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篇筆記 祝融時代

遭遇了秦嶺狼群和疑似“水猴子”的怪物以後,我們抱著武器熬了一夜,沒有一個人再敢睡著。從這次事件以後,我們確定了一個行動方針:任何時候,槍不離手。在這深山老林裏,麵對大自然的鬼斧造化,人類脆弱得就像一隻螞蟻,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這兩把八一式自動步槍和五四手槍了。

我們檢查了一下傷勢,所幸都傷得不深,大都是一些擦傷和抓傷,以豹子傷得最為厲害,兩條胳膊被狼爪抓出了好幾道口子,不過消毒包紮了一下,已無大礙。唯一讓人擔心的就是老林,他自從見了“水猴子”之後,就一直沉默寡言的,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豹子讓我們別勸他,勸也沒用,以老林這種脾氣,估計隻有親手宰上兩個才能消除多年以來的心頭之恨。

天亮之後,我們繼續出發,終於踏上了玉蟒嶺。這片山林到處散發著詭異的氣息,比如陰溝裏偶爾爬過去的通體發光的大蚰蜒,還有小拇指個頭大小的螞蟻,讓我每走一步都擔心會踩到什麽不吉利的東西。尤其是樹林裏的蘑菇,個頭極大,卻又五顏六色的,鮮豔之極。我們攜帶的糧食和壓縮餅幹都已經吃光了,再加上昨晚一夜的折騰,每個人都已經是饑腸轆轆的。大鵬瞅著蘑菇眼饞,說:“也不知道有毒沒毒。”

崔夢說:“你可以先嚐嚐,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豹子說:“先嚐嚐也沒用。我小時候有兩個鄰居,是哥兒倆,兩人有天采了一些蘑菇回來,又害怕有毒,就先喂狗吃了。狗吃了沒事,搖頭擺尾地出去溜達了。老大一看,蘑菇沒毒,燉了一鍋就全吃了。沒想到弟弟出去一圈,回來說,哥,狗死了。”

我忙問:“然後呢?”

“然後把老大給嚇得,又是喝肥皂水又是灌糞水,吐得死去活來。緩過來以後問,狗死得慘不?弟弟說,老慘了,剛出門就被大卡車給撞死了。”

大鵬翻著白眼道:“豹子哥,你這是誠心擠對我呢是吧。”

豹子笑道:“哪有,就是開個玩笑。”

玩笑歸玩笑,可餓肚子的事還是要解決的。我們走了半晌,大鵬眼尖,朝著我們做了個手勢低聲說道:“那兒有隻野兔!”

這老林子裏的東西太警覺了,那兔子還是聽見了動靜,撒腿就跑。豹子二話不說舉起步槍,瞄了沒有一秒鍾,隻聽“砰”一聲槍響,那兔子打了個滾栽倒在地不動了。我不禁咋舌,特勤保鏢團隊裏出來的人真不是蓋的,槍法精準。

我們撿了些幹柴,準備架起火堆烤兔子果腹。大鵬估計都已經快餓暈了,他模仿著基督徒的樣子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道:“感謝上帝賜予我們食物,阿門。”

崔夢白了他一眼:“你是在感謝主創程序嗎?”

大鵬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是好。

我問豹子道:“你對主創程序有什麽看法?”

豹子正在拿刀子剝兔子皮,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為什麽問我這個?”

我遲疑了一下說:“有些好奇……我感覺你不像是太有信仰的人。”

“嗬嗬,信仰?”豹子笑了,“信仰能讓你吃飽飯嗎?”

崔夢有些生氣:“豹子,別亂說話!”

“本來就是嘛!”豹子一邊說話,手上還不停著,“對我而言,無論是主創程序還是保鏢雇主,其實都沒有什麽區別。你給我飯吃,我幫你幹活,就是這麽簡單。什麽虛擬的、現實的,都是狗屁,不管是什麽,我總得生存吧,生存總得吃飯吧。”

“徹徹底底的現實主義者。”我給他下了定義,世界上像他這樣的人並不在少數。什麽理想、信仰、主義,他們全不在乎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就算知道這個世界隻是主創程序創造出來的一個產物,對他們的生存狀態也不會有什麽影響。可我還是不理解,“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加入同門社?”

“當然是為了這個。”豹子做了一個數鈔票的手勢。

“錢?”

“不是為了錢難道是為了情操?”

“同門社……很有錢嗎?”

