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貪嫉心,要生隨喜心

離貪嫉者能淨心中。貪欲雲翳,猶如夜月,眾星圍繞。

——源於《理趣六波羅蜜多經》

遠離貪欲、嫉妒的人能夠淨化自心,猶如烏雲掃盡,夜空朗朗。這句話出自《理趣六波羅蜜多經》,這部佛經是在唐德宗年間翻譯而成,內容精煉而豐富,基本涵蓋了大乘佛學的一切基本佛理,同時兼及小乘,是一部綱領性的佛學經典。

《理趣六波羅蜜多經》的梵文本已經失傳,也沒有什麽異譯本,所以不知為何經中原文和弘一大師的摘錄有些出入。原文中,“貪欲雲翳,猶如夜月,眾星圍繞”,意思是說,貪欲這種烏雲猶如夜月,被眾星圍繞。

貪欲是修佛最大的障礙之一,我們看到很多“虔誠的”信徒吃齋念佛、布施錢財,好像心誠,也好像舍得下錢財,可他們往往布施者小,所求者大——布施的是一千元,求的是官升三級;吃的是一頓齋飯,求的是全家平安。這樣的信徒,在虔誠的表象之下,他們自己就是自己修行路上最大的敵人。他們根本就沒有克服貪欲,甚至比俗人更貪。

平心而論,貪欲確實不易克服,因為貪欲是人的本能,甚至是生物的本能。駱駝喝一次水會喝很多,因為未來的日子裏可能很多天也找不到水源;獅子一頓可以吃到肚皮貼地,因為它很難保證每天都能打到獵物。人類的身體儲存脂肪的能力也是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這麽發展出來的,隻是現在社會發達了,這種在漫長的曆史過程中大大提高人類生存機會的重要能力反倒變成了一種負擔,人們開始減肥了。

因此,和貪欲作對,實際上就是在和人的生物本能作對,而貪欲和嫉妒心往往是糾纏在一起的。《理趣六波羅蜜多經》對症下藥,下麵這一小段經文我們應當反複誦讀:

……現在世中見他富貴不生貪嫉,作是思惟:彼人富貴皆宿福生,以我貪嫉豈能侵奪。以是因緣應永斷除慳貪嫉妒,若不除斷常受貧窮無複威力。以是義故菩薩觀之除其貪嫉,於他富貴生隨喜心,不舍毫厘獲大功德。

在我們的世俗生活當中,見到別人的富貴不可心生貪念與嫉妒,應該這樣來想:“這人如今的富貴都是往昔福緣積累的結果,就算我生了貪念、起了嫉妒,難道還能從他手裏把富貴奪來不成?所以,我們應該永遠斷除貪欲和嫉妒,如果做不到這一點的話,我們便會常受貧窮。”正是因為這個道理,修行之人如果見到別人的富貴,不但不該產生貪嫉,反而應當生出隨喜之心。

經中,佛陀為慈氏菩薩說法,講到如何消除貪、嗔、癡三毒,下麵這一段關於貪欲的內容也是值得我們反複念誦的:

複次慈氏意不善業,亦有三種謂貪嗔癡。離貪嫉者,見他尊貴多饒財寶起嫉妒心,應正思惟作如是念:“願一切有情得大富貴無所乏少,是諸有情勤苦艱難今乃獲得,雲何於彼生嫉妒心。我於己財皆應奉彼,況彼自獲我應隨喜,雲何乃反生嫉妒耶?以是因緣於彼有情,不應嫉妒但生隨喜。”若能如是除貪嫉者,是名菩薩持心淨戒。

貪欲是貪、嗔、癡三毒之一,是修行的大障礙。見到別人財富眾多,我們應該這樣來想:“願一切眾生都能過上富足的生活,他們的財富是他們經過多少辛苦才艱難獲得的,我為什麽要去嫉妒他們呢?況且我自己的財產本就應該奉獻給眾生,對他們自己獲得的財富我應該隨喜才是,為什麽要心生嫉妒呢?”要生隨喜心,要斷貪嫉心,這才是符合菩薩行的。

要想徹底斷除貪、嗔、癡,首先還得明白佛家一個根本的道理——“無我”。連“我”都是空幻不實的,附著在“我”身上的那些執著又有什麽可以留戀的呢?

