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篇筆記 懷璧人

楊雄將情況向上級報告以後,由於情況特殊,很快成立了緊急行動本部,負責搜查同門社在全國範圍內的隱藏勢力和骨幹人員,同時上麵派了一位國家安全部門的高級領導下來,專門督促對於此案的審訊工作。

在會議室裏,楊雄給我們引薦了一下安全機關的李專員,四十多歲的年紀,身形微胖,戴著眼鏡,臉龐雖然毫無棱角但充滿著一股正義感。雙方寒暄了幾句之後就直奔主題,李專員說:“關於案子的基本材料我都已經看過了,基本可以定性,這個組織的目的就是散布謠言,妄圖引起社會動亂,以達到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和金錢目的。”

我的身份已經由楊雄介紹過,是打入了同門社的“臥底”,自然要在這個時候說上幾句:“李專員,情況恐怕沒有那麽簡單,事實要比這個更複雜一些。”

他看了我一眼,不屑地說道:“我向來就不相信什麽鬼啊神啊的說法,那些都是糊弄人的東西。”

我說:“我們現在要探討的問題如果是真的,那將是比鬼神更為恐怖的力量。它直接關係到人類世界的存亡。”

“你是說那個什麽主創程序?”

“嗯,”我點了點頭,“有可能是真的。”

“胡扯!”他拍了一下桌子,“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一個什麽鬼程序創造出來的?簡直是荒謬!曆史和社會的發展是有其客觀規律的,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更不是一個什麽程序便能夠決定的!你們這種看法就是無知,是迷信,是從根本上否認馬克思理論,是徹頭徹尾的主觀臆測,是不負責任的瞎想胡猜……”

李專員用磅礴無比的排比句式把我們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因為他是上麵派下來的“欽差大臣”,我們也隻能幹忍著不說話。楊雄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道:“李專員,長青說得也有道理,這個案子的情況是比較複雜了一些,我們應該……”

“應該什麽?”李專員打斷了楊雄的話,“我就不明白了,楊隊長,你身為國家這麽重要部門的執法人員,怎麽也會有這種無聊可笑的想法?散布謠言、怪力亂神是邪教組織一貫使用的手法,從古至今都是如此。你也是辦過不少大案要案的人,怎麽在這個案子上就給繞進去了?你學過的唯物論和辯證法在關鍵時刻到哪兒去了?”

“我……”楊雄欲言又止,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臉上的表情真是比吃了屎還難看。還是康錦聰明,他就坐在旁邊一句話也不說,看著我們咬得一嘴毛。

會議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警員在門口報告:“楊隊長,對案犯的審訊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

“好,李專員,我們先去看一下對主要案犯的審訊吧。”楊雄站起來說。

刑偵隊的審訊室是一個四方形的狹小、隔音的房間,裏麵的東西非常少,隻有三把椅子(兩把給警察,一把給嫌犯)、一張桌子和四麵空空的牆。這樣看起來非常簡單的布局其實相當有講究,它能夠給嫌犯營造出一種無所遁形、陌生而又孤立無援的感覺,從而在審訊過程中強化嫌犯“讓我出去”的意識,會更加容易擊潰他的心理防線。

審訊室的牆是單向透視鏡,從裏麵看不到外麵,但從外麵卻可以清楚地看到裏麵的一舉一動。此刻,我們就在審訊室外觀察著裏麵的情況:領袖就坐在審訊室裏,他的雙手戴著手銬,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他的對麵坐著兩個警察,一男一女,目光也頗沉靜銳利,看得出來都是負責審訊的好手。

楊雄對著領口的耳麥低聲道:“審訊開始。”

負責審訊的男警察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的名字,年齡,職業。”

領袖平靜地答道:“範夜山,38歲,自由職業者。”

“範夜山?我們並沒有在全國聯網檔案裏發現你有登記這個名字。”

“是的。因為各種原因,我從小就沒有落入戶口和檔案,就是所謂的黑戶。”

“你籍貫哪裏?”

“上海。”

“上海哪裏?”

“我從小就離家出走,背井離鄉,記不清了。”

“範夜山,你對組織非法團體同門社一事承認嗎?”

“承認。”

“你組織同門社的目的是什麽?”

“引導人類接受世界真相,追求人類世界的永恒自由。”

“那都是你編造出來蒙騙無知群眾的。說,你真實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引導人類接受世界真相,追求人類世界的永恒自由。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男警察翻了一下資料,問:“死在今天集會現場的前職業拳擊手大鵬,是不是同門社的成員?”

“是。”

“是不是被你所殺?”

“是。”

“在警察到達現場的時候,你是不是正要慫恿他人燒死另一位組織成員?”

“是。”

“為什麽?”

“因為他們背棄了同門社的綱領和理念。是組織的叛徒。”

“僅僅因為這個,你就要殺了他們?”

“是的。事後我也覺得十分遺憾。”

領袖,哦不,是範夜山一直回答著審訊員的問題,表情十分平靜。對於審訊技巧,我也略微知道一點,當嫌疑人的眼睛右移,是大腦刺激記憶中樞的表現,如果上移或者左移,說明嫌犯在思考,這都是審訊員掌握犯人心理活動的一個規律。但是審訊過程中,他一直目不斜視地看著對方,表情沒有絲毫波瀾。

楊雄在外麵通過耳麥跟裏麵的審訊員溝通道:“老王,這家夥是個老油條,這樣打探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情況。直接問他關鍵問題。”

審訊人員沉默片刻後,忽然問道:“‘歸零’計劃是怎麽回事?”

範夜山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計劃。”

“那麽你派人去秦嶺,尋找沈二營的下落,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背棄了組織,是組織的叛徒。所以要找到他。”

“你是不是一直在尋找龍紋玉玦?”

“是。”

“為什麽?”

“隻是好奇。”

“少打馬虎眼,難道你以為我們什麽情況都沒掌握嗎?”審訊員沉聲說道,“謝玉寒、張川兒、西門春、許俊青,這四個名字你熟悉嗎?”

他的臉色微變,但還是道:“沒聽說過。”

“那你好好看看吧!”審訊員把康錦搜集到的那些資料照片扔到了他的麵前,“怎麽樣,熟悉嗎?”

範夜山看著桌上那些照片,愣了好幾秒鍾,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厲害,沒想到這些線索都能被你們找到!”

“這四個人物,跟你有什麽關係?”

