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五柳先生傳

陶淵明

這是一篇自傳性質的散文。作者以史傳的筆法 ，通過對居住環境和生活細節的描寫，勾畫出一個不慕榮華、不貪功利、怡然自得、安貧樂道的“五柳先生”。語言流暢自然，不加修飾，筆法清新，有陶詩自然優美的特質。

先生不知何許人也，亦不詳其姓字a。宅邊有五柳樹，因以為號焉。閑靜少言，不慕榮利。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貧，不能常得。親舊知其如此b，或置酒而招之。造飲輒盡，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環堵蕭然，不蔽風日；短褐穿結c，簞瓢屢空d；晏如也e。嚐著文章自娛f，頗示己誌。忘懷得失，以此自終。

讚曰：黔婁之妻有言g：“不戚戚於貧賤，不汲汲於富貴h。”其言茲若人之儔乎i？銜觴賦詩，以樂其誌，無懷氏之民歟？葛天氏之民歟j？

注釋

a不詳：不清楚。b親舊：親戚舊友。c短褐：粗布短衣。結：打結。d簞：古代盛飯的圓形竹器。e晏如：安然自得。f嚐：通“常”。此處有的版本直接寫作“常”。g黔婁：春秋時魯國（一說齊國）高士，他不求仕進，屢次拒絕諸侯邀請。h汲汲：心情急切的樣子。i儔（ch ó u）：類。j無懷氏、葛天氏：傳說中古代的氏族首領。

譯文

先生不知道是什麽地方的人，也不清楚他的姓名和表字。他的住宅旁邊有五棵柳樹，就用它做了自己的號。他性格恬淡安靜，沉默少言，不追求榮華富貴。喜歡讀書，隻求理解其中要義，並不在一字一句上深究，每當對書中意旨有所領會，就高興得忘了吃飯。他生性嗜酒，家裏窮，不能經常買酒喝。親戚舊友知道他這種情況，有時擺了酒叫他來喝。他一來就要喝得盡興，隻求一醉方休；等喝醉後就告辭回家，從不拘泥於去留。他的居室隻有空空****的四麵牆壁，不能遮蔽風雨和陽光；粗布短衣上滿是破洞和補丁，鍋瓢碗盞經常空空如也；可他依舊過得安然自得。他經常寫文章來自娛自樂，往往能表露出自己的誌趣。他忘卻了世俗得失，以這樣的原則過完自己的一生。

讚語說：黔婁的妻子曾經說過：“不因為貧賤而憂心忡忡，不為求富貴而奔波勞碌。”說的就是五柳先生這類人吧？一邊喝酒一邊賦詩，因為堅守自己的誌趣而自得其樂，他是無懷氏時期的人呢，還是葛天氏時期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