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有信仰的人的不幸2
110.知道此快樂是虛幻,卻不知彼快樂也是虛幻,這就引起了矛盾[50]。
111.矛盾修辭。我們覺得,使人開智就像彈琴一樣。可以說人就像琴,但他奇特、可變、易變(音管的排列順序也與普通琴不同),隻懂彈琴的人是無法在人身上奏出好曲子來的。我們必須知道(琴鍵)[51]在哪兒。
112.矛盾修辭。事物的屬性各不相同,靈魂的性情各不相同;任何可以觸及靈魂的東西都不簡單,靈魂從不簡單地把自己呈現給誰。所以我們會對同一件事又哭又笑。
113.矛盾和個案。僅靠勞力過活與統治世間大國,是兩件相反的事,但兩者在土耳其大蘇丹身上交匯。
114.多樣性是繁多的,比如有各種口音,各種走路、咳嗽、擤鼻涕、打噴嚏的方式。我們區別各種葡萄果實,稱其孔德魯、德紮爾格,還有各種嫁接的品種。這就完了嗎?一根枝子結過完全相同的兩串葡萄嗎?一串上會有兩顆完全一樣的葡萄嗎?等等。
我很難對同一事物有完全相同的評價。我不能在寫作時判斷我的作品。我必須像畫家那樣,要保持一定的距離,但又不能站得太遠。那麽,應該多遠呢?猜猜。
115.複合性。神學是一門學科,同時又是很多個學科?身體是一個整體,但如果解剖它,就是頭、心髒、胃、靜脈、每條靜脈、每段靜脈、血液、血液中的每一滴血了吧?
一個鄉村,遠看就是村鎮與郊野,但隨著我們走近,就見到了屋、樹、瓦、樹葉、青草、螞蟻、螞蟻的腿以至無窮。這一切都包含在“鄉村”這個詞裏。
116.隨想。一切即一,又各不相同。人性可以分為多少種天性、多少種職業?有多少人總根據別人的意見進行選擇?一個不錯的轉折,像腳後跟漂亮地一扭。
117.鞋後跟。“啊,扭得很棒!”“多靈巧的文字匠人啊!”“你是多麽勇敢的士兵啊!”這種話會塑造我們的性情,決定我們對生活方式的選擇。“這個人酗酒!”“那個人滴酒不沾!”這使人清醒或爛醉,使人成為軍人或懦夫,等等。
118.主要的天賦,統率其他天賦。
119.自然效法自然本身。種子被種進沃土就會結出果實,信念被注入健全的心智也會結出果實。數字[52]效法空間,但兩者性質不同。一切由同一主人造就和引導:根、枝、果實,循天道和因果。
120.萬物法道[53]而歸宗,人法道而分宗。
121.自然總是回到起點,周而複始,年年天天時時;空間像數字一樣,首尾相連,從0到無窮。這就創造出了空間上的無限和時間上的永恒。但存在於無限和永恒之中的,並沒有什麽是無限和永恒的。這些“有限的存在”隻是在無限地重複。所以,我感覺好像隻有用作度量工具的數字[54]才是無限的。
122.時間治愈憂傷和不和,因為我們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侵犯者和被侵犯者都不再是同一個人。就像我們這個民族,我們曾經分裂,但隔兩代後又合一了。他們還是法國人,但已不是以前的法國人了。
123.過十年,人就很難再愛同一個人了。我確信。她已經不是那個她,他也一樣。他當時年少,她也是。現在她完全不同了。假如她沒變,也許他還會愛她。
124.人們從不同的角度進行觀察,而且用不同的眼睛,我不覺得他們會發現同一個東西。
125.矛盾。人天然輕信又多疑,膽小又魯莽。
126.人的特點:不獨立存在,渴望獨立存在,有各種需要。
127.人的狀況:無常、容易厭倦、不安。
128.追逐過所鍾情的對象後感到的厭倦。男人悠然地住在家裏。
而如果他看到一個迷住他的女人,高興地玩了五六天後回歸原來的生活方式,他就會感到悲傷。這種事再常見不過了。[55]
129.我們的屬性在於運動[56],完全的靜息就是死亡。
130.躁動。如果一個士兵或勞工埋怨自己工作辛苦,那就讓他什麽都不做,看看他會怎樣。
