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樣貌·共赴深淵與同挽狂瀾

有人問我:你的愛情觀如何?是否真如說過的那樣無希無求,僅僅一句“Eyes on me”?

答案當然並非如此。

我也曾追尋世間所謂卿我之意。大開大闔,跌宕起伏,那是幻覺一般的愛情的樣貌。不得不承認,它們曾經是我對這個世界的幻想與求索之一。

幼年時候觀看過一部電影,是改編自井上靖先生同名小說的《敦煌》。影片瑰麗奇絕,悲涼淒美,少女時期的我被打動,烙印至深,以至片中的許多場景在成長的經曆中不斷閃回。西域嘈雜的街市,月光下的短兵相接,以及決絕、短促的愛情,常如閃電一般劃破我的腦海。

那時我以為,愛情的美和痛都可以一言以敝:我將與你共赴深淵。

但現實是,生活中並沒有那麽多的深淵可以共赴;我所期許的人,也絕無赴湯蹈火玉石俱焚的意願。每日辰光充斥著瑣碎平凡的煩惱,可能是爐灶上要溢出的湯鍋,也可能是哭鬧不止的孩子。還是張愛玲說得對:“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麵對如此細碎的煩惱,蹈火的英雄自是毫無用武之處。幼年的愛情觀岌岌可危,我像是挑戰風車的堂吉訶德,拚命捍衛過於理想化的執念。

你當然猜到了,現實生活裏的我與堂吉訶德一樣,節節敗退。我不再堅持《敦煌》裏淒美決絕的愛情哲學,我變成了一個理性冷靜的旁觀者,隻是在自己足以掌控的小說裏,輕輕揭開一絲理想中愛情的麵紗。

寫完有關愛情的長篇小說《一期一會》後很久,我的內心都波瀾起伏。那些欲言又止的情意,被我這個狠心的作者從人物口中抹去。我讓他們相對無言,我讓他們天涯相隔。很多次我起了懺悔之心,想真誠地向我書中的人物道歉。但寫作已經完成,他們已經被我束縛在其中不可變更。

看到成書時我忽然意識到,最終發生改變的不是人物,而是我這個作者。曾經激越的愛情觀褪去,《敦煌》中落魄的趙行德與悲情的回鶻公主,《一期一會》中的路捷與阿什夫,都是陪我走過漫漫長路的行者,我們曾經同行,如今卻須就此道別。

現在的我,剝離了寫作者的身份,麵對愛情觀的詰問,依然很難做到一言以敝之。數十年時光、一部偉大的電影和自己嘔心瀝血寫出的小說,其間建立起的觀念已牢不可破。但轉變已然發生,如同微明的清晨,黑暗與光明的纏鬥已見分曉。天邊露白之際,不同以往的觀念已默默占據我的腦海。

現在的我明了,愛情的重和醇可以這樣描摹:我將與你同挽狂瀾。

“我多願生活繁花似錦,如烈火烹油。”

“生活有時是烈火烹油,但更應當是細水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