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錢熱——密西西比陰謀

Money Mania—The Mississippi Scheme

那些暗中結盟的公司,製造悖德交易中的新股,以虛名**欺騙世人,先是累積信用,再是貶值,從無誕生出股份,流言召來群眾。

——笛福

有一個人的角色與職業,與發生在1719年至1720年的大騙局息息相關,或許再也沒有比介紹他的一生更能闡述密西西比陰謀的來由了。對於是將大作家約翰·勞(John Law)定位為惡人還是狂人,曆史學家們爭論不休。在他生活的那個年代,這兩個稱呼絕屬合適,尤其是在他那個使人遭遇不幸的計劃導致的苦果遲遲無法消散之時。然而,後人正當地質疑這一控訴的公正性,並承認約翰·勞既不是惡棍,更不是狂人,與其說他行騙,不如說他受騙比較深,是個“沒有犯多大罪卻蒙受重大冤屈之人”(1)。他透徹地明了信用的理論與原理。他對貨幣問題的理解,在當時絕對無人能出其右;他一手打造的體係轟然倒塌,並不能全部算到他一個人頭上,他在建立這個體係的過程中牽涉的人也必須承擔許多責任。他沒有計算到整個國家的貪婪風暴;他沒有預見信任(還有不信任)可以無限地膨脹,而希望也能化為恐懼,肆意流竄。他怎能預知法國人會像寓言故事中的主人翁一樣,在瘋狂的渴望驅使下,殺死了他獻給他們的為他們產下如此多金蛋的鵝?他的命運可以用首位企圖從伊利運河劃船到安大略省的劃船手來作譬喻。船起航時,河道寬廣,船行平穩,過程是如此輕快且令人愉悅,有誰能阻止他繼續向前邁進?可惜他運氣不佳!瀑布就在前方。他看見了,卻已太遲,那股托起他讓他愉快前行的水流,也是毀滅他的水流。他拚命轉身時卻發現自身力量太小,無法抵抗洶湧的水流,就這樣,他慢慢靠近了斷崖。激流推著他從尖銳的岩石旁經過。他和小船一起落入穀底,摔成碎片,因粗暴下墜而狂亂、吐著泡沫的河流在沸騰且喧囂一時後,又平靜如昔地向前奔流,如同勞與法國人民的命運——他是那位劃船手,群眾則是水流。

1671年,約翰·勞出生於愛丁堡。他的父親是法夫一個古老家族中的小兒子,繼承了金匠與金融事業。通過金融事業,他的父親積攢了豐厚的資產,足以實現自己的夢想——也是那個時代所有人的夢想——在名字裏加上領地封號。在這一夢想的支撐下,他買下位於洛錫安西部與中部邊界福斯灣的勞裏斯頓和倫多斯頓,自那時起,他們就被稱作勞裏斯頓的勞氏。這個故事的主角是家中最年長的孩子,從十四歲起便在家裏的會計室工作,三年的努力學習讓他習得蘇格蘭銀行金融的運作原理。他總是展現出鑽研數字的熱誠,而年幼時期的他便擁有超凡的數理能力。十七歲時,他高大、強壯、精實,盡管臉上有著天花遺留下來的疤痕,卻依舊是張討人喜歡且充滿智慧的臉。這時,他開始怠忽工作,愛慕虛榮,沉迷於豪奢的華服打扮。他熱衷女色,女人們稱他“花花公子勞”;而男性則鄙視他矯情的打扮,戲稱他為“傑絲敏·約翰”(Jessamy John)。1688年父親過世後,勞再也不碰那些煩人的工作,帶著繼承來的勞裏斯頓地產的收入前往倫敦,準備探索世界。

當時他年紀輕,長得俊俏,手頭闊綽,且沒有束縛,不難預料,在抵達首都後,他立刻陷入了奢靡的生活。很快,他就成為各個賭場的常客,並通過那些可以進行抽象概率計算的賭局贏得可觀的收入。許多賭徒妒羨他的運氣,還有一些人特地觀察他,並跟著下注。在談情說愛方麵,他同樣一帆風順。那些時下最受歡迎的女子,都對這位英俊、年輕、富有、聰明且樂於助人的蘇格蘭男子展露美好的笑顏。但眼前的成功逆向引導他走向了失敗的下場。九年過去了,他讓自己浸**在歡愉無度的生活中的下場,就是成為無藥可救的賭徒。隨著他對賭博的熱愛日漸瘋狂,最初的謹慎已慢慢消失。巨額的損失隻能從巨額的賭注中挽回,在一個不順心的日子裏,他輸掉了必須拿家族房產做抵押以還債的金額。