131.厭倦。對一個人來說,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全然的休息:沒有**,無事可做,沒有娛樂,也不學習。這時他會感到自己的渺小、淒涼、匱乏[57]、不獨立存在、脆弱、虛無,靈魂深處很快就會升騰起倦怠、憂鬱、悲哀、煩惱、躁動、絕望。
132.我以為愷撒年紀夠大,不會以征服世界為樂的。征伐遊戲對奧古斯都或亞曆山大來說才是最好的,他們都很年輕,所以難以抑製。但愷撒本該更成熟些的。
133.兩張相似的臉放在一起,會因其相似讓人發笑,盡管單獨看哪張臉都不會有這種感覺。
134.畫作因為和事物相似而引人稱讚,但我們並不稱讚事物本身!繪畫何等無用。
135.讓我們愉悅的是鬥爭,而非勝利。我們喜歡看動物相鬥,而不是看勝利者狂暴地**失敗者。我們隻期待勝利的結局,但一結束我們就厭倦了。遊戲是這樣,追求真理同樣如此。我們愛看爭論中的意見交鋒,而不願深思被發現的真理;必須出現爭吵,才能看得有興致。**也是這樣。內心有矛盾碰撞,那才看得有趣,當被一種**主宰,就隻剩獸性了。我們並不追求事物,而是追求追求本身。戲劇中也是這樣,如果一個場景無法激起恐懼情緒,那它就是毫無價值的,因此戲劇中會出現絕望的悲傷、貪婪的獸欲和極端的殘忍。
136.一點兒小事就能給我們安慰,因為一點兒小事就能帶來苦惱。
137.不用仔細研究人們分別在追求什麽,統歸為“消遣”來理解即可。
138.人天生具備做泥瓦匠等各種職業的素質,但不能安然地獨處臥室。
139.消遣。當我偶爾思考人們的各種瘋狂舉動,他們在宮廷或戰爭中所遭遇的種種危險和痛苦,以及由此產生的諸多爭吵、**、大膽而糟糕的冒險等等時,我發現人們的一切不幸都來源於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無法靜靜地待在自己的房間裏。一個生活富裕的人如果知道快樂地待在家裏的方法,就不會離開家,去遠渡重洋或攻城略地。購買軍銜的價格本不必那麽高的,但人們就是覺得待在家裏是難以忍受的。人們尋找交際和進入遊戲,隻是因為他們不能快樂地待在自己家裏。
找到我們一切痼疾的原因之後,我還想進一步發現造成這個原因的原因,而我發現了唯一的真正根源,就是我們脆弱、有限的生命天生的貧乏,太淒涼了,一旦真去思考,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我們安慰了。
我們想要什麽?如果把所有可能擁有的好東西都加起來,王位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位置了。但讓我們想象一下,當國王擁有他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愉悅時,如果他隻是考慮和思索自己的存在,不分心,那麽王位帶來的微弱幸福感就撐不住他。他必然會陷入對危險的恐懼,預感可能會發生的叛亂,預知沒有人可以規避的死亡和疾病。所以,如果他沒有所謂的消遣,他就不幸福,比懂得玩樂的底層臣民更加不開心。
所以人們才追求賭博、情人、戰爭和高位,並非因為這些真能帶來幸福,也不是人們真覺得賭贏和獵到兔子真能得福,我們不會把這些當作天賜的禮物。我們並不追求平靜、安逸的命運,那會讓我們想到自己狀況的不幸,我們也不是追求戰爭的危險、職位的辛勞,而是忙亂可以使我們暫時不去思考某些問題。於是我們就開心了。
我們有理由喜歡打獵更甚於獵物。
正因如此,人們喜歡喧囂和動**。所以監獄是可怕的懲罰,同理,孤獨的樂趣是不可理喻的。而對國王來說,實際上他的幸福的最大來源,就是人們努力為他提供的各種消遣,使他一直分心,得享快樂。
國王身邊圍著一群人,專心使他分心,阻止他思考自己的存在。雖然他是國王,一旦思考自己也會陷入不幸。
一切都是為了使自己幸福而發明的消遣。有些哲學家思考過打獵的問題,認為花一整天去追一隻自己並不想要的兔子是愚蠢的,這些哲學家並不了解我們的天性。兔子並不能擋住我們的視線,看不到死亡和毀滅,但打獵可以,因為追逐轉移了我們的視線。