豹子看了一眼崔夢,笑道:“原來這小子還什麽都不知道啊,真是個雛兒?”

崔夢瞪了豹子一眼,怪他多話,又向我說道:“其實,除了知識分子以外,還有很多商業成功人士也是我們的同誌,甚至還有一些政壇人物,也是。”

我驚愕道:“同門社的能量有這麽大?”

“比你想象的能量大多了。”豹子接話道,“不過也別太樂觀,在高層領導那邊也有一部分人是非常反感同門社的,認為同門社會把社會引入恐慌狀態。”

“那就不是我們要操心的問題了。”崔夢冷冷地說,“你話太多了,剝你的兔子。”

我們吃過兔肉,開始研究下一步的行進路線。豹子將地圖在地上鋪展開,指著地圖上標記的紅線說:“我上次追蹤‘倉鼠’到這裏,然後就沒有繼續再深入下去。你們看這條路線,兩邊都是懸崖陡壁,不借助工具根本沒有辦法通過。據我估計,‘倉鼠’為了擺脫我的追蹤,極有可能翻越了玉蟒嶺,進入了這裏——”豹子的手指放在地圖的一個點上,加重了語氣說,“秦嶺絕壁。”

“我們也要進入嗎?”我抬起頭看著他們的臉說。

“為了抓住‘倉鼠’,我們必須要進入。”崔夢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

“可是,這是一片毒汙染區域啊。就算‘倉鼠’跑了進去,也已經是沒命了。”

崔夢看著我:“你忘了我們來的時候,領袖是怎麽吩咐的了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可是,這也太……”我看向了大鵬,希望他能提出點反對意見,可他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又看向豹子,他是個現實主義者,不會就這麽輕易地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吧。豹子臉上的神色也是猶豫不決,“秦嶺絕壁到底會對人產生什麽傷害,我還真不好說。你看老林,當年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進去過了,可活到現在不一樣好好的?研究生,你給我解釋解釋這是怎麽回事。”

“每個人體質不同,對毒汙染的反應也是不同的!再說了,毒汙染的危害是存在一定潛伏期的,很多人在吸入一定劑量的毒氣之後,由於體質、飲食、保健等原因,有的甚至在十多年後才會出現一些無法治愈的怪病!”

豹子看看我:“危言聳聽了吧?”

我急了:“這是科學!你也不想有命掙錢無命消受吧?”

豹子一瞪眼:“你咒我死?”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也看到了,除了毒汙染,這裏有野雞脖子、大煙泡子、神出鬼沒的狼群,還有昨天夜裏那恐怖的怪物……總之,繼續待在這個鬼地方,我們都會沒命的!你們也想讓自己好好地活著吧?”

“好好活在主創程序的世界裏嗎?”崔夢冷冷地接話道。

我一時語塞。這時老林表態了,他抽出匕首狠狠地插在了地上,沉聲說道:“都走到了這裏,不管前麵是什麽,我是一定要進去的!二十年了,這次應該有個了斷了!”

我孤掌難鳴,最後隻能放棄自己的想法:“算了,已經走到這裏了,我也沒辦法自己一個人回去了。如果自己回去說不定死得更快。好吧,我沒選擇了,我聽你們的。”

這是最後的行程了。我們翻越玉蟒嶺之後,便到了地圖上所標示的“秦嶺絕壁”的邊緣地帶。這個地方因為處於深山老林之中,人跡罕至,其地理性危險程度不亞於羅布泊,所以知道的人並不多。但在一些專業的勘探地圖中,都會把這個地方標注出來,提醒作業人員不要踏足。所以自六十年代,那兩個研究人員所攜帶的毒氣彈在此處爆炸以後,這片區域就成為無人禁區。

雖然時近中午,但山間忽然起了大霧,彌漫得四周一片朦朦朧朧的。大鵬罵道:“這山裏是什麽鬼天氣?怎麽剛才還好好的,這一會兒就起霧了?”

這霧雖然不濃,但畢竟對人的視線有所影響,加上來得蹊蹺,也搞得我們心裏怪怪的。我從背包裏掏出測量毒汙染的儀器,就是那款德國GM公司在八十年代生產的雷鳥2代,雖然是老機器,但質量過關,靈敏度還是蠻高的,剛啟動就發出了“嘀嘀”的報警聲。

我說:“區域確認,再往前走就進入秦嶺絕壁了。”

崔夢問:“汙染值是多少?”

