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兩漢之社會概況
漢代是一個封建勢力崩潰未盡,商業資本愈益抬頭的時代。漢朝救濟政策:一是法律上重農抑商,二是減輕田租。但是法律上的抑製,並不能減削他們經濟上的勢力。當時學者的議論,法家注重節製資本,儒家注重於平均地權。王莽的變法,綜合儒、法兩家的議論,規模可謂很闊大,計劃也可以說很周詳。然而行之不得其法,於是天下大亂。從此以後,就再沒有敢說根本改革的人了。漢朝的風氣,接近於封建時代,戰國以來的任俠心理,仍然在民眾間憧憬著。所以中流社會中人,慷慨激發的很多。如張騫、班超等人物,在後世是很少的。東漢儒生尊尚氣節,光武、明、章諸帝,表章節義,敦厲名實,其影響委實不小。
漢代社會情形
漢代是一個封建勢力崩潰未盡,商業資本愈益抬頭的時代。當時的富豪,可分兩種:其一是大地主,包括(一)田連阡陌,(二)和擅山澤之利的人;其二是實業家,包括(一)大工,(二)和大商(當時的工業家,大概自營販賣,所以混稱為商人;但照理論分析起來,實在包括工業家在內,如煮鹽和製造鐵器便是)。貧民則“常衣牛馬之衣,食犬彘之食”(董仲舒的話,見《漢書 ·食貨誌》),很為可憐。
漢之刻剝其民為史所不詳者多
八年,高祖東擊韓王信餘寇於東垣(今河北正定縣),還,見宮闕壯甚,怒,謂蕭何曰:“天下匈匈,苦戰數歲,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過度也?”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宮室。且夫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亡令後世有以加也。”高祖乃說(悅)。何之言,實文過免罪之辭。聞安民可與行義,勞民易與為非矣,未聞天下匈匈,可因之以興勞役。昧旦丕顯,後世猶怠,豈有先為過度之事,而冀後世之無所加者乎?論史者多稱何能鎮撫關中,實則其為繭絲殊甚。彭城之敗,何發關中老弱未傅者悉詣軍,是時楚、漢戰爭方始,則其後此所發,皆本無役籍者可知也。是歲,關中大饑,米斛萬錢,人相食,令民就食蜀、漢。《食貨誌》言秦錢文曰半兩,重如其文,漢興,以為秦錢重難用,更令民鑄莢錢,不軌逐利之民,畜積餘贏,以稽市物,痛騰躍,米至石萬錢,馬至匹百金,即此時事也。廢重作輕,而又放民私鑄,物之騰踴宜矣。顧歸咎於民之逐利,可乎?然則漢之刻剝其民,而為史所不詳者多矣。(《秦漢史》上冊,第55頁)
漢朝救濟政策
漢朝救濟政策:(一)是法律上重農抑商。如不許賈人衣絲、乘車,和市井的子孫不得學習為吏之類。(二)是減輕田租。漢初十五而稅一;文帝曾將田租全行豁免;景帝以後,複收半額,計三十而稅一,可謂輕極了。這兩種辦法,是受晁錯貴農重粟之論的影響很大的。但是法律上的抑製,並不能減削他們經濟上的勢力,而當時私家收租,要十取其五;公家的田稅無論如何減輕,也總無補於事了。
漢時錢價貴,人民負擔仍重
漢朝的賦稅,可分為三種:一是田租,就是古時的稅,是取得很輕的。漢初十五而稅一。文帝時,因行晁錯入粟拜爵之令,到處都有積蓄,於是全免百姓的田租。到景帝二年,才令百姓出定額的一半。於是變為三十而稅一了。後漢初,因天下未定,曾行什一之稅,後來仍回複到老樣子。一是算賦,亦稱口賦,又稱口錢。這是古時的賦。人民從十五歲到五十六歲,每人每年,出錢一百二十個,以治庫兵車馬。從七歲到十四歲,每人出錢二十個,以食天子。武帝又加三個錢,以補車騎馬。這一筆稅,在現在看起來似乎很輕,然而漢代錢價貴,人民的負擔實在很重。(《複興高級中學教科書本國史》上冊,第103頁)