“無我”這個觀念,無論在印度佛教史上還是在中國佛教史上都是爭議紛紜、莫衷一是的,不同的高僧大德、不同的宗派法門都賦之以不同的解釋。《理趣六波羅蜜多經》是一部綱領性質的大乘佛經,對“無我”是這樣解釋的:

菩薩摩訶薩應為外道說無我法:汝所執我為在內耶為在外耶?前際來耶後際去耶?汝言有者汝命終時應不能救,既不能救明知無我。譬如忠臣一心奉主,若在危難主必救之,今既不能定知無我。若有我者應得自在,雲何乃被無常壞耶?而諸眾生被無常鬼眾苦所逼,肢節分離奄然而逝,若有我者應得免之,既不免離故知無我。以是因緣汝諸外道,從無始來奉事於我,造諸惡業受苦無窮,當知此我無少恩分,汝久事他舍汝而去,遂將汝身付諸惡獸豺狼虎豹而為啖食。然我棄汝別覓餘身,從無始來捐棄汝等,若計其數無量無邊,現在未來亦複如是。複次汝若謂心即是神,我身為僮仆,當知此身即是我所,從無始來受身無量莫知其數,如是諸身為一我耶?為多我耶?若我多者即是無常,以無常故我義不成。若我是一即應常住,恒守一身不應移去,以不住故一亦不成。由此因緣汝應思察。多我一我義並不成,以是當知心非是我。複當觀察身非我所,亦非僮仆。身若屬我,行住坐臥、生老病死須我處分。我未教敕,相次而來,明不屬我。若屬我者,生應常生,不應老死,行住坐臥亦複如是。

佛陀是說,菩薩應當為外道之人這樣講述“無我”的道理——你所執著的“我”是外在的呢,還是內在的?是永恒不變的呢,還是倏忽變幻的?你們說“我”當然是實有的,但是你們想想,在你們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候,你們能夠挽救你們自我的生命嗎?如果你們挽救不了,那就證明無我。這就好比忠臣護主,當主人遇到危難的時候,忠臣自然會挺身相救。但是,對於“我”,你們是救不了的,既然救不了,“我”又何在?

如果當真有“我”,當然可以自主,但這個“我”又何時逃過無常的損毀?生老病死,世事無常,有什麽是可以自主的呢?既然沒什麽是可以自主的,“我”又何在?

還有人說,人心才是屬神的,人身隻是心之仆役,這樣說來,我們的身體便是“我”之所在。而在無量的時間、無量的輪回之中,“我”早已更換過不知多少副軀體,這些軀體到底是一個我,還是許多個我?如果是許多個我,此即無常,既然無常,自然無我;如果隻是一個我,自應恒守一身,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故而依舊無我。

心不是“我”,身也不是“我”的所居。如果身體真是屬於我的,行住坐臥、生老病死自然應當全由我說了算,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生老病死哪一件由得我了?行住坐臥也往往是受外力的驅使,不得已而為之。

世俗生活要戒除貪欲,修行生活也一樣要戒除貪欲。梁武帝崇佛是眾所周知的,他不但建塔造寺無數,甚至舍身入寺。據傳梁武帝曾問達摩,自己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有何功德。這一問,便表露了梁武帝心中的一個“貪”字。修行之人諸侯惡莫作、諸善奉行,如果生出“做了這些善事究竟會有多少善報”的念頭,也就是起了執念,執念越深,離佛越遠。像頗為流行的《了凡四訓》,了凡居士積德行善以求改變命運,這個故事曾經迷惑了很多修為不深的善男信女,殊不知,這種所謂“改命之道”不但根本就不是佛法,反而是佛法大忌。

佛法修行,高處要天然任運、通達無礙,用俗話來說,便是盡人皆知的那句老話:“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如果“行好事”的時候總是惦記著要靠這些“好事”來換取一個“好前程”,這是生意經,不是佛道,歸根結底還是那個“貪”字在作祟。

邪說常常比真理更像真理,人們樂於親近邪說也常常是因為邪說更加貼近人們的內心需求。而真正的修行之路是一條荊棘路,不是世人趨之若鶩的金光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