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錢熱——密西西比陰謀2
這起光天化日下發生在人來人往的夜總會內的殺人案,讓整個巴黎人心惶惶。隔日,對這起刺殺案進行了審判:證據是如此確鑿,二人皆被判有罪,並被判處輪刑。想當然地,霍恩伯爵的權貴親人們立刻擁向攝政王的前廳,祈求他憐憫這個誤入歧途的年輕人,並宣稱他瘋了。攝政王盡可能地避開他們,他認為如此窮凶極惡的暴行必須受到正義的製裁。但這些深具影響力的執拗請願者可不會這麽輕易屈服。最終,他們擠進攝政王的視線,祈求他拯救整個家族的名聲,讓霍恩伯爵免於被公開處決。他們暗示霍恩親王是奧爾良顯赫大家族的盟友,並聲稱,如果攝政王讓自己的男性親屬死於劊子手之下,他自己也會蒙羞。攝政王非常果決地反對他們的說法,並針對最後一項以高乃依的話語回應:“造成恥辱的是罪行,而不是絞架。”他還補充到,不管這項懲罰會引起何種羞恥,他都非常願意和其他親人一起承擔。日複一日地,他們不斷懇求著,卻總是得到一樣的答複。最後,他們想到攝政王打從心底尊敬的聖西蒙公爵,想著如果能夠引起此人的注意,或許他們就能達成目的。這位出身高貴的公爵,對同樣出身高貴的刺殺者居然要和平民囚犯死於同樣的刑罰感到震驚,並對攝政王解釋,如果得罪這樣一個龐大、資產豐厚且有權有勢的家族,將是非常不明智的選擇。他還說,阿倫伯格家族在德意誌擁有龐大的資產,而法律規定,受輪刑的人,其親屬不得繼任公職或受聘,直到整整一代人過世為止。基於這個原因,他建議將懲處改為在歐洲名聲沒那麽醜惡的斬首之刑。攝政王被這個說法打動,正打算同意時,對被謀殺者下場非常有興趣的勞出現了,他讓攝政王堅定了讓正義得以伸張的想法。
這樣一來,霍恩伯爵的親屬隻剩一步棋可走。在絕望的情況下,羅貝克·蒙莫朗西(Robec Montmorency)親王想辦法混入了地牢,並帶來一瓶毒藥給霍恩伯爵,懇求他讓家人們免於受辱。霍恩伯爵將頭轉開,拒絕來訪者的請求。蒙莫朗西親王再次遞上毒藥,在連續被拒絕後,他失去耐心,轉身離開。臨走前,他怒道:“去死吧,你這卑劣的可憐蟲!你隻適合死在劊子手的刀下!”
霍恩本人也向攝政王請願,請求實施斬刑。但影響力堪稱無人能及的勞堅持不能讓正義屈服於霍恩出於自利而提出的做法。這與攝政王最初的想法不謀而合。在這起犯罪事件發生六天後,霍恩與米萊在格雷沃廣場上被處以輪刑。另一名行刺者——德唐普——一直未被捕獲。
這個嚴厲且迅速的判決讓巴黎的民眾感到非常高興。他們認為甘康普瓦先生(人們如此稱呼勞)與他們同仇敵愾,要求攝政王不能輕縱貴族。但搶劫與刺殺的罪行並沒有減少。那些富裕的股票經紀人被洗劫時,對方往往不會手下留情。盡管過去大眾道德意識顯而易見地淡薄,但在中產階級成員快速擴增後,相較於上層社會明目張膽地犯罪或下層社會盡行偷雞摸狗之事,這些中產勢力依舊沒能憑借自身的純潔改善現狀。酷愛賭博的惡習在整個社會蔓延,幾乎扼殺了一切美德。
在公眾信心持續高漲期間,所有的交易行為都受到了有益的刺激。巴黎的狀況最為突出。來自世界各地的陌生人擁向巴黎,努力地掙錢花錢。奧爾良公爵夫人、攝政王的母親,計算出這段時間內由世界各地擁入巴黎的人口數量約為30.5萬人。管家必須在閣樓、廚房甚至馬廄內整理床位,好讓訪客留宿。為了避免街道上各類型的車輛發生意外,規定了車輛在主街上隻能以步行的速度行駛。該國的紡織機異常忙碌地紡織大量的華麗絲綢、絨麵呢和天鵝絨等織品,這些東西用大量的紙幣買進,價格上漲了四倍。物資供給方麵也在發展,麵包、肉品和蔬菜的成交價比以往都高,而勞力酬勞也以同等的比例上漲。過去一天可以賺進15索爾的工匠,現在可以賺進60索爾。到處都在蓋新房子,虛假的繁榮照耀著大地,使人目眩,以至於沒有人看見出現在天邊的烏雲,它預告著猛烈風暴即將降臨。
