬忍不住緊了緊睡衣的領子,兩手攏在胸前。細微的動作落在程拐眼裏,有點受傷害了,不笑了,撇著嘴道:“杜姐,我可是大老遠請你來了啊,門都不讓進?像我這種清純肥哥,對你絕對不會有非分之想,還防著我呀?”

杜玉芬被逗得笑了笑,“嗒”的一聲開了門,有點歉意地說:“進來……昨晚喝多了,現在還不清醒……頭有點昏……”

說著她把程拐請進門了。程拐一進門就看到客廳茶幾上立著倒著的兩三個酒瓶子,再看杜玉芬,一直是抿著嘴輕咳著,估計是宿醉的緣故。杜玉芬穿著睡衣覺得有點不雅,進門坐都沒來得及讓,就趿拉著拖鞋回臥室換衣服去了。

房子很小,四五十平方米的樣子,不過在三環以內,以現在的市場價算,倒也不便宜。屋裏很精致,一看就是女人的房間,淡淡的香味,肯定是用了空氣清新劑。程拐擴胸一吸,看著房間裏幾幅或英姿颯爽、或嬌媚可人的照片,忍不住喟歎道:“喲,這叫有車有房、單身嬌娘、獨守空閨、思春斷腸呐……看樣子是獨身呀,獨身倒是獨身,就是不知道禁欲不禁欲……”程拐想著,一屁股坐到了柔軟的沙發上。皮製小沙發,同樣很精致,適合這個空間,沙發旁就扔著昨天搬回來的小箱子,茶幾下麵的隔斷放著一台蘋果筆記本。處處看得出人家生活得很精致,連喝暈乎的酒也是低度劍南春,兩瓶見底了……程拐扶正了個瓶子,恰恰杜玉芬從臥室裏出來,給了個稍等的眼色,又急急忙忙鑽進衛生間了。

女人呀,要麵子賽過要命的,嘩嘩的水聲響了很久,洗漱打扮的時間等得程拐都不耐煩了,才見杜玉芬出來。冷水一激,好歹恢複了些神采,不過眼睛還是紅紅的,素麵未施妝黛,掩飾不住臉上那份憔悴。

這麽一大早,也不知道怎麽招待程拐,杜玉芬拉開冰箱拿了罐飲料,勉強笑笑,遞給程拐道:“怎麽了?一大早就上門。”

“帥朗讓我來的,他說你昨天晚上一定沒有休息好……”程拐謔笑道,把玩著飲料罐。杜玉芬剛剛坐下,一聽愣了:“知道我沒休息好還來打擾?成心是吧?”

“那沒辦法,他這人就這麽不知趣……不過他說,你肯定是因為擔心沒收回的貨款休息不好,所以就讓我打擾來了。”程拐又道。聽了這句,杜玉芬有點氣結,明明是好事,卻感覺自己好像被調戲一樣,咬咬嘴唇問著程拐:“那你來什麽意思?送錢來了?”

“不,他讓我帶你走。”

“去哪兒?”

“景區唄,看看今天的景區市場。”

“唉……還有什麽可看的?算了,我還是在家待著吧,好好調節調節……”

“杜姐,帥朗說,你要不去,他可不給你錢了。”

“什麽?”

杜玉芬三番兩次被這個“錢”字調戲得心裏忽上忽下,不管怎麽說,錢沒到手裏,都有點心虛,或者做著最好的揣度,哪怕少賠點兒,多少給收回點兒貨款來,也算對自己有個交代。一個半月工資、幾萬件提成,再加上從公司還要轉出養老保險什麽的,這一筆賠得著實不小,李正義肯定不會罷休……本來有點不好意思麵對麵向帥朗討債的,不過被程拐這麽一激,杜玉芬有點生氣了,瞪了瞪程拐道:“大清早的,你們還嫌我不夠倒黴,上門調戲我一番,是不是?”

“不關我的事,我就一跑腿的……走不走?去遲了可看不上好戲了啊。”程拐起身了,將了一軍。好戲?杜玉芬一愣,機械地跟著起身了,突然靈光一現,眼睛一睜大,驚訝道:“你們做手腳了?”

