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有信仰的人的不幸

60[1].第一部分:無信仰者的悲傷。

第二部分:有信仰者的幸福。

或:

第一部分:天性被侵蝕,從人性本身即可看出。第二部分:有一種救贖,根據理性推導[2]。

61.順序。我可以按這個順序寫這本書:先討論一下整個人類的虛妄,然後展示普通人的虛妄,再說說哲學家的虛妄——懷疑主義者、斯多亞派。但並不一定嚴格按照這個順序。對於這個主題,我略微懂一點兒,也知道懂它的人何其少。人類的任何學科都沒能把握住它。聖托馬斯[3]也沒掌握住。數學[4]把握住了它,但數學太深奧了,不能用。

62.第一部分的序言。要談一下那些討論“我是誰”的人。談那些使我們難過和疲憊的沙倫[5]的章節分目;談蒙田[6]的混亂,他深知自己缺乏條理,從一個主題跳到另一個主題,他說這是時尚,是有意為之的。

他愚蠢地大講自己!這無時無刻不在違反他自己的箴言。人人都會犯錯,但他違反出自他本人的箴言。一開始的大設計就出了問題。由於智力軟弱而偶爾講蠢話是常見的毛病,但有計劃地說蠢話就令人很難容忍了,比如他說……

63.蒙田。蒙田的錯誤很大。輕佻的措辭,很糟糕,不管古爾內女士[7]怎麽說都無用。“沒有眼睛的人”那部分,輕信;“化圓為方”[8]“更大的世界”,無知。還有他關於自殺、死亡的觀點。他鼓勵人們對救贖采取冷漠的態度,無須敬畏,無須懺悔。他的書不是為了傳道寫的,所以本無須涉及宗教,但我們總不能鼓勵人遠離信仰。我們可以原諒他幾處對生活的散漫、**的觀點,但我們無法原諒他那種對待死亡的純異教徒觀點。如果一個人一點兒都不想像一個基督徒那樣死去[9],那他必然已經完全放棄了虔誠。所以,蒙田在全書裏提到死亡時,都是怯懦、軟弱的。

64.我在自己身上而非蒙田身上,發現了我在他那裏看到的一切。

65.蒙田論文的優點,隻有辛苦探究才能懂,而其缺點(不是指他的道德)卻是立刻就可以糾正的,隻要告訴他,他討論了太多的瑣事,談自己也談得太多。

66.人必須認識自己。如果這無法幫助你發現真理,那麽至少可以作為一種生活準則,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67.各自然學科的虛妄。當我在痛苦中不知所措時,自然科學並不能給我帶來安慰,但心懷信仰永遠是我對自然科學的無知的一種補償。

68.人們從未被教導要成為紳士,而是被教導成為其他各種各樣的人,但人們常誇耀自己懂怎麽做紳士,遠多於懂其他東西。他們隻會在自己不懂的事情上裝懂來裝飾自己。

69.兩個極限[10]中間。讀得太快或太慢,就什麽都讀不懂。

70.自然……自然將我們小心地置於中心,所以,如果我們改變了天平的一端,另一端也會隨之改變。我行動,動物奔跑。[11]這使我相信,我們大腦裏就像裝著彈簧,每壓一下都會反彈。

71.太多和太少的酒。一滴都不給他,他就不可能發現真理;給他太多,結果也是一樣。

72.人的偉大與渺小。我們天性中的知識,把我們引向討論這個問題。如果它都不是真的,關於人,還有什麽是真的?如果它是真的,人就有充分的理由謙卑,被迫設法降低自己的位置。缺乏這種認知,人便無法在天地間立足,所以我希望在深入研究自然之前,人能先認真並有閑暇審視自然,並反觀自己,了解人的偉大與渺小。……那麽就讓人把目光從周圍的小事物上移開,去思索整個自然的全部恢宏吧。讓他目視那燦爛的光,那光如同一盞永恒的燈照耀著宇宙;讓他明白,與太陽描繪的巨大軌道比起來,地球就像一個小點。讓他驚奇,與蒼穹中星辰的運行軌跡相比,太陽的軌道如一粒微塵。但是,如果我們的目光無法再延伸,就讓想象突破限製,我們很快就會耗盡物質自然為我們提供的想象力。整個可見的世界隻是自然廣闊懷抱中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原子[12]。任何概念都無法描述這種失衡的比例。我們盡可以把概念膨脹到超乎最狂野的想象,但比起事情的真相,我們隻不過產生了另一些原子。它是一個無窮大的球體,處處都是球心,找不到球麵。[13]總之,我們的想象在空間的無限性麵前完全失去了效力,這是上帝的全能力量最明顯的標記。

回到人本身,讓人對比萬物存在去思考自己是什麽吧,讓他審視迷失在自然的這個偏僻的角落裏的自己,讓他從他所在的這個小細胞(我說的是宇宙)裏,去評估地球、王國、城市和他自己的真正價值吧。在無限之中,人是什麽?