用自己的神奇魔杖帶來這一繁景的勞,當然也享受著這遍及大眾的富貴。他的妻子與女兒被貴族們追捧,公爵、親王的繼承人也不斷前來要求聯姻。他在法國不同地方買了兩幢富麗堂皇的房子,並和蘇利公爵的家族商談購買其羅尼(Rosny)領地的交易。但他的宗教信仰成了成功的絆腳石,攝政王承諾,隻要他能公開受洗成為天主教徒,就任命他為財政總審計長。這位什麽都不信的賭徒爽快地答應了這個條件,並在默倫教堂內由唐森神父施洗,現場還有大批觀禮的群眾。隔日,他被選為聖羅奇教區的榮譽教會委員,為此他獻上50萬裏弗爾作為禮物。盡管勞的慈善之行總是分外隆重,但偶爾他也會選擇低調進行。隻要有任何悲苦之事傳到他的耳朵裏,他就絕不會坐視不理,因此他私底下的捐款總額也相當驚人。
至此,勞成為法國當時最具影響力的人物。奧爾良公爵非常信賴他的聰明才智與成功的計劃,因此遇到任何大小事都要谘詢他。但他絕沒有恃寵而驕,即便在失意時刻也保有質樸、親切、明智。他對愛慕的對象總是殷勤周到、令人愉快,這種殷勤態度實在和藹、有紳士風度、恭敬有禮,即便是做情人的也不會因此而生氣。如果他曾表現出傲慢的態度,那也是針對那些不斷阿諛奉承,使他心煩氣躁的貴族。他非常享受地觀察那些貴族為了拜托他一件事,願意花多長的時間討好他。但對於偶然來訪巴黎,希望能與他見個麵的同鄉,他則會以禮相待且盡心陪伴。伊斯萊(Islay)伯爵阿奇博爾德·坎貝爾(Archibald Campbell),即後來的阿蓋爾公爵,拜訪勞位於旺多姆廣場的家時,必須穿越前廳的重重人潮——這些人全都是費盡千辛萬苦才擠進此處,急著與那位大金融家見麵,好將自己的名字放到新的同意書上。進去後,伯爵見到勞祥和地坐在圖書室裏寫信給勞裏斯頓(家族房產)的園丁,交代關於卷心菜的種植計劃!這位伯爵在此處逗留了一段時間,和老鄉玩了一局紙牌後才離開,並對勞的閑適、平易近人與良好的思辨力滿心欣賞。
在這期間,許多貴族如波旁公爵、吉什公爵、福斯公爵(8)、肖爾納公爵、安廷公爵,也利用民眾輕易盲從的心態大賺了一筆。其他的還有埃斯特雷元帥、羅翰親王、普瓦親王、萊昂親王。路易十四與蒙特斯潘夫人生下的兒子波旁公爵,憑著對密西西比股票的投機操作獲益良多。他以罕見的華麗風格重建位於尚蒂伊的居所,並因對馬的熱愛建造了一係列的馬廄,還從英格蘭引進一百五十匹最優良的賽馬,用以改良法國馬的血統。他還買下皮卡第的一塊規模驚人的土地,幾乎擁有瓦茲河和索姆河之間的所有有價值的土地。
財富來得如此輕易,也難怪勞會被善變的群眾崇拜。從來沒有一個君王得到過如勞所受的吹捧。所有小詩人與文學家爭相向他傾注頌讚之詞。他們說勞是國家救星,是法國的守護神,他的言語即是公理,他的目光即是神意,他的行動即是智慧。他是如此神聖而偉大,以至於總會有一群信眾跟在他的馬車後,攝政王隻好派一隊騎兵做他的終身護衛,替他清除障礙。
當時,有人說巴黎從未有過如此多優雅高貴的人。大批來自海外的雕像、畫作和壁毯總能立刻找到買家。而法國人擅長製造家具及裝飾品等美麗的玩意兒,這些玩意兒不再是貴族的專用品,在股票經紀人和中產階級的家中也能見到。那些最昂貴的珠寶都聚集到巴黎,因此處市場最熱絡。攝政王買下其中一顆知名的鑽石,以自己的名字為其命名,再鑲嵌到皇冠上。這顆鑽石的成交價格為兩百萬裏弗爾,但攝政王其實沒有像他身邊的人那樣通過股票交易賺到驚人的財富。當這顆鑽石第一次被帶到他眼前時,他雖然極度渴望擁有卻不願買下,他的理由是,國家治理者的職責不允許他在一件珠寶上花下如此巨額的公款。這個合理且偉大的借口讓同處一室的夫人們大驚失色,接下來的幾天裏隻聽見連連的歎息,惋惜沒有一個人的財富足以負擔這顆鑽石,這顆鑽石隻能離開法國了。攝政王一直被鑽石的話題糾纏著,但他沒有動搖,直到那位特別擅長花言巧語的聖西蒙公爵接下這樁差事。他獲得了勞的幫助,本性良善的攝政王於是點頭,讓勞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找到支付鑽石價錢的方法:保證鑽石所有者在規定期限間內收到兩百萬裏弗爾外加5%的利息,以及切割鑽石後所剩下的所有值錢的碎鑽。聖西蒙在其回憶錄中毫不謙遜地吹噓自己在這場交易中扮演的角色。他形容這顆鑽石如青梅那般大,近乎渾圓,淨白無瑕,重量超過500格令(9)。他笑著向世界宣布,讓攝政王進行如此了不起的交易,當中絕大部分功勞都該歸於他自己。換句話說,他非常驕傲自己誘使攝政王摒棄自己的職責,花巨額公款買下這顆華美卻毫無用處的鑽石作個人之用。