事態發展至此,他可以說被逼入了絕境。而他的情場得意也為他惹來了麻煩。和一位名叫維利爾斯的女子間的小小曖昧,或者該說是調情,讓他招來威爾遜先生的憎恨,並收到對方下的決鬥戰帖。勞接受了,並在他那不祥的好運作祟下,當場擊斃了對手。同一天,他被逮捕,威爾遜的親戚控告他謀殺。接著他被認定有罪,判處死刑。該判決後來被改為罰款,因法院認為其罪行是出於失誤。死者的兄弟提起上訴,勞被王座法庭扣押,但通過某些手段或方法(勞從未解釋過),他從那裏逃了出去。人們對警長的能力大肆撻伐,而勞的信息也被發布到政府公報上——將其逮捕歸案者就能獲得賞金。公報是這樣形容的:“約翰·勞上尉,蘇格蘭人,二十六歲;身材高大、瘦削,膚色黝黑;體態良好,大約六英尺(2)高,臉上有個大痘疤;大鼻子,講話帶有濃重的口音且聲音洪亮。”如同對漫畫人物的描述反而助了勞一臂之力,讓他的逃亡更加順利。他成功抵達歐洲大陸,旅行了三年,將大部分的精力用於研究沿途國家的貨幣與金融原理。他在阿姆斯特丹停留了數月,並對公債進行一定程度的觀察。早上,他致力於探究金融與交易原理;夜晚,他投身於博弈。一般認為,他在1700年返回了愛丁堡,並在那裏發表了《創辦貿易委員會的理由與建議》(“Proposals and Reasons for Constituting a Council of Trade”)。但這篇文章在當時並未引起廣泛的注意。

此後不久,勞公布了新計劃,企圖打造所謂的土地銀行(Land-bank)。根據他的想法,該機構發行的貨幣金額不得超過國家擁有的不動產資產總價(按普通利率計算),或者等同於不動資產總價,在特定時間內可行使占有的權利。此計劃在蘇格蘭議會中引起熱烈的討論,而由中立的第三方黨派斯誇德羅內(Squadrone)提出的建立此特定銀行的議案,讓勞對這個黨派很感興趣。議會最終否決了提案,簡單來說,議會認為,建立任何一種紙幣並迫使其通行,對國家來說都是一個不恰當的權宜之計。

由於此次計劃的失敗,加上無法取得威爾遜謀殺案的赦免,勞撤回歐洲大陸,重拾他對賭博的熱愛。在接下來的十四年裏,他持續在佛蘭德斯(3)、荷蘭、德意誌、匈牙利、意大利和法國流浪。他很快就徹底摸熟這些國家間的貿易與資源關係,並對自己的論點——沒有紙幣,國家就無法興盛繁榮——日趨堅定。在這些日子裏,他主要的資金援助來自博弈成果。他憑借著掌握錯綜複雜的概率運算的能力(這在當時可謂無人能及),在歐洲各大賭場聲名大噪且備受尊敬。但接下來,根據《寰宇傳記》(Biographie Universelle)記載,他被驅逐出境——先是威尼斯,接著是熱那亞。法院認為,身為一名旅客,他對這些城市中的年輕人來說過於危險。他旅居巴黎時也同樣引起了警備中將達讓鬆(D’Argenson)的憎惡,更是被勒令離開此地。然而,這個命令並沒有生效,因為勞搶先一步在沙龍中結識了旺多姆公爵、孔蒂親王和有斷袖之癖的奧爾良公爵,後者注定要對他的命運有很大的影響。奧爾良公爵非常欣賞這位蘇格蘭冒險家的活力與處理問題的能力,而勞也同樣喜歡這位公爵的才智,以及承諾作為讚助者的親切。他們經常參與彼此的社群聚會,勞也抓緊每一次機會,將自己的金融理論灌輸到這位命中注定在不久的將來站在王座旁邊的人。

1708年,在路易十四去世前不久,勞向財政大臣德馬雷提出了一項金融計劃。根據記錄,路易十四詢問了該計劃的負責人是否為天主教徒,在被告知答案為否後,他拒絕與此人合作。

曆經了此次失敗,勞造訪了意大利。他的腦袋裏依舊塞滿財政計劃,並建議薩伏伊公爵維克多·阿瑪迪斯(Victor Amadeus)在其國家內建立自己的土地銀行。公爵告訴他,如此大型的計劃在自己有限的領土上施展顯得束手束腳,現階段的他也太窮,無法承擔失敗的風險。他建議勞再次遊說法國國王。他認為,憑他對法國人個性的了解,他相信他們會非常願意接受前所未見且動聽的新計劃。

1715年,路易十四逝世,年僅七歲的繼位者如嬰兒般無力,因此奧爾良公爵以攝政王的身份執掌政權。勞發現當時的環境對他來說非常有利。他事業的浪頭就要來了,而這場大浪將為他卷來大筆財富。攝政王是勞的朋友,熟悉勞的理論和主張,更重要的是,他極欲重振路易十四長期豪奢無度的統治下財政萎靡不振的法國。