而為了向他展示另一件同樣驚人的盛況,可以讓他仔細觀察他所知道的最微小的東西。給他一隻小蟲子,身體很小,各個部分更小,四肢裏有關節,有血管,血管裏有血液,血液中有體液[14],體液裏有微滴,微滴裏有蒸汽。讓他窮盡自己創造概念的能力,把最後的氣再分解,把他能夠想到的最末節的概念放在我們的論述的後麵。也許他會想,那就是自然中的基本粒子了吧。但我要讓他看到這個最小的粒子還能進一步裂為深淵。我要展示的不是可見的宇宙,而是叫他把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最廣闊的自然整個兒塞進這一個原子裏去,讓他明白存在無限多的宇宙,每個宇宙裏還有另一番天地、另一個浩瀚的宇宙,每個宇宙都有自己的蒼穹、自己的行星、自己的地球,其比例的失衡和這個可見的世界雷同。每個地球上都有動物,有最小的蟲子,在這個蟲子中又有無窮多的宇宙,每個宇宙的蟲子中又有無窮多個宇宙……如此,無窮無盡,無休無止。讓他對那些宇宙的微小和廣漠感到震驚,茫然不知所措。

誰能不驚歎於這個事實:我們的身體剛剛在宇宙中還是渺小不可見的(這個宇宙在宇宙全體的懷抱中也是渺小不可見的),而在無法觸摸的虛無麵前,突然變成了一個巨人、一個宇宙,甚至一個全體?這樣打量著自己,人會恐懼,他看到自己被自然鎖在無限和虛無這兩個無底深淵之間的一個身體裏,會不會對這奇異景象感到戰栗?而且我相信,當他的好奇心變成讚歎,他就更會願意默默地思考,而不是用假說[15]去進行研究。

人在自然麵前到底是什麽?對無限而言就是虛空,對虛空而言就是全體,他是無限和全體之間的一個中間項。他距離理解這兩個極端都無窮遠,對他來說,事物的起源和結尾都藏在一個絕對無法看穿的秘密之中,他既看不到他從中而來的那個虛無,也看不到他深陷其中的那個無限。

人處在不明白事物的起始也不明白事物的歸宿的永恒絕望之中,唯一可做的隻能是研究可見的那部分中間事物。萬物生自虛無而趨向無窮,誰能領會這神奇的過程?這些奇跡的創造者會理解這過程,任何他人都無法做到。

還沒考慮兩端的極限,人們就貿然跑去研究自然了,就好像自己在自然麵前有任何分量似的。他們提出的理論像虛無和全體一樣,需要無限延展下去。他們希望理解事物的起源,進而認識全體。當然,如果不依靠臆測(或與自然等同的無限能力),他們是無法完成這項計劃的。

如果見識廣博,我們就能理解,自然把自己與造物主的形象鐫刻在一切事物上,萬物幾乎都帶著這種雙重無限性。所以我們看到,所有學科在各自的研究領域內都有更進一步的可能,永無止境。比如,誰會懷疑幾何學有無窮無盡的問題有待解決?單就其前提假設的繁多和細密而言,每個學科都是沒有盡頭的,因為很顯然,原理本身是不能自證的,還需要以別的原理為基礎,而這些原理又需要別的原理來支撐,因此原理根本就不是終極的,所以我們就規定某些命題是原理,不然就無法進行推導了。同理,在物質世界,我們把能感知到的最小粒子作為研究對象,但物質有無限可分的屬性。

科學的兩端有兩個無窮,無窮大比無窮小好理解一些,所以,隻有少數人假裝無所不知。德謨克利特[16]說:“我要論述一切。”

無窮小比無窮大更難處理。哲學家常自誇抵達了它,結果摔了跟頭。這種傲慢產生了很多諸如《萬物原理》《哲學原理》[17]之類的作品,真的和那本《論一切可知》[18]一樣浮誇和刺眼,雖然乍一看兩者不一樣。

我們天生相信自己有能力抵達事物的核心,而不是把握其邊邊角角,但可見世界顯然已經超出了我們的能力範圍。我們因為比微小事物大,所以相信自己能夠把握它們,但理解虛無並不比理解全體需要更少的能力。理解兩個無窮,都需要無限的能力,我覺得真的理解了萬物的終極原理才能真正懂得兩種無窮。這兩種無窮,互相依存,互相轉化,相隔無限之遠又交會為一,可以且隻能在上帝那裏交會。

所以讓我們認識自己的有窮吧,我們是可以用有限數字衡量的,我們不是“全部”。我們的存在屬性阻止我們認識我們起初是如何生自虛無的,我們渺小的存在則遮住我們的眼睛,使我們看不見無限。

