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歸期
我撕掉桌上台曆的最後一頁，放到旁邊，整整齊齊，一共24頁。距離他可以看手機還有2個小時，我還是給唯一置頂的他發送了消息：“親愛的，我今天特別想你，比昨天提前了些。”
“等待的時間不難熬，因為知道會有結果。”這是我常跟他說的話。
思媛粗魯地推開門，哼著不正經的濫調把一束玫瑰丟到我桌上，好不得意。
“你終於壓抑不住對我的愛了，要表白了啊？”我調侃著說。
她翻了個白眼，吊兒郎當地說：“切，快睡吧，夢裏什麽都有。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交往100天的禮物，羨慕不羨慕啊，這才叫戀愛好吧？！”
我拿起花丟到她**：“就那麽幾天，還好意思在我麵前炫耀。”
“時間長有什麽用，你一年能見他幾次？再看看我男朋友，一天不陪我試試看，當場讓他變前任。”
“天天見是吧，那他都跟你說過什麽還記得嗎？”
“你能記住咋的？”
我拿起手機，打開我們的聊天記錄，在她眼前晃了晃：“看見了嗎？都在這兒呢，就算記不住我也能查到。你說吧，想聽我們哪天的對話。”獵殺時刻，就要看誰的笑更猖狂。
“這聊天記錄都讓你看‘包漿’了吧？！那你就說說，認識的第一天你們說了什麽。”
我往上翻我們的聊天記錄，這也是我平時打發時間的最好辦法，隻是往上翻的時間越來越久，一直翻到思媛的白眼又上去了。
“喏，這就是咯……”
他：你好，請問我們認識嗎？
這又是什麽清理好友的語術？我一時想不起來這位仁兄是哪位。戳開他的空間，裏麵除了幾條我壓根兒分不清是足球還是籃球的動態，就是誰誰誰牛掰的怪話，頭像相冊裏也都是卡通形象，毫無線索。再看看個人資料，啊，跟我一個高中的。
我：你也是二中的？那我們應該是校友。他：對啊，我是15屆17班的，是同學嗎？我：那你是學長，我是16屆的。
回完他，我突然想起之前在空間裏看到的很多同學轉發過的高考加油視頻，他就是那個原作者。他當時的頭像正好是我追的一個動漫形象，就隨手加了他。好友驗證通過後，我們再沒說過話。
他：這樣啊，不好意思啊，我們班長會檢查手機裏有沒有存陌生人，我就確認一下。
我：哈哈，你們班長還限製交友啊，是女班長吧？
他：不是的，我在當兵，是我們部隊的班長。
我：兵哥哥？帥啊。
他：嘿嘿，本來是不帥的，穿上軍裝好像有點帥。
“喲嗬，這年輕人，上來就弄這高甜份的對話，我得去打胰島素了。”思媛瞬間消失，就像出現時一樣猝不及防。這貨就是特意上來跟我嘚瑟下男朋友送花給她了，炫完就閃人。不過我不嫌棄她，大一軍訓時，寢室姐妹們討論哪個班的教官最帥，我也炫耀過自己有個在當兵的學長。
“學長？人家知道你是誰嗎？”思媛說。
“我現在就給他發消息，驚豔你們所有人。”
我找到他的頭像，點開，打開對話框，輸入……說點什麽呢？室友們看好戲的眼神仿佛也在問這個問題。
就在我還沒想好措辭的時候，他的昵稱旁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我胸有成竹地笑了出來，盯著看他的消息什麽時候發過來。“正在輸入”的提示出現後又消失，沒多久又出現。
看來這家夥比我還糾結要說點什麽。等到姐妹們在旁邊提醒我快一點時，等到我也有點不耐煩時，我直接給他發消息：“你先說。”
幾乎同時，他也發來了消息：“你先說。”
我：別是自動回複吧，我說什麽回什麽？
他：在我的界麵裏，是我先發的。
我：哈哈，學長，我們不愧是同一個高中畢業的，自帶默契值。所以，你剛才想說什麽？
他：其實我也沒想好要說什麽，但我戰友都不相信我有個在名校就讀的學妹，想讓他們長長見識。
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都淪為用來炫耀的工具人了，哈哈……