統治者前腳才剛踏進墳墓,民眾壓抑已久的怒火便爆發了。活著的時候,路易十四受萬人景仰與吹捧,死後卻被咒罵為一名暴君、盲從者和掠奪者,這在曆史上也實屬常見。他的塑像被人丟擲石頭、毀壞,在民眾的咒罵聲中被拆除;而他的名字更成為“自私”與“脅迫”的代名詞。從他手中誕生的榮耀被遺忘了,唯一留下的是他的挫敗、揮霍與殘忍。

法國的財政收支正處於極端失衡的狀態。一位揮霍無度且腐敗的君王,以及全國從上到下爭相模仿其揮霍與腐敗作為的官員,將法國推向崩毀的邊緣。當時,法國國債總額為30億裏弗爾(4),歲收為1.45億裏弗爾,但政府每年的支出總額為1.42億裏弗爾。也就是說,政府隻有300萬裏弗爾來支付30億債務的利息。攝政王的首要目標就是為應付這個邪惡的數字找出補救的辦法,而一場議會已在早些時候召開來研議這個問題。聖西蒙公爵認為,除了一個大膽且冒險的方法,已經沒有其他做法可讓國家免於革命。他建議攝政王召開三級會議,宣布國家破產。樂施恩惠於人的諾瓦耶公爵是一位老練的朝臣,善於利用才智規避所有可能為自己帶來困擾的情況。他動用所有的影響力反對聖西蒙的提案。他認為這個權宜之計不誠實且會帶來毀滅性的後果。攝政王也有同感,因此這個救國良方被棄置一旁。

新的方案終於通過了,盡管實施者們打著公平、正義的旗號,卻隻是讓情況變得更為惡劣。第一項也是最不誠實的措施事實上沒有為這個國家帶來什麽好處。重鑄貨幣的命令下達後,錢幣貶值了20%;那些帶著一千塊金子或銀子到鑄幣廠的人,得到的是麵值相同、重量卻隻有原本80%的硬幣。通過這一詭計,國庫瞬時獲得7200萬裏弗爾,但國內所有的商業運作全部失序。減稅的把戲壓下了群眾的憤怒,為了眼前那點蠅頭小利就把未來要麵臨的巨大危險拋到了腦後。

接著,國家成立了裁決法庭,來審查貸款承包商與賦稅承包者之間的不法勾當。在各國,收稅者從來不是一個受歡迎的群體,而此刻的法國人絕對更有資格憎恨這群收稅者。因此,當這些賦稅承包者和他們眾多的下級代理被叫去清算惡行時,整個國家沉浸在狂喜的氣氛中。裁決法庭被賦予了極大的權力。該機構由議會主席、委員會、聽證會或法律援助會的法官以及會計官員組成,主席為財政大臣。該機構鼓勵舉報者交出犯法者觸法的證據,並承諾給予其相關罰款或充公資產的20%,隻要能提供線索發現隱匿不報的犯罪資產,就可以得到其金額的10%。

成立該法庭的詔書頒布後,恐慌開始在與此相關的人士間蔓延。根據他們顯露的畏懼程度,我們隻能推測他們侵吞的數額巨大。但沒有人會同情他們。為他們而起的審判證實了他們的惡行。很快,巴士底獄再也收容不下被送過去的囚犯,全國各地的監獄擠滿了罪犯與嫌疑人。政府下達命令,嚴禁所有的旅館老板和驛站站長提供馬匹給試圖脫逃的人士。任何協助或包庇逃亡者,將被處以巨額的罰款。賦稅承包者中有些被判處示眾,有些被送到軍艦上劃槳,罪行較輕的則被處以罰款或監禁,隻有一個人——塞繆爾·伯納德(Samuel Bernard)——例外,他被處以死刑。他是有錢的銀行家和偏遠省份的賦稅承包者。這名在當地被視為暴君和獨裁者的男子,擁有數量驚人的不義之財,而他竟提出願意以600萬裏弗爾或25萬英鎊為代價獲得釋放。

他的賄賂被拒絕了,他被處以死刑。其他那些罪行可能更重的人卻比較幸運。由於不法分子隱藏財物,充公的總額往往比罰款的金額低。政府嚴苛的手段漸趨緩和,所有違規者都以稅收的形式被處以罰款,但當時的政府部門是如此腐敗,以至於真正進入國庫的金額非常少。朝臣與朝臣的妻子、情婦們,成為戰利品的主要瓜分者。一名承包商被依其財富與罪行追討了1200萬裏弗爾的稅金,一位在政府中有些分量的伯爵找上門,告訴他可以拿10萬克朗(5)換取赦免的機會。“你遲了一步,我的朋友,”這位資本家回複,“我已經和你太太達成5萬克朗的協議。”