我們的理性之於思想世界,正如我們的身體之於無限的自然。

我們被鎖在兩個永遠無法觸及的極限之間,這一困境使我們在兩個方向上都無能為力。感官無法感知極限:聲音太大會震聾耳朵,光太亮會閃瞎眼睛,離得太遠或太近都看不清,文章太長或太言簡意賅都會讓人看不懂,太多的真理會讓人無所適從(比如我知道,有些人無法理解用負無窮減4結果還是負無窮)。原理太過不言自明,就會令人難以置信。太多快樂會讓人疲憊。太多和聲會讓音樂刺耳。恩情太重會令我們不安,我們希望有能力多報答一些。隻要可以償還,恩情就都令人愉悅;恩情超過可以報答的程度,憎恨會取代感激。[19]我們感覺不到極限的熱和極限的冷。[20]任何屬性隻要過度,就蔑視人,感官無法感知,我們不再是感覺它,而是忍受它。太年輕和太老都有礙心智,懂太多和太少同理。總之,極限事物對於我們來說仿佛根本就不存在,我們也不在它們眼裏,它們回避我們,我們也躲開它們。

這便是我們的現實,我們既不能擁有某些知識,也無法絕對無知。我們航行在無垠的區域裏,永遠在不確定地漂流,被從一頭推向另一頭。我們想抓住一個點把自己固定下來,它卻搖擺著離我們而去。我們追趕,它卻拒絕被掌握,滑開、溜走並進入一場永恒的逃遁。沒有任何東西為我們停留。我們生來如此,這是最違反我們的意願的;我們急欲找到一處堅硬穩固的地麵、一個可靠且確定的基礎,來搭建一座通往無限的高塔。但我們的整個地基破裂了,大地裂為深淵。

所以,就讓我們停止尋找定點和永恒吧。影影綽綽的有限總在捉弄我們的理性,兩種無限之間根本不存在一個永遠不變的有限,因為無限包括有限並脫離有限。

如果深知這一點,我相信人們就不會再躁動了,而是各自在自然所安排的狀態中氣定神閑。既然我們被命運安排在這個區間,而且永遠與兩端保持無窮遠的距離,那麽,多了解一點兒宇宙,對人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多了解一點兒,也隻能高一點兒,但他一直離兩端無窮之遠,正如生命的長度之於永恒,再多活十年也一樣。

在無限麵前,所有的有限都是平等的,我們找不到任何理由去關注這個有限而不是那個有限。單是把自己和有限一比,就讓我們很痛苦了。

如果人類主要研究自己,也能看到前進的無力。部分怎麽能把握全體呢?而也許他認為自己至少能懂身處其中的那一小部分,但世界的各部分是普遍聯係在一起的整體,又兩兩相連,我相信,如果不了解全體,不了解別的部分,就不可能了解某個部分。

比如,人和他所知道的一切是相連的。他需要空間以容身,需要時間以存續,需要運動以存活,需要構成軀體的元素,需要熱量和食物的滋養,還要有空氣以呼吸……他看見光,感覺到物體……總之,他與萬物相連並依存萬物而存在。所以,要弄懂人,就得知道為什麽他需要空氣,而要認識空氣就得知道它和人的生命是什麽關係……沒有空氣就沒有火,所以要認識空氣,就必須認識火。因此,想要理解一件事物,我們必須了解與之相關的其他事物。

一切事物既是因又是果,既相互依存又獨立,既直接又間接,我們都由一條自然而不可思議的鎖鏈緊緊相連,最遙遠和最異質的東西都連在一起。所以我認為,不認識全體就無法認識部分,同樣,不細致了解各部分,就無法認識全體。

(萬物永恒存在——獨立存在也好,存在於上帝之中也好——這應該使我們短促的生命感到震驚。大自然的固定而恒定的不變性,與我們身體中持續進行的變化一比,必然同樣會使我們震驚。)

我們無力參透萬物,終極原因就是一個事實:事物是一維的,而我們有兩種相反屬性,靈魂和肉身,不屬同種。其中,理智部分不可能不是精神的,而如果有人認為我們隻是肉體,那我們就絕對無法認識任何事物了,因為物質能夠認識物質是根本無法理解的。我們無法想象物質怎麽認識自己。

所以,假如我們隻是物質,就會一無所知;而如果我們是由精神和物質構成的,就不能充分認識隻有一種屬性的事物,不管它是精神還是物質。因此,幾乎所有的哲學家都混淆了事物的概念,他們用心靈術語討論物質,又用物質術語討論精神。他們大談肉體有墮落傾向,肉體企圖以自己為宇宙中心,躲避毀滅,懼怕空虛,肉體有意願、同情心與反感等,但這些都是精神才有的屬性。而在討論精神時,他們則認為它存在於某個地方,還能從一個地方移到另一個地方,但這是肉體才有的屬性。

我們並沒有接受概念的純粹本意,而是用自己的屬性為其染色,思考任何一維事物時都打上了我們自身那種雙重存在的烙印。

我們以精神加肉體的尺度認識萬物,明白這一點,誰會不認為我們一定十分懂得“精神+肉體”的模式呢?但我們恰恰最不理解。對人來說,他自己是自然中最奇異的東西,因為他不知道肉體是什麽,更不知道精神是什麽,最不知道肉體怎麽和精神結合。這是困難的頂峰,但他的存在就是這樣的。肉體和精神的結合方式,使人無法理解人,但人就是這樣。[21]最後,為了充分證明我們軟弱,我會以這兩點結束……