我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她問得還挺專業的。我對著前方不斷地調試著機器,以便它能更好地接收測試信息。機器在發出一陣“刺啦刺啦”的噪音後,開始逐漸發出嘀滴的清晰的聲音,並且聲音越來越急促。

我看了一眼機器表盤上的指針,被嚇了一大跳:“數值竟然遠遠超過指標。這麽多年過去了,這裏的毒汙染還是這麽嚴重,說明這毒的成分很複雜。”

聽我這麽一講,大鵬明顯有些害怕了:“你的意思是,按照這個汙染程度,我們進入的話必有危險是吧?”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忽然想到了什麽,問老林道:“老林,你當年找秦王墓的時候,真的進入了這個區域嗎?”

“進入了,不會有錯,就是這個地方。”老林很認真地說。

“那就奇怪了。”我看著表盤上指針所顯示的數值,疑惑至極地說,“按照這個破壞程度,你應該在事後一個月內出現症狀的,並且會迅速死去……不好意思,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沒理由能活到現在啊。”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老林卻幽幽地道:“我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倒寧願在那個時候死去。”

“嘿,夥計們,來看看這個。”那邊傳來了豹子的喊聲。

我們走過去,看到地上有一堆篝火燃燒後剩下的灰燼。豹子從裏麵撿了一小塊黑色的殘渣,放在手指間仔細研磨了一下,說道:“這是被燒掉以後的壓縮餅幹。沒有錯,肯定是‘倉鼠’留下來的痕跡。”

我說:“你怎麽能斷定這就是‘倉鼠’留下來的?”

豹子冷哼一聲:“除了他,還能有誰帶著壓縮餅幹這樣的補給深入到這個不毛之地?資深驢友還是探秘愛好者?能夠無視野雞脖子、大煙泡子以及深山野獸的危險而一路到這裏來的,除了被追捕的逃亡者,我實在想不出來第二個人。”

“這麽說,我們的判斷沒錯了?”崔夢問道。

“是。”豹子點點頭,“我現在可以肯定,‘倉鼠’就是逃進了秦嶺絕壁。”

“可是,我有一個問題,”我問道,“他為什麽要燒掉自己的壓縮餅幹?在這深山老林之中,食物是最重要的吧?”

“這個……”豹子撓撓腦袋想了一下說,“他燒掉壓縮餅幹,說明已經不需要攜帶這種補給了。難道,這裏還有其他人接應他?”

他無心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們每個人都麵色一變。秦嶺絕壁之內已經保持了四十多年的高汙染狀態,在這裏還能有人出來接應他?接應他的是人嗎?

豹子顯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語失,急忙打圓場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隨口那麽一說。也許是他自己覺得進了秦嶺絕壁反正也活不了,自暴自棄了呢?”

“不管怎樣,既然目標已經確定了,那麽我們先進去再說。”崔夢發出了命令,“隻要有足夠的時間回去見到領袖,到時候他能治好我們的中毒症狀。”

我不敢置信:“領袖能有辦法?”

“怎麽,你不相信領袖?”

“不,我隻是……”

“領袖的能力遠遠超乎你的想象。別廢話了,開始進入秦嶺絕壁!”

我們整頓好裝備,開始朝著死亡禁區邁進。山裏的霧又大了一些,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快要變成龍的蛇精在裏麵吞雲吐霧的故事。隨著我們的進入,檢測器愈發尖銳地發出“嘀嘀”的鳴叫,在我聽來簡直就是死神的節奏。

秦嶺絕壁,這個在我的意識裏覺得有生之年不可能與之產生什麽瓜葛的地方,這次卻是活生生的一步一步踏了進來。

反正已經是這樣了,再糾結下去也是無益,我索性不再去想,就算最後真掛了,也有崔夢陪著,我也知足了。

大鵬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說:“嗨,我們為什麽不穿著防護服進來呢?”

“你說的是淘寶上賣給孕婦的那種嗎?”我說,“那種衣服把你裹起來也是沒用的,除非有專業的防化服,可顯然,我們搞不到這樣的裝備。”

“行了,你們兩個就別馬後炮加祥林嫂了,進都進來了還說個屌。人生自古誰無死,頭掉不過碗大個疤。”豹子罵道。

大夥停下來看著我。畢竟在汙染區內,我是專家,相對他們而言。

我蹲下來看著地上的一株野草:“在高濃度汙染區域內,毒氣會殺死一切有生命的動植物,使之枯萎或死亡。但你們看,我們腳下的植物好像和外麵的一樣,並沒有什麽區別。”

空氣中的霧水越來越濃厚,我們觀察不到太遠的地方。但就目力所及之處,的確是這樣,草木和“絕壁”之外的沒有什麽區別。

大鵬蹲下來看著我麵前的那株野草說:“嗯,不僅沒有枯萎,好像比外麵的野草還要更茂盛一些。”

我們剛往前又走了幾步,毒氣檢測儀“嘀嘀”的報警聲忽然消失了。我拿起來一看,儀表盤上的指針已經恢複到安全位置。我使勁拍了拍,還是沒有什麽反應,豹子湊上來說:“度數太高,燒了吧?”