我們那天聊了好久，直到他要上交手機，直到室友們散去。那時的聊天是最美好的，每一句都充滿未知，每一句都能了解對方更多。關於他的迷彩夢、他的當兵生活、他的日常訓練，還有我的社團生活、我的冷門專業和我的奇葩室友們。我沒好意思跟他抱怨軍訓有多苦，隻說教官好嚴格，幾次裝中暑暈倒都被識破，還嘲諷自己選錯了專業，應該去學影視表演。他告訴我，教官也是很難的，不把我們訓得像樣點沒法兒交差。
從那天開始，我就不怎麽害怕教官了，這大概也得益於他發了張軍裝照給我。看得多了，也就對迷彩裝扮的人脫敏了。他還發了幾張生活照，我直呼：“你之前說得太對了，還是穿軍裝帥點！”
生活中的另一個改變是，我再沒跟室友們一起出去吃過晚飯，那個時間正好是他可以用手機的時候。思媛跟我說過，她和男朋友隨時都能發消息，也沒像我們這樣爭分奪秒聊那麽久。仔細想想也是，我們總有聊不完的話，對話晚一分鍾開始或早一分鍾結束都是種浪費。喜歡一個人大概就是從好奇對方的一切開始的，包括我未曾參與過的那段人生。
我：昨天我們聊到了8歲那年的事，今天給你講我小學的故事……
他：初中我可叛逆了，我記得那次……
我：高考前，我在空間裏轉的那個視頻，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
他：好了，現在我們來聊一聊20歲這年的事。
他說這句話之前，我從沒意識到以“2”開頭的年齡已離我這麽近了。
我：大哥，本少女今年才19歲，關於20歲的話題就留給你自己說吧。
他：那怎麽行？這個話題跟你有關，你還是得參與。
我：什麽關係？
他：我的20歲，跟你有關。
“我的20歲，跟你有關。”我反複回味著這句話，喜不自勝。
誰說這麽相處不好？我這不連表情管理都省了，對著手機上的字想做什麽反應都可以。其實他會說這樣的話本身沒什麽意外的。這段日子以來，他每天都把寶貴的休息時間和可以用手機的時間花在我身上，一切都心照不宣。我唯一有點意外的是，他這麽一個粗線條的人，也會說出這種電影台詞。第二天當他改了狀態時，我就沒那麽意外了。他說——左手牽你，右手敬禮。
——為了公平起見，我的20歲也得跟你有關。
思媛又一腳踹開門，我就說寢室門早晚毀於她的鐵蹄之下。還沒等我數落她，她就先發製人地嚷嚷：“不是吧，你還在這兒看聊天記錄呢？我這都洗完澡回來了。”
“你最該洗洗的是你那顆蒙塵的心。哪一次咱倆逛街你不是接到男朋友的電話就半路閃人？你可曾想過我這顆脆弱的心受到了多大的打擊，全世界都將我拋棄了。”我昂起頭，噙著並不存在的淚水，這一波屬於無實物表演。
“寶，你又何嚐不是把我當備胎呢？！你家兵哥哥不在身邊的時候才想起找我逛街，他發條消息，你連晚飯都不願意跟我吃。其實我對你還是很重要的。你別忘了，上次你們倆吵架，是我陪你罵了他半個小時。”
“你還說呢，就知道拱火，那次明明就是個小誤會。”
“那怎麽是拱火呢？好姐妹生氣的時候，難道要擺事實講道理嗎？陪你發火就是最好的情緒疏導。”
當時好像是那樣。我掐著時間給他發了消息，然後期待像往常一樣，幾乎同時收到他的消息。一分鍾、兩分鍾，今天他的動作有點慢啊。
五分鍾、六分鍾，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還沒有回？
十分鍾，難道還有別人跟他發消息？男生還是女生？
十五分鍾，還說左手牽我，沒想到這麽快就變了。
二十分鍾，再發消息給他：什麽情況？你人呢？為什麽不回？人呢，人呢？
二十五分鍾，原來再深的感情也可以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消失殆盡，終究還是他先厭倦了我們這樣枯燥的相處模式。
三十分鍾，如果愛情使人如此卑微，何苦強求？我要撈回最後的尊嚴，這將是我發的最後一條信息：關於還沒回消息這件事，你最好有合理的原因。