“你猜呢?”程拐眼睛一動,回頭笑道。

有問題,肯定有問題,出了這麽大事,還能這麽淡定肯定有問題。再一想,昨天也就羅少剛和黃國強氣不自勝,這個程胖子拿捏得很穩,再聯想這貨是個盜版商,一下子杜玉芬氣血直往上湧,驚訝、意外、喜悅衝淡了心裏的黯然。表情變化如此之豐富,落在程拐眼中,他摸摸鼻子,一隻眼盈滿笑意,一隻眼眯著瞧人,舌頭舔著厚嘴唇,就是沒吭聲,神神秘秘一笑,轉身就走。杜玉芬一愣,跟著就出門來了……

“程洋,到底怎麽回事?”上車的時候,杜玉芬追問道。

“帥朗要給你變個魔術瞧瞧……”程拐還在笑。

“什麽魔術?”杜玉芬追問道。

“說出來就不叫魔術了。”程拐沒露底。

車行駛了幾公裏,速度很快。心跳加速,血液循環明顯加快,而且看著程拐喜滋滋偷樂的表情,杜玉芬明顯感覺事情有轉機,又追問:“是不是你們找到貨源了……對了,你們都在鐵路上混,肯定是鐵路運輸的,要是跨省串貨,他們省代理毫無辦法……不對呀?難道這個事,你們預見到了?昨天晚上也來不及了呀。”

“猜錯了,那多麻煩。”程拐否決了。

“那是怎麽回事?”杜玉芬還是沒想明白。

“天機不可泄露,泄露了你就沒驚喜了,對不對?”程拐神神秘秘,還是不露口風。

越不露,杜玉芬隻覺得貓撓癢癢似的越撓越癢,幾次追問,程拐都是得意揚揚,隻字不吐。於是杜玉芬靜下心來,細細揣度著可能是什麽情況,想了很多種可能。以帥朗的手法,無非是從別人料想不到的渠道搞到貨,坐穩市場。那是私底下收了飛鵬批發商的貨?不可能,批發的價格高,到景區就不賺什麽錢了,再說飛鵬肯定卡得很死了,應該不是。

那是用什麽辦法把李正義收拾了,搞到貨源了?也不可能,李正義肯定躲都來不及呢,在林鵬飛和帥朗之間,倒向哪一邊很容易判斷。

那是跨省串貨了?這是最可能的一種情況,甚至這種事杜玉芬也想過,跨省從其他省代理手裏運上幾車皮的貨,肯定會讓當地銷售商投鼠忌器。隻不過事情猝來,已經來不及準備了,而且這個猜測被程拐否決了。

有時候越簡單、越平常、越突然的事,就是讓你想不通也有點不相信。就像昨天看到全盤崩潰一樣,今天杜玉芬照樣理解不了,怎麽著就能起死回生了?景區和車站的吞吐量這麽大,就是搞得到,也不可能在中州搞數千件貨吧?想來想去,想不出所以然來,路走了一半,杜玉芬又憋不住了,拽著程拐的胳膊急色地問:“程洋,你要把姐急死呀?到底怎麽回事?”

“嗯,氣色好多了……帥朗說這次肯定把你氣得不輕,必須要有一個巨大驚喜才能彌補回來,所以呢,暫時保密嘍。”程拐看了杜玉芬一眼,逗著樂子。

“這個死東西,連我也瞞得死死的……等一會兒見著,跟他沒完。”杜玉芬亦喜亦嗔地怪著。不過聽程拐這麽說,問題肯定是解決了,猝來的欣喜把杜玉芬激得黯然俱無,一臉莫名的喜色,怎麽看氣色也好多了。