73.但這個話題可能超出理性的理解能力了。所以,讓我們看看理性本身是怎麽解決問題的吧。如果有什麽使理性天然地感興趣並嚴肅對待,那就是對理智自身的“至善”的探索。所以讓我們來看看曆史上強大、敏銳的靈魂是怎麽說的,並看看他們的觀點是否一致吧。

有人說“至善”在於德行,有人說在於愉悅,有人說在於自然知識,有人說在於求真(知道事物起源的人是幸福的)[22],有人認為“至善”是完全無知[23],有人說“至善”在於慵懶,有人說在於忽視表象[24],還有人說在於無憂無慮(能幸福地過好每一天,沒有其他東西更值得羨慕)[25],而真正的懷疑主義者則認為“至善”在於他們的不動心、懷疑與永恒的懸擱[26],還有更明智的人找到了更好的定義。這樣我們都能找到符合自己想法的觀點。

按理說接下來就該討論下麵的主題了。

我們應該看到,如果精致的哲學曆經漫長、艱辛的努力,仍未得到任何確定的東西,那麽至少靈魂認識了自己。讓我們聽聽世上的權威怎樣討論靈魂這個主題吧。他們認為靈魂的實質是什麽呢?(《蒙田隨筆》)他們在尋找它時是否更幸運呢?他們找到它的起源、存續和消亡了嗎?

他們微薄的智慧之光,真的可以處理靈魂這個高貴的對象?那麽就讓我們把它降到物質的地位,察看靈魂是否可以理解它賦予生氣的肉體是怎麽構成的,是否可以理解它可以思考並能隨心所欲進行移動的其他東西吧。那些無所不知的大教條主義者了解這種物質嗎?有兩種觀點。[27]

隻要理智夠理智就行了。如果理智夠理智,就能夠坦承,自己從未發現任何永遠不變的東西;但它在尋找中還沒有絕望,它一如既往地熱切地尋求,自信內在有獲勝所必需的力量。所以我們應觀察理性本身和力量,並由此判斷理性是否擁有理解和抓住真理的能力和屬性。

74[28].要寫一封叫《論人類知識與哲學的愚蠢》的信。這封信要放在《論消遣》前麵。

幸福就在於你可以……不讚歎任何事情。[29]

還要談談蒙田說的280種至善。

75[30].第一部分,1,2,第1章,第4節。[31]

也許得這樣寫。把身體降格為屍體、物體,就不難辯明對方說的身體的屬性的荒謬性了。上來就要直擊源頭。說身體也會熱愛、恐懼和憎恨,有什麽比這更可笑呢?說沒有感覺、無法呼吸的行屍也懂愛,也懂隻有敏感的靈魂才能感受到的情感,甚至說身體所恐懼的就是虛無,虛無能讓它怕什麽?沒有什麽比這些說法更淺薄可笑的了。這還不是全部,據說物體有種動能,使其自動避開虛無。它也有胳膊、腿、肌肉和神經嗎?

76.我要撰文駁斥研究學問過深的人:笛卡兒。

77.我無法原諒笛卡兒。他的全部哲學都想撇開上帝,但又需要上帝輕輕推一下啟動世界的運轉。除此之外,他就再也不需要上帝了。[32]

78.笛卡兒無用且遊移不定。

79.笛卡兒。我們必須這樣概括他的理論:“世界由數字和運動構成。”這是對的。但他詳細解釋數字和運動究竟是什麽,細說機器[33]的運轉時,就很荒唐了。這是無用、自相矛盾又讓人痛苦的哲學。假如那一套是真的,其他所有哲學都不值得花費哪怕一個小時的力氣了。

80.跛腳者不會煩人,但愚蠢的人會,為什麽?跛腳者承認我們走得直,但愚蠢的人說我們才是傻子;若非如此,我們就不會發怒而是同情智商低的人了。

愛比克泰德[34]更加有力地發問:“有人胡說我們患頭疼不會惹到我們,但誣陷我們選擇錯誤、推導過程不對,我們就會憤怒,這是為什麽?”因為我們確定自己頭不疼或腿不跛,但我們無法確定自己真選對了。我們隻看到一個側麵,所以確信一件事,但當另一個人隻看到了反麵,我們就會驚訝和懷疑自己,當成千上萬的人都譏笑我們的選擇時,我們就更懷疑自己了。我們必然更願意相信自己的智慧之光勝過他人的,所以認為對方是大膽冒犯,難以接受。而被人說腿瘸就不會有這種對抗。