在這種情況下,約有1.8億裏弗爾被征收,其中的八成被用於償還政府欠下的債務,其餘的金額自有方法進入官員的口袋。德曼特農(de Maintenon)夫人針對此狀況寫道:“每天,我們都會聽到一些攝政王給予的許可。人們對官員的這種行為議論紛紛。”群眾在發泄完最初的怒氣後,開始同情弱者,對政府將如此嚴厲的懲罰用於如此微不足道的目的的做法感到憤憤不平。但他們沒看清的是,他們搶了一部分無恥之徒的錢,卻肥了另外一批無恥之徒。幾個月下來,罪行較重的人都被裁決,裁決法庭開始對平民階層下手。在對大眾進行高額舉報獎金**後,品行良好的商人也陷入了欺詐或勒索的指控。他們被迫在法庭上公開自己的隱私,好證明自己的清白。一時之間,民怨四起。一年後,政府終於發現讓事態停止發展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於是,裁決法庭的權力被壓製,那些頂著莫須有罪名的人也得到了特赦。

在這場混亂的金融風暴中,勞現身了。沒有人比攝政王更深切地體會到國家的悲慘遭遇,但也沒有人比他更不願扛起大權。他不喜歡處理政務,會在不假思索的情況下簽署官方文件,並將自己該做的事交由他人負責。與身居高位相伴的憂慮,對他來說是一種負擔。他知道有些事必須做,但他缺乏行動的能力,更沒有犧牲安逸與享樂來做正事的美德。毫無疑問,由於這種個性,他非常樂於接受那位具有他所賞識的才幹而又聰明的冒險家所提出的易於執行的宏偉計劃。

勞在宮廷裏介紹自己時得到了最親切的接待。他向攝政王提交了兩份備忘錄,指出當前籠罩整個法國的惡況肇因於不足的貨幣供給,以及貨幣在不同時期的貶值。他認為,金屬貨幣在沒有紙幣的輔助下,不足以應付商業國家的需求。他還特別以英格蘭和荷蘭為例子,闡述紙幣的優勢。他用許多無懈可擊的論據來支持信貸,並將此作為恢複國力的方法。他還建議,在國情如此低迷的情況下,應該放手讓他成立銀行,以管理王室的收益,並據此以土地擔保來發行紙幣。他也進一步解釋,這個銀行應以國王的名義來掌管,但同時受製於由三級會議任命的委員會。

在這些提案被討論的同時,勞將自己關於貨幣與貿易的論文翻譯成法文,並努力在法國傳播其作為金融家的名聲。他很快成為話題人物。攝政王的心腹四處宣揚掌權者對他的讚譽,眾人開始萬分期待“勞斯先生”(Monsieur Lass)(6)的作為。

1716年5月5日,國王頒布了一條法令,根據這條法令,勞與其兄弟獲得授權成立以“勞氏公司”(Law and Company)為名的銀行,且納稅人必須以銀行發行的紙幣來繳納稅金。總資本額設定為600萬裏弗爾,每股500裏弗爾,共12,000股,其中的20%可用硬幣購買,其餘的則以國家債券交易。當時,政府同意賦予勞其要求的全部特權,這在當時被認為是很危險的做法,但時間證明了這些措施確實是基於安全且健全的考慮。

現在,勞走上了財富高速增長之路。他運用三十年所學管理自己的銀行。他讓自己的紙幣可即期付款,也可以隨時兌換為硬幣。最後這巧妙的一招,立即讓勞的紙幣翻身,變得比貴金屬還值錢——貴金屬就常常因政府不明智地修改政策而貶值。1000裏弗爾的銀,很有可能今天還值其麵值的百分之百,隔天就會貶值1/6,但勞氏銀行的紙幣可以永遠保值。同時,他公開宣稱,如果一個銀行家在沒有足夠保證金的情況下發行貨幣,那麽他唯一的下場就該是死刑。結果,他的紙幣迅速得到了大眾的支持,其價值甚至高過硬幣1%。沒過多久,整個國家的貿易就享受到了好處。苟延殘喘的商業活動開始出現生機,稅金繳納的情況更加穩定,民眾抱怨的情況減少。民眾對於紙幣的信賴感開始產生,認為隻要政策繼續施行,經濟情況就會持續好轉。一年過去了,勞氏紙幣的溢價上漲到15%,與此同時,由政府發行的用來作為奢靡君王路易十四所簽債權擔保的債券,其價值則跌了至少21.5%。這樣的比照對勞來說確實相當有利,讓全國的注意力都投注到他的身上,而他的信用更是水漲船高。勞氏銀行幾乎同時在裏昂、羅謝爾、圖爾、亞眠和奧爾良開設了分行。

