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篇筆記 永生

我們離開秦嶺回去,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情了。沈二營的骨骸被我們留在了秦嶺,葬在了青山深處。“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沈二營是了了遺憾以後走的,在這一點上,他比我們都強。

秦嶺之行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體力和精力,回去之後我整整睡了兩天時間,在山裏所經曆的一切都變為模糊而恐怖的夢魘,在我腦海裏不停地滾湧翻騰。睡醒了以後我去了省圖書館,在那裏翻遍了關於秦穆公的資料,但史書上對於什麽神秘組織根本就一字未提。想通過文獻資料解開謎團的這一條路被徹底堵死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收到了崔夢發來的聯係短信:參加組織公布世界真相之前的最後一次聚會。

這次聚會的地點還是上次那個廢棄的工廠,不過安保力量比上次更強,我注意到門口的警戒人員都荷槍實彈。這種情況讓我心裏更加忐忑,好像有什麽大事將要來臨一般。

這次參加聚會的人員比上次還要多一些,很多平時在電視上都能見到的公眾人物夾雜其中。當領袖步入會場的時候,他依舊光彩照人,仿佛一舉一動都散發著神聖的氣息,吸引著全場男女癡迷崇拜的目光。當他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停住了腳步,低聲說道:“你們這次在秦嶺的任務,我已經通過崔夢遞交的報告了解了。辛苦了。”

“是。”我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眼神。

領袖走到場地中間,向所有人說道:“同誌們,為了迎接八目天王的到來,是我們做出行動的時候了。相信經過這麽長時間的醞釀,你們也應該能一鼓作氣地將世界的真相完全呈現給大眾了。我們需要一次集體性的爆發,使我們知道的消息突破一切樊籠的限製,傳達到每個人類的耳朵裏,這將是我們促成整個人類覺醒的關鍵一步!我希望諸位能夠在明天的同一時間,將主創程序存在的這個事實通過不同渠道公布於社會,號召所有人為了永恒的自由而奮鬥!”

“覺醒!自由!”周圍的人揮舞著手臂呐喊著,像打了雞血一般亢奮。

領袖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他問:“誰還有什麽問題嗎?”

“我有。”我舉起了手。不用刻意去觀察,我也能感覺到崔夢投來的詫異的目光。

“嗯,長青。”領袖略微頷首道,“你說。”

我往前邁了一步,盡量逼著自己直視領袖的眼睛:“領袖,我有個問題,龍紋玉玦到底是什麽東西?”

“怎麽,你拿到龍紋玉玦了?”

領袖的聲音依然平靜,不溫不火。但我卻敏銳地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絲一閃即逝的亢奮。沈二營果然沒有騙我,領袖對於龍紋玉玦是極端渴求的。

我說:“龍紋玉玦不在我手裏,但我知道它在哪兒。”

“在哪兒?”

領袖的聲音竟然在微微地顫抖!

簡直匪夷所思,幾乎完美得如同聖人一般的他在向我詢問龍紋玉玦的時候,聲音竟然會微微地顫抖!

我停頓了一下說:“領袖,在我回答龍紋玉玦的下落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場內一片嘩然。恐怕除了我,不會有第二個人會向領袖說出這樣的話。

領袖的神態並未有什麽變化,他隻是微微一笑,道:“好,你說。”

我看了一眼崔夢,她正在用一種驚恐的眼神看著我,仿佛將從我嘴裏吐出來的東西會是一頭怪物。我已經管不了那麽多,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看著領袖,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問道:“組織為什麽要在各地馴養蟻貘?”

領袖愣了一下,用完全不解的樣子看著我:“蟻貘是什麽?”

“‘倉鼠’的真正身份是組織的馴獸人,而他隻是很多馴獸人中的一員,接受了組織的命令,秘密地馴養蟻貘,以配合組織日後的行動計劃。我說的沒錯吧?”

“長青,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領袖,請你回答我,到底什麽是‘歸零’計劃?”

他的瞳孔驟然間縮小了一下,然後又恢複了常態:“長青,你到底從哪兒聽來的這些捕風捉影的消息?是不是‘倉鼠’告訴你的?他是組織的叛徒,你不要相信他的話。”

“那麽領袖,請你告訴我,讓世人知道主創程序存在的事情,會不會帶給人類世界滅亡的命運?”