有人勸皮洛士王[58],苦追安寧,不得安寧,不追即安寧。這個忠告實施起來真是很難。
祝福一個人活得安然,就是祝福他生活幸福。這就是勸他有一種完全幸福的心態,可以悠閑地思考,而無一事苦惱。這是誤解了天性。
人天然就理解自己的處境,所以在一切之中最逃避安寧,為了追求動**,無所不用其極。懂得什麽是真正的幸福,並非一種本能……
所以,我們錯怪他們了。他們追求消遣[59]時,錯誤不在於追求刺激,而在於誤以為追到了目標就得到了真正的幸福。正是從這個角度講,我們才有權稱其為徒勞的追逐。所以在整個問題上,指責者和被指責者都沒有理解人真正的天性。
所以,當我們責備他們說,他們熱切追逐的東西並不能滿足他們時,他們(如果徹底想明白了)就會這樣回答:他們隻是想找一個能強烈地占據自己思想的東西使其無法思考自我,所以選了一個可以吸引、迷惑和熱烈占據思想的東西。這樣,他們的對手就無言以對了。但他們並不這樣回答,因為他們並不了解自己,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所追逐的不是獵物,而是打獵本身。
跳舞時我們必須想好如何放腳。貴族真的相信打獵是一項偉大而高貴的運動,但獵人並不會這麽想。
貴族們臆想,如果自己成了獵戶,就能獲得田園式的愉悅和安寧,並不知道自己的欲望是無法滿足的。他們認為自己真的在追求安寧,其實隻是在追求刺激。
他們受一種秘密本能的驅使,夢想去遠方,追求能占據思想的娛樂,這是因為他們持續感覺自己不幸。[60]他們還有另一種秘密的本能,是我們原始本性的偉大殘餘,它教導他們,幸福實際上在於安寧,而非動**。這兩種互相衝突的本能,在他們內部形成了混亂的意向,這意向隱蔽在靈魂深處而不升入意識,驅使他們通過刺激尋找安寧,總是在幻想尚未獲得的滿足終將到來,隻要克服了麵前的所有困難就能打開安寧的大門。
整個生命就這樣流走了。人們通過與困難鬥爭來追求安寧,而當他們戰勝了困難,安寧卻變得令人難以忍受了。因為這時我們要麽思考眼下的不幸,要麽思考威脅我們的事情。即使我們看到自己四麵都有充分的保護,天然紮根在心底的倦怠也會自動從深處升騰,毒氣會灌滿我們的思維。
所以,人是可憐的,即使沒有任何理由感到很累,本性中固有的狀態也會使其感到疲憊。同時人又如此輕佻,即使有千百條原因可致無聊,一件最小的事,比如打台球或打其他球,就足以使他開心了。
但你能說玩球到底有什麽目的嗎?明天可以向朋友們吹噓自己比別人玩得更好。同樣,另一些人則在自己家裏滿頭大汗地向學識淵博的人證明自己又解決了一個迄今為止沒人解決的代數難題。[61]還有更多的人經曆極大的(在我看來是愚蠢的)冒險,就是為了日後誇口自己曾攻下過某某城。最後,還有人耗盡畢生精力研究這一切,並非為了增長智慧,隻是為了證明自己懂這些。[62]這種人是這群人中最愚蠢的,因為他們是有意變成這樣的,隻有當他們知道了這些才不再愚蠢。
還有人終其一生,每天都毫不疲倦地小賭怡情。不讓他賭,而是在早上給他這一天會贏的錢,你就會使他感到不幸了。有人會說,他追求的是賭錢的樂趣而非贏錢的樂趣。那麽就讓他隻賭不贏,他一定不會有熱情的,會感到乏味。所以,他追求的也不隻是娛樂,毫無**、慢吞吞的娛樂會使他覺得無聊。他必須激動,他必須欺騙自己,並幻想自己很高興地獲得了某種不賭就不會贏的禮物;他必須為自己的**創造一個對象,激活自己的欲望、憤怒、恐懼,以達到自己想象中的目的,就像小孩子故意把臉塗黑再嚇自己一下一樣。
有個人幾個月前剛剛失去了自己的獨生子,或者今早還在為官司和訴訟煩惱,為什麽現在不考慮它們了?不必驚訝,獵狗正追得起勁兒,他六個小時來一直全身心地尋找那頭野豬的下落。他不需要別的。不管一個人怎麽難過,隻要能引導他進入“不思考”的狀態,他就能暫時幸福起來。而一個人無論多麽幸福,如果沒有某種**或追逐擋住陣陣襲來的倦怠,使他開心或沉醉,他馬上就會變得不安和不幸。沒有消遣就沒有快樂,有了消遣就沒有悲傷。這同樣也是位高權重者的幸福所在,有一大群人在逗他們開心,而且他們有權利使自己一直處於這種狀態。
