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藍田公子

沈佩玉一眯眼,耳朵尖一抖,頓時聽出了不對,一皺眉頭,在魏三千耳邊說了一句:“這倆人吃了跗骨丹……”

原來,這內家高手的呼吸與普通人不同,普通人一吸一吐,內家高手大多三吸三吐,內息渾厚綿長,起於丹田,發於百匯,吸之於踵,散之於喉。傷門從祖輩開始,幹的就是走鏢的營生,五感異於常人,一雙耳朵,靈敏無比。祖傳的聽山之術,聽風聽雨聽腳步,聽山聽水聽萬籟,兩耳一抖,便能從周遭看似普通的路人中挑出誰是喬裝改扮的劫鏢殺手,這等本事,絕非鄧婆婆等人的二流功夫可比。

此時,沈佩玉聽出袁森和陳七的呼吸輕浮雜亂,按理來說,作為名動江湖的內家高手,萬萬不可能在呼吸上出現紊亂,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二人的內息被封住了,而開門的跗骨丹,恰恰是克製內家高手的名藥,再看陳七狼狽的樣子,前因後果,沈佩玉瞬間了然。

就在這時,朱紅色的山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門縫兒,鄧婆婆探身出來,冷著臉說道:“魏先生,袁大爺,我家小姐有請!”

袁森一臉狐疑地皺了皺眉頭,邁步向山門走去,魏三千也不落人後,邁步跟上。陳七和沈佩玉一前一後,隨著袁森和魏三千剛要邁過門檻,鄧婆婆一把攔住,沉著臉喝道:“我家小姐並沒有請二位,還請你們門外候著!”

說完,便“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陳七咽了一口唾沫,瞥了一眼旁邊的沈佩玉,隻見沈佩玉一雙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自己,臉上緩緩地泛起了一抹獰笑。

陳七咳了一嗓子,壯了壯膽,閃身向台階底下退去,想和沈佩玉拉開距離。怎料腿還沒來得及動,就被沈佩玉一把揪住了領口,陳七下意識地一把抱住沈佩玉的胳膊,高聲呼道:“你要幹什麽?”

“哼,幹什麽?柳當先,吃了跗骨丹,你就是個普通人,半點兒內息都沒有,我看你還怎麽和我耍威風!”

沈佩玉瞳孔一縮,驟然發力,陳七隻覺脖子一緊,身子倒飛而出,後背狠狠撞上了石階。沈佩玉的臉上布滿猙獰,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攥拳,“砰”的一聲,捅在陳七肋下。一股鑽心的劇痛直躥入腦,陳七哀號一聲,身子驟然蜷縮成了一個蝦米。

“呸,狗東西!”沈佩玉啐了一口唾沫,一把撈起地上的陳七,抬手就是三個耳光,每一下都落在他的左臉上。這三巴掌,勢沉勁大,扇得陳七嘴裏腥鹹一片,半邊腦袋一陣眩暈。

沈佩玉鬆開手,徐徐將陳七放開。陳七咳著血,剛剛癱倒在地,又被沈佩玉一腳踩在心口上,痛得他五髒翻騰,骨裂如斷。

沈佩玉揪著陳七的耳朵,獰笑說:“姓柳的,你知道我喜歡薑瑤喜歡多少年了嗎?是!你和阿瑤有婚約,阿瑤又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從小到大,她對你從來都是笑靨如花,對我都是冷淡如冰,但是……但是,我沈佩玉不在乎,隻要她能看我一眼,不不不,不用她看我,我能看她一眼,我就打心眼兒裏高興,可你呢?為了個日本娘們兒,大婚當天,拋下薑瑤,逃下山去了!你知道阿瑤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她一個女人,在這江湖上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嘲諷編派……你不心疼她,我心疼啊,那些亂嚼舌根的江湖人,我殺,我殺,見一個殺一個,我撇家舍業,一年十幾回地往這兒跑,我守著她……護著她……好不容易她對我的態度有些轉變了,她開始跟我說話了……就在我鼓起勇氣向她求親的時候,你他媽的竟然又出現了……你不是都不要她了嗎?你又來幹什麽?”