當時學者的議論
學者的議論,分為兩派:(一)法家,是注重節製資本的。武帝時,桑弘羊曾行其策,把鹽、鐵和酒,都收歸官營;又想出“均輸”“平準”兩法,官自販賣物品。然官營事業,都極腐敗,徒然破壞富豪,貧民仍未見其實惠,而且反受其害。(當時官辦事業,腐敗的情形,可參看《鹽鐵論 ·水旱篇》)(二)儒家,注重於平均地權,激烈的要恢複井田製度,緩和的,也想替有田的人立一個最大的期限,謂之“限民名田”。二者都成為空論,沒有能實行。
漢世言社會改革之主張
社會始於公產,自公產之製破壞後,人心便覺其不安。先秦諸子無不欲舉社會徹底加以改組者,而其改組社會,必藉政治之力。此固近世工業革命以前,欲改革社會之通蔽也。漢世學術,皆沿自先秦,其中最有主張者為儒、法二家。今表示前漢、新室之世重要之議論及製度如下:
先秦諸子之主張至新莽而徹底實行,實行之而失敗,自此無複敢言徹底改革者,視社會之病態,為無可如何之缺陷矣。(《本國史複習大略》 ,寫於1944年,見《呂思勉遺文集》上冊,第644—645頁)
王莽的變法
到王莽出來,才綜合儒、法兩家的議論。(一)把天下的田,改名王田,不許賣買。一人有田超出百畝的,責令分給九族、鄉黨。(二)重要的實業,收歸官營。(三)揀幾處大都市,立司市之官,令其求得各物的平價;有用而滯銷的東西,照本錢買進,到物價昂貴時,則照平價賣出。(四)經營各種事業的人,都要按其所得收稅,由當時新設的泉府,將來借給貧民。王莽的變法,規模可謂很闊大,計劃也可以說很周詳。然而行之不得其法,不但不能建設起一種新秩序來,反把舊秩序破壞了。於是天下大亂,王莽亦隨之滅亡。從此以後,就再沒有敢說根本改革的人了。
王莽之敗是先秦以來言社會改革者的共同失敗
王莽的變法,成功的希望是不會有的,其理由已述於前。固然,王莽的行政手段很拙劣,但這隻是枝節。即使手段很高強,亦不會有成功的希望。因為根本上鑄定要失敗的事,決不是靠手段補救得來的。但是王莽的失敗,不是王莽一個人的失敗,乃是先秦以來言社會改革者公共的失敗。因為王莽所行,並不是王莽一個人的意見,乃是先秦以來言社會改革者公共的意見。王莽隻是集此等意見的大成。經過這一次改革失敗之後,人遂群認根本改革為不可能,想把亂世逆挽之而至於小康的思想,從此告終了。中國的社會改革運動,至此遂告長期的停頓。(《呂著中國通史》上冊,第95—96頁)
漢朝的士氣和武風
漢朝的風氣,是接近於封建時代的,而戰國以來的任俠心理,仍然在民眾間憧憬著。所以中流社會中人,慷慨激發的很多。如張騫、班超等人物,在後世是很少的。不過兩漢比較起來,東漢似較西漢為厚,一般儒生尊尚氣節,雖導源於王莽的僭漢,而光武、明、章諸帝,表章節義,敦厲名實,其影響委實不小。後漢桓、靈二帝時,宦官專權,親黨遍布州郡。諸名士列官內外的,或直言指斥,或盡法懲治,宦官乃誣為黨人,加以禁錮,後來又加以逮治。諸名士很多慷慨就戮的,其有逃亡的,所至之處無不“破家相容”,這就是黨錮之禍。這種風氣,在社會上竟釀成一種清議的特殊勢力,而以後魏晉的清談之風,則又是這種勢力的反響。
士大夫階級之變遷
封建時代士大夫階級之特質:(一)自視與平民不同。(二)勇於戰鬥。(三)不好利。觀西漢之世,賈誼、董仲舒之議論最可見之。其時文臣如公孫弘、蓋寬饒;武臣如張騫、傅介之、常惠、陳湯、李廣、李陵、班超等,均尚屬此風氣中人。但社會之組織既已變遷,風氣終必隨環境而改變,遂至奢侈嗜利頹廢。晉初之石崇、王戎、王衍等是其代表。以一時論,無中等階級為國之楨幹,是其弊;以永久論,特殊階級消泯,是其利。(《本國史複習大略》,見《呂思勉遺文集》上冊,第648—64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