我的話在會場引起了軒然大波,有人衝著我尖叫道:“你是在說領袖要把人類引向滅亡嗎?你這個叛徒!”

我依然直盯著領袖:“請你回答我。”

“不,怎麽可能。”他依舊淡然地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類永恒的自由。”

“你為什麽要尋找龍紋玉玦?”

“隻是個人興趣而已,沒有其他原因。”

“八目天王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麽?”

“八目天王大人來自偉大的孔雀文明,是聯係各個文明世界的使者。”

“他在秦朝的時候出現過,據史書記載,他最後被秦始皇所殺。如果他真是來自另一個更高級的文明世界,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長青,你應該明白,史書不可盡信。”

“領袖,我不明白,到底什麽才是真的?”

“你要相信同門社,同門社的綱領便是要帶領大家尋找世界的真相。”

我搖了搖頭,對這句話,我已經不再是堅信不疑了,“領袖,請你回答我,關於創世程序的戰爭,是不是七千年前已經發生過了一次?”

“是的。”領袖的聲音飽含一種滄桑的悲愴,“在那次戰爭中,作為中堅力量的兜率天文明被消滅了。此後領導文明世界對抗主創程序的任務,就落在了孔雀文明的身上。”

“當時地球上的部落首領是誰?”

“按照時間推斷的話,應該是祝融。”

“那麽,領袖,請你回答我,”我直視著他的雙眼說,“為什麽當時八目天王會站在主創程序一邊,發起那場消滅人類世界和其他文明的戰爭?”

全場人都震驚了,鴉雀無聲,隨即又迅速地喧囂起來,像濺了水星子的油鍋。無數人上來撕扯我的衣服和頭發,一邊大聲叫罵著:“叛徒!不允許你汙蔑領袖和八目天王大人!”

我猛力地推開他們,大聲地朝領袖叫道:“請你回答我!”

領袖的雙眼直盯著我,就像鷹隼一般犀利,仿佛能直接看透我的五髒六腑。他的聲音冰冷得猶如生鐵:“長青,你是從哪兒聽來的這些謠言?”

“不,這不是謠言!這是我親眼見到的事實!領袖,請你告訴我世界的真相!”我在人群的推搡中大聲叫道。

領袖沉默片刻,忽然說道:“你的意誌已經動搖,你的信仰已經崩塌,你已經不具備成為同門社成員的資格了。”他用手指著我,聲音洪亮,“我宣布,從現在開始,我代表同門社將你除名。”

“叛徒,將他驅逐出去,他沒有資格留在這裏,這個同門社的叛徒!”周圍群情激憤。

“不,不能讓他走,他會泄露我們的行動的!”有人大聲叫道。

“對,不能讓他離開這裏,叛徒出去隻會告密!”

“不能讓他破壞我們的行動!”

“他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燒死他!”

“對,燒死他,他被汙染了,隻有這樣才能淨化他的精神!”

“用他祭祀八目天王大人!”

“燒死他!”

我被人群抬了起來,向場地中間的柱子上湧去,這幫家夥想把我綁在上麵,像宗教裁判所燒死布魯諾一樣燒死我。這群人瘋狂的行為得到了領袖的默許,他就站在那裏,麵容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我大駭,拚命掙紮著身體,大叫道:“你們幹什麽!是不是瘋了!”

沒人理會我的喊叫,他們陷入了一種懲罰異類的集體狂熱之中,焦躁湧動著。那個電視台的主持人、前衛女詩人,還有報社的總編,全都是一種極端亢奮的神態。我被他們綁在了柱子上,手腳都被緊緊地束縛著,像阿茲特克人獻給太陽神的祭品。

領袖始終安靜地看著這一切,他深邃的眼神讓我感到萬分恐怖。我大喊道:“你們都瘋了!你們快醒醒!同門社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事到如今你還在詆毀組織!決不允許你這樣的人存在!”有人大叫著,將一些破碎的桌椅木材堆到我的腳下,開始在上麵潑灑汽油。汽油的味道鑽入鼻孔,如同獵狗一樣舔舐著我的腦仁,我的身體立刻被極大的恐懼所掌控了,失聲大喊道:“不!”