“嗬嗬,那就是你們倆的事嘍……”程拐笑道。

好歸好,就是不讓杜玉芬好到底似的,程拐又道:“其實這件事,一直就在大家眼皮底下幹著,隻不過大家沒注意到而已。林鵬飛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裏,所以他忽視了;李正義隻想著怎麽算計我們,他也忽視了;包括我們身邊的幾位兄弟,忙著數手裏的錢,也忽視了;杜姐您呢,也是隻顧盯著市場,沒有注意到……原本我覺得,我和帥朗不分伯仲,不過這件事我可看清了,這小子比我奸詐不止一倍,以後得防著點兒,別被他坑了……”

“哦喲……你這關子賣的!算了,我不問了……”杜玉芬聽著話音,知道翻盤了,不問了。雖然不知道是怎麽翻盤的,可從程拐的表現上看,已經確定無疑,一天一夜的黯然和鬱悶盡去,她要迫不及待地去景區看一看。

“當然不用問了,馬上就看到了,不過就怕你看見都不一定知道是怎麽回事呀。”程拐得意揚揚地又來了句,一踩油門,加速的破車冒著一股黑煙,衝到了五龍口景區,在停車場外停住,一指停車場方向。

杜玉芬臉上的表情凝固了,輕輕揉揉眼睛,有點不太相信地看著場內,慢慢的,嘴翹起來了、眼線翹起來了、笑容現出來了,嗬嗬輕笑著,隔了一會兒,哈哈爽朗地大笑起來。

“這是怎麽辦到的?”杜玉芬笑著問了句,聲音裏透著驚喜和意外。“哈哈……不告訴你。”程拐得意地關門下車。

“你們從哪兒搞到這麽多貨?”杜玉芬追下來了。

“李正義和林鵬飛給的唄。”程拐又是神神秘秘一句。

肯定不會是。杜玉芬跟著程拐進了停車場,來到麵前衝擊力更大。果真是個大魔術,停車場上兩撥人重現了十日前搶灘的對峙場麵,隻不過這次更甚,貨直接堆在停車場上,有半個貨櫃車高,碼了十幾米寬……老皮、小皮、羅嗦、老黃、帥朗,再加上十幾位幫手,忙前忙後不亦樂乎,幾輛破貨廂來回疾馳著送貨。今天還鳥槍換炮了,把一輛升降式叉車開到這個現場來了,這種叉車杜玉芬見過,火車站貨場那種,一次能運二十件。駕著叉車來回給攤位上貨的正是帥朗,又一車叉好倒回來時,帥朗鳴著笛,停到了剛進停車場的程拐和杜玉芬身邊,促狹地做了個鬼臉,示意著另一個方向。

七輛車,一堆人,為首的正是秦苒和葉育民,都傻了吧唧、瞠目結舌地看著現場。這哪裏像斷貨,貨源比任何時候都充足,簡直把停車場搞成貨場了。幾輛貨廂車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鑽出來的,半小時跑了兩三趟。這趟洋相出得比上一次還大,盲人騎瞎馬,走的是老路,算是栽進同一個坑裏了。女人特別喜歡看著另一個女人倒黴,秦苒那氣不自勝、無計可施的表情看得杜玉芬扶著叉車,笑得一會兒仰身、一會兒彎腰,步子都邁不出去了……

“素質,素質,同誌們……你們倆,來晚了,不許笑話人家啊。上不了貨就夠受打擊了,再讓你們笑話一通,可怎麽活呀?”

叉車上,帥朗拍拍方向盤大聲說道,是說給程拐和杜玉芬聽的。一說素質,兩個人裝模作樣地不笑了,讓開了路。帥朗一踩電蹬、一把方向前行著,回頭瞧著被憋到原地的秦苒、葉育民一幹人,傻站著跟杵了一堆木樁似的,自己倒忍不住了,仰頭哈……哈……哈得意地大笑上了……

貨源哪兒來的?