81.心靈天生熱愛信仰,意誌也天生就願意選擇熱愛;所以,如果缺少真正的對象,心靈和意誌就要依附於虛假的對象。

82.想象。[35]它是人身上有欺騙性的一部分,是錯誤與虛假的情人,而它因為並非總是騙人所以最能騙人。它是衡量真理的永恒規則,也是永遠統治偽真理的法則。想象大部分都是虛的,但從不顯示自己本質的虛假,所以不管是麵對真理還是偽真理,它都給人同樣真實的感覺。

我不說愚者,我隻說最有智慧的人。正是對他們來說,想象才最能打動他們。理性即使反對,也是徒勞,因為理性沒有能力估算事物的真正價值。

想象這種高傲的力量是理性的敵人,喜歡駕馭和操縱,在人性中植入第二天性,宣示自己才是無所不能的。它使人幸福和悲傷,使人健康和生病,使人富有和貧窮;它敦促人進行邏輯思考去信仰、懷疑或否認;它模糊或磨礪感官;它創造愚人和智者。

它讓自己的信徒充盈著完滿的滿足感,理性則遠遠做不到,看到這一點最讓人煩惱。想象活躍的人,比智者通過理性可以獲得的幸福要多得多。他們睥睨世人,大膽自信地進行辯論,而別人卻畏縮猶疑。而這種高漲的神情常更能攫住聽眾的思想,在最公正的法官麵前也有同樣的優勢。想象不能賜予愚者智慧,卻能給予他們幸福,這是理性所羨慕的,因為理性隻能給自己的朋友帶來悲傷;想象使人身披榮耀,理智則使人充滿羞愧。

除了想象力,誰還能分配名譽,賦予某個人、某部著作、某部法律或某個偉大事物尊重和崇敬?沒有它的認可,世上全部的財富都毫無價值!

難道你不相信,一個贏得全民尊敬的高齡大法官,被純潔而崇高的理性所支配,根據事物的本性斷案,而不考慮隻能影響弱者心性的小事嗎?但是,你看他走進教堂去聽道,滿懷虔敬的熱忱,以熱烈的愛加強他的理性。他準備好了聆聽,做一個恭敬的典範。牧師出現了,設想自然給了他一副破喉嚨或一張搞笑的臉,他的理發師沒幫他刮幹淨胡子,他不小心把衣服搞得特別髒……但他講的真理是多麽偉大,我敢打賭我們的大法官會放下自己的嚴肅。

站在一條不算太窄的木板上,下麵就是懸崖,即使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哲學家,其想象也會壓倒理性,不管理性如何使他相信自己是安全的。想象一下這個情景,普通人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我就不必贅述其他結果了。

人們都知道,看到貓、老鼠或聽到煤塊的碎裂聲等,也可能會擾亂理智。語氣語調會影響最明智的人,從而改變論文或詩歌的力量。

愛或恨可以改變正義的麵貌。一個得到優厚酬勞的律師,在所辯護的案件中會多麽慷慨陳詞啊!他那張揚的姿態在法官麵前會顯得多麽有說服力,雖然法官是被表象所欺騙了!理性是多麽可笑啊,會被呼吸吹向任何方向。

沒有想象的侵擾,人們幾乎不會動搖,而我可以曆數人們在想象作用下的一係列變化。人類的想象隨處迅速產生很多東西,理智被迫讓步,最理智的人也會將這些東西作為自己的原則。大多數人都認為,隻遵循理性的人是愚蠢的,而此事必須遵循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進行判斷。因為自認為有理性會使人愉悅,所以人們必須整日勞作以得到這種霧裏看花式的愉悅。當睡眠使理智從疲勞中恢複,我們又馬上爬起來去追求幻象,並承受世界的這另一位情人的攻擊。所以我們犯錯,雖然它不是錯誤的唯一來源。

我們的法官很了解這個秘密。他們的紅袍、他們用來把自己裹得像隻毛茸茸的貓一樣的假發、他們執行正義的法庭,還有百合花的旗子,這一切堂皇的行頭都是必要的。如果醫生沒有白大褂、沒騎他們的騾子[36],如果博士沒戴方帽、沒穿比身體寬鬆四倍的長袍[37],他們就無法欺騙世界了,世人是無法抵抗這種獨特的外表的。如果法官有真正義,醫生有真本領,戴方帽幹嗎?這些領域本身就足夠讓人肅然起敬。但假如他們並無真才實學,就隻能用這些愚蠢的行頭在別人的想象力上打主意了。實際上是這些行頭贏得了尊敬。隻有士兵不這樣偽裝,因為盔甲實際上是最有用的,盔甲是硬性需要,別的則隻是裝模作樣。

所以我們的國王無須這樣偽裝,他們不需要用華服掩蓋自己,因為他們已經有執戟衛隊前呼後擁了。那些隻為他們武裝和服務的紅臉木偶、走在前麵開道的喇叭和鼓,以及簇擁著的近衛軍,都使最剛強的人敬畏。他們不隻有服飾,還有武力。