“你們這些人,放他下來!你們沒有權力剝奪任何人的生命!”忽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喊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轉頭看了過去。

是崔夢。她站在那裏,說這一番話顯然下了很大的決心,甚至雙手都在微微地顫抖。

她的聲音立刻激起了其他人的反應:“這個家夥是同門社的叛徒!”

“就算是叛徒,我們也沒有資格去剝奪他人的生命。”崔夢說著看向了領袖,“領袖,我說得對吧?”

領袖隻是平靜地回望著她,默不作聲。

人群在繼續喧囂:“他詆毀了組織和領袖!”

“他還詆毀了八目天王大人!”

“他已經成為創世程序的走狗!”

“他會把我們的行動計劃泄露出去的!”

“對,”領袖終於說話了,“他會把我們的行動計劃泄露出去的,這很重要。”

“不,他不會的,我發誓!”崔夢著急地說道。

“如果他泄露出去的話,就相當於對我們公布世界真相的行動宣判了死刑。對不起,崔夢,我不能冒這個險。”

“領袖!你……”崔夢大喊一聲,欲言又止。

領袖揮了揮手,示意大家繼續。有人掏出了打火機,我感覺到末日就要來了。

“不,你們不能這樣做!”崔夢推開了要點火的人,擋在了我的麵前,她伸開雙臂說,“我不會讓你們傷害他的!”

“難道你也要背叛組織嗎?”領袖慍怒地質問道。

“領袖,請你放過長青。”崔夢跪了下去。

“如果你再袒護叛徒的話,我將把你從組織裏除名。崔夢,你考慮清楚了。”領袖的語氣開始變得嚴厲。

“隻要你放過長青……我願意被開除出組織。”崔夢開始哭泣。

領袖沉默片刻,歎了一口氣說:“崔夢,你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組織骨幹,難道今天為了一個叛徒,你也要背叛我嗎?”

崔夢隻是低頭啜泣,不再申辯。領袖又歎了一口氣,朝著眾人揮了揮手。

我的瞳孔驟然縮緊了,那不是一個釋放的手勢,而是一個“開始”的手勢!我大喊道:“不!崔夢,你快讓開!”

眾人又蜂擁起來,他們毫無顧忌地從跪在地上的崔夢身上踩踏了過去,仿佛那跪在地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道台階。手持火苗的人一臉亢奮地走近了我,他眼中的神采因激動而閃爍著,像是第一次執行獻祭活動的祭司。我看著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崔夢,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等待隨即而來的烈火焚燒。

“住手!”

我睜開了眼,看到大鵬魁梧的身軀擋在了我的麵前。

“滅了你的打火機,快點。”他指著要點火的人說。

“你要幹什麽?”對方喝道。

“我說滅了你的打火機!”大鵬一把將火機奪了過來,順勢一記後手勾拳擊在了對方的小腹上。對方捂著肚子,連一聲喊叫的聲音都沒有,就滿臉痛苦地倒了下去。

眾人再次嘩然了,他們沒想到又一個反抗領袖命令的人出現了。

“其實創世程序對我來說,是真是假,都無所謂。這個世界是真的又怎麽樣,是假的又怎麽樣?反正我追求的就是一種性格。”大鵬生生捏爆了手心裏的塑料打火機,看著領袖說道,“但我覺得今天長青幹的事情,比你們都有性格。長青是我的朋友,有我在,今天你們誰也別想動他一根汗毛。”

“就憑你?”一個看起來也頗孔武有力的男人跳了出來,揮拳就砸向了大鵬。大鵬條件反射似的下潛搖閃,一個晃步,“砰砰”兩記左右勾拳清晰無誤地打在了那男人的臉頰上。男人晃了晃,直挺挺地朝前倒在了地上。

不愧是拿過省拳擊冠軍的人物,雖然已經退役了,但專業的跟業餘的之間的鴻溝還是無法逾越的。普通的成年男子在他麵前竟然連一個照麵都撐不過去。

“還有誰,盡管上來。”大鵬用一種藐視的眼神看著他們,身上的一股匪氣呼之欲出。

大鵬的拳力把其他人都給震懾了。這些人大都是知識分子和社會精英,平時連做俯臥撐都超不過三個,什麽時候跟這種人物打過交道?大鵬開了葷戒,一種爭勇鬥狠的氣息從他身上逐漸彌漫開來,使得其他人都不自覺地從他身邊退後了幾步。

“哢,哢”,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逐漸接近。眾人紛紛閃向兩側,讓出了一條道。領袖徑直走了過來,邁過躺在地上的崔夢,站在了大鵬的麵前。他直視著大鵬說:“你確認你要背叛同門社?”