好大的一個問號懸在葉育民和秦苒的心裏。到這裏不到十分鍾,昨晚貌似銷聲匿跡的幾輛貨廂車從天而降一般,一車一車卸著貨,就堆在停車場邊上,上貨、分貨、拉貨井然有序,根本不是倉促而來,而是早有準備。看樣子準備得很充分,連送貨的電動叉車也開到景區了,那種叉車隻有公司貨倉裏大批量上貨時才用到,效率很高。

效率果真很高,不到二十分鍾,五龍口景區的貨上得幹脆利索,飛鵬開來的車隊根本無人問津。這當口兒秦苒明白了,昨天帥朗說什麽留著尊嚴的話,那是示弱於人,就等著飛鵬全部出動,然後不聲不響,結結實實地把飛鵬給惡心一把。

對,貨源……貨源這是個大問題。成批件堆的是正濃的產品,百事、紅綠茶,都是此行中人,目測剛剛分出去的就有兩千多件。還有綠爾公司的香飄飄、果粒橙;更有綠莓公司的三得利果汁、都樂運動飲料係列;沒封殺前還小打小鬧,一封殺吧,封殺得大張旗鼓了。

又一車來了,後廂“咣當”一開,秦苒和葉育民喉嚨裏“哦”了一聲,不約而同對視著。整整一車,這種大貨廂車能拉八百件,全是可口可樂和統一係列,全是飛鵬代理的產品。那位開叉車送貨的還做著鬼臉,向葉育民和秦苒打招呼,下了一百多件,貨廂車關上廂門,看樣子又要朝下一個景點甩貨去了,不是一輛,後麵還跟著一輛。

“他他他……他他他……他怎麽又搞到咱們的貨了……”葉育民張口結舌,指著卸下來的一堆貨,嚇壞了。

對呀,這可怎麽辦?咱車上拉的,人家都有,怪不得這兒的攤主理都不理飛鵬的配貨員。

秦苒皺著眉頭,沒說話,二十分鍾,兩千多件的配貨量,各司其職、安排得井井有條,這些散兵遊勇已經訓練得接近專業水平了。這倒可以理解,不過理解不了的就是這些從地底下冒出來的貨源了。綠爾的、藍莓的、好得利的,幾個小公司的貨倒不難搞到,不過這大批量的正濃產品,就讓她理解不了了。更理解不了的是,飛鵬防得這麽嚴,人家還是鑽了空子,看樣子這空子鑽得不小,成車地開始調運了。

亂了,不僅市場亂了,秦苒的思維也亂了,理不出頭緒。

到各攤位嚐試配貨的公司人員回來了,來了五個人,瞧那一臉如喪考妣的樣子,秦苒知道都沒戲了。葉育民喊住一位小夥,問究竟怎麽回事,那小夥囁嚅著匯報:“……葉主管,哪有什麽搶貨風潮,人家穩定著呢,現在花樣十二種了,正濃的貨還是主流,香飄飄、果粒橙、三得利、都樂、康師傅、娃哈哈……市場上有的都有了。那攤主還說了,我們的貨,再便宜,人家不要,人家就要這些人的貨……”

“吹吧……逼急了,我一件降五塊,坑死他們,大不了咱們在這兒跟他飆上了。”葉育民上火了,一聽攤主客大欺店,憤憤叫了句。不料那位配貨員眼睛一滯,回敬道:“……降也沒用,人家的可口可樂和統一,都是搭售,白送。”

“什麽?白送,他送得起?”葉育民又嚇了一跳。“買十送一唄,小公司的產品利潤空間都大,補得回來,如果上咱們的貨,價格是持平的……我算了算,他們這樣幹,是控製咱們的銷貨量,然後在這個市場上賣高價,能少賣多掙,誰不願意幹……”配貨員細說著價格,這其中的奧妙倒也不難理解。飛鵬的貨被帥朗以搭售的形式上貨,根本不要錢,而攤主正好以缺貨為名提高價格,控製一線產品的出貨量,自然能提高二三線產品的銷量,利潤自然要增長。看來不是偶然事件,批發和零售都串通一氣了。

別的倒也罷了,隻是名聲赫赫的飛鵬以及世界馳名的可口可樂,在這個小區域成了搭售的貨,實在是讓人有點難堪。葉育民揮著手打發走了配貨員,湊到一直盯著現場的秦苒跟前,輕聲說道:“秦助理,這不故意惡心咱們嗎?咱們成了給綠爾、藍莓這些小公司搭配的了……”

