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晏子不死君難

《左傳》

齊莊公與崔武子的妻子棠薑私通，崔武子知道後殺死了莊公。對此，深明大義的晏嬰表示，莊公不是為了社稷而死，所以不必為其殉死，也不必因他而逃亡。但晏嬰冒著生命危險，趴在莊公屍身上大哭，以盡臣子對君王的哀悼之情。

崔武子見棠薑而美之a，遂取之。莊公通焉，崔子弑之。

晏子立於崔氏之門外b，其人曰：“死乎？”曰：“獨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歸乎？”曰：“君死，安歸？君民者c，豈以陵民d？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為其口實e？社稷是養。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己死，而為己亡，非其私昵，誰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將庸何歸？”

門啟而入，枕屍股而哭。興f，三踴而出g。人謂崔子：“必殺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h。”

注釋

a崔武子：即崔杼，齊國卿。棠薑：齊國大夫棠公的遺孀，後嫁給崔杼。b晏子：即晏嬰，曆仕齊靈公、莊公、景公三朝，春秋後期政治家。c君民：做百姓的君主。d陵：淩駕。e口實：指俸祿。f興：站起來。g踴：跳，此處可理解為“頓足”。古代以“擗踴”（捶胸頓足）表示哀痛。h舍：釋放。

譯文

崔武子看到棠薑，認為她很美，於是娶了她。齊莊公和棠薑私通，崔武子把齊莊公殺死了。

晏子站在崔家門外，晏子的用人說：“你打算為國君殉死嗎？”晏子說：“國君隻是我一個人的國君嗎？我為什麽要死？”用人說：“你打算逃出齊國嗎？”晏子說：“這是我的罪過嗎？我為什麽要逃走？”用人說：“你要回家嗎？”晏子說：“國君死了，怎能回去？做百姓的君主，豈可借此淩駕於百姓之上？君主要以國家為重。輔佐、侍奉國君的人，難道是為了他的俸祿？而是要以保護國家為重。所以要是國君為國家而死，臣子就跟著他去死；要是國君為國家而逃亡，臣子就跟著他逃亡。如果國君是為自己而死，或者為了自己而逃亡，不是他寵愛親近的人，誰敢承擔責任？況且別人另立了君主而殺了他，我怎能為他去死？怎能為他而逃亡？又能回哪兒去呢？”

門開了，晏子走進去，枕著屍體的大腿大哭。哭完站起來，一番頓足之後才離開。有人對崔武子說：“一定要殺掉他。”崔武子說：“他是百姓所仰望的人，放了他，可以得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