要把住在華麗的宮殿、有四萬禁衛軍的大王看作凡人,需要非常高的理智。

看到穿袍戴帽的律師,我們很難不對他的才幹有些好感。想象會處理一切,它造就美、正義和幸福,以及世上的一切。我特別想讀一本意大利著作,我隻知道書名是《論評論——這世界的女王》[38],我認為它抵得過十本書。我沒讀過,卻在不了解它的前提下讚賞它,除了它的缺點,如果真有的話。這就是想象的結果。上蒼將想象力賜予我們,仿佛就是為了將我們引向必然的錯誤[39],雖然錯誤的來源不止這一個。

不僅舊想法會誤導我們,新事物也有這種能力,所以人們紛爭四起,互相嘲笑對方因循守舊,或盲目求新。誰把握好度了呢?讓他站出來證明。沒有任何信念不能被判斷為臆想,要麽是教育灌輸的,要麽是理性推導而來的,即使它從我們降生起就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

有人說:“因為你從小就相信,隻要看到箱子是空的,那麽它就是空的,所以你相信真空可以存在。這是感官的錯覺,傳統做了幫凶,必將被科學糾正。”[40]而另一些人則說:“因為學校裏說沒有真空,所以你掰彎了自己的常識去迎合(你本來知道真空是存在的),所以回舊本性才是正途。”到底是誰在騙你,是感官還是學校?

疾病也會帶來錯誤。它們毀壞理性和感性。如果大病會帶來大變化,我就不會懷疑,小病也會按病情輕重產生相應的影響。

自身的利益也是種神奇的工具,巧妙地使我們失明。世上最公正的法官也不被允許去審判與自己有利益瓜葛的案子。我知道有人為了不陷入自戀,會反其道而行,變成另一種絕對的不公正,專門判決占理的近親敗訴。對這種官司,找這樣的法官一定能贏。

公正和真理這兩個主題太微妙了,而我們的工具太粗笨,無法精確觸摸。如果我們的工具碰到了它們,就毀壞了它們,或者一打滑,揪住的反而多是謬誤,很少是真理。

人被塑造成……根本無法發現真理而隻能犯錯,是如此幸福。現在讓我們來看看程度如何……而錯誤最大的來源,就是感覺和理智之間永遠存續的戰爭。

83.我們必須在這一章開篇就討論欺騙的力量。人天然充滿了謬誤,無法消除,不蒙恩。沒有任何東西告訴他什麽是真理,一切都在欺騙他。可以使用理性和感官認識真理,但兩者都缺乏真誠,而且互相欺騙。感官用虛假的表象誤導理性,而理性也反過來用同樣的招數誤導感性感官。理智會複仇。靈魂的**會使感官迷亂,讓五官產生錯覺。理智和感官爭著說謊,欺騙對方。

有些錯誤是偶然發生的,因為缺乏智慧,再加上理智和感覺的分工不同,另外……

84.想象是奇幻的,會高估很小的東西,使其充滿我們的靈魂;它又冒失、傲慢,把偉大的事物縮小到符合自己的尺寸,比如在談論上帝時。

85.最能牽絆住我們的,常是小東西,比如我們不願示人的幾件心事。我們的想象把小東西放大成了高山。而想象也可以讓我們領會這個事實。

86.我的想象讓我討厭吃飯時大聲喘氣的人和聒噪的人。想象有很大的力量。我們能得到好處嗎?我們是否應當順服於這種力量,因為它是自然所賜?不,但是如果抗拒它……

87.他說越努力就越徒勞。

好像還有比被想象束縛住的人更不幸的人。(普林尼)

88.塗黑一張臉反被自己嚇哭的,隻有孩子。但這樣軟弱的兒童長大後,真的會變得剛強嗎?我們隻是那樣想象而已。所有進步至完美的事物也在前進中消亡。曾經軟弱的,永遠不會變得絕對剛強。“他已經長大了,他已經變了。”說這話是徒勞的,他還是那個人。

89.習慣造就天性。習慣了某種信仰的人自然就會相信它,不再恐懼地獄,不信其他。還有人慣於相信凡是國王必為昏君……那麽,誰能懷疑,習慣了看數字、空間、運動的靈魂,隻能相信這些?

90.對平常所見之事,即使解釋不清,也不會大驚小怪;而發現從未見過的真理時,人會覺得它荒唐。(西塞羅)

91.太陽黑子。看到一種現象反複出現,我們就會得出結論,這是自然的必然,比如總會有明天。但自然經常欺騙我們,並不嚴格遵循自己給自己定下的法則。

92.我們所謂的天理就是慣例,不是嗎?對兒童來說,他們的天理領受自父輩的慣例,就像動物學會捕獵一樣。習俗不同,天理就不同。經驗告訴我們,存在為習俗所不容但習俗無法根除的天理,所以存在違反天理、無法被天理消除的慣例,甚至無法撼動。不過也得看民族性格。

93.父母怕孩子會失去天性中的愛。但會慢慢消失的東西算天性嗎?習俗摧毀了天性,取代了天性。但天性是什麽?習俗不符合天性嗎?我倒很擔心,也許天性本身隻是第一習慣,正如習俗就是後續的天性。