陳七捂著腰腹,痛得一陣陣惡心,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沈佩玉吐了口氣,笑了笑,抓起陳七的頭發,將他拉到身前,沉聲說道:“聽著,第一,趕緊滾;第二,再也不要來找她。否則……傾我傷門之力,對你誓不罷休……你若不信,我便先殺了袁森。”

陳七喘了口氣,緩緩舉起右手,四指並攏,對天盟誓道:“你殺我可以,莫要動我師哥,他和這件事沒有關係,是我非要拉著他來的。我對薑瑤有愧未了,有情未盡,我柳當先對天發誓,此生絕不再負薑瑤,若違此誓,葬身火海,屍骨無存!”

陳七這廝,發誓的時候早就存了心眼兒,故意拿柳當先的名頭起誓言,心中思量道:“老天爺啊!老天爺!這都是柳爺的誓,與我陳七可沒半點兒關係,再說這柳爺葬身火海也是事實,算不得我詛咒他,千怪萬怪,莫怪我哦……”

沈佩玉一瞪眼,正要動手再打,朱紅色的山門再度開了一道縫兒,鄧婆婆站在門裏冷聲喝道:“你們幹嗎呢?”

光天化日之下,沈佩玉也不好再下狠手,便整了整衣袍,轉身笑道:“沒事兒,我和柳兄弟鬧著玩兒呢!”

陳七此時麵頰劇痛,左臉腫得老高,胸口處氣血翻騰,恨得他不覺間握緊了雙拳,牙床咬得生痛。

“小姐說了,外麵風停了,估計是要下雨,你們都進來吧,過一夜,明天就都下山吧。”

陳七打了個噴嚏,小心翼翼地跟在沈佩玉的身後,走進了山門。

夜半,客房,袁森討要了一壺藥酒,將酒抹在手上,熟練地給趴在**的陳七推拿……

“哎呀——啊——”陳七扯著脖子哀號。

袁森虎著臉,抬起手,不耐煩地說道:“你叫喚個屁啊,我還沒碰著你呢!”

“我的大師兄啊——您可輕著點兒吧,我身上這骨頭都要碎了啊。那個姓沈的王八蛋,下他娘的死手啊——小白臉子,沒有好心眼子——”

袁森聞言,一聲哼笑,拍了拍陳七的脖頸兒,示意他翻身。陳七費勁地挪動著膀子,張口問道:“你笑個啥,有沒有點兒同情心啊?”

袁森笑道:“小白臉子,沒有好心眼子,那你又是個啥?”

“我和那姓沈的可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袁森追問道。

陳七一時語塞,梗著脖子,嘟囔道:“反正就是不一樣……”

袁森趁著陳七走神,手上一用力,晃動一下陳七的肩關節,“哢嚓”一聲猛地一拉,痛得陳七“嗷——”的一聲坐了起來。

“沒事了,複位了,試著活動活動。”袁森拍了拍陳七的肩膀。

陳七一邊活動著膀子,一邊坐起身來問道:“大師哥,這柳爺重聚八門的計劃,眼下第一關就這麽多道坎,後麵可該怎麽辦啊?”

袁森長出了一口氣,皺著眉頭說道:“這選佛魁,必先開分金大會,即召集盜眾八門,開香堂,滾雷陣,將繼任者的名號履曆宣告天地,由八門的當家出手,依照八門絕技,分別擺下陷陣、拔城、赴火、蹈刃、捕風、捉影、遁地、開天,共八道關隘。若同意其繼任,便罷手放行遵號令,不同意便搭手搏命分高低,連破八關者掛印稱魁,折戟沉沙者生死由命!若想以一門之力,力抗七門,絕無半點兒勝算,再加上九河龍王聶鷹眠在八門之中和柳師弟正當敵手,景、休兩門交好,景門的人除了聶鷹眠肯定是不肯同意別人做佛魁的,所以就算開門念及舊情,放咱們過關,也還剩下五道關口,憑咱們的本事,也是孤掌難鳴,除非能聯合四門,四對四,勝負才能維係在五五之數……”

