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資本大屠殺”至今讓人害怕

要說亞洲金融風暴,就得先說索羅斯。

索羅斯這人現在被吹得玄乎其玄,美國人說他就跟先知摩西似的,上帝在他耳邊低語,在線指導他怎麽坑人。

索羅斯是東歐猶太人,出生在匈牙利。猶太人最早來自中東沙漠,之後遷移到全世界,後來蒙古人還把一群猶太人帶到了中國,現在在開封,說一口河南話。現在全世界的高成就猶太人,主要是德意誌地區的猶太人,東歐猶太人普遍不行,不過索羅斯就是東歐猶太人,他這麽高的成就在他們那一支裏非常少見。

索羅斯小的時候正好碰上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德國攻入匈牙利的時候,他們家隨之逃亡。他爹在西伯利亞苦力營裏待過,應該是在那種地方獲得了一種“死也要活下去”的生存意誌。

父母的生活經曆對索羅斯的影響肯定非常大,索羅斯在談到他爹的時候,就很不理解地說過,現在這麽有錢了,我爹依舊神神道道的,經常談論生存問題。

索羅斯大學學的是哲學,與大部分哲學係的人胡子拉碴,頭發又長又油膩,神神道道說一些不知所雲的話不一樣,索羅斯的哲學主要體現在他對現實世界深刻的理解和觀察上。

如果大家細致地去看索羅斯的生平,就能發現他的東西正常人很難把握,因為他主要玩這麽個套路:黑天鵝。

“黑天鵝”是塔勒布這幾年提出來的一個概念,雖然提出來得晚,不過不代表這種事情以前不存在。

黑天鵝是什麽東西呢?就是說低概率的事件。你肯定會覺得,這麽簡單的東西有什麽好聊的?其實這種現象非常值得我們關注。舉個例子,如果某一年,全世界都認為明年的石油會降價,恰好你有敏銳的眼光,認識到還有其他可能,於是你囤了大批石油,如果石油價格猛漲,你就會賺很多——當然現實中的操作要比這複雜得多。

這就叫黑天鵝玩家——經常性地從一堆低概率的事物中抓住被大家忽略了的東西,並且有“豁得出去”的決心跟心理準備,把錢都投到這上邊,跟群體意識對賭,賭輸的概率很大,但是賭贏了,那就賺大了。

我們經常看到一些人似乎思維方式非常獨特,但是也沒見到他們用這種獨特的思維方式賺到錢。這種人其實就是“異見者”,經常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斷,如果他們真相信,早就賺錢了。

大家回顧下索羅斯的那些投資,他跟巴菲特不一樣,巴菲特看準什麽東西會升值,然後持有那東西,慢慢等著升值,比較有耐心。索羅斯的操作思路是看準什麽東西被錯估,然後投入巨資對賭。他有錢投資主要因為他有一個基金。很多人不太明白這一點,他基金裏的錢不是他自己的,是別人存到他那裏的,他幫別人理財,然後收手續費。

1986年,日本和美國簽訂《廣場協議》後,大家都覺得既然日元要升值了,日本車、彩電、洗衣機在國際上賣得就會貴了,大家不買日本的東西,就會就買美國的。所以大家都覺得對美國是利好消息,美國股市會漲。

隻有索羅斯覺得哪有通過坑別人自己得好的,美國是自己有問題所以才越混越差,所以果斷賣空美股。後來不知道是他預測對了,還是確實看清了,1987年美國股市暴跌,他賺了一大筆。

索羅斯很擅長通過做空來盈利——做空就是你覺得一個東西價格會跌,比如你覺得白菜價會跌,那你就借來一堆白菜按照市場價賣掉,等白菜價格跌了再買回來,還給借你白菜的人,可以吃差價。

當然了,如果你看空的白菜不但沒跌,而且漲價了,你借別人的白菜到期得給人家還回去,你可能需要高價才能把白菜買回來,這樣你就賠錢了。

當然了,這是傳統的做空手段,現代金融業非常靈活,比如你發現隔壁老王的房子快塌了,你可以給他的房子買個保險,哪天老王房子塌了正在精神崩潰的時候,你卻在邊上麵露喜色等著保險公司打錢。說到這裏,你肯定會問,那我給老王的房子上了保險然後我給他燒掉行不行?當然不行,那可是縱火罪和故意毀壞參保物品騙取保險金,兩罪並罰。

索羅斯真正憑借的是判斷和冒險,做出異於常人的判斷,承擔正常人沒法承擔的風險,賺正常人不敢想象的財富。

很多事情都是事後看好像太正常不過,比如特朗普上台、英國脫歐等,但是回到事前,絕大部分人想都不敢想這些低概率事件,敢想的也不敢用真金白銀投資自己的判斷。索羅斯就敢,在英國脫歐的時候他也賺了一大筆,因為他預料到英國可能會脫歐成功,脫歐成功後英鎊貶值黃金升值。