“也不純粹就是惡心咱們吧,這是以正濃的產品為主流,把綠爾、藍莓都請進市場來了,咱們隻是被捎帶了一下。可惜啊,咱們辛辛苦苦做了這麽多年,好容易占絕對優勢了,一下子就**然無存了……哎,這些貨,他們哪兒搞來的,李正義搗鬼了?就算李正義說話不算數,他也不可能搞到咱們公司這麽大批量的貨呀?”秦苒一會兒沉思、一會兒咬著嘴唇、一會兒又回頭征詢著葉育民。而葉育民早就一頭霧水,想了半天不明所以,又想到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苦著臉問秦苒:“先別想那個……這事咱們怎麽向林總匯報?”

“我怎麽知道?”秦苒悻然說了句。這個一籌莫展的局麵,把車隊僵在這兒,停著不是、走也不是,好像就是找不自在來了,站在這兒讓人惡心呢。

“那我實話實說了啊……”葉育民準備破罐破摔了,手機早摸在手裏半天了。

“等等,火車站去得晚,等等閆副總的消息,要是兩頭差不多,氣就撒不到咱們這兒了……”秦苒小聲教唆了一句,葉育民恍然大悟,收起手機了。這事誰先匯報誰遭批,要是閆副總那兒也一樣,那就怨不著咱們無能了。

幾十米外,這幫上貨裝貨的已經接近尾聲了,五龍口景區其實就像彩排一樣,集中上貨完畢之後,隻等著各奔東西了。老皮小皮一隊、黃國強帶著人一組、程拐和羅嗦也各有各的人,將走的工夫,都看著飛鵬的車隊傻站在那兒,其中有個司機還被程拐一幫收拾過,遠遠地看見程拐就躲起來了。幾個哥們兒促狹似的對著秦苒和葉育民擺著胯,來了個嘚瑟的動作,像一群頑童在調皮。老皮哈哈笑著,直指著程拐白活道:“……這娃是針尖抹油啊,又尖(奸)又滑,我這老漢跟你比都得靠邊站。”

“是啊,老拐,媽的什麽時候弄了這麽多貨,連我們都瞞得死死的。”羅嗦不樂意了,揪著程拐的後領,昨天還以為生意黃了,誰知道不是黃了,是火了。程拐回過頭來,胖臉湊上來,神神秘秘的,把幾個人的興趣勾上來了,卻不料這貨迸出兩字:“你猜……”

咦?連巴掌帶腳,老黃、羅嗦招呼上來了,程拐嘚瑟著,嘿嘿奸笑就是不露底,反正咱們不差貨,急什麽呀。老皮擺著手倒無所謂了,反正有貨可賣、有錢可賺,他感歎著說:“豬往前拱、雞往後刨,各有各的門道呀……這幾個小娃娃,道行不淺。”

“不對。”程拐笑道,“這叫小雞雞頂風撒尿。”

什麽?程拐得意地用肥手指嘚瑟白活著,一下把哥幾個說愣了,湊上來問:“怎麽講?”

“嘿嘿哈哈……頂風撒尿,流(留)一手唄。哈哈……”程拐肥手指一動,看哥幾個都發愣,好歹給出謎底來了。幾個人一愣,旋即仰頭哈哈大笑,這一手留得確實不賴,就是不掙錢,看著今天的場麵也解氣。

老皮剛走,幾個人還未看夠一般,抱著團看著秦苒和葉育民倆人,說得賊頭賊腦,一臉**笑。小話正說得起勁,身後傳來了叉車的嗚嗚聲和帥朗的叱喝,攆雞趕羊般喊道:“滾滾滾……幾點了,還不滾。”“走……別耽擱正事。”程拐拉著另外倆人。羅嗦不放心地問道:“你一個人行不?不行兄弟們在這兒陪陪你。”