考慮一下,總督、權臣或總理是否處於這樣一種狀態:一大早就有一大群人從四麵八方趕來拜會,使他們一整天也沒有一個小時獨立思考?而當他們垮台,被遣回老家,既沒有財富又沒有仆人隨時侍奉,他們會全部陷入不幸和孤獨,因為沒有人阻止他們思考自己了。
140.那個因妻子或獨子的死亡而悲傷的人,或因為打官司而煩惱的人,一時間忘了難過,貌似擺脫了一切痛苦和不安的情緒,這是為什麽?我們無須驚訝,因為有人打過來一球,他必須打回去。他滿心要接住從上麵落下來的球來贏得比賽。手頭有這件事占著,他怎麽能去思考自己呢?這是一種可以占據這個偉大靈魂的牽掛,把他心裏其他所有思想都趕走了。無論是生來為了認識宇宙的哲學家,還是為了判斷一切事物的大法官,還是為了統治一個國家的王者,他的頭腦都會完全被獵兔的事情占據。如果他不肯把自己降到這個水平,希望永遠都處於緊繃的狀態,那他就是更加愚蠢的了,因為他想超乎人性之上。歸根結底,他是一個人[63],既不是天使也不是野獸,他隻是個人罷了,所以隻能做很多小事,無法完成任何大事。
141.人可以花時間去追一個球或一隻野兔,這是人的快樂,甚至國王也是這樣。
142.消遣。想到自己的存在,王位的尊嚴是否仍然足以使擁有者感覺幸福呢?他是否必須像普通人一樣從這種思考中轉移?我很能理解一個人可以不關注家庭煩惱,一心隻想著跳舞,從而變得幸福。但國王也會這樣獲得幸福嗎?追逐這些瑣碎的消遣,而不是反觀自己的偉大?這些東西不是同樣能取悅他的心性嗎?如果他的靈魂中充滿了“如何根據曲子的節拍調整自己的步伐”或“如何靈巧地發球”的思想,而是轉身去滿心靜思圍繞著自己的帝王氣象,那難道不是對他的愉悅的剝奪嗎?讓我們做個試驗,讓國王獨自一人悠閑地思考自我,沒有任何感官愉悅,心裏沒有任何牽掛,沒有仆從……這樣我們會看到一個痛苦的國王,因為他沒有可轉移注意力的事物。所以人們盡力避免這一點。國王身邊永遠都少不了一大群人,保證他處理公事後總有娛樂。他們一直關注國王的空閑,一有機會就提供愉悅和遊戲,使他沒有空閑。實際上,環繞在國王周圍的人,密切關注國王並保證他不會有獨處的時間,從而陷入思考自己的狀態,因為他們知道,即使是國王,隻要一思考自己的存在,就會陷入痛苦之中。
其間我談及基督徒國王時,並未把他們當作基督徒,僅僅是當作國王。
143.消遣。人們從小就被賦予責任,照顧家族的榮譽、財產、朋友,甚至照顧朋友的榮譽和財產。光大家業、學習語言和鍛煉身體的任務都壓在他們身上,他們被教導要珍惜自己的健康、榮譽、財產以及他們朋友的這些東西,缺少其中任何一樣,他們就會不幸福。所以他們被賦予種種事務需要操心,天一亮就開始忙碌。你會驚訝,為了讓人幸福,這個方式可真奇怪!的確是這樣。該怎麽辦呢?假使我們取消這一切操勞,他們就會看到自己,就會思考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到哪裏去,那樣就得費更多的力氣去轉移他們的關注點了。所以,在給了他們那麽多活計之後,還得建議他們:有時間就放鬆一下,娛樂、玩耍,使自己的生活一直是充實的。
人心是多麽空洞又充滿汙穢啊!
144.我曾長期研究抽象科學[64],和我同行的學者數量之少,令我失望。後來我又開始研究人,發現抽象科學不適合人類來研究。我在研究抽象科學後,比那些不懂的人更迷茫了。我原諒了人類對此類知識的匱乏,但我想至少可以在人學中找到很多同伴,因為這是最適合人類進行研究的真正領域了。但我錯了,研究人的人比研究幾何的人還少。正是因為不懂如何研究人,人們才去探討其他東西。但人學也不是人應該有的知識,因為為了幸福,人最好不要了解自己,不是這樣嗎?
145.一種思考就能占據我們的腦海,我們不能同時思考兩件事。[65]這是幸運的,合乎世上的我們,但不合乎上帝。
146.顯然,上帝造人時是為了讓他思考,這是他全部的尊嚴和價值,他全部的義務就是去思考。而順序是,先思考自我,再思考“創造了思考的作者”,最後思考“思考的目的”。