索羅斯更厲害的操作是在1992年做空英鎊,他當時覺得英鎊匯率被高估了,就開始做空英鎊。操作的手法不複雜,從英國的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借英鎊,然後把英鎊賣掉,換成德國馬克,這個過程中需要支付一定的利息。於是他一直借,一直賣。大家要有個覺悟,這種操作跟菜市場大規模拋售白菜一樣,賣多買少,白菜當然就跌。英鎊也一樣,也在跌,等跌到一定程度,他再買回來,還給借方,賺差價。

這裏就有個問題,那得多大規模的英鎊賣出才會讓英鎊暴跌呢?非常非常大,索羅斯的基金據說借到了70億英鎊然後在市場上拋售,而且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這個過程中,索羅斯不僅對賭英鎊會跌,而且還對賭華爾街的基金經理們的投資心理,叫“there is blood in the water,let's kill someone”,翻譯過來就叫“水裏有血腥味,打獵的時候到了”。我們都知道鯊魚對血腥味極其敏感,水裏有了血腥味,就會招來一堆鯊魚,這句話說的就是這事。

索羅斯剛開始操作的時候,大家看不清形勢,其他基金經理都在邊上圍觀,等索羅斯真動搖了英鎊匯率後,一群華爾街基金經理一起來追殺英鎊,追漲殺跌嘛。史無前例借來的英鎊被拋售,英格蘭銀行吞下了30億英鎊,再也吞不動了,市場上有大量賣家,沒有買家,眼瞅英鎊一跌再跌,價格就跟白菜價似的**。然後索羅斯把貶值後的英鎊買回來還回去,落袋走人。此後他又用這個套路狠宰了墨西哥比索,完事之後又對自己的祖國匈牙利砍了幾刀,然後盯上了東南亞。

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東南亞幸福得不得了,因為大家似乎找到了“發展之路”——學習亞洲四小龍。亞洲國家人口多,人力資源便宜,又可以隨便汙染,搞點代工賺點錢,歐美不屑於賺的那點錢亞洲窮國賺起來虎虎生威。所以繼“亞洲四小龍”之後,亞洲又崛起了“四小虎”: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這些國家承接了歐美和日本都不大願意搞的紡織、皮包加工、普通機械零件加工等,盡管盈利微薄,但是對於亞洲這些落後的國家來說,由於人力和土地等成本低,投資回報率依舊很高,西方投資人也就願意來亞洲投資。

四小龍加上四小虎,合起來就是亞洲奇跡,奇跡讓大家振奮,準備大幹一場。

這時候大量的西方遊資湧入亞洲,在亞洲搞投資拿項目,熱火朝天。

日本這種跟歐美已經混了一百多年的國家很了解西方的套路,知道西方國家的熱錢湧入一個國家不是要給你們老百姓修路搭橋的,也不是為了讓第三世界人民可持續發展的,人家追求的是快速盈利,什麽賺錢玩什麽。所以日本很早就限製了外資在日本的投資範圍,設置了準入門檻,很多領域根本不讓外資投資,讓外資在日本隻能搞生產,不能隨便折騰別的,限製外資賺快錢。後來韓國對這個也非常有心得。

當時歐美銀行對日本、韓國的政府非常反感,說日本、韓國政府對國外銀行非常不配合。更諷刺的是,後來發現歐美銀行熱情誇獎的那些國家無一例外被西方狙擊了,如阿根廷、墨西哥等。

東南亞這些國家以前也不懂這些西方資本家的套路,而且被自由派經濟學家給洗腦了,20世紀90年代蘇聯已經崩潰了——一群經濟學家聚在華盛頓,形成了一個叫“華盛頓共識”的觀點。這個觀點大家很熟悉,核心就是我國經濟學家最喜歡說的“少管製,多自由”。這一套在當時大家是深信不疑的,甚至蘇聯都搞上自由化了,東南亞國家自然非常衝動,感覺找到了發展的秘密。

但是一個國家一旦門戶大開,就得做好強盜會上門的心理準備。絕大部分自由派的人都是假設沒有強盜,事實上文明社會不但有強盜,強盜還懂哲學,而且文質彬彬穿著禮服拿著刀叉吃人。

早在索羅斯去東南亞折騰之前,已經有大量的遊資進入泰國——比如你是個炒家,你拿了100萬美元,去換成泰銖,假如換成了1000萬銖,然後買了塊地,上邊蓋樓、蓋房,炒高後賣給當地老百姓,賺了1000萬銖,這樣就成了2000萬銖,然後去泰國銀行換成200萬美元跑路了。泰國白白流失了100萬美元外匯,老百姓辛辛苦苦生產襪子賺的錢就這樣被打劫走了。或者有很多遊資幹脆根本不蓋房,直接買一塊商業地產,炒高後賣掉,然後套現走人。這種操作一開始確實非常紅火,因為國際遊資都跑去亞洲不設防的國家去炒資產了,而且一支遊資剛走,另一支又來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外資沒走似的。

這些國家剛開始還沒遇到什麽大的問題,東南亞股市和房地產都再創新高,東南亞的人們當然高興。國際上對東南亞幾個國家大加表揚,東南亞國家也信心高漲。東南亞偶爾有人能看清,覺得這麽幹不可持續,是在找死,但是立刻被同僚罵個狗血淋頭。

