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第九二段 信經的故事三

〔信經〕任為作物所的別當[419]的時候,把一件器物的繪圖,送給所裏的什麽人去,上麵寫著漢字道:

照樣製作。

這字寫的非常怪相,我看見了在旁邊寫道:

照這個樣子做了,那真是怪樣了吧。

拿到殿上去,給殿上人看見,都大聲的笑了。〔信經〕為此很生了氣,還很是恨我呢。

第九三段 登華殿的團聚

在淑景舍當東宮女禦[420]進到宮裏的時候,所有諸事無一不是極為佳妙的。正月初十進去,以後與中宮通信頻繁,但是一直還沒有見過麵,這是二月初十說到中宮這邊來,所以房間裏的裝飾特別考究,女官們也都準備好了。說是在夜中過來,過了不久工夫,天色也就亮了。在登華殿的東廂兩間房裏,設備好了。到了次晨一早,就早把格子扇打上,在黎明時分,關白相公同了夫人兩個人,[421]一同坐車來了。中宮的禦座是設在兩間房屋的南邊,四尺屏風自西至東的隔開了,向北的立著,席子上麵擱上墊褥,放著火盆。屏風的南麵,在帳台之前,許多女官們都伺候著。

在這邊伺候中宮理發的時候,中宮對我問道:

“你以前見過淑景舍麽?”我回答道:

“還沒有呢,在積善寺供養[422]那一天,隻瞥見了後影。”中宮說道:

“那麽,在這柱子和屏風的中間,在我的身後邊看就好了。那是很美麗的一位呀。”我很是高興,覺得更加想看一看,怎麽樣時間早一點才好呢。

中宮的服裝是凹花綾和凸花綾的紅梅衣,[423]襯著紅色的打衣[424],三層重疊著。中宮說道:

“本來在紅梅衣底下,襯著濃紅色的打衣,是很相配的。現在〔已經二月半了,〕或者紅梅衣已不適宜了也不難說,但是嫩綠色的卻不很喜歡,〔所以穿了紅梅衣,〕不知道和紅色的打衣能夠配合麽?”雖是這麽的說,可是實在〔很是調和,〕覺得非常的漂亮。服裝既然非常講究,與美麗的姿容更互相映發,想那另外的一位必定也是這樣的吧,尤其想望能夠見到了。這時中宮已經踅進所設的禦席那裏去了,我還是靠著屏風張望著,有女官們注意說道:“這不好吧,回頭給看見了,不得了呀。”聽人家這樣的說,也是很有意思的。

房間的門戶都敞開著,所以看的很清楚。夫人在白的上衣底下,穿著兩件紅色的打衣,下裳大概是同女官一樣的吧,靠近裏麵朝東坐著,隻有衣服可以看見。淑景舍稍為靠著北邊,南向坐著,衣服是穿了紅梅衣,濃的淡的有好幾重,上罩濃紅的綾單衫,略帶赤色的蘇枋織物的襯袍,再加上嫩綠色的凹花綾的顯得年輕的外衣,用扇子遮著臉,實在是很漂亮,非常的優雅美麗。關白公穿著淡紫色的直衣,嫩綠色織物的縛腳褲,紅色的襯衫,結著直衣的紐,背靠著柱子,麵向著這邊坐著。看著女兒們漂亮的模樣,笑嘻嘻的總是說著玩笑話。淑景舍真是像畫裏似的那麽美麗,可是中宮卻更顯得從容,似乎更年長一點的樣子,和穿著的紅色衣服映帶著,覺得這樣優美的人物哪裏更會有呢。