攝政王對勞的成功感到懾服,漸漸相信作為輔助金屬貨幣的紙幣其實可以完全取代前者。在這根本性錯誤的認識指導下,他開始行動。與此同時,勞展開了一個讓他名垂千古的計劃。他向無法對他說“不”的攝政王建議成立一家公司作為勞氏銀行的西部分行,並授予其在密西西比河流域與路易斯安那州西岸地區進行交易的獨家特權。這個區域被認定擁有豐富的貴金屬礦產,因此該公司在獨家貿易利潤的支持下,將獨占此區的稅收與貨幣製造。1717年8月,專利特許狀頒布,西部分行成立,總資本額分成20萬股,每股500裏弗爾,所有股票皆可以按麵值用國家債券購買,盡管麵值500裏弗爾的國家債券在當時的市場上價值根本不超過160裏弗爾。

此刻,投機的風潮開始席卷整個法國。勞的銀行成果是如此卓越,以至於大眾毫無保留地相信他提出來的任何計劃。每天,攝政王都給予這個幸福的計劃者更多獨享的權利。該銀行獲得煙草銷售的專營權和金銀冶煉的獨占權,最後還成立了“法國皇家銀行”(Royal Bank of France)。在成功的光環下,勞和攝政王都忘了他們之前大肆宣揚的承諾:如果一名銀行家在沒有足夠保證資金的情況下發行紙幣,其下場就是死路一條。在銀行從私人企業搖身一變為國家機構後,攝政王立即主導發行10億裏弗爾的紙幣。這是背叛健全原則的第一步,但平心而論,我們不該責難勞。勞在掌管銀行的時候,從未發行過超過600萬裏弗爾的紙幣。我們無從得知勞是否反對這樣毫無節製的紙幣發行動作,但私人銀行剛變身為皇家銀行就發生這種事,最公平的聯想就是攝政王該為此事負責。

勞發現自己活在專橫政府的統治下,但他還沒警覺到這樣的政府通過這樣脆弱的信用體係進行信貸活動將會導致多大的致命危機。後來,他雖然發現了這一錯誤,但當時因攝政王逼著他進行違背其理念的行動而分身乏術。勞讓那些毫無堅實基礎,遲早會全麵崩盤的紙幣在整個國家泛濫,這就是他最不可原諒的錯。眼前讓人眼花繚亂的財富蒙蔽了他的雙眼,讓他看不見那隻一旦警報出於任何原因被拉響就能一舉將他吞沒的邪魔鬼爪。議會自一開始就對勞身為一個外國人卻擁有如此大的影響力懷有忌妒之心,接著又對他所提計劃的安全性感到憂慮。隨著勞的影響力日增,他們的憎惡也日益加深。財政大臣達蓋索就因反對大量發行紙幣,以及金幣、銀幣不斷貶值,而被攝政王毫不留情地免除了職位。這樣的結果加深了議會的敵意,當攝政王憑著個人喜好,任命心腹達讓鬆擔任空缺的財政大臣之職且兼任財政部部長時,他們的怒氣更是達到了頂點。而新任財政部部長實施的第一項政策就導致了硬幣進一步貶值。為了清償所有債券,他頒布新政策:任何帶著4000裏弗爾硬幣與1000裏弗爾債券到鑄幣廠的人,都可以得到價值5000裏弗爾的硬幣。達讓鬆對自己用較大的舊製4000裏弗爾硬幣打造出新款較小的5000裏弗爾硬幣的行為沾沾自喜,他對交易與信貸原則一無所知,沒有意識到這一政策會對二者造成巨大的傷害。

議會立刻發現這個體係隱藏的失策之處與危險,並一再向攝政王進諫。但攝政王拒絕接受他們陳情。至此,議會行使了一項大膽且不尋常的權力,要求所有支付行為隻能使用舊製錢幣。對此,攝政王立即召開禦前會議,廢止該法令。議會予以反擊,發布另一條法令。攝政王再次行使特權廢止了這一法令。議會在盛怒下於1718年8月12日又通過了一條法令,禁止勞氏銀行以任何直接或間接的方式經手國家的收益,並通過巨額的罰款禁止外國人以自身或他人名義介入法國的財政管理。議會將勞視為這場邪惡風暴的始作俑者,有些議員甚至基於對勞的憎惡,建議對他進行審判,一旦證實他有罪,就將其吊死在法院門外。

在極大的恐慌中,勞逃到王宮內,接受攝政王的庇護,懇求攝政王采取措施削弱議會的勢力,使其屈服。攝政王一時間有太多事,光是處理前任國王的兩個兒子——緬因公爵與圖盧茲伯爵——的繼位之爭就讓他非常煩惱。最後,在議會主席被捕、兩名議員被送往偏遠監獄的情況下,議會臣服了。

