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中華民族之新融合
晉朝統一後,不久而五胡亂華,東晉立國南方,北方自立的,共有十六國。後來北方再並於後魏,南方則傳宋、齊、梁、陳四代,是為南北朝。從西晉到南北朝,統一隻有三十七年,分裂倒有二百七十二年。這個長期的分裂,其大原因,是兩漢時代,所接觸的異族太多,一時不及同化,政治上又措置不善之故。從東晉到南北朝,北方始終為異族所占據。當時異族割據的,多用其本族人或其他異族為兵,所以漢人在政治上很難翻身。直到南北朝的末年,才靠民族文化的力量,把他們全行同化。所以在這個時代,我們的政治,是衰敗的;民族的潛勢力,卻是優越的。
兩晉南北朝總說
晉朝統一後,不久而五胡亂華,東晉立國南方,北方自立的,共有十六國。後來北方再並於後魏,南方則傳宋、齊、梁、陳四代,是為南北朝。從西晉到南北朝,統一隻有三十七年(晉武帝雖於公元二六五年篡魏即位,而於公元二八〇年始滅吳,統一全國,故從二八〇年,推算至三一六年,隻有三十七年),分裂倒有二百七十二年。這個長期的分裂,其大原因,是兩漢時代,所接觸的異族太多,一時不及同化,政治上又措置不善之故。經這一次擾亂之後,中華民族卻又融合了許多新分子了。
兩晉南北朝非黑暗時代
兩晉、南北朝之世,是向來被看作黑暗時代的,其實亦不盡然。這一時代,隻政治上稍形黑暗,社會的文化,還是依然如故。而且正因時局的動**,而文化乃得為更大的發展。其中關係最大的,便是黃河流域文明程度最高的地方的民族,分向各方麵遷移。(《呂著中國通史》下冊,第444—445頁)其大成就有四焉,而皆與民族之動**移徙有關,故民族之移徙,實此時代中最大之事也。四者唯何?一曰士庶等級之平夷。二曰地方畛域之破除。三曰山間異族之同化。四曰長江流域之開辟。(《兩晉南北朝史》上冊,第5頁)
晉初五胡分布的形勢是:匈奴、羯在山西(羯是匈奴的別種,因其居於羯室得名。羯室,在今山西遼縣);氐、羌在陝、甘;鮮卑在今遼熱、察、綏,以至寧夏、甘肅之境。匈奴劉淵乘晉朝內亂,自立為帝,滅西晉,史稱前趙,為後趙石勒所滅。石勒是羯族,據中原大部分,後並於前燕。前燕慕容氏是鮮卑族,據有遼東、遼西、河北地方(遼東為太守公孫度所據,其子淵,為魏所滅),後為氐苻堅所滅,是為前秦。苻堅吞並北方,又想滅晉,晉兵抵抗,苻堅大敗於淝水(在今安徽壽縣),遂為羌姚萇所滅,史稱後秦。東晉劉裕北伐,滅後秦。
五胡之亂的遠因
晉時五胡之亂的先聲,實在是後漢時的羌亂。羌亂的原因,據班彪說:是“數為黠吏小人,所見侵奪,窮恚無聊”,以致於此。(見《後漢書·羌傳》)而既叛之後,郡縣之吏,都無心於守土。強迫人民,遷徙至內地。以致死亡流離,不可勝計。朝廷命將征討,也擁兵自守,全不以寇賊為意。中央政府的大臣,又像清平世界,沒有亂事一般。以致當時有個有誌之士,喚作王符的,恨極了,在他所著的《潛夫論》中說:應該叫這班大臣子弟去當兵,免得他們看著百姓的流離死亡,不以為意。然而小吏黠人,侵奪降羌,政治家固然有不加管束之罪,社會上為什麽會有這種人?又為什麽要聽其橫行呢?這個,社會與政治,也應分負其責的。譬如石勒,是個羯酋。在其未起事之前,曾被晉朝的並州刺史掠賣到山東,做人家的奴隸。當時的掠賣,並非偶然的事情,是大規模的,是有意的。掠了許多人,兩個人合戴一麵枷。(見《魏書·石勒傳》)這還成什麽話?然而官掠人賣,也要有人買。我們再看《南史》《北史》,知道當時四川地方,有一種人喚作僚。僚人程度甚低,往往自賣或相賣。於是梁、益二州(梁州今漢中,益州今成都),就歲歲伐僚以自利。把他賣給人家做奴婢。於是“公卿氓庶之家,多有僚口”。就知道當時貪利之徒,待異族的酷虐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果然全社會人,個個都不造業,哪得會有惡報呢?所以我說:五胡之亂,政治和社會,是要分負責任的。(《中國民族演進史》,第95—97頁)