“就他們幾個,還不夠看啊。”帥朗示意了飛鵬的車隊一眼,催著眾兄弟上路。這幾人一想倒釋然了,就這倆做市場的,還真不夠看的,傻站在那兒半小時了,啥都沒幹成。他們和帥朗、和遠遠站著的杜玉芬打了招呼,各自上了車,開赴景點,又一天的銷售開始了。

“嗚”一聲,叉車停到杜玉芬身邊,帥朗得意地笑著,壞笑著。杜玉芬不知道為何,看著帥朗一臉壞笑,再聯想接下來消息傳回飛鵬和正濃總部會發生的事,也是忍俊不禁,開懷地笑。帥朗笑著伸出了手,杜玉芬大大方方,握著帥朗的手,一拉,和帥朗擠到了叉車的小座位上。帥朗仰著頭,把杜玉芬的手抬得老高,揶揄地說:“喲!杜姐,您這手真漂亮啊,一點兒不像三十歲的女人,倒像十三歲的小妹妹……又白又嫩。”

手很漂亮,很軟、很白,修長的手指、養眼的美甲露著幾處健康的月白。不料還未細細賞玩,驀地手抽走了,杜玉芬用胳膊肘頂了帥朗一下,沒好氣地說:“別太小人得誌了啊……你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誰看著都想踹你一腳。”

“嗬嗬……那是,不遭人妒是庸才。咱一直就是小人嘛,得誌可是頭一回。走,會會飛鵬這兩位失意的同誌……”帥朗道,要踩電蹬,卻被杜玉芬攔了一下。杜玉芬看了秦苒那邊一眼,小聲問道:“帥朗,你告訴我實話,貨源到底哪兒來的?”

“李正義給的。”

“不可能。”

“那是外省調回來的。”

“少來了,程洋都說不是。”

“嘿嘿,你真不知道?”

“我怎麽會知道?”“那是咱們如有神助,變出來的唄。”

“別賣關子,到底怎麽回事?”

“一會兒帶你去個地方看看,你就明白了……不過現在,得把這一群貨打發走,要不站這兒太礙眼,把人家逼急了,一塊錢一瓶大甩賣,我可受不了。”

帥朗小心說著,示意著飛鵬的車隊。一看這場麵,杜玉芬暫時壓下了好奇,隻看著帥朗駕車起步,笑著挖苦了一句:“喲,你也害怕呀?我以為你是所向披靡,無所畏懼呢。”

“我害怕的事,他們比我還害怕,會不會發生,那另說……對了,你保持儀容儀表,給這兩位留個好印象。”

“怎麽了,我儀容有問題呀?”

“儀容沒問題,缺點兒氣勢。”

“氣勢?”

“對,氣勢,你要有目空一切的氣勢。你就當你是林鵬飛、要不李正義也行,反正你就想,你手裏有取之不盡的貨源,可以目空所有對手……”

“我哪有貨源?”

“你就裝自己有不行呀,誰還檢查你似的……他們已經快懵了,咱們現在再上去當頭拍一家夥,他們就暈頭轉向了,所以你得有氣勢。這樣吧,你扮不了老板,扮老板娘總沒問題吧,把自己當成林鵬飛的相好,可以頤指氣使他們……嗬嗬……哦喲……”

車嗚嗚前行著,幾十米的距離,不知道小人得誌的帥朗口無遮攔到什麽程度了,惹得杜玉芬順手掐了帥朗好幾把。那樣子貌似一對得誌小人,打情罵俏著直朝飛鵬的車隊開過來,車到了秦苒的現代旁邊,戛然停住。帥朗跳下車,一伸手,很紳士地扶著杜玉芬。杜玉芬款款牽著這隻手,小心翼翼地下了車。

跩吧?是很跩,今天的打扮和昨天沒啥區別,不過氣勢上區別大了。兩個人並肩走到秦苒和葉育民麵前,帥朗學著昨天林鵬飛的動作,雙手交叉扶在腹部,大氣若定地站了片刻,然後很友好地伸出手,要和秦苒握手。