94.人性本自然,一切動物,各從其類。

人可以把任何東西變成天性,也沒有任何天性不會丟失。

95.記憶、快樂都是直覺,甚至數學定理也可以變成直覺,因為教育可以使其成為自然的直覺,自然的直覺也可以被教育清除。

96.當我們習慣了用壞的[41]原因解釋自然現象,即使發現了好的原因,也不再願意用好的原因來理解了。舉個例子,血管結紮後為何會發脹?因為血液循環。

97.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是選擇從事的行業,但實際上這全憑運氣。

風氣把人變成泥瓦匠、士兵、石匠。有人說“石匠不錯”而說“當兵的都是大傻子”,而另一些人則可能會斷言:“隻有戰爭是偉大的,不打仗的人都一無是處。”我們根據兒時聽到的對不同職業的稱讚和蔑視來選擇職業,因為我們天生熱愛真理而討厭愚蠢。那些話打動了我們,而我們錯在真的實踐了那些話。風氣的力量很大,所以,被天性安排好職業的那些人,就決定了其他人各從其類。有些地區都是泥瓦匠,另一個地方則是士兵群居,等等。天性當然不是這樣整齊劃一的,造成這種情況的是風氣,因為風氣約束天性。但天性偶爾也會占上風,人的直覺得以保留,衝破風氣,而結果則有好有壞。

98.錯誤的習俗導致錯誤。看到所有人都隻考慮過程而不考慮結果,是件悲傷的事。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特殊情況是可以免罪的,因為我們無法選擇自己所處的環境(或國家)。

那麽多土耳其人、異端和異教徒都步其祖先的後塵,隻是因為他們從小就被灌輸並錯誤地認為那樣是最好的,看到這些,讓人心生同情。[42]

而正是傳統習俗確定了每個人的生活方式,就像鎖匠、士兵……

故此,蠻族不要上帝。[43]

99.意誌行為和其他所有行為之間,有一種普遍的本質區別。

自由意誌是信仰的主要因素之一,並不是因為它可以創造信仰,而是因為事物的真假要由我們的觀察視角而定。自由意誌會偏愛某個側麵,心裏不考慮那些它不想看見的屬性;這樣,心靈跟著自由意誌,停下來去思考它喜歡的那個側麵,並根據所見進行判斷。

100.自戀[44]。人類自我的本質就是自戀,他隻能愛自己,隻關注自己。但人會做什麽呢?他無法阻止所愛的對象充滿錯誤和匱乏。他想變得偉大,卻隻看到自己的渺小;他想得到幸福,卻隻看到自己的可悲;他想變得完美,滿眼都是缺陷;他渴望成為人群中被愛慕和尊敬的對象,卻隻看到自己的缺點,隻配得到憎恨和厭惡。他發現自己身處尷尬之中,於是心裏產生了世上最不義的犯罪衝動,對譴責他、讓他確認自己的缺點的真相懷著刻骨的仇恨。他渴望能消滅真相,但他摧毀不了真相本身,就盡量消滅自己意識中和他人意識中的真相。也就是說,他傾心遮蓋自己的瑕疵,讓別人看不到,讓自己看不到,他不忍自己去看,也無法忍受別人向他指出來。

滿身瑕疵無疑是件壞事,而滿身缺點又拒絕正視則更壞,因為它多了一項自欺的錯誤。我們不願被人欺騙,騙取我們的尊重高於他們應得的那份;而我們騙取他人的尊重高於我們應得的那份,這就不公平了。

所以,很顯然,他們隻發現我們的缺陷與惡習時,並沒有損害我們,因為我們真的如此,也不是他們造成的;其實他們對我們有益,幫我們去除一項惡,即對這些缺陷的無知。他們了解我們的過錯並輕視我們,我們不應該動怒,因為如果我們的確是該厭惡的,那麽他們認識我們的真實麵目並鄙視我們就是合理的。

這是充滿公平、正義的心靈應有的覺悟,但我們明白自己心裏完全不是這種感覺,那麽我們該說什麽呢?難道我們不是憎恨真理並憎恨向我們道出真理的人嗎?難道我們不是想讓人們誤以為我們很好,希望人們尊重那個和現實不相符的我們嗎?有個例證使我戰栗。天主教沒有規定我們必須向所有人坦白自己的罪過,不管是誰;它允許我們向所有人隱藏,除了一個人。教義規定我們要向他敞開自己內心的最深處,完全展示真實的自己。它隻命令我們不能欺騙這個人,並規定他不得泄露秘密。結果,神父知道這個秘密也像不知道一樣。[45]我們還能想象出更令人愉悅的慈悲嗎?但人墮落得太深,竟然覺得這條律法也太嚴厲,這是歐洲大部分地區反叛教廷的一大原因。[46]