“那柳爺有沒有交代,是聯合哪幾門?”陳七追問道。

“柳師弟的計劃是聯合驚、開、生、死對戰景、休、傷、杜。”袁森掰著手指頭算道。

“為啥是這麽個排布?”陳七問道。

“你看啊,景門的許知味、賀知杯哥倆,是休門聶鷹眠的死忠,休門的聶鷹眠是柳師弟的對頭,傷門的沈佩玉是柳師弟的情敵,杜門的盲道人是個情報販子,早年間手底下有見錢眼開的徒子徒孫倒賣抗聯的布防圖給日本人,被柳師弟給殺了十好幾人,所以結下了梁子……”

陳七聽到這裏,一拍大腿,瞪著眼睛罵道:“敢情八門裏頭有四門都是咱對頭啊!哎呀呀呀,這哪是什麽四對四的計劃啊,分明就是加上自己,柳爺隻剩下四門沒得罪了!哎呀呀……這裏邊還有恨不得活剮了柳爺的薑瑤,哎呀我的天啊!”

“所以才說,開門的站隊至關重要,你可不能出錯……”袁森苦口婆心地勸道。

陳七狠狠地搓了搓臉,苦著臉問道:“那生、死兩門是咋回事?”

“生門的掌櫃蘇一倦,是個心懷天下的抗日誌士,軍需的藥品一大半都是蘇老先生運送的,他肯定能支持咱們,至於死門嗎……”

“死門……怎麽了,別告訴我,柳爺跟人家也有梁子!”陳七已經帶上了哭腔。

袁森喝了口水,無奈地答道:“這死門啊,幹的是挖墳掘墓的摸金行當,晝伏夜出,都在地底下活動,在江湖上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死門當家——探花曹忡的名頭,江湖人都知道,但誰也沒見過他……”

陳七驚得嗓子裏咕嚕一聲脆響,一抓頭發,拍著桌子,衝袁森喊道:“我的天,敢情柳爺都不認識人家,就把人家算成自己夥的啦?”

袁森尷尬得嘴角抽搐了一下,連忙按著陳七的肩膀把他按在椅子上,沉聲勸道:“這都不重要,關鍵是薑瑤。你也別光問我了,你怎麽樣?搞定薑瑤,你有把握嗎?”

陳七聞言,一擼袖子,得意揚揚地說道:“要說打架,我肯定打不過柳爺,但若說搞女人,十個柳爺捆一塊兒也不是咱的個兒!”

袁森瞥了一眼陳七腫得豬頭一樣的腦袋,臉上露出老大的不屑。袁森的表情被陳七敏銳地捕捉到了,隻見陳七也不生氣,端起桌上的茶水呷了一口,笑著問道:“大師哥,我且問你,今天這番遭遇,換成柳爺,又當如何?”

袁森沉思了一陣,回答道:“若是柳師弟,壓根兒就不會吃那顆跗骨丹。柳師弟為人雷厲風行,果敢善斷,絕不會讓自己輕易地受製於人,在山門外不但不會被沈佩玉毆打,反而會在第一時間下手,格殺沈佩玉!”

“為什麽要殺他?”陳七問道。

“因為沈佩玉的出現阻礙了柳師弟的計劃,按著柳師弟的性子,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陳七一聲長歎,幽幽說道:“我算知道,柳爺為什麽半生孤獨了。”

“為什麽?”袁森追問道。

“這女人恨一個男人一般分為三步:因慕生情,因情生愛,因愛生恨。柳爺大薑瑤十歲,薑瑤情竇初開的時候,正是柳爺江湖成名之時。柳爺年少英雄,薑瑤對柳爺的仰慕一定是少不了的,再加上兩人自小就有婚約,所以自然也就因情生了愛。但是神女有夢,襄王無心啊!柳爺對薑瑤沒有一點兒男女之情,為了逃婚,留學去了日本,這無形中讓薑瑤很受傷。所幸,柳爺從日本歸來,曆經波折,為了抗日大業也好,為了父母之命也罷,總之他又起了和薑瑤成親的心思,這讓薑瑤心中再度燃起了希望。可惜啊!柳爺終究放不下那個日本娘們兒,拜堂當天反下山去了。柳爺這個人,心裏壓根兒就沒喜歡過任何一個人,柳爺心中隻有英雄大業,沒有兒女情長。他因為舊情未泯,選擇那個日本女人,但在選擇了那個日本女人之後,仍然沒有放棄自己的計劃。為了籠絡開門,一統賊門,又扭回過頭來找薑瑤,這說明什麽,說明柳爺根本沒有愛過她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就算愛過,也不夠深,因為如果真的愛薑瑤,那天他就不會跟那個娘們兒下山,如果他真的愛那個日本娘們兒,他也不會在她死後,再回來找薑瑤……總之一句話,柳爺雖是做大事的英雄,卻不是個憐人的情種。這件事,柳爺確實做得不對!”