“不可能,這種儀器的機芯沒有那麽脆弱,你看下麵的空氣濕度測量儀還在工作著呢……”我說著,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但這個可能性太匪夷所思了,心裏忍不住“咯噔”一下。

崔夢敏銳地捕捉到了我的心理變動,她問:“長青,你想到了什麽?”

“隻是測試一下。”我拿著檢測儀往後退了幾步,果然“嘀嘀”的報警聲又響了起來。然後我又往前走了幾步,報警聲就消失了。

“怎麽可能……”我不敢置信地喃喃說道。

“到底怎麽回事?”崔夢問道。

我試著給他們解釋:“這片汙染區域,實際上隻有一道牆的厚度!我們越過了這道牆以後,就沒有毒氣了。不僅如此,這道牆裏麵的空氣還被改造成了絕緣性質,就連檢測儀都檢查不到一丁點!”

他們幾個愣了。大鵬撓撓頭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安全了?”

“不,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略為激動地喊道,“這不是安全不安全的問題,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現在它發生了!你明白嗎?所謂秦嶺絕壁,根本就不是一個汙染區,而是一個汙染圈!就像一個裏麵被掏空的西瓜!天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抱著頭喃喃叫道。

“你們不應該來這裏。”前方的濃霧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誰!”在那一瞬間,我們手裏的武器全都舉了起來朝向聲音來源。霧氣中,一個朦朧的身影仿佛在慢步走來,若隱若現。

“先別開槍,注意觀察情況!”崔夢低聲說道。

我舉著五四手槍的手有些顫抖:“是‘倉鼠’嗎?”

“不,不是。‘倉鼠’的身形要再高一些。”崔夢盯著目標說。

那身影走到一定的距離停住了,仿佛在觀察著我們。豹子大喝道:“是誰?報上名來!”

對方隻是機械性地又重複了一遍:“你們不應該來這裏。”

“媽的,裝神弄鬼,哥哥先給你大腿上穿個洞再說!”豹子瞄了瞄就要射擊,老林忽然一把將他的槍口按了下去:“別開槍!別開槍,那是……蟋蟀!”

我聞言一驚!蟋蟀……鐵蟋蟀?

“你們不應該來這裏。”對方又重複了一遍,轉身走進了濃霧中。老林瘋了一般地追了過去:“蟋蟀,是你嗎?蟋蟀!!”

豹子一把沒拽住他,眼看著他跑進大霧裏沒了蹤影。豹子罵道:“媽的,見鬼了!”接著回頭朝我們說,“我去前麵追老林,你們在原地別動!”說完就跑了過去。

崔夢握著手槍,做出警戒的姿勢說:“原地待命,注意觀察情況!”

一係列匪夷所思的事情讓我措手不及,甚至來不及做什麽理性的判斷,隻能緊張地守在原地,警惕著周圍的風吹草動。崔夢在前,我在右,大鵬在左,三個人成掎角之勢互相警戒著。

大鵬距離我最近,他好像也十分緊張,我都能聽到他沉重的喘息聲,其中也夾雜著我自己的呼吸。這時大霧越來越濃,幾乎麵對麵都看不到人,我隻能緊緊地握著手裏的武器,全神貫注地聽著周圍的動靜。

四周很安靜,並且安靜得極不尋常,幾乎沒有一點聲音。我忽然意識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連大鵬的呼吸聲都消失了!我輕輕喊了一聲:“大鵬?”

沒人回答。

我向他站的方位揮手過去,攪動的卻是一團霧氣。我腦袋裏頓時“嗡”的一下,大鵬消失了?我大聲叫道:“大鵬!崔夢!”