他的臉忽然變得猙獰了起來,好像撕破了偽裝已久的麵具,“既然你們這麽有心,作為對你們的獎勵,我就告訴你們,這四個人,都是我!你們信嗎?”

這一下不僅屋裏的人愣了,屋外的人也都愣了。誰都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是啊,我們應該信嗎?如果不信,有照片和他的供詞為證,但如果信了,那麽這事情真的是匪夷所思,足以顛覆近代科學產生以來的所有觀念。到底是信還是不信?

審訊結束後,會議室裏,楊雄狠狠地抽著煙說:“這家夥太棘手了,他有極強的反審訊素質,我們從他身上得不到一點有用的信息。”

這話招致了李專員的不滿:“他有什麽素質,隻是一個邪教組織的頭目而已,我看他最後都被你們給逼瘋了!”

楊雄說:“那些照片就很能說明問題,事情沒這麽簡單。”

“什麽問題,能說明什麽問題?”李專員拍著桌子訓道,“天底下長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就那個什麽明星臉的節目,你看看多少人長得跟一個爹生出來似的?你們找的那幾張照片隻是一種巧合,根本說明不了任何問題。我們是執法機關,是國家公務人員,要時刻注意自己的思想態度和方式方法……”

他就像唐僧一樣絮叨個不停,聽得我心裏打鼓一般地亂跳。楊雄悶著頭抽煙,也不說話,沉默了半晌忽然摁滅了煙頭道:“媽的,看來隻能刑訊逼供了!”

“你說什麽!”李專員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楊隊長,你要知道刑訊逼供可是被明令禁止的!”

“審訊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是硬漢就得下猛藥!我倒是要看看,是這家夥的嘴硬還是我的拳頭硬!”楊雄忽地一下站了起來,摔門而去,留下了兀自坐在那裏目瞪口呆的李專員。

當我再見到楊雄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他耷拉著臉,頭發亂糟糟的,頂著兩個黑眼圈,一看就是熬了一個晚上。

“怎麽樣,有什麽收獲嗎?”康錦問。

“媽的,別提了!”楊雄罵了一聲,抽出一根煙塞嘴裏,“老子昨晚熬了他整整一個晚上,什麽手段都使盡了,可這家夥一個字都不說,要麽就是給你打馬虎眼,明顯受過專業的反刑訊訓練。”

我說:“實在不行,隻能繼續熬了。熬鷹不就是這樣的嗎,一天不行一周,一周不行一個月,反正早晚有一天能讓他開口。”雖然這樣說有些殘忍,但一想到他殺死大鵬的場景,我就變得心硬如鐵。

沒想到楊雄卻沮喪地搖了搖頭:“我也想熬,可是沒有時間了。”

“什麽意思?”我和康錦都有些驚訝。

“範夜山雖說在中國沒有身份,卻已經入了外國國籍。現在外國正在通過外交程序施壓,要把他引渡回國。”

“不應該是這樣啊。”我叫道,“不管是哪國國籍的人,在中國犯了事,都適用於我國刑法的啊。”

“也有例外,”康錦沉思道,“享有外交特權和豁免權的外國人的刑事責任,要通過外交途徑解決。範夜山的情況,應該屬於這一類。”

“怎麽會這樣?他有這麽大的能量?”我驚愕了。

楊雄吐了一口煙:“不奇怪。同門社組織規模龐大,除了高級知識分子以外,還籠絡了大批成功企業家甚至社會政要,在外國也有一定的勢力。這件事情,肯定就是他的那些死忠幫他操作的。”

“如果被引渡回國,就等於是放虎歸山,我們功虧一簣了。”康錦麵色嚴肅。

“是啊,”楊雄煩躁地搔搔腦袋,“我這不是也在想辦法拖嗎,可誰知道又能拖幾天呢。命令一旦下來,怎麽著也得執行啊。”

“那個……李專員能不能幫幫忙?”我瞅了一眼正在打印文件貌似忙碌的李專員,小聲地說。

“你覺得他那個樣子能幫我們嗎?”楊雄的聲音也小了下來,“我覺得上麵派他下來就是故意惡心我們的。”

我強忍住才沒笑出聲來。康錦想了想說:“那麽我們的時間很緊急了,要在最快的時間裏盡量得到範夜山的供詞,也許隻剩下一種辦法了。”

“什麽辦法?”楊雄急問道。

“催眠。”

“催眠?”楊雄想了一下,“我們好像還從來沒有過使用催眠技術使犯人招供的先例,這個能好使嗎?”

“別管好不好使,現在我們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並且我還認識一個很厲害的催眠師,我現在通知他,晚上就應該能到了。”

下午的時候,我去了一趟醫院,看了還處在昏迷狀態中的崔夢。她躺在潔白的病**,就像一朵靜靜萎縮的薔薇。醫生說,她現在處於植物性持續昏迷狀態,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過來,或許是兩天,或許是十年,也或許是……一輩子。

我握著她的手,心裏想著和她一起在秦嶺度過的那些日子。一想起在我差點被燒死的時候她毅然擋在我麵前的勇敢,我就覺得五內俱焚。一直都是崔夢在保護我,這讓我好不甘心。

我多想有一次能夠守護她的機會,不管這世界是虛擬的還是現實的。我趴在她額頭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喃喃地說:“親愛的,如果能夠讓你好起來,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一切。”

晚上的時候,我剛回到刑偵隊,冷不防地被人從後麵拍了一下肩膀:“長青!”

我一回頭,驚喜地叫道:“老豁!”

“沒禮貌!”他撇了撇嘴。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改口道:“老豁哥,你怎麽來了?”

“還不是你康老師把我叫過來的,急得跟催命一樣。”

“不會吧?”我愣了一下,“難道你就是康老師說的那個……催眠師?”

“怎麽了,你看我不像嗎?”老豁表情有些不悅。

“不是不像,你不是研究動物的嗎?怎麽還會催眠了?”

“廢話!催眠術是研究人類心理的重要手段!”