對真理的厭惡分很多個層級,但可以說,人們在某種程度上都有,因為它和“愛自己”是不可分的。正是因為這種矯情,人們在責備他人時才采用很多委婉的方式,以免冒犯。他們必須縮小我們的缺點,假裝原諒它們,給予一些稱讚以及愛和尊重的假象。但這一切都無法使自戀覺得解藥不是苦的。它會盡量少服藥,總是帶著厭惡,一般都暗自痛恨開藥的人。

所以,如果有人想讓我們喜歡他們,就不會願意提供他們知道會令我們不悅的幫助。他們會像我們希望被對待的那樣對待我們。我們憎恨真理,他們就向我們隱瞞;我們想要讚美,他們就奉承我們;我們喜歡被騙,他們就欺騙我們。

所以,每種使我們在世間提升的好運都使我們遠離真理,因為我們在盡量避免傷害某些人的感情,這些人的好感是非常有用的,他們的反感是極其危險的。一個國王可以成為全歐洲的笑料,但他本人可能什麽都不知道。我毫不吃驚。說出真相有利於聽眾,但不利於說話者,前者會討厭後者。伴君者更愛自己的利益,比愛國王更多,所以盡量避免損己利人。

無疑,這種惡在上層階級中更加普遍、更加嚴重,但下層階級也不能幸免,因為討人喜歡總有好處。所以人生不過是一場未落幕的幻覺,人們互相奉承和欺騙。沒有人會人前人後一致地評價我們。人類社會建立在互相欺騙的基礎之上,假如雙方都知道自己缺席時朋友對自己的評價,那就沒什麽友誼地久天長了,即使對方說話時很誠懇且不帶個人情緒。

所以,人隻是偽裝、虛假、虛偽,針對別人和自己。他不希望別人告訴他真理,他也盡量不告訴別人,所有這些品性天生根植於人心之中,人心既不公正也不理性。

101.我敢說,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別人對自己的評價,世界上就不會存在超過四對朋友了。不時出現的無端傳聞引起的爭吵,就顯然證明事實的確如此。(我還可以說,所有人都會這樣……)

102.有些種類的惡通過其他的惡起作用,牽絆我們,就像樹枝一樣。隻要砍掉樹幹,它就不擋路了。

103.亞曆山大是貞德的典範[47],他顯示的自我克製,遠少於他酗酒所顯示的放縱。不如他高尚並不可恥,不比他放縱也可以理解。當我們看到自己和偉大人物具備同一種罪過時,我們相信自己並非與粗人為伍。我們和他們的交集,是他們和群氓的交集,因為無論他們多麽崇高,總還要有某些地方和最底層的人連在一起。他們並非懸於半空,完全脫離人群。不,不。如果說他們比我們偉大,隻是他們的頭更高,而他們的腳和我們踩得一樣低。

104.當**引導我們去行動時,我們就會忘記自己該做什麽,比如我們喜歡一本書,讀起來就忘了正事。所以,為了提醒自己還有責任,就得給自己設定個不喜歡的任務,這樣我們就能推脫說還有正經事要做,記住了自己的責任。

105.讓另一個人去判斷一件事,而不讓我們的委托形式幹擾他的判斷,是多麽困難啊!如果我們說“我覺得它很美”“我認為它很含糊”之類的,我們就把對方的想象引向了該觀點或刺激它走向反麵。不置一詞更好些,對方就可以按照它本來的樣子去進行判斷了,根據它所在的客觀環境,而非根據我們製造的環境。至少可以不增加觀點,以防沉默也產生某種影響。沉默也會被對方理解為某種意思,從動作、表情聲調中猜測——如果他是個相麵高手的話。要保持判斷的自然立場太難了,或者不如說,要做穩定可靠的判斷太困難了!

106.了解一個人的主要**,就一定能討他喜歡;但人的喜好不同,會認為自己有某種優點,但那並不是他們真正的優點。這個怪異的事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107.用火把照亮大地。[48]我的心境與天氣無幹,我心裏有自己的霧天和晴朗,幸與不幸不會影響這裏的天氣。有時我反抗幸運,駕馭它是有榮光的,我愉悅地掌控著它;而有時,我又沉溺於好運之中。

108.說話者可能和所說的事沒有利益瓜葛,但我們不能據此斷定說話者沒有說謊,因為有些人會僅僅為了說謊而說謊。

109.健康時,我們會擔心生病了怎麽辦,而生病時我們卻可以安心地服藥,疾病說服我們這樣做。我們[49]不再擁有娛樂和漫遊的**,健康時我們有這些願望,而疾病和這些是不相容的。自然賦予我們與當下狀態相符的**和願望。一切煩惱皆生自恐懼,這種**是我們加給自己的,而非自然所賜。恐懼並非生自我們現在所處的環境,而是來自我們未處其中的環境。

我們在任何自然狀態中都不高興,所以欲望為我們勾勒出了一個幸福狀態,它不是現狀中的愉悅,而是我們沒有身處的那種狀態中的愉悅。而當我們得到那種愉悅後,我們也不會就此變得幸福,因為在這種新狀態下自然會產生新的欲望。

我們必須將這一普遍命題具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