這個體係的繁榮景象一直持續著,直到1720年年初。議會不斷警告大量發行紙幣的行為遲早會將使國家走向破產,但無人理睬。對金融原理一竅不通的攝政王認為,這麽一個帶來眾多好處的體係是不可能崩潰的。如果五億紙鈔可以帶來這麽多優勢,那麽再多五億紙鈔隻會讓情況更好。這是攝政王最大的謬誤,而勞也沒有試著扭轉局麵。人們異常渴望隨著幻象起舞,隻要印度和密西西比的股價上漲,就會有更多的債券發行。這樣的體係拿野蠻的俄羅斯貴族波將金為取悅其帝王情婦,給予對方驚喜所建造的豪華宮殿來比喻,或許再合適不過:巨大的冰塊用樸素的工藝雕成愛奧尼亞式的冰柱,構成富麗堂皇的柱廊;以同樣材質搭建的堅固圓頂貼著金箔,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卻不至於融化。遠遠看上去,整座建築就像水晶鑽石宮殿般耀眼,但接著從南邊吹來一股暖風,這座宏偉的宮殿漸漸消失了,甚至連碎片都沒留下。勞的紙幣體係也是如此。一股大眾不信任之風隱隱吹起,接著一切分崩離析,沒人能拯救。
第一個小小的警報是在1720年年初響起的。孔蒂親王因被勞拒絕以其開出的價格將印度公司的新股票賣給自己而懷恨在心,因此派人到勞的銀行將巨額的紙鈔進行兌換,甚至動用了三輛馬車才將兌換來的硬幣搬走。勞向攝政王抱怨,並警告攝政王,如果人人都效仿這樣的作為,將對體係造成損害。攝政王很清楚貴族愛報複的把戲,於是請來孔蒂親王,要求他將已兌換的三分之二的硬幣退回銀行,否則就要他繳納令人不悅的高額罰款。親王在專製政權下屈服了。對勞來說,值得慶幸的是孔蒂親王人緣並不好,大家都對他的心胸狹隘與貪婪作為感到不齒,並認為勞受到了欺壓。盡管如此,最令人不解的還是勞和攝政王並沒有因此事而警惕,開始考慮控管紙幣的發行量。很快,有些人因為不信任,便效仿孔蒂親王的複仇之舉。股票的價格不可能無止境地漲上去,因此許多精明的股票中介開始思考。因經營大筆資金運作而知名的布爾東和拉裏夏迪埃(La Richardière),悄悄地以一次一小筆的方式,將所有紙鈔換成硬幣,再將這些錢移往國外。此外,他們購買了容易攜帶的金銀器皿和昂貴的珠寶,暗地裏將這些寶物送往英格蘭或荷蘭。同樣嗅到一絲不對勁的股票經紀人韋爾馬萊(Vermalet),弄到了價值將近100萬裏弗爾的金幣、銀幣,將之藏於農民的手拉車中,表麵以幹草及牛糞覆蓋。接著,他穿上肮髒的農民罩衫做偽裝,安全地將自己的寶貝們送往比利時。抵達比利時後,他很快就找到方法將東西運往阿姆斯特丹。
到目前為止,任何人想將紙幣兌換成硬幣並不困難。但這個體係長期運作下去,終將因供應短缺而引發問題。抱怨的聲音四起,眾人不斷查問,問題很快就暴露了。議會對於該采取何種補救措施僵持不下,於是詢問勞的看法。勞建議頒布命令貶低硬幣的價值,使其比紙幣低5%。於是法令頒布了,但是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接著便是硬幣又一次貶值,貶值幅度增加到10%。同時,銀行方麵也增加了兌現的限製:一次隻能兌換100裏弗爾的金、10裏弗爾的銀。盡管這些嚴苛的兌現限製保住了銀行的信用,卻無法恢複民眾對紙幣的信心。
縱然用盡一切方法,那些貴金屬依舊持續地被運往英格蘭與荷蘭。那些還留在法國境內的少數硬幣,則被謹慎地收起或藏起。終於,硬幣的匱乏讓交易再也無法正常進行。在此緊急情況下,勞貿然地進行大膽的實驗:完全禁止使用硬幣交易。1720年2月,政府頒布了新的法令,卻沒有像預想的那樣重振紙幣信用,反而徹底將其摧毀,並將整個國家推到革命的臨界點。這條著名的法令規定:任何人不得持有超過500裏弗爾(20英鎊)的硬幣,違者將被處以巨額罰款,並沒收所搜出的金額。該法令更同時禁止買斷珠寶、器皿和寶石,並通過承諾給予告發者二分之一總額的方式,鼓勵舉發他人。在這前所未聞的暴政下,全國陷入了一片苦海。每天都有新的迫害發生。舉報者與其代理人的強行闖入,破壞了家庭的安寧。那些最正直、誠實的人因為被看到持有一枚金路易(10)而遭受譴責。仆人出賣他們的主子,鄰裏之間潛伏著密探,每天都有大量的人被逮捕,財產被扣押,法院根本來不及處理暴增的案件。舉報人隻需要說他看見某個人的家中藏有金銀,搜查令就會被立刻簽發。英格蘭大使斯泰爾勳爵說,現在已無須懷疑勞加入天主教的真心,他於受洗的儀式上表現自己充分的決心後,就通過將大量的金子轉變成紙幣打造出另一種“宗教裁判所”。