至此,籠罩在勞頭頂上的烏雲散去。在不需要擔憂自己人身安全的情形下,勞將全部的心力投注到著名的密西西比計劃上。盡管議會不斷反對,銀行的股價還是在大幅上漲。1719年年初,政府又頒布一條法令,授予密西西比公司和東印度、中國、南海的專屬貿易權,以及法屬東印度公司的所有財產。由於業務量的劇增,該公司被稱為“印度群島公司”,並發行了5萬新股。現在,勞所畫出的大餅規模驚人。他承諾,每股500裏弗爾一年可分紅200裏弗爾,因為每股500裏弗爾是按債券麵值購買的,實際上每股僅值100裏弗爾,這樣算下來,每股股息將近200%。

大眾的熱情高漲已久,對於眼前的美好機會當然無法抗拒。至少有30萬人爭相申請購買這5萬新股,勞位於甘康普瓦大街的房子裏從早到晚擠滿了熱情的申請者。現實無法滿足所有人,因此在決定股份持有人清單前的幾個星期,大眾焦急的情緒達到了頂點。每天,勞的家門口都擠滿了等待結果的公爵、侯爵、伯爵和他們的夫人。最後,為了避免跟大街上數千名平民百姓人擠人,他們租下隔壁的房子,好持續貼近財神散布財富的聖殿。舊股的價值每天都在上漲,在眾人發財夢的推波助瀾下誕生了更多申請者,多到有人建議應該發行30萬股新股,每股5000裏弗爾,這樣一來攝政王就能趁著大眾的熱潮,一舉償清所有國債。以前,至少需要15億裏弗爾才能支撐健全的體係,可是在狂熱彌漫的氛圍下,隻要政府點頭授權,即便要以不合理的三倍價格認購股份,大眾也願意。

勞進入了人生的全盛時期,而人們對他的迷戀也衝向峰頂。上層社會與底層社會都抱持著對無窮財富的憧憬。在貴族之中,隻有聖西蒙公爵和維拉爾元帥沒有投入買賣股票的行列。無論人們的年紀、性別、社會地位如何,他們的境遇都隨著密西西比股票起伏。甘康普瓦大街曾是批發商的休息場所,狹窄不便,現在卻成了擁擠、髒亂的代表,在人潮的巨大壓力下更是頻繁發生意外事故。過去年租金為1000裏弗爾的房子,現在漲到12,000或16,000裏弗爾。有些皮鞋匠光是出租自己在大街上的攤位供經紀人與其客戶填寫數據,就可以每天淨賺200裏弗爾。還有人說,一名駝背的男子借著出租自己的背給熱切的投機者作寫字台,賺了一筆可觀的收入!聚集在此等待商談生意的大批群眾,又吸引了大批的投機者。這樣的光景又將巴黎所有的小偷、不道德分子都引了過來,暴動與騷亂不斷發生。夜幕低垂時,經常需要動用一隊士兵來清掃街道。

勞在感受到自己的住處不方便後,便搬到了旺多姆廣場,投機者也跟著他轉移陣地。寬闊的廣場很快就變成擁擠的甘康普瓦大街:從早到晚,此處看上去都像市集。人們搭起了帳篷與攤位,進行各種交易,或販賣食物。賭徒們帶著他們的輪盤賭桌佇立在廣場正中央,用不同於股票的方式從人們手中賺取大把財富。林蔭大道和公園為人所遺忘,人們更喜歡集中到旺多姆廣場上尋歡作樂,這裏不僅是交易者的集合點,更變成了上流閑人的休閑場所。群眾製造的噪聲是如此嘈雜,以至於同在該廣場上的法庭工作的大法官向攝政王抱怨他幾乎聽不到辯護人的話。當這樣的抱怨傳到勞的耳朵裏後,他立刻表示願意解決對方的困擾,並因此跟加裏格南(Carignan)親王就其名下擁有好幾畝花園的蘇瓦鬆飯店簽訂了一個協議。討價還價後,勞以天價購得該飯店,而親王本人保留了廣闊的花園作為生財的新工具。飯店裏有幾尊精致的雕像與幾座噴泉,極具格調。勞剛搬進新家,新法令就頒布了:禁止所有人在蘇瓦鬆飯店花園以外的地方買賣股票。於是,花園中的樹蔭下出現了將近五百頂(張)小帳篷與攤位,以利於股票經紀人進行買賣。五彩繽紛的緞帶和橫布條隨風飄揚,洶湧的人潮來來往往——不間斷的嗡嗡聲、噪聲、樂曲聲,以及人們臉上混雜著忙碌和愉快的奇怪表情,交織出讓巴黎人心醉神迷的氛圍。在幻象的加持下,加裏格南親王賺了大筆財富:每頂帳篷以月租500裏弗爾的價格出租,根據現場至少有五百頂帳篷的數量來看,他每月光是依靠出租帳篷就能得到25萬裏弗爾,甚至可望超過1萬英鎊。