“對,對,”我訕笑著,“人類也是動物。”

催眠還是在審訊室內進行的,時間設在了淩晨兩點。用老豁的話來說,這個時間段正是人類最需要睡眠、心理防線最薄弱的時候。確實如此,我這站在審訊室外觀看的人都困得快睜不開眼了,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

“來一根吧,提神。”楊雄遞過來一根香煙。

我接過來點上,狠狠地抽了一口,煙油子味嗆入呼吸道,著實刺激了一下神經,困意略為減輕。這時老豁已經開始了他的催眠之旅。幸虧李專員不在,否則他絕對不會同意我們這種怪力亂神的做法的。

催眠是一個精神對另一個精神的支配,但範夜山的精神力顯然太強大了,為了能讓老豁成功完成催眠,已經事先給範夜山注射了超過常人兩倍劑量的鎮靜劑。他坐在椅子上,表情非常平靜,並未有任何形式的反抗,這讓人感覺到戴在他身上的手銬和腳鐐都是多餘的。但我知道,這個身份來曆以及年齡不明的家夥身體異常強健,精通好幾種格鬥術,在空手狀態下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擊斃一個成年男子,所以即使注射了鎮靜劑,也不能對他掉以輕心。

老豁在桌子上放了一個做機械運動的小球,小球敲打著桌麵,發出了單調而枯燥的聲音。在這種聲音下,老豁對著範夜山做了幾個手勢,慢慢說道:“你現在想象一下,你將走在一條幽深的走廊裏,走廊很長,很長,上麵有燈管發出幽暗的燈光。你慢慢地往前走著,看到走廊兩側有連續不斷的屏幕。你想得到的一切信息,都會在屏幕上呈現出來。”

說來也奇怪,隨著老豁的話,範夜山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完全放鬆地半躺在了椅子上。整個審訊室裏充滿了一種神秘而詭異的氣氛,我立刻來了精神,睜大眼睛仔細看著,唯恐漏掉什麽,倦意早已不翼而飛。

老豁小心翼翼地往前傾了傾身子,謹慎得像是在操作什麽精密儀器一樣。他輕聲問道:“你的名字?”

“範夜山。”他閉著眼睛喃喃答道。

“哪裏人?”

“鹹陽。”

“出生年月?”

“大秦始皇六年,八月。”

老豁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看我們。可在他麵前的是一麵單向透視鏡,他隻能看到自己的鏡像。

老豁繼續問:“你的職業是什麽?”

“殿下執戟郎中。”

“謝玉寒、張川兒、西門春、許俊青,你有沒有用過這四個名字?”

“用過。”

“你組織同門社的目的是什麽?”

“為了迎接八目天王大人。”

“八目天王是誰?”

“是孔雀文明的使者,將要降臨在地球之上。”

“八目天王為什麽要降臨到地球?”

“因為要啟動‘歸零’計劃。”

我渾身一顫,緊緊地抓住了康錦的胳膊。我能感覺到他也在微微地顫抖。在老豁的詢問下,隱秘已久的最終真相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

老豁終於輕輕地問出了那個最為關鍵的問題:“什麽是‘歸零’計劃?”

範夜山沉默了。

等待了幾秒鍾後,老豁又問了一遍:“什麽是‘歸零’計劃?”

範夜山的身體開始微微抽搐,手腳都在不停顫抖,同時從嘴裏吐出來一串非常模糊無法分辨的音符。忽然他停止了顫抖,猛地睜開了眼睛,直直地盯著老豁。

老豁向後退了兩步,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見鬼,怎麽會這樣!”楊雄懊惱地拍了一下牆。幾個荷槍實彈的警員衝了進去,用槍指著範夜山,以防他有任何不軌,另外兩個警員則把渾身癱軟的老豁架了出來。

我們迎上去:“老豁,怎麽回事?”

“呼……”老豁癱坐在椅子上,一副心有餘悸的驚恐表情,“剛才他突然睜開了眼,我沒料到,差點受了他的精神反噬……”

“有這麽厲害嗎?”我問。

“那當然,催眠本身就是精神對精神的控製,催眠師要背負很大的風險的。”老豁搖搖頭說,“這個家夥的腦袋裏有一道最終防線,一旦觸發就會讓其強製醒來。舉個例子來說,就像電腦裏的防火牆。”

“不能突破嗎?”

“目前來看,幾乎不能。”老豁虛弱地說。

“那這家夥剛才在催眠狀態裏回答的那些問題,是真的還是假的?”楊雄不甘心地問。

“不好說,無法確定。”老豁搖了搖頭,“這家夥的精神世界跟一般人的可不一樣,你們得空最好給他做個腦電圖看看。”

“等一下,”我疑問道,“剛才他說自己出生於大秦始皇六年?”

“怎麽了?”楊雄看著我。

“據史書記載,八目天王來中國傳法,也是出現在秦始皇年間!”

“或許隻是巧合,或許這一切都隻是範夜山的自我臆想……”楊雄無奈地攤開了手,“我們沒有證據,也沒有供詞,一切都隻是胡亂猜想。”

“不管是不是瞎猜,範夜山這個人肯定有問題。”老豁扶著桌子站了起來,“我需要他的血液進行DNA檢測。”

十五個小時之後,範夜山的DNA檢測結果出來了。老豁拿著檢測單疑惑道:“還能有這種事情?”

“怎麽回事?”我們湊了上去。

“簡直匪夷所思!”老豁的語氣十分驚訝,“你們要知道,DNA是一種長鏈聚合物,組成單位稱為脫氧核苷酸,而糖類與磷酸分子借由酯鍵相連,組成其長鏈骨架。每個糖分子都與四種堿基裏的其中一種相接,這些堿基沿著DNA長鏈所排列而成的序列,可組成遺傳密碼,是蛋白質氨基酸序列合成的依據……”

“說重點!”楊雄不耐煩地打斷道。

“好……是這樣的,我長話短說。範夜山的DNA分子鏈被修改過,應該是人為的,我不敢確定。總之,他的DNA裏麵混入了蛇的基因,雖然不多,隻占百分之十左右,但這足以使他的身體性質發生改變。”

“這到底能說明什麽?”楊雄急問道。

“這說明,範夜山生存了上千年,是可能的。在漫長的歲月中,每當他的身體到達衰弱點的時候,就會觸發這一部分DNA基因,讓他像蛇一樣蛻去軀殼,獲得重生。”

“有這種事?!”我們一起張大了嘴巴。

“從理論上來說,是有這種可能的。”老豁沉重地點了點頭,“人體是世界上最複雜、最精密的儀器,可以進行很多實驗性的操作。但是,以目前的科技水平顯然達不到這一點。”

“不可能吧,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楊雄抓著自己淩亂的頭發使勁撓了撓,“難道真的有地外生命?!真的有外星人?!”