淝水戰後,鮮卑慕容氏複起,一據山東為南燕,一據河北為後燕,一據關中為西燕。又有鮮卑拓跋氏起於綏遠,據平城(今山西大同),史稱後魏,滅後燕,和在熱河的北燕。南燕,為東晉所滅。在甘肅的有前涼、後涼、南涼、北涼、西涼、西秦,先後興起,最後僅餘西秦、北涼二國,又有在陝北的夏國,夏滅西秦。夏和北涼,都為後魏所滅。還有據四川的成國,為東晉所滅。東晉為劉裕所篡,國號宋,和後魏對峙,為南北朝。
南北朝的大略
南北朝初年,南朝的疆域還不小,然宋文帝北伐不勝,魏太武帝反自將南下,直抵江邊,遂成北強南弱之勢。曆宋、齊兩朝,迄不能振作。到梁武帝時,南朝頗為太平,而北朝從孝文帝南遷以來,風俗漸趨奢侈,留守北邊的將士,因待遇不及南遷的人,也心懷不平。這時候,魏明帝在位,太後胡氏專權,政治大亂,北邊和中原,亂事蜂起。秀容川的尒朱氏(秀容川,在平城之北。尒朱氏是北方部落的酋長,受封於此的),起兵定亂,又因暴虐,為高歡所滅。魏主靠著關中的宇文泰以抵禦高歡,高歡亦別立一君,魏遂分東、西。高歡死後,其將侯景來降。梁武帝想乘機恢複河南,然亦未成功,侯景反在境內造反,都城被陷,梁武帝憂憤而死。元帝立國江陵,遣陳霸先等打平侯景。而江陵為西魏所陷,元帝被害,陳霸先立其幼子於江東,旋篡位,是為陳武帝。北方,東、西魏為高氏、宇文氏所篡,是為齊、周。後來齊滅於周,周又為外戚楊堅所篡,是為隋文帝,南下滅陳,統一南北。
異民族的新融合
從東晉到南北朝,北方始終為異族所占據。(北齊說是渤海高氏,渤海是漢郡名,為今河北東南境,然高歡久居北方,早和鮮卑同化了。宇文氏亦是鮮卑)異族的酋長也有驕**暴虐,十足現出野蠻人的性質的;也有平平穩穩,頗能接受漢人的文化的。其中最熱心摹仿漢人的要算魏孝文帝。他因為要求漢化之故,不顧阻力,從平城遷都到洛陽。遷都之後,禁胡服,禁胡語,易姓名,還強迫鮮卑人和漢人結婚。從大體上論起來,五胡的文化,都較漢人為低。其同化於漢人,自是當然的結果。唯當時異族割據的,多用其本族人或其他異族為兵,用漢人的很少,所以漢人在政治上很難翻身。直到南北朝的末年,才靠民族文化的力量,把他們全行同化。所以在這個時代,我們的政治,是衰敗的;民族的潛勢力,卻是優越的。
漢以“柔和”的方式同化異民族
當時的龍爭虎鬥如此,後來卻如何終於同化了呢?這個可說:全是由於民族文化的優劣。文化便是生活,生活劣者總不得不改而從優。我們試看《晉書·北狄傳》說:當時的匈奴部落,“隨所居郡縣,使宰牧之,與編戶大同,而不輸貢賦”。則可知其時匈奴的生活,實已很接近於漢人。所以《王恂傳》說:太原諸郡,以匈奴、胡人為田客的,動有百數。又如《後漢書·冉夷傳》說:他們“冬則避寒入蜀為傭,夏則避暑反其邑”。可知當時漢族和異族,人民之間,關係亦已極其密切。設非有五胡之亂,政治上的逆轉,同化得總還要快些。這是說普通人民。若說五胡中的貴人,和中國的文化,亦已很為接近。如劉淵,《晉書·載記》上說他文武兼資。嚐恥“隨、陸無文,絳、灌無武”。這些話,或者不免增飾。然而總不全是子虛的。此外五胡中的酋長,除極無道的外,亦沒有不讀中國書的。齊文襄執政,延師以課諸弟,即其一例。(《北齊書·孝昭紀》)文化之為物,是最能使人愛慕,而忘掉人我的界限的。兩種文化相形之下,亦是最易使文化劣等的民族,自慚形穢,而願意舍己從人的。如此,積之久,自然有像北魏孝文帝這種人,自願革除胡化,同於華夏了。我們隻要看:胡、羯的運命短,鮮卑的運命長;爾朱氏終敗,而高歡卒成;愈到後來,愈是接近於漢族的得勝,便見得漢族同化的力量,在無形中逐漸進行。隻有一次(冉閔大殺胡、羯),漢人露出很鮮明的民族色彩。其餘則大概都是忍辱負重,在平和中,靠著文化的優越,潛移默化地,慢慢地把胡人同化於我的。基督說:“哀慟者福矣;饑渴而慕義者福矣;矜恤者福矣;施和平者福矣;為義而遭迫害者福矣。”漢民族真足當之而無愧了。然而為人當剛柔得中,民族亦然。一味柔和,雖勝於強暴之徒,亦不是民族的全德。(《中國民族演進史》,第100—10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