不過和昨天的遭遇相同了,今天秦苒和葉育民都帶著貌似仇視的眼神看著帥朗。帥朗歎了口氣,惋惜道:“哎,這個樣子就不好了,勝敗乃兵家常事,輸贏是商家小事,兩位不會因為這麽點兒小小的挫折,就一蹶不振吧?要那樣的話,我都不好意思隔岸觀火了……”

杜玉芬鼻子輕哼了哼,笑聲差點兒迸出來,這哪是安慰,簡直是罵人呢。葉育民受不了,有點氣結地指著帥朗:“……你等著啊,我跟你飆上了,大不了我們全線降價,這個市場砸爛了,咱們誰也別幹。”

“幼稚,太幼稚了……”帥朗不屑地批評了一句,同樣回敬一指道,“這招我嚇唬你們行,你們嚇唬我就不行。這兒砸爛了,我就回市區,專做超市供貨;超市砸爛了,我就做飲料攤供貨;中州全砸爛了,我就到其他城市……你們不要蜘蛛結張網,就想獨霸一方行不行?昨天我都說了,我和你們比是小攤,你們和整個中州比,也是小攤。別以老大自居嘛,我最看不慣這個作態……”

“你……”葉育民上前一步,氣得想叫囂一句什麽,不料被秦苒伸手攔住了,也知道麵前這個人不是善茬,借著台階退了一步。秦苒涵養功夫稍好些,矛頭直指向杜玉芬,狐疑地問道:“杜副總,這是您的手筆吧?”

主流還是正濃的貨,免不了要懷疑到這位正濃的前副總了,杜玉芬還沒反應過來,帥朗搶著話頭道:“那當然,不過現在不是杜副總啊,即將是我們的杜總。有杜總在,我們的貨源,怕是你們想斷也斷不了吧?”

嗯?煙幕彈。杜玉芬眼睛一動,瞬間明白了,這是把自己推到主事的前台了,而且暗示貨源不缺。如果市場還是大批的正濃產品,那免不了讓對方懷疑是李正義做的手腳了,畢竟自己是正濃出來的人。明白了,杜玉芬明白了,這是占了市場還不算,再順手攪渾水。不過杜玉芬倒不介意帥朗亂攪一通,她微笑著,未做表態。

果真一舉奏效,水攪渾了。秦苒眼睛裏閃著疑惑,這種事,你越明說,越沒人相信,越隱晦地說,還越讓人懷疑。杜玉芬也是在商場混得久了,豈能不諳其中門道。秦苒和葉育民詫異盯上來時,杜玉芬笑吟吟地來了個極力否認:“二位別誤會啊,我現在和李正義毫無關聯,他是他,我是我,這片市場現在我們說了算,和他無關。”

得,氣勢來了。帥朗給了杜玉芬欣賞的一瞥,不但氣勢有了,而且水更渾了。帥朗可不能給對方思考空間,嘴不停地嘚瑟上了:“……二位,不是我說你們啊,你說大老遠一趟、兩趟都是空跑,一件貨出不去,還得倒貼油錢人工,圖什麽呀?不能老是雜貨店卸貨,沒進布(步)吧?有事咱們商量著來不行呀?要不,得了,你們這批貨全卸這兒,我全收了,省得你們空跑不是……再等一會兒,太陽一起來,那是一身臭汗啊,您二位這金枝玉葉有什麽過不去的,來受這份罪呀。說了半天,你們怎麽還站著,我的意思是,你們趕緊找個地方涼快去,這話都聽不懂……”

這不是勸,比惡心人還惡心,是要直接收了飛鵬的貨,特別是帥朗這副好像還為你著想的表情,直把葉育民氣得有點胃絞痛。秦苒臉色發白,一時拿不定主意了,僵在這兒上不上、下不下,走也不是、留也不行,連給林總匯報都提不起勇氣。聽著帥朗的刺激,秦苒憤憤然地嗆了一句:“你們撐不了幾天,我們就在這兒守著……我就不相信,你們還有多少貨源。”