我插嘴說:“不一定是地外生命,也有可能是史前文明。”

“啊……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麵對了。”楊雄痛苦地往嘴裏塞了一根香煙。

就在事情沒有了進展陷入停滯時,楊雄忽然收到了來自上級部門的通知,要我們立刻前往安全機關中心。通知中特別提到,一定要讓“我”出現。

我有些詫異,不明白這份通知裏為何會單獨提到我的名字,這讓人有些受寵若驚。楊雄猜測,可能是因為我在同門社裏待的時間比較長,跟範夜山的接觸也比較多,上麵想找我了解一下情況。

康錦道:“有可能。同門社在社會上的影響很大,尤其是組織者範夜山被抓以後,來自高級知識分子階層的抗議一直沒有消停過。茲事體大,上麵應該是想全麵了解一下情況,然後決定範夜山的引渡去留問題。”

總之,誰也摸不準這份通知的意思。我們收拾了一下,乘坐飛機前往,下機以後早有專車等待,一路綠燈載我們去往安全機關。

安全機關設在一棟灰色的大樓內,裏麵有很多忙碌的工作人員在來回走動,但卻非常安靜,可見在這裏工作的人素質之高。負責引導的工作人員領著我們徑直通過玻璃構造的走廊,從這裏能俯望到幾乎半個城市的景色。我踩了踩腳下的地麵,問道:“楊隊長,這是用什麽材料做成的?”

楊雄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嗯,那個,其實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裏。”

康錦皺了下眉頭,馬上揣摩出了這話所隱含的意思:“楊隊長,這裏的安全級別很高嗎?”

楊雄點了點頭說:“應該是國內的高級別了。”

這話讓我們幾個麵麵相覷,愈發感覺到了這次事件的嚴重性。

引導員把我們帶領至一個電子門前就離開了。門開了以後,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這裏簡直就是我在美國大片裏才能看到的場景:許多工作人員坐在電腦前麵忙碌著,劈裏啪啦地在鍵盤上敲打著什麽,圍繞著中央控製台的外圍有一圈極大的電腦屏幕,上麵顯示著我根本看不懂的數據和曲線。偌大的房間裏充滿著一股劍拔弩張的氛圍,使得剛剛踏足這裏的人都禁不住緊張起來。一個穿著軍裝頭發有些灰白的男子朝我們走了過來,李專員看到他立刻渾身一個激靈,像過電了似的一個標準的軍姿站立敬禮道:“王主任好!”

雖然沒在電視上見過他,不過單看李專員這打了雞血一般的動作,也能猜測出來這個王主任的級別。楊雄也反應了過來,立正敬了一個禮:“首長好。”

王主任點點頭,讓我們坐下。他走路的步子不大,但卻非常穩健,眼神也並不犀利,但卻蘊藏著一種沉澱的睿智。他說道:“事情比較緊急,我就開門見山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王,負責國家安全機關第一安全中心。這位是李專員,我們開會的時候見過幾次。這位是楊雄隊長,刑偵隊的老牌警員。這位是康錦教授,在學術界很有名氣。這位是老豁,動物研究所的專家,我聽說過你。那麽這位,就是在打擊同門社一案中立下大功的長青了。”

他這一番話說完,我們都驚訝不已。除了李專員,其他人他並未見過,卻能準確地叫出每個人的名字。這讓我想起了那句話:情報是安全工作的生命。

楊雄說:“王主任,這次讓我們來到這裏,您有什麽指示?”

王主任掏出一盒煙放在了楊雄麵前,示意他可以抽一根。這個舉動又讓我們吃了一驚,很顯然,他知道楊雄是個大煙槍。沒想到他對於情報的細節程度都掌握到了這個分兒上。

但接下來還有更讓人吃驚的情況發生。

“長青,你在秦嶺的時候,做過一個關於戰爭的奇怪的夢吧?”王主任看著我說。

我一愣。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在夢裏,你是祝融時代的一個子民,參與了一場很難讓人理解的戰爭。那裏有巨大的飛行器,奇怪的生物,以及威力巨大的武器,甚至,你還親眼目睹了同伴的死亡。”

我頓時瞠目結舌!這個夢境因為過於奇誕,我從未對任何人表述過,但他卻知道得這麽清楚!我禁不住喃喃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那場夢境就是對你的一個測試,以確定你的身體體質。事實證明,你的體質非常特殊,是極其良好的‘媒介’,能在那種環境下接收存儲在秦嶺山中磁場內的信息。你猜得沒錯,你所夢到的那場戰爭在七千年前真的發生過。”

“這太匪夷所思了……”我喃喃說道,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這麽說,參與秦嶺絕壁內部改造的,有你們的人?”

“很好,很敏銳的觀察力,這應該都是你老師的功勞。”王主任先是讚許地看了康錦一眼,又對我說,“當時參與秦嶺絕壁內部改造的,確實有我們的人,並且那個人還是我的父親。他曾經是‘暗’的一員。”

暗,是沈二營口中那個從秦朝就已經出現的無名組織!它竟然一直延續了兩千多年的時間,直到今天。

“知道這個組織的人非常少,父親加入了組織很長時間後,我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麽。直到後來,我才漸漸明白了他做的一些事情……”王主任歎了一口氣,似乎緬懷了一下當年的歲月,緊接著他又搖了搖頭,自嘲道,“人老了,不自覺地總是喜歡回憶往事。咱們言歸正傳,長青,老林托我送一樣東西給你。”

“老林?”我大驚道,“他沒死?”

“沒有。當時你們誤闖秦嶺絕壁,我們得知消息後也立刻派人跟了過去。之所以沒有露麵幹涉,是希望你們能夠知難而退,但卻因此造成了你們同伴的傷亡,我們很愧疚。老林活了下來,並且已經被我們送往北京,現在跟他的兒子在一起,很安全。老林說,他盜了一輩子的墓,龍紋玉玦是他最想得到的東西,現在他把這個東西轉交給你了。”

我倒吸一口冷氣:“老林要送我的東西,是龍紋玉玦?”

“沒錯,就是這個。”王主任說著,拿出了一個方形的盒子,慢慢地打開,裏麵躺著一枚圓形的玉玦。它通體透藍,仿佛蘊含著無窮的秘密,在中間的缺口處雕刻著兩個獸頭紋飾,互相張著嘴,仿佛在等待咬合什麽。玉玦上鐫刻著一層紋飾,弧形的紋路交叉延展,形成一種永無止境的二方連續,與青銅吊墜上的雲紋一模一樣。

“這是……”楊雄的臉色都變了,“這是長州金店大劫案中被搶走的那塊玉玦!”