“對,我是要背叛同門社。你們竟然想燒死長青,你們這幫人都瘋了!”

“這是對叛徒的懲罰。”

“你們有什麽權力這麽做?”

“看來跟你也是說不通了。又一個背叛者。”領袖惋惜地歎息了一聲,說,“動手吧。如果你能打倒我,我就放了你們。否則,你們今天都會死在這裏。”

大鵬沒有再廢話,一記勢大力沉的後手擺拳掄了過去。敢向領袖出手的人,恐怕是絕無僅有的,在場所有人都發出了一聲驚呼。我甚至已經開始想象領袖被揍了以後,會用什麽方式更加痛苦地折磨大鵬。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大鵬竟然打空了。≮更多好書請訪問:Zei8.com 賊吧電子書≯

連大鵬自己都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又看了看領袖。剛才領袖一個細微到幾乎難以察覺的閃躲,讓大鵬的拳頭落了空,領袖依舊平靜地看著他。

“怎麽了,很吃驚嗎?”領袖微微笑道,“難道你覺得不應該有人能躲過你的拳頭嗎?”

大鵬並未接話,進步又是連續兩個前手刺拳,速度極快,幾乎都能聽到破空的“嗖嗖”聲。這兩拳逼得領袖上身略為傾斜,腳下移動,堪堪避過。大鵬忽然間又暴起,幾乎是騰空躍了起來,蓄勢待發的後手直拳如鐵炮般瞬間打出!

兩人距離已經極為貼近,避無可避!看來這一招是大鵬的看家本領了,誌在必得。領袖忽然抬肘防禦,以一個非常刁鑽的角度把大鵬的拳頭擋了下來,隨即抓過距離已經非常貼近的大鵬,一膝蓋頂在了他的腹部,接著又捏住他的手腕信手一翻,以重心為軸轉了一個弧度,大鵬壯碩的身體竟然淩空飛了起來,“砰”的一聲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我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什麽詭異的動作,竟然能把超過九十公斤的大鵬像扔麻袋一樣給拋出去!

大鵬被摔得已經站不起來了,他半跪在地上,一隻手還捂著被膝擊重創的腹部,半是痛苦半是驚訝地說:“泰拳、合氣道……不可能……你到底是什麽人?”

“不可能?”領袖走過去,站在他的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你是說要熟練地掌握泰拳和合氣道這兩種格鬥術,是不可能的事情嗎?”

原來他剛才隻是一個防守反擊的動作,就已經融會了泰拳和合氣道兩種技術的精華!

“精通任何一種格鬥術,最起碼都需要磨煉十幾年的時間……你……”大鵬沒說完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看來剛才的那一膝擊傷到了肺。

“永遠不要用自己的無知來揣測別人的高度,這是我給你的臨別贈言。”領袖隻用一隻左手就把大鵬拎了起來,他的右手捏成了一個我在電影裏看到過的空手道“手刀”的形狀,接著迅猛地砍向了大鵬的頸部!

“不!”我聲嘶力竭地喊道。

“哢”一聲頸骨折斷的輕響,大鵬張開了嘴巴,眼中的光彩瞬間黯然了下去,頭顱像沒有了支撐似的,軟綿綿地垂在了肩膀上。

“你們這些殺人犯!你們都瘋了!你們不是人!”我掙紮著被綁在柱子上的身體狂喊道。

“為了人類永恒的自由,你們的犧牲是必需的。”領袖隨手把大鵬扔在了地上,指著我說,“燒死他。”

就在我自忖必死時,外麵忽然響起了槍戰交火的聲音,除了手槍的射擊聲,還有微型衝鋒槍“噠噠”的掃射聲,聲音非常密集。這動靜來得很突然,工廠裏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忽然“砰”的一聲,廠房的大門被爆開了,一隻碩大的破門器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隨即,一隊荷槍實彈穿著黑色防爆裝備的警察迅速衝進了工廠內,一前一後把守住了僅有的兩個通道,領頭的人大踏步地走進來,喝道:“誰都別亂動!子彈不長眼睛!不想挨槍子的全都抱頭蹲下!”

