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春秋戰國之學術思想
春秋戰國時代,社會組織,雖然日益變壞,學術思想則確是大有進步。在官之學,變為私家自由研究的學問。其時世變日亟,想借學術以救世的人甚多。合這幾種原因,學術思想,就大為興盛了。孔子學術的特色,在能就人倫日用之間,示人以不可須臾離的道理。老子以為後世的社會太壞了,想返到古代的淳樸。墨翟是主張節儉的,又反對當時用兵的人攻擊人家。主張用整齊嚴肅的法律,去訓練人民的是法家。先秦諸子之學,是各守專門,各有特色的。後世著書自成一家言,被收入子部的也不少,縱有獨見,仍不如先秦諸子。
學術思想發達的原因
春秋戰國時代,社會組織,雖然日益變壞,學術思想則確是大有進步。第一,在封建時代,學術為貴族所專有。到社會組織變遷,人民有餘力能夠研究學術的人就多了。第二,貴族既多失其地位,一變而為平民,於是在官之學,變為私家自由研究的學問。私人的教育,大為興盛。第三,其時世變日亟,想借學術以救世的人甚多。而貴族腐敗,賢君往往要登庸有才能的人,士人就有以立談而致卿相的,因此想借學術以弋取富貴的人,亦就不少。合這幾種原因,學術思想,就大為興盛了。
評春秋戰國的學術思想
近來的人,都說春秋戰國,是我國學術思想,最為發達的時代,後世都比不上他,這話也未必然。春秋戰國時代的學術,固然有各專一門,各極高深的長處;也有偏執己見,不了解他人的立場的毛病。譬如墨子的主張節儉,自因為當時貴族奢侈,人民窮困之故。社會窮困之時,應得節儉,是從古以來如此的,看下文便可知道。莊子卻說他的道理太苦了,人不能堪,然則坐視著凍餓的人凍餓,你還是奢侈你的,撫心自問,能堪不能堪呢?荀子又說有好政治,窮是不足為患的。墨子何嚐說窮是最後的憂患?天然的憂患?不過在當時困窮的情形之下,節儉就是最好的政治罷了。這不過舉其一端,其餘這一類的地方還很多。總而言之:當時學術的能夠分爭角立,互相辯論,固然有其好處;然亦因其在初興之時,彼此的立場,未能互相了解之故。到後世,沒有這種激烈的辯爭了;固然由於思想的停滯;然亦因其在社會上通行得久了,各種學問的所長所短,大家都已了然,所以用不著甚麽激烈的辯論。我們試看:《史記》的末一篇《自序》載他父親司馬談論陰陽、名、法、儒、墨、道六家的話,以及《漢書·藝文誌》論各家的話,大都有褒有貶。其所褒貶,大致可說是得當的,就可以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隻說春秋戰國是中國學術發達,有光采的時代,不說他是最好的時代。(《初中標準教本 本國史》第一冊,第68—69頁)
孔子
春秋、戰國的學術派別是很複雜的。我們現在揀幾家最重要的來講講。在當時的人物中,最受後世崇拜的是孔子。孔子的學術,就是所謂儒家之學。他的特色,在能就人倫日用之間,示人以不可須臾離的道理。他的哲學思想,最高的是“易”和“中庸”。易是發明宇宙萬有,無時不在變動之中;所以我們做事該時時觀察環境,定一個最適當的應付方法,那就是所謂“中庸”了。他對於政治和社會的理想,也是很高遠的。他所想望的境界是“大同”,而其終極的目的,在於治國平天下。至於修身齊家,是達這目的的基本工夫。
儒家的理想與價值
儒家的理想,頗為高遠。《春秋》三世之義,據亂而作,進於升平,更進於太平,明是要將亂世逆挽到小康,再逆挽到大同。儒家所傳的,多是小康之義。大同世之規模,從升平世進至太平世的方法,其詳已不可得聞。幾千年來,崇信儒家之學的,隻認封建完整時代,即小康之世的治法,為最高之境,實堪惋惜。但儒家學術的規模,是大體尚可考見的。他有一種最高的理想,企圖見之於人事。這種理想,是有其哲學上的立足點的。如何次第實行,亦定有一大體的方案。儒家之道,具於六經。六經之中……此等高義,既已隱晦。其盛行於世,而大有裨益於中國社會的,乃在個人修養部分。(一)在理智方麵,其說最高的是中庸。其要,在審察環境的情形,隨時隨地,定一至當不易的辦法。此項至當不易的辦法,是隨時隨地,必有其一,而亦隻能有一的,所以貴擇之精而守之堅。(二)人之感情,與理智不能無衝突。