但人們都在思考什麽呢?人們從來不思考這些,而是隻想著跳舞、吹笛子、唱歌、作詩、賭博、打仗、做王等等。人們並不思考做國王意味著什麽、做人又是怎麽回事。
147.我們不肯滿足於自身的生活和存在,而渴望能活在別人的想象中,並為此竭力表現。我們不斷努力美化自己,以維持這種想象中的存在,而忽視真正的存在。如果我們擁有冷靜、慷慨、真誠的品質,我們便急於讓人知道,將這些美德添加到那種幻象中去,為此我們寧可把這些美德從自己身上分離出去。為了獲得勇敢的名聲,我們可以做懦夫。我們存在的虛無性的一大證據,就是我們不滿足於隻有“這一個我”而沒有“那一個我”,甚至可以用“此我”來換取“彼我”!如果不能為保全榮譽而死,他就會聲名狼藉。
148.我們是如此自我膨脹,希望整個世界都知道我們,甚至希望我們死後才出生的人也知道。我們又如此虛榮,周圍五六個人的尊敬就能讓我們愉快和滿足。
149.路過一個小鎮,我們並不在乎自己在這裏是否受到尊敬。但若要停留一陣子的話,我們就非常在乎這一點了。需要多長時間?這個時間和我們微不足道且徒勞的一生成正比。
150.虛榮在人心裏下錨,士兵、士兵的仆人、廚師、搬運工都自誇並希望擁有崇拜者,甚至哲學家也希望能有人崇拜。撰文反對虛榮心的人是想擁有文筆出色的榮耀[66],讀者想擁有讀過該書的榮光。
寫這段的我也許也有這種願望,可能讀到此處的人……
151.榮光。讚美從幼年時期起便侵蝕所有人。“啊,說得真棒!”“啊,做得真好!”“他真體麵!”諸如此類。
讚美會激發虛榮和嫉妒,波·羅雅爾修道院[67]的兒童不被讚美,無人疼愛。
152.驕傲。求索也是一種虛榮。我們學知識,多是為了與人討論。同理,我們出海航行不隻是為了開眼界,還希望能和別人談論此事。
153.渴望被周圍人尊敬。我們身處悲哀、錯誤等之中,驕傲自然就攫住了我們。如果能得到世人的流傳,我們甚至會欣然獻出生命。
夢幻泡影:遊戲、打獵、遊曆、假裝慚愧、流芳百世。
154.我沒有朋友,於你有利。
155.有一個真正的朋友是件大好事,即使對最顯赫的君主來說也是如此。朋友可以說你的好話,並在你缺席時支持你,所以人們應該盡力獲得一個真正的朋友。但擇友要慎重,因為如果結交的是愚人,再怎麽對他們好也沒用,無論他們如何討你歡心。如果你沒有影響力,他們甚至不會說你好話,反而會一起敗壞你的名聲,因為他們發現你是弱者。
156.殘暴的民族認為一個城市沒有武器就失去了生命。[68]有些人不打仗毋寧死,有些人不和平毋寧死。
雙方的觀點都可以理解為對生命的熱愛,對生命的熱愛是強烈而自然的。[69]
157.矛盾:死得輕於鴻毛,輕視自己的存在,痛恨自己的存在。
158.追求。榮耀的魔力很大,我們喜歡它身上的每樣東西,甚至死亡。
159.德行隱而彌貴。當我看到曆史上的高尚行為(比如第184頁[70])時,總會很高興。但它們沒有完全隱藏起來,因為最後還是被人知道了。人們盡力隱藏它們,但暴露一點兒就暴露了全體,因為其中最美好的部分是將其隱藏起來的願望。
160.打噴嚏也需要人全部官能的參與,就像工作一樣。從人的工作中我們可以得出“人沒有那麽偉大”的結論,但從打噴嚏中不能,因為打噴嚏是不由自主的。雖然這是我們自己做的,但並非來自意誌。事件本身並不重要,它另有目的,所以它無法證明人的脆弱性以及在這種行為下所處的奴役狀態。
人屈服於痛苦並不可恥,但沉溺於快樂則是可恥的。這並不是說痛苦是外界強加給我們的,而快樂則是我們自己追求的;因為人也可能追求痛苦並有意屈服,而這並不可恥。那麽,為什麽屈服於痛苦的力量是榮耀的,而沉溺於快樂則是可恥的呢?因為痛苦並不**和吸引我們,是我們自己主動選擇了痛苦並受其主宰。所以我們掌控著形勢,並非屈服於自己。但在快樂中,人是屈服的。所以,隻有掌控者和統治者才獲得榮耀,而奴隸隻會得到恥辱。
161.夢幻泡影。人們竟然對夢幻泡影這種顯然的道理知之甚少,實在很神奇。我們說追求偉大是件蠢事,這竟然讓他們驚異!