攝政王與不幸的勞遭到了大眾的咒罵。持有超過500裏弗爾的硬幣就算犯罪,每個人隻要有機會就想擺脫硬幣。沒有人知道今天手中的紙鈔到第二天價值多少。杜克洛在自己的《攝政時期回憶錄》(Secret Memoirs of the Regency)中寫道:“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多變的政府,更沒有見過有人可以如此堅定地施行此般瘋狂的暴政。對曾經目睹那個時代的慘況,現在回想起來好像做了一場夢的人們來說,革命爆發——攝政王和勞悲慘落幕是必然的。他們兩人被嚇壞了,而人們隻會抱怨。一種憂鬱的、膽怯的絕望,一種愚蠢的驚慌,攫住了所有人,但大家的心靈已低賤到不敢勇敢地忤逆。”曾有一次,人們組織了一場運動。煽動性的文字出現在牆壁上,更以傳單的方式進入各個知名人物的家。《攝政時期回憶錄》裏記載了其中一篇:“先生們,女士們,我通知你們,如果事情沒有變化,聖巴塞洛繆之夜(11)將在星期六和星期日重現。你們和你們的仆人都不要出門。上帝保佑你們遠離火焰!通知你們的鄰居。1720年5月25日,星期六。”然而,除了由不知名團體製造的一起小混亂(且很快就被平息了),這一晚城市的寧靜並沒有被打破。
路易斯安那州和密西西比的股票價格迅速滑落,幾乎沒有人相信那裏曾經擁有大筆財富。為了重建大眾對密西西比計劃的信任,政府進行了最後一次努力。政府對巴黎市的可憐蟲們下達了強製征兵令。就像在戰爭期間一樣,將近6000個不務正業的人被征召,得到配給的衣服與工具後,就被送往新奧爾良,去據稱擁有大量金礦的礦坑裏工作。他們每天都拿著自己的長矛與鐵鍬在街上遊走,後來被分成小隊送往外港運往美洲。但其中三分之二的人沒有到達目的地,而是自行脫隊,分散到全國各地。他們將工具轉賣,再拿著僅有的錢過回原來的日子。不到三個星期,幾乎有一半的人又回到了巴黎。然而,這場鬧劇為密西西比股票帶來了微不足道的上漲。許多頭腦簡單的人又開始相信這個公司找到了新的礦藏,很快,金條和銀條就會再次湧入法國。
在君主立憲製度下,有許多可有效恢複民心的做法。在隨後的一段時間裏,當類似的妄想帶來類似的痛苦時,英格蘭采取的補救措施是多麽不同啊;但在法國,拯救者同時也是將大家推向深淵的始作俑者。攝政王的任性妄為,原本是為了拯救國家,結果卻讓國家深陷泥沼。所有款項都必須以紙幣支付,從2月1日至5月底,至少製造了15億裏弗爾的紙幣,相當於6000萬英鎊。但是,一旦警鍾敲響,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讓人們再次相信無法兌換成金屬的紙幣。巴黎議會主席M.蘭伯特(M. Lambert)曾當麵告訴攝政王,他寧願擁有10萬裏弗爾的金幣或銀幣,也不要他銀行發行的500萬紙幣。當這種想法成為普世想法後,過度發行的紙幣反而加重了罪惡,流通的硬幣與紙幣數量差距懸殊,進一步擴大了問題的嚴重性。作為攝政王急欲打壓的對象,硬幣卻在遭受每一次貶值後都升值。2月,議會頒布法令,將皇家銀行和印度公司合並。國家依然作為該銀行所發行紙幣的擔保者,沒有議會的命令就不能發行紙幣。自從銀行脫離勞的控製,成為全國性機構後,所有的利潤都由攝政王轉交給了印度公司。這一措施在短時間內提高了路易斯安那州和該公司其他股票的價值,但未能將公共信用建立在任何永久性的基礎上。
5月初,國務會議召開,勞、達讓鬆(他在財政部門的同事)和所有部長都出席了。會議上計算了市麵上流通的紙幣總額為26億裏弗爾,而國內的硬幣總額還不及這個數字的一半。對大部分參加會議的人來說,顯然必須采取某些計劃以平衡這兩種貨幣。部分人士認為應該讓紙幣貶值,使其與硬幣等值,其他人則建議讓硬幣增值,使其與紙幣等值。據說勞反對這兩種做法,卻提不出第三種辦法,因此最後決定將紙幣貶值一半。5月21日頒布了一條法令,命令印度公司發行的股票與其銀行發行的紙幣必須在當年年底前逐步貶值至現值的一半。議會拒絕為此法令背書——這激起了極大的嘩然,國家的狀況變得令人擔憂,以至於攝政委員會為了維持社會的穩定,不得不在七天內頒布了另一條自相矛盾的法令,將紙幣恢複到原本的價值。