誠實的老元帥維拉爾對於眼前的愚蠢光景感到憂心,因此隻要聽到這個話題就會暴跳如雷。一天,他的馬車經過旺多姆廣場,他對車窗外瘋狂的人群感到怒不可遏,於是叫車夫停下車,將頭伸出窗外,以“令人厭惡的貪婪”為題,向民眾高談闊論了足足半小時。但對他來說,這絕非聰明的舉動。噓聲與恥笑聲從四麵八方傳過來,數不清的笑話更是以他為主角。最後,在一個強烈的暗示下,一個物體飛向他的腦袋,這位老元帥才悻悻然地離開。後來,他再也沒有針對這個議題發表任何言論。

兩位清醒、沉默且豁達的文學家——德拉莫特(de la Motte)和修道院院長泰拉鬆(Terrason)——總是驕傲地恭賀彼此,至少他們沒有淪陷在這場吊詭的群眾狂熱中。某天,當這位德高望重的院長在蘇瓦鬆飯店買好密西西比的股票並準備離開時,偏偏遇見了抱持同樣企圖的摯友德拉莫特。他說:“哈!不會是你吧?”“沒錯,”德拉莫特回應道,以最快的速度經過對方身旁,說:“是你嗎?”後來再次碰麵,兩位學者高談闊論,談著哲學、科學和宗教,卻一直沒有勇氣提起密西西比。當話題終於被提起時,二人一致同意:人永遠不該發誓說自己不做某件事,沒有一件荒唐之事是聰明之人永遠不會做的。

在這段時間,新的財神爺勞儼然成為整個國家最重要的人物。攝政廳的前廳被大臣、貴族、法官和主教們遺忘,人們全都擠到蘇瓦鬆飯店。你可以看到陸軍軍官與海軍軍官們、擁有頭銜或最時髦的夫人小姐們、擁有世襲爵位或聲稱享有特權的人們,全都擠在勞的門前,乞求他給予自己一點東印度的股票。勞感到非常苦惱,他連十分之一的申請者都無法接見完畢,而那些聰明睿智、值得聘用的策略家又都被其他人雇來接近他。過去,如果麵見攝政王的等待時間超過半小時,這些人就會因自尊心作祟而大發雷霆,但現在,他們願意為了可能見到勞先生一麵,等上足足六個小時。為了讓勞的仆人們提起他們的名字(盡管機會渺茫),大筆大筆的金錢流進仆人的口袋。那些出身高貴的女士利用自己最美麗的笑容爭取同樣的機會。然而,許多人日複一日地趕來,等了足足兩個星期才見到勞。有時,當勞接受邀請出席某些場合時,卻發現自己被女士們團團包圍,她們爭相要他將自己的名字列到新股持有者的名單上。即便是勞這樣一貫殷勤的男人也感到吃不消。

為了有機會跟他說話,他們使出了最可笑的計謀。有一位女士在苦等了數天後,絕望地放棄了在宅邸內與他見麵,並要求自己的馬車夫嚴加注意,隻要在她坐車外出時發現勞,就駕馬車去撞燈柱讓她翻車。馬車夫答應了她的要求,於是接下來的幾天,她的馬車毫不停歇地在城鎮中來回穿梭,祈求著翻車的機會。終於,她在無意間瞥見了勞,於是趕緊對著馬車夫喊:“快讓我摔出去!我的老天,快點把車翻了!”馬車夫駕車朝著柱子撞過去,那位女士尖叫,車子翻了。勞目睹了這場“意外”,立刻趕去幫忙。那位狡猾的女士被請到了蘇瓦鬆飯店。很快,她就意識到是時候從驚嚇中恢複過來了。於是她向勞先生道歉,懺悔著自己的詭計。勞笑了,將那位女士的名字加到印度公司股票買家的名單上。另一個故事則是關於布莎(Boucha)夫人的。這位女士在得知勞會在某處用餐後,立即驅車前往,並發出火災的假警報。當時,人們都聚集在餐桌旁,勞則站在人群中間,接著,在人們四處亂竄的同時,一名女士匆忙地跑進來並直奔向他。勞驚覺這是一場陰謀,於是趕忙向別處逃跑。

還有更多與此有關但被認為過分誇張的逸事,都值得留存下來作為這個特異時代(7)的最佳見證。有一天,攝政王與達讓鬆、杜布瓦神父和其他人在一起時,說起希望委托一位最好擁有公爵夫人以上頭銜的女士去看望自己住在摩德納的女兒。“但是,”他說,“我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她們。”“不!”其中一人故作驚訝地說,“我可以告訴你該去哪裏找全法國的女爵們:你隻需要去勞的家裏,在他的前廳裏你可以見到她們每一位。”