雖然他戴著頭盔,但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高聲叫道:“楊隊長!”

果然是楊雄。他朝我這邊看來,我叫道:“快救崔夢和大鵬!”

他點點頭,示意手下將崔夢和大鵬先從這裏送出去。但場內一片嘈雜,那些人都手挽起手組成了人牆,將警察堵在外麵,不停地擁擠推搡著。楊雄大聲喝道:“再警告你們一次,全部抱頭蹲下!”

“幹什麽!你們幹什麽!嚇唬誰呢!誰讓你們幹涉我們的正常集會的!”一個有點娘炮的電台主持人朝楊雄叫道,“誰給你們的權力這樣做的?”

“我們是正常執行任務!”楊雄掏出逮捕令在他麵前亮了一下,“同門社涉及非法集會、傳播社會恐慌、非法斂財以及致人傷亡等案件,特此進行取締,並將同門社組織者抓捕歸案!”

“他們要把領袖抓回去啊,千萬別讓他們過去啊!”人牆攔截得更嚴實了,緊緊地把領袖圍在中間,讓警察接觸不到。

“我警告你們,你們這是犯罪!請你們立刻放棄抵抗,配合警察辦案!”楊雄喊道。

“我們是為了追求人類永恒的自由!你們想掩蓋世界真相,你們才是犯罪!”有人高喊道。

“怎麽辦,隊長?”一個快要抵禦不住推搡壓力的警察問道。楊雄皺了皺眉,我明白他很為難,今天聚在這裏的是一些高級知識分子和社會精英,傷了他們,造成社會損失不說,更重要的是,這些人事後追究起來,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的。

為了達到震懾效果,楊雄抬起手來鳴槍,“砰!”可這幫人不僅不害怕,還更加瘋狂地湧了上來,甚至還有人去奪他手裏的槍。

一名警察看事態緊急,扔了一個黑色的棒狀物體進來。那東西在地上滾了兩圈之後,忽然“咣”一聲發出了巨響,並且還放出了強烈的閃光,照得人一陣眼暈。強光過後,腦袋裏全都是“嗡嗡”的聲音,覺得天旋地轉。我知道這是“震爆彈”,雖然沒有什麽殺傷力,但能讓人暫時喪失抵抗能力。屋裏的人都被震暈了,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的,還有踉踉蹌蹌不辨方向想要跑出去的。警察趁這個機會展開了行動,迅速控製住了局勢。

警察解開我手腳上的繩子,我踉踉蹌蹌地四下走著,尋找著崔夢,可是怎麽也找不到了。楊雄這時走到了我麵前,我抓住他的衣服領子問:“崔夢呢?崔夢怎麽不見了?”

“放心吧,我的隊員剛才已經把傷者全部運送到醫院救治了。”楊雄拍了拍我的肩膀,“長青,你受苦了。”

領袖已經被抓捕,他好像並沒有反抗,或者是因為知道反抗也已經沒用了,而平靜地接受了逮捕。他雙手戴著手銬,被荷槍實彈的警察押著,經過楊雄身邊的時候說:“你抓我是沒用的。人類世界的災難即將來臨,到時候你還要把我放出來。”

“少他媽給我裝神弄鬼,老子不吃你那一套!”楊雄罵了一聲,命令道,“押回本部,直接審訊!”

在回刑警隊的路上,楊雄接了個電話,然後對我說:“崔夢在醫院急救,暫時沒什麽生命危險。不過你那個叫大鵬的朋友,沒救了。”

我低下頭,想起大鵬臨死前的表情,心裏如針紮一般疼。

“有什麽要告訴我的情況嗎?聽說你前段時間去了趟秦嶺?”楊雄透過駕駛室外的反光鏡觀察了一下後麵那輛警車,領袖就被關押在那輛車裏。

我抬起頭問道:“你怎麽知道今天同門社在那裏集會?”

“嗬嗬,說起來你不要生氣。”楊雄一邊開車一邊點上了一根煙,“我們在同門社安插的臥底不止你一個人,所以隨時掌握著他們的行蹤。今天遇到你,也算是巧了。”

“能給我一根煙嗎?”