就在同一天(5月27日),銀行停止紙鈔兌換。勞和達讓鬆同時被解除了職務。勞來到王宮門前表明身份後,卻吃了閉門羹,懦弱、優柔寡斷且膽小的攝政王將這次失敗的責任全推到了勞的身上。然而,入夜後,攝政王又召見他。勞從一個秘密通道進入王宮,攝政王不斷安撫他,用各種借口解釋早上那麽嚴苛的態度是出於被迫,而非自願。兩天後,善變的攝政王公開帶著勞出現在歌劇院,並與他肩並肩地坐在皇家包廂內,更在所有人麵前對他禮遇有加。但是這樣的做法反而加深了群眾對勞的怨恨,將勞推進更致命的處境。當他回到家正準備進入家門時,一群暴徒拿石頭攻擊他的馬車,如果他的馬車夫沒有立即加速把馬車駛進後院,守衛沒有立刻關上大門,勞很可能已經被拖出車外,被暴民撕成碎片了。第二天,勞的夫人與女兒在看完比賽坐馬車回家時,也被一群暴徒攻擊了。攝政王聽到這些事後,立即指派一支精銳的瑞士衛兵前往,讓這些士兵不分日夜地駐紮在勞的家門前。但是群眾的憤怒非常強烈,勞察覺,即便有這些士兵,他的家也不安全,於是他前往王宮避難,住在攝政王的宅邸中。
為了重拾民心,攝政王召回1718年因反對勞的計劃而被解職的大臣達蓋索。盡管為時已晚,攝政王終於還是發現了自己對這位能力出眾或許還是這腐敗世道中僅存的正直人過分嚴苛與不信賴。發生了那件不光彩的事之後,達蓋索就隱退並搬到位於弗雷訥的鄉間宅邸居住,沉浸於嚴肅卻又讓人愉快的哲學研究,忘卻了卑劣法院的陰謀。勞本人和攝政王侍從舍瓦利耶·德孔夫朗(Chevalier de Conflans)帶著必須與前大臣一同回到巴黎的命令,乘著驛馬車出發了。達蓋索答應了,盡管他的朋友認為他不該接受召回的命令,尤其是這條命令還是由勞捎來的,但達蓋索願意盡一己之力。在他抵達巴黎後,五位議會參謀獲準與這位財政代表進行磋商。6月1日,政府頒布了一條法令,撤銷持有超過500裏弗爾硬幣即違法的這條法令。每個人都可以隨心所欲地持有硬幣。為了收回現有的紙幣,新版紙鈔開始印製,以巴黎市的稅收為擔保,發行了2500萬張新鈔,利率為2.5%。收回的紙幣則在市政廳前公開燒毀。新紙幣的麵值為10裏弗爾。6月10日,銀行重新開放,準備了充足的銀幣供大眾兌換新幣和舊紙幣。
這些措施帶來了相當程度的良好影響。所有的巴黎人都擠到銀行櫃台前,將手中的紙幣兌換成銀幣,銀幣很快就供不應求,因此改成用麵額較小的銅幣兌換。沒有人抱怨這些銅幣太重,盡管有時會看到這些可憐的人在大街上汗流浹背,拖著自己無法輕鬆攜帶的50裏弗爾。包圍銀行的人是如此多,以至於幾乎每天都會發生擠死人事件。7月9日,聚集的群眾稠密且吵鬧,守衛在馬薩林花園門口的士兵將大門關上,禁止任何人再進入。群眾開始歇斯底裏,越過欄杆朝士兵們扔石頭。士兵們也開始憤怒,威脅要對群眾開火。就在這時,一名士兵被石頭砸中了,他立刻舉起手中的槍朝民眾發射。一名男子隨即倒斃,另一人則受重傷。銀行門前氣氛凝重,一場暴動看似即將爆發,但馬薩林花園的大門再度打開,一列舉著刺刀準備好隨時做出回擊的衛兵走了出來,群眾隻能通過叫囂與噓聲宣泄自己的憤怒。
八天後,聚集的民眾是如此多,以致十五人在銀行門前因推擠而死亡。群眾非常憤怒,用擔架抬起三具屍體,往王宮花園走去,人數有七八千人,他們試圖讓攝政王看看他自己和勞是怎樣將他們推進不幸的深淵的。勞的馬車夫正巧坐在主人停留在前院的馬車上,他是一個感性勝過理智的人,恰巧又很不喜歡暴徒們一直攻擊主人的行為,於是他以足夠讓那群人中的幾個人聽到的音量,批評那些人都是流氓,應該被絞死。暴民瞬間將注意力轉向他,並以為勞也坐在車上,於是將馬車砸碎了。那位做事輕率的馬車夫勉強保住了性命。此刻,一隊人馬出現了,攝政王向民眾保證,他們帶來的那三具屍體,將會在他個人的安排下被體麵地安葬,人群安靜地散去,沒有再發生什麽事情。事件發生的時候,議會正好在開會,議會主席親自起身走出去看發生了什麽事。回來後,他跟議員們說,勞的馬車被暴民破壞了。眾人立刻站起身,大聲歡呼以表達內心的喜悅,其中一個特別憎恨勞的人甚至說:“那勞呢?他有沒有被撕成碎片?”