沒人回答我,他們兩個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四周隻有濃密的白霧。而在這白霧裏,隻有我自己。

一種巨大的恐懼感立刻占據了我的心髒。我腳步慌亂地向濃霧深處走去,一邊走一邊驚慌地喊著其他人的名字。

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四周什麽都看不見。就在我跌跌撞撞的時候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剛要回頭,脖頸上忽然挨了一下重擊,我頓時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快起來,起來,你在發什麽愣!”我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長頭發小夥正在使勁晃著我的肩膀,朝我大吼道,“快點!這艘飛船要墜毀了,我們要在近地點跳下去!”

“什……麽?”我驚奇地看向周圍,發現自己正在一個類似飛機艙的密閉環境裏,並且還十分顛簸。我身上穿著一套黑色的緊身服,有些部位還在發出黯淡的熒光,就跟我麵前的長發小夥一樣。忽然艙壁上的一個擴音器裏傳來毫無感情色彩的電子聲音:“將在十秒內達到近地點,請準備行動。”

“要來了!準備好!”長發小夥衝我吼道,與此同時飛機艙的顛簸越來越厲害,以十分劇烈的頻率急速地晃動著。“啪”的一聲,飛機艙板上的一扇門開了,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們身在空中,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逼近下麵的大地。

距離地麵越來越近,長發小夥吼道:“飛船在盡力滑行,沒有時間了,跳!”

跳?開什麽玩笑,這兒最起碼有三層樓的高度!我搖頭大喊:“不,不行,會摔死的!”

“沒事,空戰服會保護我們的!”

我驚訝地發現他衣服上本來黯淡的熒光此刻明亮了起來,像白熾燈發出的光芒。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長發小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大喊道:“跳!”接著就拉著我跳了下去。

“啊!”我被毫無防備地拽了下去,失去重心的恐懼感讓我腦中瞬間掠過無數個絕望的念頭,甚至都想到了自己摔在地上胸膛爆開的場景。忽然“砰”的一下,我著陸了,打了個滾站了起來,發現自己竟然毫發無傷!

那艘不停顛簸的飛船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頭紮在了遠處的地上,爆炸並且燃燒了起來。我抬頭看過去,就這樣不期而遇了此生最讓我震撼的場景!

我竟然看不到天!

確切來說,在我頭頂之上的,不是那個呈蔚藍色的天空,而是一個巨大的無邊無際的灰色物體。它距離地麵大約二十層樓的高度,像從天上扣下來的一麵屏障,太陽被它遮擋在了外麵,整個地麵就籠罩在一個巨大無邊的陰影之中。我如同瞻仰神跡一般抬頭看去,頭頂上的物體顯然受到過劇烈的攻擊,上麵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溝壑,還有一些巨大的呈規則形狀凹陷進去的環形山。

好熟悉的景象,仿佛在哪裏見到過……天啊!我忽然驚訝地發現,這不是月球的表麵嗎?!

“小心!”長發小夥一下將我撲倒,和我滾落到旁邊一個天然地勢形成的戰壕裏。幾乎就在同時,一架形狀奇怪的三角飛行器從空中掠了過去,從它尾部噴出了數道光束,打在了我剛才站立發呆的地方。

“這是……什麽?”我指著天上的這個巨大的家夥問他。

“你不知道嗎?”長發小夥警戒地觀察著外麵的戰場說,“這個是敵人在太陽係建造的超大飛行器以及軍事基地!就是這個家夥讓我們損失慘重,幾乎完全喪失了製空權!”

“不可能啊……它是怎麽浮在空中的?”

“他們在上麵安裝了反重力裝置,我們這次的反攻任務就是要摧毀它!”

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看著頭頂上的物體喃喃說道:“它的表麵,為什麽那麽像月球?”

“月球?”長發小夥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什麽月球?”

這時從後麵跑過來十幾個跟我穿一樣衣服的人,上麵也散發著黯淡的熒光,手裏拿著類似槍械的武器從我們身邊經過,向著前方衝去。我下意識地站起來勸阻他們道:“危險……”

“快回來!”長發小夥又一把將我拉回到戰壕裏,匍匐在地上說,“別擔心他們,他們是傀儡團。”

“傀儡團?是什麽?”