放縱感情,固然要撞出大禍,抑壓感情,也終於要潰決的,所以又有禮樂,以陶冶其感情。(三)無可如何之事,則勸人以安命。在這一點,儒家亦頗有宗教家的精神。(四)其待人之道,則為絜矩(二字見《大學》)。消極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積極的則“所求乎子以事父,所求乎臣以事君,所求乎弟以事兄,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我們該怎樣待人,隻要想一想,我們想他怎樣待我即得,這是何等簡而該。怎樣糊塗的人,對這話也可以懂得,而聖人行之,亦終身有所不能盡,這真是一個妙諦。至於(五)性善之說,(六)義利之辨,(七)知言養氣之功,則孟子發揮,最為透徹,亦於修養之功,有極大關係。(《呂著中國通史》上冊,第303—304頁)
先秦諸子
孔子被後世的人尊為聖人,他所做的書,和後人記他的言行,或記錄闡發他的道理的書,亦被尊為經。[《詩》、《書》、《禮》(《儀禮》)、《樂》、《易》、《春秋》,據儒家說:都是孔子所刪定的,謂之六經,其中《樂》是沒有書本的,所以又稱五經。解釋經的書,漢人謂之“傳”,記載故事的,漢人謂之“記”;如《禮記》《春秋公羊傳》《左氏傳》《穀梁傳》就是。《孝經》《論語》漢人亦稱為傳。《孟子》本是儒家的子書。《爾雅》是儒家的辭典。《周禮》,漢朝的今文家是不信他的,但是這許多,後世也總稱為經。《大學》《中庸》,本是《禮記》裏的兩篇。宋朝的朱子,把他摘出來,合《論語》《孟子》,稱為四書]其餘諸家則都稱為子。諸子中重要的有老子。他的見解,是以為後世的社會太壞了,想返到古代的淳樸。他又主張天道是循環的;剛強的人,終必摧折;所以主張守柔。又有莊子,鑒於宇宙的廣大和變化無窮,主張齊萬物、一生死。老子和莊子的學術,都稱為道家。墨家之學,是墨翟所創。他是主張節儉的,又反對當時用兵的人攻擊人家,他卻極善於守禦。主張用整齊嚴肅的法律,去訓練人民的是法家,最著名的人物是商鞅和韓非。當時列國,用這一派人物的,多能收富國強兵之效。(還有申不害,做過韓國的宰相;李克,亦作李悝,做過魏國的宰相;吳起雖然是兵家,他的治國,也很近於法家的,曾做過楚國的宰相;一時都收富強之效)此外,講用兵的法子的有兵家。講外交的法子的有縱橫家。講農學的有農家。講醫學的有醫經、經方兩家。(見《漢書·藝文誌》。前者是針灸一派,後者是方劑一派)以古代宗教上的迷信做根據,而研求哲理的,則有陰陽家等。先秦諸子之學,是各守專門,各有特色的。後世著書自成一家言,被收入子部的也不少,縱有獨見,仍不如先秦諸子了。
先秦諸子各有所本
先秦諸子,關於政治社會方麵的意見,是各有所本的,而其所本亦分新舊。依我看來:(一)農家之所本最舊,這是隆古時代農業部族的思想。(二)道家次之,是遊牧好侵略的社會的反動。(三)墨家次之,所取法的是夏朝。(四)儒家及陰陽家又次之,這是綜合自上古至西周的政治經驗所發生的思想。(五)法家最新,是按切東周時的政治形勢所發生的思想。以上五家,代表整個的時代變化,其關係最大。其餘如名家,專講高深玄遠的理論,縱橫家、兵家等,隻效一節之用,其關係較輕。(《呂著中國通史》上冊,第310頁)
先秦諸子可分家不可分人
先秦諸子,大抵不自著書。今其書之存者,大抵治其學者所為,而其纂輯,則更出於後之人。亡佚既多,輯其書者,又未必通其學。不過見講此類學術之書,共有若幹,即合而編之,而取此種學派中最有名之人,題之曰某子雲耳。然則某子之標題,本不過表明學派之詞,不謂書即其人所著。與集部書之標題為某某集者,大不相同。
治先秦之學者,可分家而不可分人。何則?先秦諸子,大抵不自著書;凡所纂輯,率皆出於後之人(張孟劬嚐以佛家之結集譬之)。欲從其書中,搜尋某一人所獨有之說,幾於無從措手;而一家之學,則其言大抵從同。故欲分別其說屬於某人甚難,而欲分別其說屬於某家則甚易。此在漢世,經師之謹守家法者尚然。清代諸儒,搜輯已佚之經說,大抵恃此也。故治先秦之學者,無從分人,而亦不必分人。(《先秦學術概論》,世界書局1933年版,第17、2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