毫無疑問,許多問題都依賴印度公司的信用,它對國家的巨額款項負有責任。因此相關部門理事會認為,應該將任何有助於該公司履行職責的特權全權授予,以期帶來最好的結果。據此看法,有人建議將海上貿易的特權獨家授予印度公司,並頒布這樣的法令。不幸的是,他們忘記了,如果這樣做,全國的商家都要麵臨破產。這一特權思想受到了全國人民的普遍關注,他們向議會提交了請願書,請求議會拒絕通過此法令。議會順應民情拒絕通過此法令,攝政王生氣地表示,議員們什麽都不會,隻會讓事態更嚴重。於是他將眾人流放到布洛瓦。在達蓋索的求情下,流放的地點改成蓬圖瓦茲。到了那裏後,議員們重整旗鼓,決心與攝政王對抗到底。他們想盡辦法讓自己短暫的流放生活盡可能地愉快。議會主席舉辦了最雅致的晚宴,並邀請了巴黎所有最快樂、最風趣的人參加。每天晚上都有為女士們舉辦的演奏會與舞會。平日裏嚴肅莊嚴的法官與議員們紛紛加入紙牌與其他各種娛樂活動,過了好幾個星期極端奢華愉快的生活,隻是為了向攝政王顯示他們並不在意他的懲處。此外,隻要他們願意,就可以讓蓬圖瓦茲成為比巴黎還舒適的地方。
縱觀世界各國,法國是最喜歡將自己的悲苦放進歌謠傳唱的民族。有觀點認為,可以靠追溯法國的歌曲來了解它的曆史。當勞完美的計劃徹底失敗後,他成為眾矢之的,諷刺的言語開始纏著他不放。全國各地的商店都有諷刺他個人的漫畫,大街小巷也唱著關於他的歌,當然,攝政王也沒能逃過。多數歌曲內容低俗,其中有一首還教人將勞的紙鈔當成廁紙使用。
下麵這首諷刺詩也出自同一時期:
星期一,我買了股票;
星期二,我賺了幾百萬;
星期三,我買了家具;
星期四,我買了衣衫;
星期五,我開了一場舞會;星期六,我變成了乞丐。
在眾多顯示巴黎正從美夢中驚醒過來的諷刺畫中,有一幅被收錄在《攝政時期回憶錄》裏。其作者如此描述:“股票之神坐在她的凱旋馬車上,愚蠢之神為其駕車。那些拉著馬車的是長著木腿的密西西比公司、南海公司、英格蘭銀行、西塞內加爾公司和其他各種公司。為了讓這輛車跑得快些,一直代表這些公司的有著狐狸尾巴和狡猾神情的動物不停地轉動車輪的輻條,那上麵標著股票名稱,其價值隨著輪子的轉動時高時低。愚蠢之神駕著戰車毫不留情地輾過地上合法商家的貨物、日記簿與賬簿。後麵聚集了一群不同年紀、性別與身份的人,他們在財富女神的身後吵吵鬧鬧,為著她大量拋給眾人的股票鬥毆。雲端坐著一個魔鬼,吹著肥皂泡,然而肥皂泡也是眾人羨慕與覬覦的對象,有些人跳到別人的背上,企圖在泡泡破掉前抓住它。道路前方,一幢巨大的房子矗立著,截斷了道路。房子有三扇門,跟著馬車前進的人勢必要從其中一扇門通過。第一扇門上寫著‘傻子的醫院’,第二扇寫著‘有病者的醫院’,第三扇寫著‘乞丐的醫院’。”另一幅則畫著勞坐在一口大鍋裏,鍋裏翻著滾滾水花,而煮沸這口鍋的正是大眾的瘋狂。鍋周圍環繞著不耐煩的人們,他們不斷將金子與銀子投進去,再開開心心地接回勞親手遞上的紙幣。
當民眾躁動不安時,勞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孤身暴露在街上。躲在攝政王的住所裏,他可以逃過各種攻擊。每當外出時,他不是隱姓埋名,就是坐在皇家馬車中享受重重保護。一則記錄下來的奇聞逸事揭露了民眾對勞的憎恨之情,在這個故事裏,勞落入暴民的手裏,受盡了折磨。當時,有一名叫布爾賽爾的紳士坐在馬車裏,行經聖安托萬大街,前方的路卻被一輛出租馬車擋住了。布爾賽爾的仆人不耐煩地叱喝對方,要其趕快讓道,並在對方拒絕後朝對方的臉打了過去。這場**很快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布爾賽爾從馬車上走下來,想要維持秩序。但出租馬車的車夫以為布爾賽爾是來打他的,情急之下以自己最大的音量嘶吼:“救命!救命!謀殺!謀殺!勞和他的仆人想要殺我!救命!救命!”在他的叫喊下,人們紛紛拿著棍子或其他各種武器從店裏走出來,這時暴民開始搜集石頭好對那位“勞先生”發動攻擊。幸運的是,當布爾賽爾先生和仆人看見令人畏懼的群眾開始逼近他們時,前方教堂的大門敞開著,於是他們全速往裏麵衝。在人群的追趕下,他們跑進祭壇,但即便在這樣神聖的地方,他們也無法幸免於難,於是當他們看見身後有扇通往教堂聖器保管室的門時,他們立刻衝進去並把門鎖上。接著,憂心且生氣的神父將眾人趕了出去,當憤怒的群眾發現布爾賽爾的馬車還停在街上時,開始對著馬車發泄自己的不滿,導致馬車被毀壞得麵目全非。
言歸正傳,以巴黎市稅收為擔保的2500萬新版紙鈔,利率僅有2.5%,沒能成功吸引大批密西西比股票持有人。也因為如此,證券的轉換成為眼下最大的難關,那些情願持有不斷下跌的勞氏公司股票的人還抱有一絲期待,期待事態發生轉機。為了加速轉換,8月15日,一條新法令頒布了,規定總值為1000至10,000裏弗爾的紙幣不得流通於市麵,隻能用於支付年金與銀行賬單,或購買該公司股票時所進行的分期付款行為。