四十分鍾，可笑，真的可笑，我何必說得煞有介事，人家連解釋都懶得解釋。既然他可以在網上認識我，又為什麽不能跟別人認識呢？當時他發的那句“我們認識嗎？”不知道是群發給多少人的。
五十分鍾，思媛陪我罵了一會兒就被男朋友叫出去吃飯了。我看著學校裏一對對情侶從我身邊牽手走過，從來沒羨慕過，我願意等。即便要等上幾年，我都沒抱怨過，可這五十多分鍾的等待卻讓我如此煎熬。我躺在**，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隻有眼淚不受控製地劈裏啪啦掉下來。
手機響了。我發誓不管這時是誰給我**擾消息，我都會打回去罵死他。我不想再次經曆手機響起，以為是他，結果看到是無聊的人讓我幫他投票、點讚、“砍一刀”。此刻我真的可以砍他一刀。
他：親愛的，我來了！剛才臨時有任務，才拿到手機。
不知道為什麽，剛剛幹涸的淚痕重新被潤濕。就像經曆劫後餘生、噩夢初醒……就是那種毀滅一切又虛驚一場的感覺。還好寢室沒有人，我可以用最大的聲音哭出自己的委屈。
我沒回複他，自顧自地哭起來，或許心底也想暗暗報複一下他。他直接打了過來，即便四下無人，我還是用不情願的表情接了電話——此刻我的表情一定傲嬌又欠揍。
“親愛的，你哭了？對不起，對不起，真的是臨時被安排了任務。”
“……沒有啊，你沒錯，是我患得患失了。就在這一個小時裏，我已經做好你不再理我的心理準備了。”
“那還是我的錯，是我沒給你安全感。你要相信我，其實我更害怕失去你。你說起的那些在運動會上拿第一的學長、在迎新會上唱歌很好的小學弟、上課時坐後排睡覺打呼嚕的男同學，都讓我覺得他們可能會是我的情敵。”
“你也不相信我嗎？”
“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害怕陪伴的力量，害怕這些每天都有可能出現在你身邊的人。”
“這一次我們又打平了！不過，你要知道，每天陪伴我的人不是他們，而是你。”
“親愛的，我陪著你呢。我就是有點遺憾，不能在睡前陪你。你總說室友都是聽著電話裏男朋友的聲音睡著的。要不我給你錄段話吧，你留著睡覺前聽。你想聽情話還是故事？”
聽到他說這些，剛剛那些難過瞬間煙消雲散。
“啊，那倒不用了，我睡前都聽曹晨的脫口秀。”
“曹晨？你們係的？大三還是大四的？”
這是我印象中我們唯一的一次吵架，嚴格說來是他被我單方麵“屠殺”，他從來沒跟我發過火。而那次之後，我再沒胡思亂想過，時間的繩索已經把我們綁得足夠緊了。更重要的是，我們都很珍惜寶貴的時間，不想把它浪費在無聊的爭吵上。他在做有意義的事，我應該是他想到就會能量滿滿的存在，而不是負擔。
“是不是啊？又發呆。沒我陪你吐槽男友，你眼看著我們這一對對地秀恩愛，不得酸到貓被窩裏哭啊？！”思媛讓我的回憶終止。
“要不是我男朋友當兵保護著你們，你們能這麽歲月靜好地軋馬路嗎？”
我不酸，我馬上也要見到我男朋友了。部隊附近的那家奶茶店我已經積了好多分了，那是我們每次必去的地方。
“親愛的，你這麽愛喝這家的奶茶啊？這積分怎麽我們見一次才漲一次？你們學校附近不也有一家店？”
“我平時都沒喝過啊，我沒那麽愛喝。”
“下次換一家？再走遠點，可能還有別的店。”
“不用了，我隻喜歡這家。跟你在一起時，味道是不一樣的，格外甜。”
奶茶不甜，他笑得甜。
“等我退伍，我們就結婚吧。你願意等我嗎？有點久啊，還有三年呢！”
“君子於役，不問歸期。女子於禮，靜候佳音。”我願意等，此後你人生的每步規劃，都與我有關。所以我願意，待你保護國家的所有人歸來，做我一個人的英雄。
“三年，不就三年嗎？！跟一輩子比起來，不值一提。”
（本篇故事根據粉絲劉晶的真實故事改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