162.如果你想充分理解人的虛無性,隻需考慮一下愛情的原因和結果。愛情起源於“我也說不清”(高乃依),其影響則是可怕的。這種“我也說不清”的原因小到我們也不知道它是什麽,卻煽動了整個國家、君主、軍隊,甚至全世界。
克利奧帕特拉[71]的鼻子:若它生得再短一點兒,全世界就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了。
163.夢幻泡影。愛情的原因和結果:克利奧帕特拉。
164.看不見世界的虛空的人,一定非常空虛。而且,除了沉溺於名譽、享樂和對未來的憧憬中的黃毛小子,誰會不明白呢?剝奪他們娛樂的權利,你就能看到他們因消沉而枯竭,這時他們會感到自己的虛無而不自知。我們一旦無法分心而陷入對自己的思考,就會真正處於無法忍受的悲傷之中。
165.雜思。在一切之中,我尋找安寧。假如我們本就真的幸福,不需要避開思考自己的存在就能高興起來了。
166.消遣。沒有危險而陷入對死亡的思考,比起沒有想到而遇到死亡更容易忍受。
167.人類生命的不幸是這一切的根源。人們知道。人們撿起了消遣。[72]
168.消遣。人無法戰勝死亡、淒涼,不懂的又太多,所以他們把消遣裝滿大腦。為了幸福,決定根本不去想某些事。
169.盡管有這些悲慘,但人仍然渴望幸福,也隻能渴望幸福,不會渴望不幸福。但他會怎麽做呢?為了幸福,他本該希望得到永生;但他知道無法永生,所以阻止自己思考死亡。
170.消遣。假如人是幸福的,那麽越集中精神思考自己就會感到越幸福,就像聖徒或上帝那樣。是這樣的。但有能力轉移注意力到外界,難道不也是一種幸福嗎?不是的,因為這幸福是由外而內的,所以不獨立存在,所以會遭遇千百種幹擾,帶來不可避免的痛苦。
171.淒涼。淒涼的真相中,何以解憂?唯有消遣。但這也是最大的淒涼。正是消遣在很大程度上妨礙我們思考自己,使我們在不知不覺中墮落。假如沒有它,我們就會陷於身心俱疲之中,而這種狀態則會刺激我們去尋找真能解脫的可靠方法。但消遣使我們開心,引導我們稀裏糊塗地走完一生。
172.我們對當下從不滿意,無法安寧。我們期盼未來,覺得它的腳步太慢了,好像這樣就能加快它的進程;或者我們回想過去,好像這樣就能阻止它飛逝。我們太冒進,隻在並不屬於我們的時間裏徘徊,對自己唯一擁有的時間卻毫不關心;我們又遲鈍,總幻想回到已經化為烏有的過去,漠然無視唯一存在的時間。這是因為現在往往是讓我們痛苦的。它困擾我們,我們便無視它,假如它使我們愉悅,我們就會感歎於它的消逝了。我們努力用未來去支撐現在,想著如何把那些能力範圍外的事情安排在一個我們根本沒有任何把握的時間裏。
讓每個人都內觀自己,他會發現自己的思想完全被過去和未來占據。我們很少思考現在,如果想到了,也不過是借著它去安排未來,當下永遠不是我們的目的。過去和現在是手段,隻有未來才是我們的目的。所以我們從未活著,我們隻是希望活著。我們永遠都在為明天的幸福做打算,所以不可避免地,我們將永遠求而不得。
173.人們說日食、月食預示著災難。不幸很常見(因為惡的發作頻率很高),所以凶兆預測得很準。而如果說那預示著好運,就猜不太準了。人們把好運歸因於罕見的天象,所以很少預測失敗。[73]
174.悲慘。所羅門和約伯最了解且最善於談論人的悲苦。所羅門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而約伯則是最不幸的。前者切身體會到了快樂的虛幻,而後者則認識到了罪的真實。
175.我們對自己了解得太少,所以很多人在健康時擔心自己會死,許多人瀕臨死亡卻認為自己很健康,感覺不到越來越熱[74],那東西越來越清晰可辨[75]。
176.克倫威爾已經準備好踐踏整個基督世界,王室已被推翻,他自立王朝,建立萬世不拔之基,隻是他的輸尿管裏生成了一小塊結石。羅馬在他的腳下戰栗,但那一小塊尿道結石已經形成,於是他就死了,他的家族垮台,一切都恢複了平靜,國王複位。
177.三個主人。[76]一個曾享有英國國王、波蘭國王或瑞典女王的友誼的人,難道會相信整個世界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嗎?