袁森聞言,出言辯駁道:“就算柳師弟有負,那也不能為了兒女私情,罔顧是非!柳師弟當下做的是為國為民的大事,薑瑤應該幫咱們!”

陳七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就算扯上民族大義,該幫柳爺的是開門,而不是薑瑤,你懂不懂?”

袁森一臉木然地搖了搖頭。

“開門是開門,薑瑤是薑瑤。開門是個門派,而薑瑤剝去當家人的身份,其實隻是一個女人,一個希望被愛人肯定的女人。大師哥,這男人是靠理性思考,講的是對錯是非,而女人是靠感性思考,講的隻有愛與不愛。哪怕柳爺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但是他不愛薑瑤,所以他對也是錯,錯也是錯。若是柳爺愛薑瑤,哪怕他是個萬人唾罵的懦夫,在薑瑤心裏,他的一言一行,對也是對,錯也是對。這,就是女人。”

袁森聽得一腦袋霧水,琢磨了好半天,也沒有想明白,過了半晌,才幽幽說道:“你別光說不練,光便宜一張嘴上了,你看看今天你讓人打成個這個熊樣,還叭叭地給我上課呢?”

陳七將手裏的茶杯放在桌上,蹺起了二郎腿,笑著說道:“大師哥,你別看我今天被打成這個慘樣,但是這第一局,我已經贏了!”

“你就吹吧——”袁森扭過頭去,不去看陳七的嘴臉。

“這怎麽能叫吹呢?我跟你說,我經曆過的女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隻要這雙眼在女人臉上這麽一掃,不用張嘴搭話,我就能將她的內心摸個七七八八。今日在湖邊,若是薑瑤一切如常地與我寒暄,便說明在她心中早已經沒了柳爺的位置,再怎麽勾搭都是徒勞,但今日那薑瑤故意不去看我,拿我當透明一樣,反倒說明她心中有鬼。在她發現咱們倆吞了跗骨丹的時候,她的眼眸閃了一下,說明她的內心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但是她故作鎮靜。時至今日,她既沒有忘記柳爺,又不知該如何相對,所以才故作不理不睬。到了湖上,她動手打我,將我擊落水中,哈哈哈……”

袁森啐了一口茶葉沫子,扁著嘴罵道:“真是賤骨頭,人家打你,你還高興成這個樣子。”

“你不懂,這女人越打你,越恨你,說明她心裏越忘不了你!在山門外,薑瑤故意將你支走,就是想讓我和沈佩玉起爭執,她想看看沒有武功的柳當先,麵對沈佩玉的羞辱,是會一走了之,還是堅持留下……我就是摸準了薑瑤必定躲在門後偷聽,才故作硬氣,挨了姓沈的一頓毒打,我賭咒發誓的那番話,其實就是說給薑瑤聽的。果然,我賭對了,在沈佩玉正要再下狠手的時候,鄧婆婆出言,阻止了他……這說明什麽?第一,柳爺在薑瑤心裏還有地位;第二,薑瑤這個人嘴硬心軟;第三,咱們還有機會!”

袁森聽到此處,愁眉大展,拊掌笑道:“厲害厲害,說實話,今天我真擔心你受不了毒打,直接撂挑子,把實話招了,想不到你還挺硬氣,硬是扛下來了。”

陳七一聲苦笑,哀聲說道:“其實我不是硬氣,隻是不傻而已,你看到薑瑤剛看我的那個眼神沒有,那可亮著光呢。這女人大多都是靠念想活著的。你信不信,我要是把柳爺已經燒死在嶽陽樓的事往外這麽一遞,薑瑤當時就得瘋,直接就得捅死我……”

袁森心情大好,拍著陳七的肩膀說道:“你這廝,騙女人,倒還真有一套。”