“楊隊長不愧為刑偵界的翹楚,眼力這麽毒辣。”王主任讚許地點了點頭。

“沒什麽,畢竟是自己辦過的案子嘛。”即使是被王主任誇獎,楊雄的語氣中還是充滿了疑惑。

“金店大劫案的幕後主犯已經作古。沒辦法,原諒他吧,畢竟他是懷璧人。”王主任的語氣有些惋惜。

這話令我們頗為不解,但王主任不再解釋什麽,他把龍紋玉玦推到我的麵前,說:“長青,你的體質很特殊,本身就是一塊很好的‘媒介’。把玉玦拿起來吧,你會明白所有的一切的。”

所有的一切?我不解地看著他,又看看其他人。其他人跟我一樣,全都是不解的目光。

王主任卻朝我點了點頭,示意我把玉玦拿起來。我戰戰兢兢地伸出手要去觸碰它,說來奇怪,那玉玦仿佛是有感應似的,通體在散發著一種微弱的藍光。

康錦皺眉說道:“等一下。王主任,這不會對長青的身體產生什麽損害吧?”

王主任看著我說:“要說會產生損害,也隻是對他的世界觀而已。”

在他們的注視下,我把玉玦拿在了手裏。在手指接觸冰涼玉璧的一瞬間,奇妙的感覺發生了,我窺探到了所有的秘密!在漫長的歲月中圍繞著它所產生的那些戰爭、毀滅和陰謀,一股腦地出現在了我的意識裏。我就像一個站在海嘯麵前的無助少年,滔天巨浪一般的信息迎麵撲來,瞬間淹沒了我的呼吸。無數念頭像遷徙的鳥群一樣閃過,隨後又形成了一個巨大而深邃的旋渦,幾乎要把我甩向億萬年前的彼岸!我每個細胞都在激**著狂烈的風暴,終於忍不住高聲胡亂喊道:“龍紋玉玦是為了歸零核的誕生孔雀文明……已經在執行的路中七千年前的星級戰爭消滅了兜率天世界但同時遺失了玉玦……釋迦牟尼來到地球隻為了建造保護程序那是反抗聯軍的最後一點力量……八目天王追隨歸零的蹤跡來到秦朝他曾許諾秦王一統天下但最後卻被秦王斬殺但他卻賜予了殿下執戟郎中範夜山如蛇之軀替他完成使命……人類千萬不能覺醒否則保護程序即將失效主創程序便可隨意掃描……這便是它最終極的目的和秘密……”

“咣當”一聲,龍紋玉玦從我僵硬的雙手中掉在了桌子上。我的意識一下子平複了下來,像是暴風過後平靜的海麵。我大張著嘴巴,還保留著剛才引吭高喊的那個姿勢,喘著重重的粗氣,大顆的汗液正從我的額頭砸向地麵。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也許是我剛才喊得聲音太大了,房間裏工作人員的視線全都集中在我的身上。老豁結結巴巴地問我:“長青,你……你沒事吧?”

意識由狂暴的**再到瞬間的平複,這之間如同霄壤一般的巨大落差讓我幾乎虛脫。我驚恐地看著他們,聽到從自己嘴裏出來的聲音就像一個大病初愈的人:“這……這是一個天大的陰謀……”

“長青,別緊張,你知道了什麽,慢慢說。”康錦在盡力安慰著我的情緒。

“拜托你能不能說話的時候喘口氣,你剛才說的什麽我一句沒聽懂。”老豁抱怨道。

我看了一眼王主任,猶豫了一下是否應該把這些秘密全盤托出,畢竟它牽涉的太廣、太深了,已經超出了常人可以理解的範圍。王主任朝我點了點頭,“說吧,其實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好。”我閉上眼睛,平靜了一下心情。任誰知道了這些秘密,心裏都會萬分激**的。我長歎了一口氣,說:“事情太龐大了,從哪兒說起呢?”

“就從你麵前的這塊龍紋玉玦說起吧,到底是怎麽回事?”楊雄拿起桌上的玉玦觀察著,我知道,對於金店大劫案他一直耿耿於懷。不過很奇怪,玉玦在他手裏沒有絲毫反應。

“楊隊長,你可要小心了。”我看著他說,“現在玉玦在你手裏,你便是整個宇宙的焦點。”

楊雄吃驚地抬起頭:“什麽意思?你說這個玉玦?”

“它根本不是一塊玉玦,或者說,它隻是用了玉玦的形狀。它真正的身份,是這個宇宙的歸零核。”

“歸零核?”楊雄皺起眉頭,重複了一遍這個幾乎噩夢般存在的詞語。

“對,歸零核是‘歸零’計劃的核心,這也是範夜山千方百計想得到它的原因。”

“怎麽,你知道範夜山的來曆了?”楊雄盯著我。

“何止知道了他的來曆,我還知道是誰創造了他。”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現在,我要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訴你們,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我慢慢閉上眼睛,給他們講述了一個聽起來極其不可思議的龐大的故事。

宇宙很漫長,它已經漫長到無法追溯。而發生在地球上的事情,卻可以從七千年前開始說起。

首先,主創程序設計了整個宇宙文明。

它在這個龐大到幾乎無限的程序裏設置了各種各樣不同類型的文明世界,而地球的人類文明,隻是其中之一。主創程序設計了一切,卻不能掌管一切,任何事物的發展都會經由量變從而達到質變,這是一條客觀的規律,同樣遵循於這個被創造出來的世界。不斷地有發展到巔峰程度的文明世界意識到自己是被創造出來的這個事實,於是意圖衝破主創程序控製的戰爭此起彼落,在數萬億年間漫漫的時間長河裏,宇宙中反抗主創程序的烽火從來沒有停息過。

這種反抗由於兜率天文明的出現,終於達到了頂峰。發展到極高程度的兜率天文明聯合了十萬三千個文明世界,組成了一支強大的反抗聯軍,發動了一場反抗主創程序的龐大戰爭。這場戰爭曠日持久,橫跨幾十大星係,硝煙幾乎彌漫了有文明世界存在的每一處空間,連處在蒙昧時代的地球都未能幸免。終於在七千年前,這場戰爭走到了盡頭,反抗聯軍的敗局已經注定,作為中堅力量的兜率天世界在殘酷的戰鬥中幾乎被完全毀滅。