178.馬克羅比烏斯[77]:論被希律王[78]殺害的無辜者。
179.希律下令殺光兩歲以下的嬰兒,包括自己的兒子,奧古斯都讀到此處時說,寧做其豬,不為其子(馬克羅比烏斯,《農神節》第2卷第4章)
180.大人物和小人物有同樣的苦難、悲傷和**,但後者就像附著在輪子外沿,前者則靠近輪子的中心,所以大人物在同樣的革命動**中受到的影響要小些。[79]
181.我們是大不幸的,一有壞事或煩惱就去尋找消遣。我們有成千上萬的選擇,所以可以時時刻刻不思考。誰要是發現了為善而喜而不為惡所憂的秘密,他就找到了秘訣。而這就是運行不息的道。
182.知道自己的大不幸,不被小不幸所擾。隻為小幸而喜的人,常被懷疑善於幸災樂禍。他們高興地發現了希望的理由,表達對他人的關切,而他人會認為那是在假裝高興,掩蓋目睹朋友倒黴時的真實感覺。
183.當我們以一葉遮目、不見懸崖時,就會無憂無慮地飛奔起來。
注釋
[1].上一章中作者思考了自己應有的風格,他在這裏開始醞釀這本書的內容。
[2].原文是“根據《聖經》”,但帕斯卡其實沒有根據《聖經》,而是以概率、無窮大、無窮小等為基礎的。帕斯卡相信自由意誌,並相信自由意誌是信仰的基礎,所以不可能說“因為有《聖經》所以有基督”這種話。想必是輯錄者或編輯者搞錯了,或出於對當時的教會的尊敬,有意搞錯了。
[3].托馬斯·阿奎那(1225—1274),意大利神學家、哲學家。
[4].這裏說的是微積分和統計。
[5].沙倫是蒙田的朋友,他的書《智慧論》篇幅並不長,但分了117章,每章又再分了很多小節。
[6].《蒙田隨筆》中,各篇之間沒有什麽秩序可言。蒙田發明了隨筆這種體裁,帕斯卡這本也是隨筆。但這本書並不是帕斯卡打算最終發表的那本,這是他在構思自己的最終作品,不過他沒有完成,所以現在這本書記錄的隻是他對那本書的構思。
[7].古爾內是蒙田的養女,在1595年出版過一版《蒙田隨筆》,在序言中為蒙田的文風辯護。
[8].化圓為方,是古希臘尺規作圖(用無刻度的尺子和圓規畫圖解決數學問題)的問題之一。
[9].基督徒把“死亡”叫作“蒙上帝召喚”,所以從理論上講會欣然接受死亡。
[10].即無窮大和無窮小。
[11].原文為希臘語。用法語說出“我行動”時,帕斯卡的腦子裏會自動跑出一句“動物奔跑”的希臘語。一句是母語,一句是外語;一句主語是人,一句主語是動物;一個動作慢,一個動作快。這就是帕斯卡所謂大腦中的平衡。
[12].帕斯卡所謂“原子”的意思,也就是小到幾乎可以忽略,相當於無窮小,或稱“虛無”“細胞”(見下文)。它是一個無限接近又不等於0的數。說它是0,它比0大一點,是存在的且在理論上不可忽略;說它不是0,它又無限接近0。0就是它的極限。
[13].該思想來自希臘哲學家恩培多克勒。他的另一個哲學貢獻是提出物質的基本單位由火、水、氣、土四元素組成。
[14].古希臘醫生希波克拉底說,人體中有四種體液,血液(占比例最大)、黏液、黃膽汁、黑膽汁,體液所占比例的不同決定了人的氣質不同。這被當代人格心理學所借鑒。
[15].假說、理論、定理、真理,這四個詞在科學研究中常會用到,比如,心理學裏沒有定理,愛因斯坦的理論是理論,霍金的叫假說,這些都不是定理,當然就更不是真理了。
[16].德謨克利特(約前460—約前370),古希臘哲學家,在本體論(探討萬物本源的學問)上提出了原子-虛空說,認為是原子的旋渦運動生成了宇宙。
[17].笛卡兒的論文。
[18].意大利哲學家皮科·米蘭多拉在書中提出了900條命題,認為這些都是定理,囊括了宇宙智慧的全部。
[19].語出古羅馬曆史學家塔西佗的《編年史》。
[20].絕對零度是-273攝氏度,理論上的最高溫度是宇宙大爆炸時的無窮大。
[21].語出聖奧古斯丁《上帝之城》。
[22].語出古羅馬詩人維吉爾的《農事詩》。
[23].蘇格拉底說:“我隻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一無所知。”
[24].《楞嚴經》中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25].語出賀拉斯的《書信集》。
[26].至善就是不做任何判斷,靈魂的安寧隨這種態度而來,如影隨形。(古希臘哲學家皮浪)
[27].懷疑論(懷疑主義)的反義詞是獨斷論(教條主義)。懷疑主義者認為,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如果你發現了什麽確定的東西,那是你還沒發現它自身內部的悖論。教條主義者認為,一切(尤其是教義)都是確定的,如果你暫時不理解一個確定的東西,那是你並非足夠睿智。
[28].此則是帕斯卡在構思將要寫的文章。
[29].語出西塞羅。
[30].這一節意譯較多,原因是中法文之間概念的不對等。corps這個詞可以表示“屍體”“物體”“非生命體”“身體/軀體”,而原文中用這一個詞指代不明。
[31].數字指帕斯卡《論真空片段》的章節。這個片段的意思是:“我要寫的這本書的第一部分,要參考我的《論真空片段》的某某部分。”