陳七撥開了袁森的手,直起腰來,一臉神氣地說道:“您還真別瞧不起騙,這騙,也是需要勤學苦練的。再說了,這可是我吃飯的本事,半點兒都馬虎不得。”

說完,隻見陳七在枕頭底下一陣摸索,拽出了一根竹管,坐到桌前,對著蠟燭上的火苗來回熏烘,擺弄了一陣,又拔出了懷裏的百辟,在竹管上輕輕地鑽著窟窿。

“你在幹嗎?”袁森問道。

“做簫!”陳七頭也不抬地答道。

“簫?你還會吹簫?”袁森詫異地問道。

“你不知道,我是花樓裏的窯姐養大的,吹拉彈唱,小爺我是無一不精啊!呼——”陳七吹了吹竹管裏的碎屑,又繼續熏烤起來。

簫,依製作材料來分,有竹簫、瓷簫、玉簫、鐵簫、紙簫。唯獨這竹簫的製作最為簡單,多用紫竹、黃枯竹或白竹。太白山盛產黃枯竹,上山的時候,陳七選了一根三年以上的老竹,用百辟截下一段,揣在了懷裏,此時夜深人靜,正好拿出來雕磨。

轉眼過去了兩個多時辰,袁森手拄著下巴,支著整個上身睡得昏天黑地,蒙蒙矓矓中,一聲風響傳來……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飄飄****如風吹鬆林;萬壑歸聲,嗚嗚咽咽如山泉鬥折,秋雨淋漓。

袁森緩緩睜開眼睛,隻見窗邊月下,陳七一人一燈一洞簫,兩眼微閉,手指張合,一段綿遠悠長的曲調自他手中的簫管緩緩**開……

一盞茶的工夫,簫聲間歇,陳七打了哈欠,伸了個懶腰,走到床邊坐下。袁森走過去正要問話,卻被陳七一個眼色阻止。隻見陳七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窗外,隨即沉聲說道:“大師哥,你知道這曲子叫什麽?”

袁森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曲子本名叫作《笑春風》,是唐代一個書生所作。”

袁森回想了一下剛才的旋律,不解地問道:“既然是春風,為什麽調子如此悲苦呢?”

陳七一聲長歎,幽幽說道:“這裏頭有個故事,說的是唐代博陵縣有一位書生姓崔,清明時節,進京趕考,考後到南郊遊玩,一路漫行,不知不覺走到了一片桃林深處。落英繽紛中,有茅屋一座,竹籬小院,簡樸雅潔。崔書生上門討水,邂逅了一位純美靈秀的姑娘,那姑娘名叫絳娘,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兩人琴簫相和,引為知音。分別之時,崔書生允諾,放榜之後,便來提親。怎知崔書生第一年未中,名落孫山,崔書生自覺無顏麵對絳娘,於是未來一信,默默回了老家,刻苦攻讀。第二年,又來京城趕考,這一次,崔書生金榜題名,高中了進士。放榜之後,崔書生備好了花紅表禮,馬不停蹄地趕往桃林,尋到了茅屋。然而這一次,他沒有見到絳娘,隻見到絳娘白發蒼蒼的父親。原來去年放榜之後,絳娘遲遲等不到崔書生,於是茶飯不思,憂慮成疾,沒過多久就過世了……崔書生傷心欲絕,將二人去年琴簫合作的曲譜細細收好,在門上提筆寫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所以,這曲子就叫《笑春風》……”

袁森聽完這個故事,瞪著眼睛罵道:“這姓崔的忒不是個東西,人在身邊的時候,不知道好好珍惜,人沒了,又大呼後悔,我去他媽的,還笑春風,笑他娘個屁!”

陳七一邊拽著袁森的手臂,一邊狠命地打著眼色,同時笑著附和道:“是啊,崔書生不是個好東西,可我又能比他強上多少呢?五十步笑百步罷了,幸好,老天垂憐,我還有彌補的機會,哈哈哈,也罷,今日便是死在太白山,我也不願在悔恨中度過餘生。大師兄,你知道嗎,其實我心裏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哪怕她每打我一頓,便能聽我說上一句話,我便被她打死也值了,哈哈哈,睡吧!”

說完,陳七便倒在了**,不再言語。袁森會意,知道窗外有人偷聽,不敢胡亂搭茬,便吹熄了燈火,也跟著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