楊雄遞給我一根煙,我接過,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說:“我有情況要向你反映,領袖這個人有問題。”

“哦,什麽問題?”楊雄感興趣地瞄了我一眼。

“大鵬怎麽死的,法醫鑒定有結果了嗎?”

“頸椎第二節斷裂,屬於受外力擊打的開放性損傷。對了,凶器是什麽你知道嗎?”

我說:“手刀。”

“手刀?”

“對,領袖用空手道裏的‘手刀’技術,直接造成了大鵬的死亡。在之前,他還分別使用了泰拳和合氣道裏的技術,如果解剖的話,你會發現大鵬的肺部有損傷,那是領袖的膝擊造成的。大鵬說過,要精通這其中任何一項格鬥術,最起碼要花費十幾年時間,但光我看到的,領袖就掌握了三種格鬥術的精髓,他的年紀看起來也就三十幾歲,這不符合邏輯。”

“沒錯,十分不符合邏輯。”楊雄眯起了眼睛,“我們也發現了關於他的一些不符合邏輯的地方,跟你的推論方向相似,但證據卻比你的確鑿多了。”

“什麽證據?”

“等過會兒見到你的老師康錦,你就會知道了。”楊雄說著,一腳踩大了油門。

在刑警隊的會議室裏,我見到了康錦。他正在整理一堆資料,可能沒有預料到我會出現,他看到我之後竟然愣了。還是我先開口叫了一聲:“老師。”

“長青,長青,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康錦重複地叫著我的名字,臉上的表情有些激動。

許久未見,我看著老師兩鬢新添的白發,心裏不由得一陣酸楚,差點掉下淚來,急忙抹了抹臉頰掩飾了過去。楊雄卻不解這剛剛重逢的師生之誼,催促道:“康老師,你快給長青看看我們找到的那些老照片的資料。”

“好。”康錦急忙擺上投影儀,手忙腳亂的,像是許久未見兒子的父親在擺放吃飯的碗筷。

“這些資料都是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內,你老師自己一個人收集整理的。”楊雄若有深意地看著我說,“康老師總是念叨,要是長青在的話就好了。”

我羞愧地低下了頭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別說那個了,長青,現在我給你看一下圖片,因為都是翻拍的,有些模糊,不過不太影響辨認效果。”康錦擺放好投影儀開始操作。短暫的情緒激動後,他又恢複成那個冷靜睿智的學者。這才是我熟悉的老師,這才是我們師生之間該有的氛圍,我也打起了精神,全神貫注地看著投影屏幕。

屏幕上出現了第一幅圖片。看上去是一幅油畫,畫中有三人,兩男一女,中間有一個男子坐著,黃袍龍袞,目光威嚴。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幅畫,不禁問道:“康老師,這張畫是?”

“這張畫是明朝時期,跟隨湯若望傳教士來到中國的西洋畫家所繪,是明朝僅有的一張用西洋技法繪製的宮廷畫像。中間坐著的男子就是崇禎皇帝朱由檢,站在左邊的小女孩就是後來被他砍掉左臂的長平公主。右邊的男子是當時明朝的國師謝玉寒。你仔細看看,這幅畫有什麽問題。”

我知道從清朝開始才在宮廷中出現西洋畫家,沒想到明朝末期就已經有這樣一幅畫傳世。我不由得仔細觀察起這一幅畫來。畫中的崇禎皇帝體型略胖,國字臉,白淨麵皮,威嚴的目光中透露著一股剛愎自用的氣息,頗符合我心目中的印象。左邊的長平公主不過七八歲的年紀,稚嫩的臉龐看起來活潑好動。站在右邊的國師謝玉寒卻是一表人才,頭頂黑紗帽,相貌俊朗,深邃的眼眸中透露著睿智……等等,這畫好像有什麽問題?

“發現什麽了嗎?”康錦注意到了我的表情。

我皺著眉頭說:“說不上來,好奇怪的感覺。這個謝玉寒,我老覺得在哪裏見過?”

“看第二張。”康錦切換了圖片,“這張是1845年白蓮教頭目在貴州集會時留下的照片。你注意左邊第三個人,我已經用紅圈標了出來。”

照片中的人都著白衣白袍,以白巾紮頭,體格雄健。因為時間太久,畫質有些模糊。我眯著眼睛分辨了一下,不禁大驚失色!紅圈裏那個人的眉目幾乎跟領袖一模一樣!