10月,另一條法令通過,宣布11月過後所有紙幣麵值失效。此外,印度與密西西比公司享有的全部利益與特權(如鑄幣權、代收稅金等)也被剝奪,成為普通的私人公司。此舉對整個體係造成了致命一擊,至此,主導權已落入敵人之手。勞在財務委員會的影響力歸零,而其公司也在所有特權都被剝奪的情況下,再也無法期待實踐承諾的一天。所有在民眾浸**於幻象的巔峰時期涉嫌非法獲利的人都被一一清查且處以高額罰款。此外,此前要求列出所有原始股東的名字,如果這些人手中現在還持有股票,應該將這些股票轉為公司的保證金,而那些申購股票卻還沒完成認購的人則必須以每股13,500裏弗爾的價格購買原本每股500裏弗爾的股票。股東們不願意花如此大的價錢去購買實際上折價的股票,便打包自己可攜帶的財物,設法逃往國外避難。一道命令立即抵達各個港口與邊境管理局,逮捕所有企圖離開法國的旅客,清查其身上是否藏有金銀器皿和珠寶,並在查明對方與當前的股票事件關係前,不得解除羈押。少數幾個已脫逃出境的人被登記處以死刑,而其他留在國內的被任意地處以各種懲罰。
勞在絕望之時決定離開這個對他來說不再安全的國度。他首先向攝政王請求準許他離開巴黎並前往鄉村居住,攝政王欣然同意了。攝政王雖然對當前糟糕的財政狀況不滿,但內心對勞的財政政策依舊深信不疑。他深知自己犯下的錯誤,在餘下的歲月裏,他也在不斷尋找機會建立一個基礎更為安全的體係。在勞與攝政王的最後一次會麵中,攝政王說:“我向你坦承我犯了許多錯。我犯下這些錯誤,是因為我也是人,誰能無過?但我必須鄭重地澄清,這些錯誤沒有一個是出於不道德或不誠實的動機,在我的一生中,絕不可能找到這樣的事。”
在勞離開兩三天後,攝政王寄給他一封措辭懇切的信,準許他在任何時候離開法國,並表示已經請人準備好他的護照。此外,他也願意給予勞所需的金錢。勞恭敬地謝絕攝政王送來的金錢,乘著波旁公爵夫人——普裏夫人——的驛車,在六名騎兵的護送下前往布魯塞爾。從那裏,他又輾轉到威尼斯並停留數月,而當地人對這位看似家財萬貫的外來者非常感興趣。盡管如此,沒有一個人猜對他的身份。勞,這個人生的黃金歲月都花在賭桌上的職業賭徒,卻於此刻表現出極端的大度——不願動用一個猶如風中殘燭的帝國的金錢讓自己好過。在密西西比股票最狂熱的時期,他未曾懷疑過自己的計劃,深信自己將使法國成為歐洲最富裕、最有權勢的帝國。他將所有的收益都拿去購買法國的地產,這個舉動足以證明他對自己的部署信心滿滿。他沒有像那些卑劣的股票經濟人一樣大量囤積金銀器皿、珠寶,或將財產移往國外。除了一顆價值五六千英鎊的鑽石,他其餘的財產都投資在法國的土地上,因此離開法國時,他幾乎身無分文。光是這一個事實,就足以反駁那些不公正地控訴他為人狡詐的說法。
當勞離開法國的消息傳出去後,他所有的房產與珍藏都立即充公,而勞的妻子與孩子賴以生活的年金收益(每年20萬裏弗爾,約為8000英鎊)——當年以500萬裏弗爾購得——也被沒收,盡管在勞如日中天時,政府曾頒布一條特殊法令,規定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不能將年金充公。對於勞在默許下逃離法國,人們大感不滿。民眾和議會都恨不得看到勞被絞死。少數沒被這場商業風暴波及的人,對於這個“江湖術士”的離去則是鼓掌稱快;其餘那些財富被席卷一空的人(顯然占多數)則痛恨勞對法國財政問題的深刻了解並沒能幫助他為法國人提供任何補救方法。
在財務委員會與攝政委員會的一次會議上,一份文件被完整公開。根據該文件,市麵上流通的紙幣總價為27億裏弗爾。人們要求攝政王解釋為何紙幣的發行日期與其授權發行的日期存在差異。攝政王本可獨自攬下責任且全身而退,但他認為那位缺席者也該負起一些責任,於是他表示,勞自作主張,在不同的時間點發行了12億裏弗爾紙幣,因此當眼見事情已無法挽回時,他(攝政王)早於頒布授權紙幣發行的法令袒護了他。如果當時攝政王能全然坦白自己的所作所為,承認由於自己過於揮霍與缺乏耐心,勞不得不逾越安全的界限,或許更值得稱讚。此外,會議上也查明,截至1721年1月1日,國家債務總額超過1.24億英鎊,其利息為319.6萬英鎊。於是,旨在檢驗所有國家債權人安全性的委員會隨即組成,並將所有債權人分成五種:前四種為利用實際財產購買債券者,第五種則是無法證明其進行的交易為真的人。第五種人的債券被強行銷毀,前四種人的債券則同時受到最嚴格與謹慎的審查。委員會努力工作,最終製作出一份報告,其建議將債券的利息降至5600萬裏弗爾。他們表示,之所以提出此建議,是因為在調查中發現了許多侵占公款與勒索的行為。於是,議會頒布了這樣一條法令。
