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堂 兩腳踏中西文化

林語堂/1895—1976/ 原名和樂,後改玉堂,又改語堂,筆名毛驢、宰予、豈青等,福建龍溪(今漳州)人,中國現代學者、文學家、語言學家。於1940年、1950年和1975年三度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代表作有《吾國與吾民》《孔子的智慧》《生活的藝術》《京華煙雲》等。

1928年秋天,東吳大學法學院,新學期第一堂英文課,前來上課的老師林語堂推門而入,隨身帶了一個大包,裏麵鼓鼓的。學生們早早聽說,這位英文老師同時擁有哈佛大學文學碩士和德國萊比錫大學語言學博士文憑,看他的架勢,想必包裏裝的都是教學資料,不禁對其肅然起敬。

不料,林語堂上了講台,把包倒過來,往講台上一倒,隻見滿滿一堆帶殼花生,稀裏嘩啦地蹦了出來。學生們錯愕之餘,隻見老師抓起一把花生,分給前麵的學生,並請諸君自便。這下子大家更加不知所措了,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先動手。教室裏上課,從來沒遇到過如此荒唐的事情。

林語堂看透了學生們的心理,一邊玩弄著手中的大煙鬥,一邊微笑著。“吃花生必吃帶殼的,一切味道與風趣,全在剝殼。剝殼愈有勁,花生米愈有味道。”他頓了頓,話鋒一轉接著說道:“花生米又叫長生果。諸君第一天上課,請吃我的長生果,祝諸君長生不老!以後我上課不點名,願諸君吃了長生果,更有長性子,不要逃學,則幸甚幸甚,三生有幸。”

學生們聞言哄堂大笑,林語堂趁機招呼大家:“請吃!請吃!”教室裏立即響起了一片剝花生殼的聲音。等花生吃完,林語堂隨即宣布下課,夾起皮包,一拍屁股頭也不回地走了。此後每逢林語堂講課時,總是座無虛席。

相麵打分

林語堂講課以“不正經”著稱,自己從來不正襟危坐,喜歡在講台上逛來逛去,有時候幹脆一屁股坐在講台上。林語堂很少坐在椅子上,講課興起時,偶爾會忍不住將穿著皮鞋的雙腳,翹起支在講台上。他認為這樣的姿勢很舒服,學生們完全不會感受到拘束和壓迫,有時候甚至忘記了自己在上課。

林語堂對刻板的考試製度極其厭惡,將考試比作大煞風景的“煮鶴”:“惡性考試藝術就是煮鶴藝術,可惜被煮的是我們男女青年。”林語堂“相麵打分”,更是堪稱教育界的一大奇聞。

他所執教的課程,從不舉行考試,每到學期最後一節課的時候,林語堂便端坐在講台上,隨手撿起學生的花名冊一一唱名,念到名字的學生依次站起來。這時,林語堂便如相麵先生一般,細細把這個學生打量一番,然後在成績冊上記上一個分數,而這便是該學生本學期的成績了。

令人稱奇的是,那些被林語堂“相麵打分”過的學生,接到自己的成績後個個心服口服,沒有一個人上校長那投訴。大家公認,林語堂相麵打下的分數,其公正程度,遠超過一般以筆試命題計分的方法,“同學們心中,無不佩服”。

幽默大師

自20世紀20年代起,林語堂和中國新文學運動旗手魯迅一起,運用幽默手法開展反帝、反封建的政治、思想和文化鬥爭,在實踐中探索幽默理論,並創造了基調高亢、語言詼諧、諷喻犀利的“語絲體”散文,而林語堂本人也被稱為“幽默大師”。

第一個將“humor”譯成中文的是王國維,翻譯為“歐穆亞”。林語堂把“humor”譯為“幽默”,當時許多文化名人持有異議。翻譯家李青崖主張譯為“語妙”;語言學家陳望道擬將其譯成“油滑”;語言學家唐栩侯又將其譯作“諧穆”,認為一“諧”一“穆”構成“humor”整體。最終,林語堂的翻譯方法被世人所認可,一直沿用至今。

對此功勞,林語堂表現得很謙虛,在《八十自敘》中說:“並不是因為我是第一流的幽默家,而是在我們這個假道學充斥而幽默則極為缺乏的國度裏,我是第一個招呼大家注意幽默的重要的人罷了。”

林語堂這樣解釋“幽默”:“幽默是一種人生的觀點,一種應付人生的方法。幽默沒有旁的,隻是智慧之刀的一晃。”他想借助“幽默”使自己在這緊張的社會裏保持“一種從容不迫的達觀態度”,又想借助“幽默”作為潤滑劑“易其緊張為和緩”。

演講名家

有一次,林語堂參加台北一個學校的畢業典禮,在他講話之前,上台講話的人都是長篇大論。在大多數與會者期待中,林先生走上主席台,時間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半了。林語堂麵對台下的聽眾,眼神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他緩緩開口,“紳士的演講,應當是像女人的裙子,越短越好。”

話音剛落,他立即轉身,置無數眼球的注視於不顧,徑直回到自己的座位。台下的人還沒反應過來,都在發愣,全場鴉雀無聲,短暫的靜寂過後,隨即是滿場的掌聲和笑聲。

還有一次,林語堂在美國的哥倫比亞大學講演,在互動環節,一個女學生站起來質問他:“你老是批判我們美國,稱讚你們中國。難道我們美國就沒有一樣東西比你們中國強嗎?”林語堂笑答:“有,你們美國的馬桶就比中國的好!”