著名醫生希拉克在很不湊巧的時機下買了股票,因此急著拋售。然而股票連續下跌了兩三天,跌到了他的底線。一位自認為生病的女士找他看診,他腦子裏想的卻都是股票。他抵達那位女士的家,為她把脈。那位女士焦急地等著醫生的診斷。“掉下去了!掉下去了!天啊!一直在掉!”他若有所思地說。“噢!希拉克先生,”她說著,並站起來拉了鈴,準備叫人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脈搏)一直掉!一直掉!一直掉!”“什麽一直掉?”醫生愣愣地回問。“我的脈搏!脈搏啊!”女士喊道,“我一定是要死了。”“請放心,我的好女士,”希拉克先生說,“我是指股票。我損失了太多錢,因此腦袋一團亂,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有時,在短短的幾小時內,股價就可以上漲十到二十個百分點,那些活在社會較低層的人可能在早上還一貧如洗,到了晚上卻擁抱著財富入睡。一位持股大戶不幸染病,於是他派仆人依照當時的市價——每股8000裏弗爾——賣掉250股。那個仆人出發了,等他抵達蘇瓦鬆飯店花園時,發現在這段時間內股票價格已經上漲到每股10,000裏弗爾。在每股整整2000裏弗爾的差價下,250股就差了將近50萬裏弗爾,合兩萬英鎊那麽多。這位仆人冷靜地將多餘的錢轉到自己名下,再將剩餘的錢交給主人,接著連夜逃往他國。勞的馬車夫在短時間內賺進足以讓自己買下一輛馬車的錢,因此他向勞征求離職許可。勞非常看重這位馬車夫,因此請他在離去前找一位同樣好的馬車夫代替他。馬車夫同意了,並在當天晚上帶來了兩位舊時同事,要勞從中挑選一人,而他自己將雇用剩下來的那位。負責煮飯的女仆與男仆們也趁著這般的時運,不費吹灰之力地賺進大筆金錢,犯下了不少荒謬的錯誤。他們保留著原有的用語和教養,身著華服,結果讓自己成為他人蔑視、嘲笑或同情的對象。而上層社會的愚蠢及刻薄,更叫人作嘔。其中一個與聖西蒙公爵有關的例子,清楚表現出感染整個社會的貪婪是多麽令人不齒。一名叫安德烈的男子沒有任何聲望與教育背景,在掌握時機的情況下得到了密西西比的股票,並在短時間內獲取了大筆財富。聖西蒙用“他積攢了一座金山”來描述這個人。這名男子發財後,開始為自己出身低下感到丟臉,因此迫切地想和貴族聯姻。他有一個年僅三歲的女兒,於是他與貧窮但擁有貴族身份的杜瓦斯(D'Oyse)家族的人協商,在一定條件下,他的女兒將嫁給該家族中的一人。懷著極其羞恥的心情,杜瓦斯侯爵同意了這個交易,並承諾在她十二歲時迎娶她,隻要這位父親願意支付他10萬克朗,且每年另外給予兩萬裏弗爾,一直到辦婚禮的時候。當時,這位侯爵已經三十三歲了。這份可恥的協議經過正式的簽名後便被密封起來,而這名股市投機者更進一步承諾,在女兒大婚那天,將給予她幾百萬裏弗爾的財產。身為家族首領的布蘭卡公爵,全程參與討論並從中分得一杯羹。聖西蒙輕蔑地看待這件事,並開始將此作為笑話傳播:“人們對這樁婚姻的譴責聲不絕於耳。幾個月後,當勞的風光不再時,這樁婚事也立即告吹,毀了野心勃勃的安德烈先生的計劃。”不過,那個偉大的家族似乎沒有誠實地將口袋中的幾十萬克朗還給對方。

霍恩伯爵是有名的浪**子,生性奢侈浪費。他是霍恩親王的弟弟,與高貴的阿倫貝格家族、利涅家族和蒙特朗西家族有親戚關係。後來,他認識了另外兩位與他一樣輕浮的年輕人,一位是皮埃蒙特區的上尉米萊,另一位是來自佛蘭芒的德唐普。後者計劃搶劫一位非常富有的股票經紀人,據說這名經紀人(相當不幸地)將親自攜帶一筆巨款。伯爵負責假裝和此人購買印度公司的股票,並以此名義邀約他在旺多姆廣場附近一家夜總會或人少的酒館見麵。不知情的經紀人準時赴約,霍恩伯爵將他口中所謂的朋友介紹給對方。談了一陣後,霍恩伯爵突然衝向經紀人,並用匕首朝他的胸膛刺了三下。這名男子重重地倒在地上。當伯爵忙著找出相當於10萬克朗的密西西比與印度計劃股票時,上尉米勒一下又一下地刺著那位不幸的受害者,以確保其斷氣。但受害者並沒有安靜地死去,他的叫喊聲引起了夜總會其他人的注意,人們紛紛趕過來。負責看守樓梯的同夥德唐普跳出窗外逃跑,米勒和霍恩伯爵則當場被抓,人贓俱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