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段 歌題[204]

歌題是,京都,葛,三稜草,駒,霰,小竹,壺堇,[205]背陰的地方,菰蒲,淺灘船[206],鴛鴦,淺茅,草皮[207],青鞭草,梨,棗,朝顏花[208]。

第五八段 草花

草花是,瞿麥,中國的石竹更不必說了,就是日本的瞿麥,也是很好的。女郎花[209],桔梗,**會得處處變色的。菅茅[210]。

龍膽花的枝葉雖然長得有點亂雜,但是在別的花多已經霜枯了的時候,獨自開著很是豔麗的花朵,這是很有意思的。雖然不值得特別提出來,加以稱道,鐮柄花[211]卻也是可愛的。但是那名字說是鐮柄,也有點討厭,漢文寫作“雁來紅”〔,卻是很好的字麵〕。岩菲[212]的花,色雖沒有那樣的濃,與藤花很是相像,春秋都開著花,也是很有意思的。

壺堇與堇花,似乎是同樣的東西,到了花老了凋謝的時候,就是一樣了。還有繡球菊〔,也有意思〕。夕顏[213]與朝顏相似,兩者往往接連的說,花開也很有趣味,可是那果實的可憎模樣,這是很可惜的事情。怎麽會得長的那麽大的呢,至少長得同酸漿一樣的大小,那就好了。可是那夕顏的名字,卻總是很有趣的。

葦花雖是全然沒有什麽可看的地方,但是古時有人稱它作幣束,所以也很有意思,不是尋常的東西。葦芽生長出來的時候,與尾花[214]不相上下,〔但是到了秋天一長了穗子,就大不相同了,〕在水邊上想必很是有趣吧。人家說,在“草花”[215]裏邊,沒有把尾花放進去,很是可怪。〔的確是的,〕在秋天的原野上看去,最有意思的要算是尾花了吧。穗子頂尖染著濃的蘇枋色,為朝霧所濡濕而隨風飄著,這樣有趣味的事物,哪裏還有呢?但是到了秋天的末尾,這就全沒有什麽可看了。種種顏色亂開著的花,都已凋謝之後,到了冬季,尾花的頭已變成雪白了,蓬蓬的散亂著,也並不覺得,獨自搖擺著,像是追懷著昔日盛時的樣子。仿佛和人間很是相像。想起有些人來,正可比喻,覺得這更是特別的可憐了。

胡枝子[216]的花色很濃,樹枝很柔軟的開著花,為朝露所濕,搖搖擺擺的向著四邊伸張,又向著地麵爬著,那是很好玩的。尤其是取出雄鹿來,叫它和這花特別有關係,[217]也是很有意思的。

向日葵雖然是不見得有什麽好處,但是隨了太陽的移動而傾側,似乎不是尋常的草木的心所能有,因此覺得是很有意思。花色雖不很濃,但並不劣於開花的棣棠。岩躑躅[218]也沒有什麽特點,可是歌裏說是“折了來看”,也確是有意思的。薔薇花若是走近看時,枝條〔上有刺〕是有點討厭,可是花很有趣。在雨剛才晴了的水邊,或是帶皮的木材所造的階段邊,映著夕陽亂開著的情形,那是很有趣味的。

第五九段 擔心的事

擔心的事是,母親遇著她出家的兒子上山修行十二年。[219]暗夜裏,走到不知道的地方去,說是“太明亮了,反不大好”。燈火也不點,大家卻都整齊的坐在那裏。[220]新來的用人,什麽性情也不知道,拿著重要的物件,差遣到別人家去,回來卻是很晚了。還不會說話的吃奶的嬰兒,反拗著身子,也不讓人抱,隻是哭著。暗黑的地方,吃覆盆子。[221]沒有一個相識的人,一起在看熱鬧。[222]

第六〇段 無可比喻的事

無可比喻的事是,夏天和冬天,夜間和白晝,雨天和晴天,年輕人和老年人,人的喜笑和生氣,愛和憎,藍和黃檗,[223]雨和霧。同是一個人,沒有了感情,便簡直覺得像別個人的樣子。

常綠樹多的地方,烏鴉在那裏棲宿,到了夜裏,有的睡相很壞,就跌了下來,從這樹飛到那樹,用了睡迷胡的聲音叫喊起來,這與白天裏所看見的那種討厭樣子全不相同,覺得很是好笑的。

第六一段 秘密去訪問

秘密去訪問〔情人〕的時候,夏天是特別有情趣。非常短的夜間,真是一下子天就亮了,連一睡也沒有睡。無論什麽地方,都從白天裏開放著的,〔就是睡著〕也很風涼的看得見四麵。也還是話說不了,彼此互相回答著,這時候在坐著的前麵,聽見有烏鴉高聲叫著飛了過去,覺得自己是明白的給看了去了,很是有意思。

在冬天很冷的夜裏,同了情人很深的埋在被窩裏,臥著聽撞鍾聲,仿佛是在什麽東西的響著似的,覺得很有趣。雞聲叫了起來,也是起初是把嘴藏在羽毛中間那麽啼的,所以聲音悶著,像是很深遠的樣子,到了第二次三次,便似乎近起來了,這也是很有意思的。

第六二段 從人

當作情人來訪問的,那不必說了。有些是尋常交際走來談天的,又或者並沒有這種關係,隻是偶然來訪的人,看見簾內有許多女官,正說著話,便走進裏邊來,一時並沒有回去的模樣,同來的從者和小廝等得著急,說斧頭的柄都要爛了[224]吧,拉長了聲音打嗬欠,心裏獨自說道:

“真是受不了。這所謂煩惱苦惱[225]的就是。已經是半夜了吧!”這是很討厭的。但是說這樣無聊的話的人,原來也不足怪,就是坐在那裏的客人,雖然平常見聞當他是個高雅的人,這時候覺得這種印象也完全消失了。又或者沒有這樣的表現出來,不曾說話,隻是“唉唉”高聲的歎聲,這令人想起“地下流水”[226]的歌詞,覺得是很可笑的。又或者在屏風和竹籬外邊,聽見從者們說道:

“快要下雨了吧。”這也實在是可憎的。身份很好的人和公卿家的從人,雖然沒有這個樣子的,但在平常人的從者裏邊就多是如此了。在許多使用人中間,主人應當選擇心地好的,帶到外邊來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