自然之子

林語堂的故鄉在閩南的一個名叫阪仔的小山村,山清水秀,在林語堂眼中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這使得他終生熱愛自然,親近自然,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自然之子”。

1966年,林語堂從美國回台灣定居,蔣介石夫婦出資在陽明山為他建了一棟別墅。它背靠陽明山,麵對淡水河,“山中有水,水中有山”,像極了故鄉阪仔的風光。

林語堂親自設計這棟別墅,中國傳統四合院的天井,長廊裏卻是西班牙式的螺旋形白色廊柱。庭院屋頂是藍色琉璃瓦,配白色粉牆,飾深紫色圓角窗欞,色調典雅。在天井一角,有魚池、假山,遍植翠竹、楓樹、藤蘿。

林語堂最喜愛竹子和石頭,喜歡坐在池端的那張石椅上“持竿觀魚”。他曾用得意之筆描述這座房子:“宅中有園,園中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樹,樹上有天,天上有月,不亦快哉。”

生活的藝術

林語堂曾興致勃勃地描述過心目中“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住在英國的鄉村,屋子裏安裝有美國的水電煤氣管子,有個中國廚子,有個日本太太,再有個法國的情人。

林語堂提倡“躺在**的藝術”,相信人生一種最大的樂趣,是“蜷起腿臥在**”。據說林語堂的很多著作都是躺在**完成的,書房命名為“有不為齋”。

林語堂嗜煙,據說,廣為流傳的“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這句話,正是他說的。他把夫人允許他在**抽煙,看成是婚姻美滿的標準。

林語堂熱衷於發明創造,夢想當發明家。他曾為了發明新式的中文打字機,耗費了12萬美元,幾乎“傾家**產”。除此之外,他還繪製了“自動牙刷”手繪草稿、“自動門鎖”草圖和“自動打橋牌機”等,並為夫人設計符合人體力學的舒適座椅。

金玉良緣

1919年1月9日,林語堂與廖翠鳳結婚。婚禮上,當著眾賓客的麵,林語堂拿出結婚證書,對廖翠鳳說:“結婚證書隻有離婚才用得上,我們一定用不到。”當場將其燒掉,舉座嘩然。這紙婚書,果然沒有再用到。

林語堂認為,婚姻並不是以善變的愛情為基礎的,而是愛情在婚姻中滋長,男女互補所造成的幸福,是可以與日俱增的。他曾說:“怎樣做個好丈夫?就是太太在喜歡的時候,你跟著她喜歡,可是太太生氣的時候,你不要跟她生氣。”

廖女士最忌諱別人說她胖,最喜歡人家讚美她又尖又挺直的鼻子。所以林語堂每逢太太不開心的時候,就去捏她的鼻子,太太自然就會笑起來了。

1969年1月9日,台北陽明山麓林家花園的客廳裏,一對喜燭點燃,林語堂夫婦悄悄慶祝結婚50周年。林語堂把一枚金質胸針獻給廖翠鳳,上麵鑄了“金玉緣”三字,並刻上了他翻譯的詹姆斯·惠特科姆·萊利的《老情人》(An Old Sweet Heart)的書名。

兩腳踏中西文化

林語堂一生致力於“中西文化融合”,80歲壽誕時,曾虛白贈他一幀白話立軸:“謝謝你把淵深的中國文化通俗化了介紹給世界。”他一生創作了8部長篇小說,1000多篇散文,著書60本,被翻譯成20多種語言。

20世紀30年代時,林語堂一位朋友講他最大的長處是,“對外國人講中國文化,對中國人講外國文化”。林語堂認為這個評價“一語中的”,並為自己作了一副對聯:“兩腳踏中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這是最恰切的自畫像。

1975年5月,林語堂在一篇序中寫道:“我的筆寫出我胸中的話。我的話說完了,我就要告辭。”女兒林太乙嚇了一跳,覺得父親好像有死亡的預感。

1976年3月26日,林語堂逝世於香港。4月1日移靈台北,一部《聖經》伴隨,長眠於陽明山麓林家庭院後園,享年81歲。林語堂仍然可以隨時欣賞陽明山美麗的風景,而廖翠鳳也仍與他終日廝守。這位赤誠的自然之子,終於真正地與自然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