[32].這種把整個宇宙比作一台大機器或超級電腦的方式,是笛卡兒發明的,但我們更熟悉的是牛頓說的:“上帝給宇宙踢了一腳。”
[33].“機器”是笛卡兒派的一個術語,整個世界是一台超大的機器,動物就是小機器,是一種自動裝置。對笛卡兒來說,我們所產生的任何東西,比如想象和**,源於身體,流向心智,都是機械反應的必然產物;而對於帕斯卡來說,凡是經過深度思考的,就不再是機械的。所以,人必須改變,必須調整這台機器。
[34].愛比克泰德原為一個跛腳奴隸。
[35].此處的“想象”,包括幾個概念:真正的想象、幻想、錯覺、幻覺……這些概念包括在一個法語單詞之中。
[36].騾子是舊時醫生的標配,軍人和貴族才騎馬。但騾子更有耐力,所以其實更適合醫生,因為醫生可能要走山路去為山村中的人服務。
[37].畢業照中的標配。
[38].這個書名很吸引人,但其實沒有這麽一本書。我們常被一本書的書名所打動,想象它是一本好書,買回家後才發現內容很差。
[39].這裏應該缺半句話:“並在錯誤中了悟真理”。
[40].帕斯卡用托裏拆利的水銀柱實驗證明了真空的存在。
[41].“壞”不等於“錯誤”,“不完全”更壞。
[42].在一個基督徒的眼中,除了基督徒,最終人們都進不了天堂。當他們看到一些親人、好人不信,就會心生同情,因為他覺得看到了最終的結果——一個好人的毀滅。當然,帕斯卡是虔誠的教徒,而我們可以辯證地看他的觀點。
[43].蒙田語。
[44].見第11則中的腳注,這是個中性詞。
[46].指歐洲的宗教改革,新教中就沒有告解了。但帕斯卡的解釋似乎有點兒牽強。
[47].古馬其頓國王亞曆山大在伊蘇斯之戰中打敗波斯帝國的大流士後,對其妻女以禮相待。
[48].語出《奧德賽》。
[49].這個“我們”指帕斯卡自己。
[50].這裏的“矛盾”,指“死循環”。
[51].琴鍵=關鍵。
[52].指正有理數,包括0。
[53].“道”是補譯出來的,“道”就是《新約》“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即神”中的“道”。
[54].這裏說的其實是代數中的冪,可以很大,大到隻有計算機科學和天文學才用得到,比如,銀河係的直徑約12萬光年。
[55].這一則沒有說透,大意是,人所追逐的是追逐本身,而不是前方的目標。
[56].物質的屬性是運動,但人也是物質。
[57].也就是老覺得少了點兒什麽,比“虛無”或“空虛”輕一點兒。
[58].皮洛士(前319—前272),古希臘伊庇魯斯國王。
[59].這裏的“消遣”指一切可以占據人的思想使人規避思考自身存在的東西,不僅包括打牌、打獵、打球等,還包括追求成功、追求偉大,甚至包括追求學術成就等。
[60].自然(如田園生活)、古代、遠方,這是浪漫主義的三大主題,帕斯卡說了兩個。
[61].指著書立說。
[62].指哲學家。
[63].這句話幾乎成了一個慣用語,比如你想賺三百萬為家人買一套 房子而失敗了,在自責時,朋友就會對你說:Youarehuman being./Youareahumanbeing./Youareaman.
[64].就是理論數學、理論物理這些東西。
[65].這裏說的是“平行思考”的問題。比如創造,創造是在意識中完成的。而人在創造的時候,是意識不到自己正在創造的(現在時);隻有創造完成了,才能去評價說“我創造了”(過去時)。而意識中被“我正在創造”或“我將要創造”的思想占據(現在時),就很難真正地進行創造了。這時候創造的,可能是一個關於創造的理論,而無法進行真正的創造。我們無法在創造的同時意識到自己在創造,也無法在創造的同時評價自己的創造行為。因為,我們無法同時思考兩件事,無法進行“平行思考”。
[66].語出西塞羅。
[67].帕斯卡晚年隱居於此,並寫了本書。波·羅雅爾修道院,有時候還會被翻譯成聖港口修道院、皇家港口修道院。
[69].語出蒙田。
[70].參見《蒙田隨筆》——原注。
[71].即埃及豔後,曾以美貌先後迷住了愷撒和安東尼。
[72].另見139則的腳注。
[73].這一段的意思是,用頻率高的自然現象預測壞事,當然預測得準;用低頻率的自然現象預測好事也是同理。
[74].此處原意為“熱病”,當時致死率很高的一種病。但此處這樣譯的真正原因是,它還隱藏著“地獄之火的溫度”的意思。
[75].此處原意為“疹子”,也可意為“地獄”。
[76].查理一世於1649年被斬首,瑞典女王克裏斯蒂娜1654年放棄王位,波蘭國王卡齊米爾1656年被廢。前朝舊臣自然會流亡,國王並不是世界的主人。
[77].公元5世紀羅馬作家、新柏拉圖主義者,著有《農神節》。
[78].希律王統治時,耶穌生於伯利恒。希律王得悉有個聖者將要做猶太王,於是下令屠殺伯利恒及四周所有兩歲以下的嬰兒。
[79].流亡貴族最不缺的就是錢和物質的保障,他們是政治上的流亡者,但生活仍然是非常安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