這場戰爭讓主創程序的控製者們大為震動,迫於壓力,他們做了一個重要決定,那就是重啟創世程序。也就是將整個宇宙歸零,重新啟動,所有宇宙內的文明世界將從洪荒蒙昧時代從頭再來。這樣等他們進化到有力量反抗主創程序的文明高度時又會經曆數百億年時間。

主創程序的控製者立刻開始了搜索歸零核的工作。反抗聯合軍為了避免被重新歸零的悲劇,便在浩瀚的宇宙中隨機選擇了一個星球,然後將歸零核扔在了這個星球之上。因為是天外之物,歸零核很快被送到了當時這個星球上一個局部區域統治者的手裏,他的名字叫秦穆公。

秦穆公拿到歸零核之後,把它當作神賜之物供奉了起來,於是舉世皆傳“龍紋玉玦”為無價之寶。主創程序為了搜尋歸零核的下落,開始對各個星係進行掃描。已經殘破的兜率天文明用盡了最後一點力量,為地球製作了一個保護程序。保護程序能夠阻止主創程序的掃描窺探,相當於在程序內部運行了一個惡意代碼。幾乎就在龍紋玉玦出現在地球上的同時,釋迦牟尼也來到了世間,他作為兜率天文明的最後力量出現,是要協助地球完成保護程序。而後八目天王也追隨著歸零核的蹤跡來到了秦朝,那都是後話。

先說保護程序,它雖然能夠幹擾主創程序的掃描,隱匿歸零核的蹤跡,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臨界線。臨界線限製了地球生命的進化,使人類以及地球上的所有物種都陷入了“零進化”時代。一直以來,崔夢受範夜山蒙蔽,以為人類進化的停滯是由主創程序導致的,沒想到卻是因為保護程序。

臨界線是個十分危險的東西。因為一旦人類意識到宇宙的真相,即創世程序的存在,那麽思想便會覺醒,思想的覺醒則會觸發人類的再進化機製。從理論上來說,隻要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口覺醒了,便會衝破臨界線,導致保護程序的失效。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從秦朝開始,中國便誕生了兩個互相對立的秘密組織。

其中一個組織是保護派,也就是現在的“暗”。話說秦穆公拿到歸零核後,很快便接觸到了反抗聯軍的人。為了保護歸零核以及地球文明,秦穆公秘密成立了此組織,並且成為該組織的一員。他死後葬在了秦嶺,歸零核便葬在了他的墓裏,由他親手挑選的幾十個勇士服下了不死神藥,世世代代守護著這片陵地。並且為了不被噬夢,他們還佩戴了能夠克蟻貘的青銅吊墜。那些吊墜也都是戰爭遺留下的東西。但沒想到的是,不死藥卻產生了極大的副作用,這些勇士最後都變成了喪失人形和心智的水猴子。於是,在七千年前那場規模龐大的星際戰爭中幸存下來的傀儡師們,便成為守護歸零核的主要力量。

但八目在臨死前已經埋下了動**的種子。他暗中籠絡了秦始皇的殿下執戟郎中範夜山,賜他以永生之身,讓他留在世間代替自己。從秦朝開始,範夜山的活動目的始終隻有一個:促成人類的再度覺醒,破壞地球的保護程序。八目曾經對範夜山許諾過,當保護程序破壞之時,他將重新親臨地球,賜予範夜山可以脫離主創程序的權力。這便是範夜山口中所謂的“永恒的自由”,但這自由隻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我的話說完了,他們都愣愣地看著我,一個個目瞪口呆。我很理解他們的感覺,如果換成是我,我也會目瞪口呆的。愣了半晌,李專員忽然觸電一般地跳了起來,指著我說:“你,你這是唯心主義的典型言論,在王主任麵前你竟然敢說什麽宇宙是被程序創造出來的,什麽人類已經停止了進化,你這是形而上學,公開與曆史唯物主義唱反調!什麽永生,什麽水猴子,你這是公開宣揚封建迷信思想!你曆史觀何在,世界觀何在……”

“坐下!”王主任有些慍怒地瞪了這個人一眼,“先聽聽別人的意見,說話別那麽草率!”

李專員什麽都沒說,又乖乖地坐了回去。王主任把目光轉向了康錦:“康教授,你一直是學術界的翹楚,對於長青剛才所說的話,有什麽看法?”

康錦沉吟了一下:“雖然長青剛才說的與我們經曆過的一些事情不謀而合,但我對這整體的因果關係還是持保留意見。我不認為有一種智慧生命能夠創建這樣一個宇宙,這從理論上是說不通的,並且最重要的是,現在我們也沒有關於這一點的確證。如果要讓我下一個結論的話,這更像是一場惡作劇似的陰謀。這個玉玦裏麵,可能嵌入了某種能讓人產生精神感應的脈衝裝置。還是那句話,事情看起來越是有鬼,越是有人在搗鬼。”

王主任說:“我們已經對玉玦做了分析,並沒有發現任何內嵌裝置,就連玉璧本身的結構組成也很正常。”

康錦搖搖頭,還是未置可否。

“我倒覺得是真的。”老豁拿過了王主任麵前的煙,抽出一根點上,“範夜山的DNA檢測結果一直讓我疑惑不解,現在聽長青這樣說,也算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不過,長青,那些蟻貘到底是怎麽回事?”

“武器?”

“對,它們當時都是作為武器而存在的,並且分屬於兩個對立的陣營。在戰爭後期的太陽係戰場上,主創程序使用了意識傳送的技術,在地球上創造了很多士兵,我們接觸過的曹金花就是其中一例。同時,他們還使用了蟻貘作為戰場武器,這種上古生物是網狀神經,生命極其頑強,並且它的幼蟲可以吞噬對方士兵的夢境,從而獲取軍事信息。在這種攻擊態勢下,地球上的反抗聯軍節節敗退,傷亡慘重。於是他們也開發了新技術,將陣亡的士兵加以改造,使他們重新走上戰場,這便是傀儡人。戰爭結束後,製作傀儡的技術並沒有失傳,而是在組織內部一直延續著。而蟻貘這種生物也被範夜山所利用,用來獲取各地方的情報,以打探龍紋玉玦的下落。”

楊雄抓了抓腦袋:“既然龍紋玉玦一直在秦穆公的墓裏,怎麽又會出現在金店大劫案中?”