到了1997年,亞洲的經濟泡沫已經非常非常大了,禍不單行的是亞洲的實體經濟也出了問題。亞洲國家普遍內需不足,全部依賴出口,但是在1995年左右,出口也開始疲軟,整體形式已經非常危險了。這時候索羅斯上場了。

《紐約時報》有過一篇專門寫索羅斯的文章,那篇文章分析了索羅斯的投資理念和投資哲學後,總結出以下幾點:

1. 索羅斯作為資本主義大鱷,恰恰是因為他意識到了放任資本主義本身的係統缺陷,並且能用這種缺陷賺錢。

2. 資本主義有啥缺陷呢?就是大家每隔幾年會突然追捧某個東西,然後一起發瘋,大叫“××永遠漲”,然後不斷加價,直到最後係統會崩潰。

3. 既然大部分人會犯傻,如果你不犯傻,能識別出這種“群體性傻子”,你就可以賺錢!

這也就是索羅斯經常說的“反身理論”。說白了,就是尋找黑天鵝。

在1997年,東南亞經濟蓬勃發展的時候,索羅斯認識到係統孕育了大量風險,“水裏有血腥味”。

索羅斯的思路非常簡單,就是我們上文說的那個操作:借一個國家的貨幣,然後去外匯市場上拋掉,換黃金。大家把貨幣理解成白菜就可以了,貨幣本身也是一種商品。

為了防止貶值,泰國政府會動用外匯來接盤,直到外匯不夠了。找不到買家,白菜賣不出去,白菜就會貶值,然後索羅斯再把一部分黃金換成貶值後的白菜還回去,差價就是索羅斯的利潤。

泰國一開始還想通過“對方拋多少,我們接多少”這個想法來操盤穩定匯率,但很快就發現對麵排山倒海一樣對泰國傾瀉泰銖,泰國外匯很快撐不住了。你沒有外匯了,人家繼續拋泰銖,肯定接不住了,隻能趕緊宣布放棄固定匯率,然後泰銖就跟白菜似的貶值了60%。這些差價就是索羅斯們的盈利。

說到這裏,肯定有明眼的人看出來了,如果索羅斯們借不到那麽多泰銖,是不是就沒事了?

是的,這也是這些年人們反思東南亞金融危機的一個點,隻要設置防火牆,炒家們沒法隨意借到那麽多錢,就能遏製洪水泛濫。

但是泰國當時沒有任何防火牆,任由國際炒家大屠殺,泰國幾十年的積累化為灰燼,老百姓夜以繼日的辛苦勞動成果全部成了國際炒家口袋裏的獵物。泰國金融體係的劇烈震**,很快波及實體經濟,比如一些以美元結算的企業,本來收支正常,現在貨幣貶值,美元債務漲了一倍還多,直接倒閉了。

金融炒家向來都是跟禿鷹一樣的生物,聞到血腥味就會一起跑過來,等到索羅斯讓泰國掉了第一滴血之後,全世界開始聯想:既然泰國這麽虛,那其他國家呢?進一步大家開始懷疑之前所說的“亞洲奇跡”是不是隻是一個“故事”,一種群體想象,或者幹脆就是幻覺。

這種世界末日來臨似的幻滅感到處擴散,歐美大麵積將自己的投資從亞洲撤出來,股市、匯市、樓市紛紛大跌。隨後一個接一個的國家淪陷,馬來西亞、印尼等東南亞市場都遭到狙擊,尤其印尼的貨幣貶值了80%,那種感覺就像是今天拿著7000塊還能買個蘋果手機,明天貶值後就隻能買一個MP3了。韓國也受到了重創,從那以後,三星的股份就被外國人拿走一半以上,這個狀態一直持續到現在。

東南亞金融危機給了我們什麽啟示呢?

首先,金融係統得設置防火牆。任何國家的金融係統不能假設市場上全是好人。金融市場上有獵殺型的鯊魚,有食腐型的烏鴉,隨時可能攻擊你的弱點,把你吃得連塊骨頭也不剩。當然了,我們不能僅僅批判鯊魚、烏鴉道德敗壞,我們應該強調“自我負責”。如果你被鯊魚襲擊了,最應該思考的事是你為什麽讓自己處於那個位置,以及怎樣才能避免這類問題。

其次,說一個投資理念——以前看過一個知名投機者的傳記。這本書的核心理念前言裏就寫了:錢有往少數人那裏集中的特點。這主要是兩個原因造成的,一方麵是少數人確實能幹,另一方麵是信息不對稱,有人會利用大多數人的預期來製造黑天鵝,然後收割韭菜(指散戶)。他說這叫“巨額利益驅使,有人去工作”,你隻要站在趨勢的一邊就可以了,不需要關注別人怎麽工作。大概就是這麽個思路,所以他每次有什麽想法,總是記在紙上,然後探索這個想法的反麵是不是也成立,去尋找別的可能,因為你的第一反應也是別人的第一反應,這個觀念就叫“被收割觀念”。他的勝率不太高,但每次都是用小額投入去換巨額回報。

最後,國家和個人一樣,想賺快錢,往往很容易被快錢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