“錯了……”帥朗大搖其頭,又訓著秦苒,“幼稚,太幼稚……離了你們張屠戶,還要吃帶毛豬咋地?你以為我就在中州弄點兒貨是不是?拜托,這是二十一世紀,交通這麽便利,從這兒輻射全省,最遠都不超過十小時。我什麽都缺,就不缺貨源……兩小時到山西、兩個半小時到陝西、三小時到山東,你以為就你們一家賣飲料……我昨天整的兩車皮貨還沒地兒處理呢,這樣吧,你們也別跟著飛鵬幹了,一個月掙那幾千圖什麽呢。來跟我幹,要不我給你們貨,你們做市場去……我現在不是發愁貨源,而是發愁這個市場太小,貨積壓了可怎麽辦?”

什麽意思呢?你們的時代過去了,還想在這兒一家獨大、稱王稱霸,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語速飛快、邏輯清楚,又有先前貨廂車來回運貨的事,這麽大的貨量,讓秦苒和葉育民摸不著頭腦,半信半疑了。而且杜玉芬似笑非笑、一直沒怎麽多說話,又憑空增加了兩個人的幾分相信。在飲料行業裏,杜玉芬也算個老手了,真要做點兒手腳調貨,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當然,秦苒更懷疑,如果李正義和杜玉芬就是存心做給別人看的話,那裏麵的問題就更大了。

懷疑了,心虛了,沒轍了……秦苒和葉育民對視了一眼,敢情被惡心了,還得被人當麵羞辱一頓,看那倆人耀武揚威的,說完了理都不理他們。

帥朗很恭敬地請杜玉芬上車,上車坐定,倆人以勝利者的姿態,居高臨下看著秦苒和葉育民,嘴角撇一份笑意,剛要走,帥朗又想起個事來,補充道:“對了,秦助理、葉主管,忘了件事……現在火車站周邊的治安不好啊,聽說有一夥騎三輪宰客的刁民,經常蹭車碰瓷,碰完就訛人。你們要去那兒,一定告訴我啊,沒個熟人,這事不好辦……小葉,支持不住了別硬撐著啊……”

說罷,帥朗皮笑肉不笑地給了秦苒一個調戲的眼神,貌似很關心美女的處境,不過秦苒回敬了他一個嗤鼻不屑加一對衛生球眼。帥朗也不介意,駕著叉車,嗚嗚開著出了停車場,隱沒在綠樹亭台間。

人一走,秦苒可裝不下去了,緊張地摸出手機,撥著閆副總的電話……

電話一接完,不知道知悉了什麽事,秦苒顯得更緊張了,和葉育民小聲嘀咕著,沒多久,招呼著車隊整裝開拔。這一趟來勢洶洶,去勢匆匆,轟轟作響的車隊,七輛車到目的地,連廂都沒開,直接返程了……嘈雜的車站,清晨來往的車流和剛到站的人群如潮湧了出來,閆副總接著電話,走遠了幾步,找了個稍安靜的地方,一隻手壓著耳朵大聲說道:“……小秦,是我,你說吧……哦,你們那兒也一樣……對,我們這兒也差不多,貨根本就不缺。我剛和林總通過話,不知道哪兒出婁子了,包括咱們和正濃的貨,七八家的貨都湧進火車站市場了……你們先回公司吧,林總正等著呢……我這兒出了點事,貨櫃車和三輪車蹭了一下,非要賠三千塊錢,正和他們協商……”

人一亂,車一多,說不清了,今天閆副總還專程叫上此地的區域代理陳麗麗。這個半老徐娘也不是個好惹的茬,拍著大腿和一幫板爺罵上街了,說什麽火車站沒幾塊好料,結夥搭伴,不是宰客就是訛錢,少給老娘來這一套。那些三輪車爺們更惡心,有人喊著爺們辦事根本不用套,那叫爽……氣得陳麗麗跺腳指人噴唾沫,口水戰開幹了,引得裏三層、外三層打醬油路過的人圍觀。閆副總知道惹不起這幫城裏流氓無產者,趕緊報警,這些人也就忌憚警察,普通市民他們根本不尿你那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