後來又成立了一個名為“阿森納廳”的法庭,以審理政府財務部門在這段不愉快的時期後期所犯的一切瀆職案件。一個名叫法洛奈的法官、克萊芒神父以及兩名受雇的辦事員,曾參與過各種侵占公款的行為,侵吞總額高達100萬裏弗爾。法洛奈和克萊芒被判斬首,辦事員被處以絞刑,但最後他們均被改判為終身監禁於巴士底獄。其他許多不誠實的行為也被發現,並受到罰款和監禁的懲罰。
達讓鬆在密西西比狂熱期間的所作所為,讓他和勞、攝政王一樣受人憎惡。他被革除財政大臣的職務(由達蓋索接任),但保有掌璽大臣的頭銜,並被允許隨時參與委員會議。盡管如此,他還是認為暫時離開巴黎,到自己位於郊外的住所避風頭會更安全。然而,退隱生活並不適合他,他漸漸鬱鬱寡歡且不滿,長年的舊疾複發,越發嚴重,不到一年,達讓鬆便過世了。巴黎人民是如此憎惡他,甚至將這股仇恨宣泄到他的喪禮上。當他的送葬隊伍行進到其家族墓地——聖尼古拉斯·杜沙爾多內爾特(St. Nicholas du Chardonneret)教堂——的時候,大批情緒激動的民眾包圍了送葬隊伍,他的兩個兒子被迫加快速度通過大街,以免遭人攻擊。
至於勞,他曾有一段時間深信自己會被再次召回法國,協助建立一個更穩固的體係。但攝政王於1723年的驟然過世——當時他正坐在火爐旁與情婦法拉裏斯公爵夫人聊天——剝奪了勞最後的希望,並使他重拾舊日的賭博惡習。他曾不止一次被迫典當那顆見證他輝煌歲月的鑽石,但精湛的賭技讓他總能將它贖回。由於在羅馬受到債權人的迫害,他前往哥本哈根,並在那裏獲得了返回祖國(英格蘭)的許可,威爾遜謀殺案的罪行也於1719年獲得赦免。他被帶到海軍司令的船上,引起了上議院簡短的議論。科寧斯比伯爵抱怨,一個放棄國家與宗教的人不該獲得如此待遇。他認為,如果讓勞於此刻出現在正因邪惡的南海計劃而人心惶惶的英格蘭,將引起不小的危險。他對此提出了動議,但其他議員對他的恐懼一點都不在意,於是該動議被否決。之後,勞在英格蘭待了四年,又轉往威尼斯,後來在窮困潦倒的情況下於1729年過世。下麵是人們為他寫下的墓誌銘:
此處長眠著那個知名的蘇格蘭人,他的計算技巧無人匹敵,
憑著代數,
他讓法國一無所有。
他的弟弟威廉·勞(William Law)在銀行和路易斯安那州公司的管理工作中一直與他關係密切,後因涉嫌瀆職被關進了巴士底獄,但一直沒有找到證據證明他有罪。十五個月後,他獲釋,並在法國成就了至今依舊享有盛名的勞裏斯頓侯爵家族(Marquises of Lauriston)。
在接下來的一章裏,我們將看到同一時期另一股籠罩整個英格蘭的狂熱。盡管其情況與密西西比狂熱雷同,但因為憲政政府的有效運作與良好的判斷力,英格蘭得到了與法國完全不一樣的結果。
(2). 1英尺約合0.3米。——編注
(3). 比利時北半部的一個地區。——譯注
(4). 法國舊時使用的貨幣計量單位。裏弗爾最初作為貨幣的重量單位,相當於一磅白銀,作為貨幣名稱最早出現於查理曼大帝時代。1裏弗爾=1法郎=20索爾,索爾在英國稱先令,在德意誌和意大利稱馬克或銀便士。自10世紀起,到拿破侖時代,歐洲各地以磅為標準的貨幣單位都是1∶20∶240進製。——編注
(5). 舊時英國及其多個殖民地、屬地使用的一種貨幣單位,1克朗=5先令,1英鎊=4克朗。——編注
(6). 法國人用此種方式讀他的名字,以避開不正統的發音“aw”。在他的計劃失敗後,諷刺者稱整個國家都“lasse de lui”(厭倦了),並建議大家自此之後用“哎先生”(Monsieur Helas)稱呼他。——譯注
(7). 好奇的讀者還可以找到法國女士為了讓勞留在她們身邊而做出的許多讓據說為人正派(還是正好相反?)的勞臉紅或發笑的行為逸事。——原注
(8). 福斯公爵不僅通過股票買賣,還借由瓷器、香料等交易,獲得了一筆可觀的財富。在巴黎,曾有一段時間人們爭論著他香料商人的身份究竟是否會使他失去貴族的資格。還出現了關於他的諷刺作品:他身著搬運工的裝束,背著一大袋香料,上麵寫著:“讚歎福斯。” ——原注
(9). 舊時質量單位,1格令約合0.0648克。——編注
(10). 法國金幣名。1路易=12~20裏佛爾,18世紀因大量美洲白銀流入,銀幣貶值,1路易=24裏佛爾。——編注
(11). 此為法國天主教暴徒於1572年8月24日對國內新教徒胡格諾派實施的恐怖暴行。因那天是聖巴托洛繆日,所以這晚在曆史上被稱為“聖巴托洛繆之夜”。——編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