“這個人叫作張川兒,是當時白蓮教西南分舵的頭目。你看他的麵孔與謝玉寒有幾分相似?”

康錦這麽一說,我才意識到,這兩張圖片中的人物麵孔是極為相似的。隻不過謝玉寒與崇禎那張是油畫,人物形象難免會受到畫師水平的製約,相比照片來說便有些走形。但若仔細辨認的話,兩者的五官和輪廓是極為相似的,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兩個人都與領袖長得很像!

“這可能隻是巧合吧?”我推測道。

“如果隻是這兩張圖片的話,很有可能是巧合,但你接著往下看。”康錦又切換了一張圖片,“這一張是清朝末年的民間組織龍明會的照片。他們當時散布末日邪說,鼓吹世界末日,並且和國外的一些邪教組織有來往。站在中間的人便是龍明會的首領西門春。”

果不其然,西門春的相貌與前兩者一樣,也酷似領袖。他與幾個穿著教服的外國人一同合照留念,臉上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對世人的蔑笑。

康錦又切換了一張照片:“這張是民國時期,一貫道組織山東總壇的壇主許俊青的照片。”

投影屏幕上的照片剛一出現,我就忍不住驚訝地“啊”了一聲。

由於發型和服飾的原因,前幾張圖片中的人物隻能說是酷似領袖,並不能說一模一樣。而這張照片中的人物是長發,身著黑色長衫,其站立之時的感覺,以及眼睛中流露出來的那種神情,都與領袖別無二致!不,這個人就是領袖!

“這……怎麽可能!”我瞠目結舌。

“謝玉寒、張川兒、西門春、許俊青,經過專業人士辨認,這四個人的臉部構成與同門會領袖的相似度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現在基本可以認定,這四個人與領袖為同一人。”康錦關掉了投影儀,想必也不想一直看著這幾張讓人頭皮發麻的麵孔。

“頭疼啊。”楊雄點了一根煙,將頭往後靠在椅子背上,“本來想著隻是抓一社會犯,沒想到會牽連出這麽些事情。從明朝一直到民國,這還是我們搜集到的資料,再加上我們沒有搜集到的呢?他媽的這貨難道是神仙嗎?”

“是神仙就不會被你們抓到了。從他的表現來看,他跟普通人並沒有太大區別,隻是掌握的知識和技術比較多一點罷了。”康錦分析道,“並且你們發現了沒有,這個人在曆史上有一個共同點,都是作為民間神秘組織的領袖出現的。唯一例外的是謝玉寒,他的身份是國師,但據曆史記載,他因為經常鼓吹一些邪門歪道,受到了崇禎皇帝的猜忌,後來就被趕出宮廷了。我們假設一個前提,就是他真的活了那麽久,我總覺得他在曆史中的一係列行為有著某種共同的動機。”

“共同的動機……莫不是想著要毀滅人類?”我喃喃說道。

康錦馬上問我:“長青,你這話怎麽說?”

於是我便把秦嶺絕壁之行的始末和他們說了一遍,尤其是和沈二營的對話。當然,我把在秦嶺昏迷的時候做的那個夢隱去了。巨大的月球飛船,殘酷的星際戰爭,我不知道那是真的抑或隻是我自己的一個噩夢。

聽完我的講述,他倆也都皺眉沉思,沉默無語。也是,這裏麵的信息量太大了,任誰一時都會難以接受。

康錦沉思半晌,終於問道:“據沈二營所說,領袖的最終目的是啟動‘歸零’計劃,消滅世界?”

“對。”我點點頭。

“‘歸零’計劃到底是什麽?”

“沒人知道。清楚這個計劃的,恐怕隻有他本人了吧。”

“媽的,事情嚴重了!”楊雄猛地站起身來一拍桌子,“這件事情的性質太嚴重了,簡直是反社會反人類。我現在要馬上報告上級,針對這個案子成立緊急行動本部,同時對同門社所有抓捕歸案的骨幹人員立刻進入審訊階段!”

“哦,還有,順便說一句,”楊雄在要出門之前又轉頭道,“你們現在的推論已經徹底顛覆了我從小培養起來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我衷心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