早上洗臉。淑景舍的臉水是由兩個童女和四個下手的女官,走過宣耀殿貞觀殿[425]運來的。這邊唐式破風的廊下,有女官六個等候著。因為廊下很是狹窄,隻有一半的人送上去,便都自回去了。穿著櫻色的汗衫,襯著嫩綠和紅梅的下衣很是美麗的,汗衫的衣裙很長的拖著,交代著搬運洗臉水,真是很優美的景象。織物的唐衣的袖口有好幾個從簾子底下露了出來,這是右馬頭相尹的女兒少將君,北野三位的女兒宰相君,[426]坐在附近的地方。看著覺得真是很漂亮。中宮這邊的臉水,有值班的采女,[427]穿了青色末濃[428]的下裳,唐衣,裙帶,領巾的正裝,臉上雪白塗著白粉,在那裏伺候著,由下手的女官傳遞上去,別有一種格式,令人想起唐朝的風俗,很有意思。

到了早餐的時刻了,梳發的女官到來,女藏人和配膳的女官們因為來伺候理發,把隔著的屏風撤去了,所以在偷看著的我,正如被人拿走了隱身蓑[429]一般,還想再看,可是沒有辦法,隻得在禦簾和幾帳之間,從柱子底下去張看著。可是我的衣裾和裳,悉從簾子底裏露了出來,給坐在那邊的關白公所發見了。關白公追問道:

“那是誰呀,那邊隱約看見的?”中宮答道:

“是少納言哪,因為好奇,所以在那裏張看的吧。”關白公道:

“唉,真是慚愧得很。原來我們是舊相識嘛。她一定在想,養得好醜陋的女兒呀,這樣看著的吧?”一麵說著玩笑話,可是實在是很得意的。

淑景舍的一方麵也吃早飯了。關白說道:

“這是很可羨慕的。諸位都在早餐了。請快點吃完了,將剩下的東西給老頭兒老婆子吃了吧。”這一天盡說著玩笑話,這其間大納言和三位中將同了鬆君一同到來了。[430]關白公等得來不及了的樣子,趕緊抱起鬆君來,叫他坐在膝上,實在是非常可愛的樣子。本來狹窄的廊緣,加上束帶正裝的幾重襯袍,便散布滿了。大納言是厚重端麗,中將是豁達明敏,看去都很漂亮,關白公本來不用說了,夫人也是宿緣[431]很好的。關白公雖然叫給坐墊,[432]但是大納言和中將都說道:

“就要到衙門裏去了。”隨即趕緊走去了。

過了一會兒,式部丞某作為天皇的敕使來了,在膳廳的北邊房裏,拿出坐墊去,叫他坐了。中宮的回信,今天很快就好,就給帶了去。在敕使的坐墊還未收起的時候,周賴少將作為東宮的使者又到來了。渡殿那邊的廊太狹,便在這邊殿廊下設了坐墊,收了來信。關白公和夫人以及中宮,順次都看了。關白公說道:

“快點給回信吧。”雖是這樣的勸告,可是淑景舍卻不肯立刻照辦。關白公說道:

“這是因為我看著的緣故吧。在不看著的時候,可是就會從這邊一封封的寄去的。”這樣說過,淑景舍的臉有點發紅,微微的笑了,這樣子實在是很美麗的。夫人也催道:

“趕快回信吧。”淑景舍乃麵向著裏邊,寫了起來。夫人也走近前去,幫著書寫,所以似乎更是有點害羞的樣子。中宮拿出嫩綠色織物的小袿和下裳,〔作為對使者的犒勞,〕從禦簾底下送出去,三位中將接去交給使者,周賴少將很為難似的肩著[433]去了。

鬆君天真爛漫的說話,沒有人不覺得可愛的。關白公說道:

“把這個鬆君,當作中宮的兒子。拿到人麵前去,也不壞吧?”的確是的,為什麽中宮還沒有誕生皇子呢,實在是很惦念的事情。[434]

午後未刻的時候,傳呼說“鋪筵道[435]了”,過了不多久,就聽得衣裳綷縩的聲音,主上已經進來了。中宮也就到那邊去,隨即進了帳台休息,女官們都退去,陸續的到南邊的房間裏去了。廊下有許多殿上人聚集著。關白公召了中宮職的官員來,叫拿了些果子肴饌前來,告訴大家說道:

“讓各人都醉了吧。”大家的確都醉了,同女官們互相談話,很是愉快的樣子。

將要日沒的時分,主上起來了,把山井大納言[436]叫了來,穿好了裝束,就回去了。穿了櫻的直衣和紅的襯衣,夕陽映照著〔非常的漂亮,〕可是多說也是惶恐,所以不說了。山井大納言是中宮的異母的兄長,似乎感情不很親密,可是很是漂亮。風情優美,或者反勝過伊周大納言之上,但是世人卻盡自說些壞話,這是很覺遺憾的。主上回去,關白公,伊周大納言,山井大納言,三位中將,內藏頭[437]都在那裏恭送。

隨後馬典侍[438]來了,奉使傳言命中宮進宮去。可是中宮說道:

“今晚可是……”顯出為難的神氣,[439]關白公聽到了說道:

“沒有這麽說的,趕快的進去吧。”正在說話的時候,東宮的禦使也是頻繁的到來,很是忙亂。天皇那裏的女官,以及東宮方麵的女宮,都到來了,催促說道:

“快點去吧。”中宮說道:

“那麽,我們先來把那位送走了再說吧。”淑景舍卻說道:

“可是,我怎麽能先走呢?”中宮說道:

“還是讓我們送你先走吧。”這樣說話,〔互相讓著,〕也是很有意思的。後來關白公[440]說道:

“那麽,還是讓那路遠的[441]先走了好吧。”於是淑景舍先回去。關白公等人也回去了之後,中宮才進宮裏去。在回去的路上,關白公的玩笑話大家聽了都很好笑,在臨時架設的板橋上邊,有人發笑得幾乎滾下來了。

第九四段 早已落了

從清涼殿上差人送來一枝梅花都已散了的樹枝,說道:

“這怎麽樣?”我便隻回答說:

“早已落了。”在黑門大間[442]的殿上人們就吟起〔紀納言的〕那首詩[443]來,在那裏聚集了很多的人。主上聽見了便說道:

“與其隨便的作一首歌,還不如這樣回答,要好得多。這答的很好。”

第九五段 南秦雪

將近二月的晦日,[444]風刮得很厲害,空中也很暗黑,雪片微微的掉下來,我在黑門大間,有主殿司的員司走來說道:

“有點事情奉白。”我走了出去,來人道:

“是公任宰相[445]的書簡。”拿出信來看時,隻見紙上寫著〔半首歌〕道:

這才覺得略有

春天的意思。

這所說的和今天的情景[446]倒恰相適合,可是上麵的半首怎樣加上去呢,覺得有點兒麻煩了。乃詢問來人道:

“有什麽人在場呢?”答說是誰是誰,都是叫人感覺羞怯的,〔有名的人物,〕怎麽好在他們麵前,對宰相提出平凡不過的回答呢,心裏很是苦惱,想去給中宮看一看也好,可是主上過來了,正在休憩著。主殿司的員司隻是催促,說道:

“快點,快點。”實在是〔既然拙劣,〕又是遲延了,沒有什麽可取,便隨它去吧,乃寫道:

天寒下著雪,

錯當作花看了。

寒顫著寫好了,交給帶去,心想給看見了不知道怎樣想呢,心裏很是憂悶。關於批評的事想要知道,但是假如批評得不好,那麽不聽了也罷,正是這樣的想著。左兵衛督[447]那時還是中將,他告訴我道:“俊賢宰相[448]他們大家評定,說還是給她奏請,升作內侍[449]吧。”

第九六段 前途遼遠的事

前途遼遠的事是,千日精進[450]起頭的第一天。半臂[451]的帶子拈起頭的時候。到奧州去旅行的人,剛走到逢阪關[452]的時節。生下來的孩子,長成為大人的期間,《大般若經》[453]獨自讀起頭來。十二年間到〔比睿〕山裏去靜修的人,剛登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