我看了一眼楊雄,恐怕這個答案已經折磨他很長時間了。

“這一切都是拜老林所賜。二十年前,老林和他的兩個拜把兄弟一同深入秦嶺絕壁,盜了秦穆公的墓,把龍紋玉玦也帶了出去,從那以後這塊全宇宙都在尋找的歸零核就在中國文物市場上一直流通,後來它被賣到了長州的那家金店裏。康老師,你還記得我說的在滕州見過的那個老木匠嗎?他是傀儡製作技藝的傳人,自從秦穆公的墓被盜之後,他就一直追尋著玉玦的下落,所以才有了金店大劫案的那一幕。拿到玉玦之後,他又重新放回了秦嶺絕壁。”

“幸虧懂行的人不多,沒人知道它的價值連城!萬一當時在文物市場上把玉玦炒熱了,最先得到它的肯定是範夜山!”老豁感慨道。

王主任也歎道:“龍紋玉玦、同門社,範夜山能完成其一,便能實現自己所謂永恒的自由。這幾千年的時間,過得好懸啊。”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足以讓人唏噓感慨。縱觀從秦朝至今的曆史歲月,浮浮沉沉,金戈鐵馬,人們為了一時之野望而互相廝殺,烽煙和帝國此起彼落,卻不知道在這動**的曆史變遷之中,一直潛伏著兩個組織在暗中角力,他們之間勢力的傾斜足以改變整個宇宙的命運。而人類更不知道的是,從秦朝到現在兩千多年時間裏,地球一直是整個宇宙關注的中心。

我相信所有知道這些事情的人,都已經大汗淋漓。人類就像一個稚嫩的姑娘,以為自己在房中獨自跳舞,卻不知道窗外一直有著無數雙眼睛在虎視眈眈。

“這太不可思議了,太讓人難以置信了,我們竟然是被程序創造出來的?”楊雄摸著自己的下巴、胡子和喉結,他還是不相信如此活生生的存在竟然隻是一種虛擬。他問我:“長青,如果這個宇宙都是被創造出來的,那麽那些人,就是創造我們的家夥,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恐怕隻有到他們那個世界去,才能知曉答案。

“長青,”王主任把玉玦放回盒子裏,推到了我麵前,“從現在起,你就是新一任的懷璧人。這就是我今天讓你們來的目的。”

我有些猝不及防:“懷璧人?是什麽?”

“所謂懷璧人,便是龍紋玉玦的持有者,終生都要對此物負責。你上一任的懷璧人,便是金店大劫案的元凶,也就是你曾經見過的那個老木匠。”

“是他?”

“對,他年齡大了,已經作古。他這一生都在為了守護玉玦而努力,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兒子改造成了傀儡。我希望你能把他作為自己的榜樣。”王主任語重心長地說。

“啊,不……”我要趕緊推掉這個燙手山芋,“我沒法做懷璧人啊,我又不懂怎麽製作傀儡,還膽小、怕事,手無縛雞之力……”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夠與玉玦產生共鳴,它的力量能夠為你所用,這樣就足夠了。”

我忍不住搔頭:“玉玦能有什麽力量為我所用?”

“這個晚一點再對你說。在此之前,我們要先確認一件事情會不會真的發生。如果不會發生的話,你也沒有必要去使用那種力量了。”

“什麽事情啊?”我心道什麽時候了,還在這兒賣關子。

王主任轉頭,對一個工作人員示意。工作人員旋開了一台儀器的按鈕,在一陣“噝啦啦”的噪音過後,裏麵突然傳出一個奇怪的聲音,像是某種電子合成出來的:“我是你們的觀察者。我知道你們已經拿到了歸零核,這不是你們應該擁有的東西,請把它交給我。”

康錦眉頭緊鎖:“這是什麽?”

王主任說:“今天上午,我們的一個衛星信息接收站所接收到的信息。”

楊雄追問:“信息來源呢?”

“捕捉不到。最後權衡再三,我們象征性地毫無方位地回複了一個否定的信息,然後很快又收到了對方的回複。”

工作人員又把下一段聲音放了出來,還是那個奇怪的語調:“對於你們的答複,我感到非常遺憾。也許應該讓你們看一下我拿回歸零核的決心。今天晚上十點開始,你們會經曆一個十分可怕的夜晚。希望明天得到你們的同意答複。”

王主任說:“這一次,我們大體捕捉到了信息傳來的方位,但……十分詭異。”

康錦問道:“怎麽詭異?”

“根據我們的偵測結果顯示,接收到的信息來自孔雀星座。”

“這應該是一個惡作劇,或者是別的國家的情報部門想讓我們陷入恐慌的一個小伎倆。王主任,請問做聲音波段分析了嗎?”康錦在這個時候還保持著作為學者的素養和冷靜,他得出的結論甚至都已經代替了楊雄的角色。

“我們當時馬上就做了波段分析,但是,”王主任遺憾地搖了搖頭,“以我們目前的技術,沒有得出任何分析結果。”

從邏輯和科學上,已經不能解釋這些事情的發生和存在。現在這個宇宙中所存在的一切,都在挑戰著我最極端的想象力。我喃喃自語道:“孔雀星座……孔雀……”又忽然間想到,“範夜山說過八目天王是來自孔雀文明的使者,難道發送這個信息的就是八目?”

“現在一切都是未知。”王主任看著我們,聲音平靜地說,“諸位,也許隻有等到晚上我們才能見分曉了。”

時鍾上的時針一點一點地滑過表盤,我們就在安全機關的大廳裏等待著,就像等待最後診斷書的病人。七點、八點、九點……沒有一個工作人員離開,大家都沉默並且忐忑地等待著。在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之前,他們做不了任何應急預案。

我從窗戶向外看去,外麵已經完全黑天了,華燈初上,車水馬龍,街道上的擁擠和喧鬧就像往常一樣。天空中群星閃爍,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快到十點了,這個房間裏出現了一陣可怕的沉默,每個人都在猜想那個“可怕的夜晚”會是什麽,但每個人都沒有答案。要在平時,我肯定會把這當作一個無聊的玩笑或是惡作劇,但現在,我卻在不安地等待著它的發生。

時針“哢”一聲走到了它的位置。

終於,十點了。

我們站起來麵麵相覷,什麽都沒有發生。鍾表依舊在走,外麵依舊喧鬧,一切都跟往常一樣。我圍著房間走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我正想對康錦說“老師你是對的,那隻不過是一個惡作劇或是一個無聊的伎倆”的時候,一個女工作人員突然指著窗戶驚恐地喊道:“星星!星星滅了!”

