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嚴先生祠堂記

範仲淹

嚴先生本姓莊，名光，字子陵，是光武帝劉秀的同學。光武帝因為欽佩他的才能，在登基之後便征召他入朝做諫議大夫。然而，嚴先生婉拒了官職，反而回到睦州富春山隱居起來，以耕田為生，以垂釣為樂，此事成為一時之美談。嚴先生死後，睦州百姓為了紀念他，年年向他祭祀。北宋中期，範仲淹當了睦州知州，他為嚴先生修建了一座祠堂，並作了這篇記文。本文通過記敘嚴先生婉拒光武帝的邀請，隱居田園山林的事跡，讚揚了嚴先生不慕名利的崇高品質。

先生，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a，乘六龍b，得聖人之時，臣妾億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節高之。既而動星象c，歸江湖，得聖人之清。泥塗軒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禮下之。

在《蠱》之上九，眾方有為，而獨“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陽德方亨，而能“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光武以之。蓋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d，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於名教也。

仲淹來守是邦，始構堂而奠焉。乃複為其後者四家，以奉祠事，又從而歌曰：“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注釋

a《赤符》：公元25年，儒生強華獻上《赤伏符》，劉秀因而稱帝，後泛指帝王受命的符瑞。b六龍：天子車駕的代稱。c動星象：光武帝劉秀曾把嚴子陵請到宮中敘舊，還與嚴子陵同榻而臥。嚴子陵在睡夢中把腳擱到了劉秀的肚皮上。第二天觀察天象的太史上奏，說是昨夜客星犯帝座甚急。d微：假如不是。

譯文

嚴先生，是光武帝的老朋友。兩個人以道義而相互推崇。等到光武帝得到《赤伏符》，乘天子車駕，得到聖人的時宜，統治著無數的臣民，普天之下有誰能超過他？隻有先生以自己的氣節而超過他。後來嚴先生因為與光武帝交情甚密，震動了天上的星象，又退隱江湖，達到了聖人清高脫俗的境界。先生視名利如糞土，普天之下又有誰能超過他？隻有光武帝能夠以禮而敬重他。

《易經》中《蠱》卦的“上九”爻辭中說，正當其他各爻都有所作為的時候，這一爻卻偏偏是“不服侍王侯，而保持自己品德的高尚”，先生就是這樣做的。《易經》中《屯》卦的“初九”一爻，表示陽德正在亨通，而能“以尊貴之身禮遇卑賤的人，大得民心”，光武帝正是這樣做的。所以說，嚴先生的高尚情操，比日月還要高；光武帝的寬闊胸襟，能包容天地之外。沒有先生，就不能成就光武帝氣量的宏大；沒有光武帝，又怎能成就先生的高尚節操？先生的所作所為，讓貪婪的人變得廉潔，讓怯懦的人變得自立自強，這真是對名教的莫大功勞啊。

我到本州任職後，才修建了祠堂來祭奠先生。然後又免除了先生後代子孫四家的賦役，讓他們專心管理祭祀的相關事宜，還因此作了一首歌頌揚道：“雲山蒼蒼，江水遼闊。先生的高風亮節，正如山之高，如水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