所有人都趴在窗戶上向天空望去,但天上依舊是繁星點點,並沒有什麽不妥。忽然,在我的視野之內,一顆星星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我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眼花了。但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卻讓我目瞪口呆,在我目力所及的範圍之內,星星一顆接一顆地熄滅了光亮,就像斷了電的小燈泡。它們從北天星空一直滅到了南天星空,短短兩分鍾之內,整個天幕已經是漆黑一片。

“不!不可能!”康錦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我從來沒有見他如此失態過,“那些巨大的恒星都距離地球百萬千萬光年,怎麽可能會在同一時間消失光亮?就算是恒星隕滅,也會發生超新星爆炸,怎麽可能會……哦,天啊,難道有人能夠隨意改變光線傳播的速度?!不,這不可能!不!!”

我看著瘋了一般的康錦歇斯底裏地狂吼,隻感覺到手足無措。我自從考上研究生之後就一直跟隨他學習,在我的印象裏,他一直是睿智而且冷靜的,具備一個優秀學者的風範。他不僅是我的學術導師,更是我的精神導師,是我一直向往的楷模。而現在,我卻親眼目睹了他的崩潰,他所有的意誌和智慧都在頃刻之間崩碎成了一地散沙。

這就是八目所謂的“可怕的夜晚”!

這就是他威脅我們的手段!他的意思很明顯,如果再不屈服的話,下一個熄滅的,將是太陽!

“發生了,終於發生了……”王主任喃喃說道,麵色蒼白。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長青,你要使用玉玦的力量了!現在馬上開始,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還沒來得及問到底要幹什麽,他已經癲狂似的投入了工作,不停地在一個大屏幕的鍵盤上輸入著什麽。所有工作人員全都忙碌了起來,各就各位,整個房間裏一時間各種機器運作起來的聲音不絕於耳。這個可怕的夜晚讓他們全都不正常了。

一個隱秘的房門慢慢開啟了,裏麵放著一個形狀奇怪的儀器,有點像醫院裏做胸透的那種機器。王主任讓我坐在那台機器上,把玉玦插在我對麵的卡槽裏,然後又放下兩道安全欄將我緊緊地固定住。我疑惑不解道:“王主任,這是要幹什麽?”

“送你去另外一個世界。”

“啥?”

“我沒時間給你解釋那麽多了,你聽好,這是一台曲率拋送機,它能與玉玦的能量同步化,將粒子運載速度加載到最大,從而超越空間極限。這是目前各國科學家所能製造的最頂端的設備了,其實我也是受了科學家們的委托……說重點,從原理上來說,這台機器能夠把你和玉玦一起拋送到另外一個世界,因為玉玦本來就是那個世界的東西。”

“什麽另外一個世界?”我完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就是他們的世界,造物主的世界,設計了主創程序的那個生命的世界!”

“什麽!”我一下要從座位上站起來,卻被安全欄牢牢卡住。

“我!我……”我完全想不到這麽一個肩負全人類命運的責任就落在了我頭上,這簡直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可我不是羅賓漢,也不是愛因斯坦!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智商還極其一般,就連待人接物也時常被同學所詬病!我如何承擔如此一個重任!我大呼道:“王主任,你是不是搞錯了!為什麽是我?!”

“沒搞錯!就是你,長青!”王主任的手緊緊按在我肩頭,“隻有你才能和玉玦的力量完美呼應!隻有你才有可能和玉玦一同去往那個世界!”

有可能?

我明白過來了,這機器才是他媽剛研發出來的,玉玦也是他們剛得到的,就連我也是剛出現在這兒的!也就是說,現在所進行的一切隻是一個大膽的嚐試,以前根本沒有試驗過!鬼知道這台機器能把我拋到什麽地方去!什麽新一任的“懷璧人”,根本就是一個圈套!我當即就開始痛哭流涕:“王主任,你放過我吧,我女朋友還在醫院裏躺著,我老師又已經發瘋了,我甚至還沒來得及跟爸媽打一聲招呼……”

“長青,別忘了你是懷璧人!”王主任怒聲喊道,振聾發聵,“你現在是人類唯一的希望!如果你留下來,那麽你和你的女友、老師、父母以及所有人都會滅亡!你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向命運的終點嗎!”

我一個激靈,想到了崔夢,想到了躺在病**猶如一株薔薇的她。她安靜地睡著,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像是在做夢一樣。我和她約定好了,以後的路要一起走下去……不,我不能讓她就這樣在昏迷中隕滅!我承諾過要保護她的,不惜付出一切代價,一切。如果我留在這個世界上,哪怕隻有一天,我將無法兌現自己的諾言,更會成為全人類的罪人!我深深知道,這個擔子,我更承擔不起!當下我便咬緊了嘴唇,從嗓子眼裏吼道:“好,我走!”

王主任重重地在我肩頭拍了一下,轉頭喊道:“準備拋送!”

工作人員大喊道:“開始拋送!拋送階段一準備就緒!階段二準備就緒!階段三準備就緒……”

拋送機慢慢運作了起來,插在卡槽裏的玉玦變得透明了起來,發出耀眼的光亮,微微地顫動著。王主任對著老豁他們喊道:“還剩兩分鍾房門就封閉了!你們有什麽話要交代他的趕緊說!”

楊雄又一把推開老豁,朝我喊道:“你不是問過我如果魔獸裏麵的牛頭人酋長從電腦裏走出來會怎麽樣嗎?現在我告訴你,你就是這個世界的牛頭人酋長!現在你要從電腦裏走出去,走到那個世界上,讓那些可憐的家夥渾身發抖!”

他們用最大的聲音鼓勵著我,說著臨別前的最後贈言。我的目光越過他們,越過緩緩關閉的門,看到還在瘋瘋癲癲的康錦。他的情緒徹底崩潰了,手舞足蹈著,像在跳一出遠古的舞,我想讓他給我說句話,哪怕一個字也行。

我大喊道:“康老師!”

康錦猛然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長青。”

我的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

機器的轟鳴聲越來越大,他們說什麽我已經完全聽不到了,隻看到他們在歇斯底裏地喊叫著。終於,門重重地關上了,將他們的麵孔隔絕在了外麵。

我忽然間意識到,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機器的轟鳴聲達到了最大,玉玦散發出萬千光華,籠罩了我周遭的全部。一切都開始瘋狂地顫抖,以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劇烈的方式。我感到自己要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吸引進去了,靈魂幾乎要脫出肉身。

此刻,在人類目所能及的天空上,星星都已熄滅。地球就像一個孤獨的浪子,飄浮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我的筆記就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