他正要回答,忽然兩架三角飛行器從遠處掠了過來,朝著剛衝過去的人發出了數道光束。有兩道光束打到了我們戰壕上麵,濺起一片沙礫,嚇得我趕緊將頭埋了下去。當我再抬起頭的時候,看到那些人正舉著也能發出光束的武器在跟三角飛行器交戰,但射擊頻率要慢上許多,很快就被兩架飛行器給壓製住了火力。有幾個人明顯被光束射穿了身體,但他們隻是一個踉蹌,繼續拿著武器作戰。

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那些人怎麽回事?不死之身嗎?”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他們是傀儡團。都是經過改造的木頭傀儡,比我們的身體堅固多了。”長發小夥說完貓著腰跑了出去,從外麵撿了一把類似肩扛式單兵火箭筒的武器回來。他吹掉了上麵的塵土,說,“嘿,撿到了一個厲害的。”

“這是什麽?”

“鏡戶炮,用這玩意兒才能幹掉他們!”他說著便把武器架了起來,前麵有兩個支腳,上麵裝著一個瞄準器,樣子很像是一部反器材狙擊槍,但比那個還大上許多。他透過瞄準器觀察著遠處的三角形飛行器,嘴裏還嘟囔著:“讓你們嚐嚐這個。”

“傀儡團”的身體改造雖然驚人,卻也抵擋不了飛行器自上而下的密集火力攻擊,此刻已經被消滅一大半。長發小夥不知道怎麽操作的武器,從裏麵發出了一股強大的電流脈衝,幾乎把我震得心髒停跳。接著一道強有力的藍色光束飛了出去,像是能跟蹤似的劃了一道長長的弧度,準確地命中了一架三角形飛行器。那架飛行器都沒來得及墜落,便在天上爆炸了。

“好!”他激動地喊了一聲,然後如法炮製,又把另一架飛行器給幹掉了。接著調轉了炮口,微微上調,將之瞄準了我們頭頂上的巨大表麵,我驚愕道:“你幹什麽?”

“尋找他們的作戰控製室。”他用瞄準器仔細搜尋著“月球”的表麵,口中還在喃喃自語,表情十分投入。過了十幾秒鍾,他大喜一聲:“有了!”話音剛落,忽然一坨白色的東西躍入了戰壕,猛地將他撲倒在地。我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才赫然發現,那竟然是一隻蟻貘!

蟻貘用胸前的兩條短足將長發小夥按在地上,粉紅色的上顎向上翻出,露出了一排尖利的牙齒,匍匐在他胸口上一頓搖頭晃腦地撕咬,就像一頭逮到了兔子的獵狗。我頓時蒙了,幾秒鍾後才反應過來,撿起腳邊的一塊石頭朝著蟻貘砸了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衣服能夠增強人體的機動性能,我竟然一下將它砸飛了出去。

蟻貘落地打了一個滾,沾了一身的土,“嗷”的一聲尖叫又朝我撲了過來。我正慌亂無措時,長發小夥已經從身上掏出了類似手槍一樣的武器,朝著它射出了一道光束。那光束溫度極高,瞬間就在蟻貘身上穿了一個洞。它停止了進攻,趴在地上打著滾,看樣子十分痛苦。

我上去要查看長發小夥的傷勢,他卻一把將武器塞給我,虛弱地說:“這家夥是……網狀神經係統,一下打不死,你快抓緊……別讓它恢複過來……”

我深知這蟻貘的厲害,便拿著武器對準了它,食指按在拖柄處的一個按鈕上,一道光束就打了出去。我連續射擊,十幾道熾熱的光束將蟻貘灼燒得千瘡百孔,癱在地上,就像一堆被火焰烤化的塑料。我確信這家夥不會再動彈了,才去查看長發小夥的傷勢。

他已經不行了,胸前的衣服已經被撕開,頸部被咬了一道口子,正在汩汩地往外冒著血。我急忙用手指用力地壓住,他卻淡淡地笑了笑,有氣無力地說:“我不行了……但我已經盡力了,我無愧於……無愧於祝融的子民……”

“祝融?什麽祝融啊?”

“你怎麽回事,什麽都……搞不明白,我們這是……祝融時代啊……咳咳……”

他的血液正在洶湧地流失,我能感受到他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不知道為什麽,我很傷心,沒來由地傷心,麵對這個我根本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奇怪的人,我傷心到了極點,就像麵對即將逝世的摯友一樣,忍不住淚流滿麵。

“別哭!”他回光返照了,瞳孔裏流露出五彩的光芒,“用鏡戶炮,打掉他們的作戰控製室,這是我們的任務!交給你……了……”

長發小夥慢慢閉上了眼,停止了呼吸。我流著淚趴在鏡戶炮的瞄準器上,看到在“月球”的巨大表麵上,鑲嵌著一個像玻璃一樣透明的控製室,裏麵站著一個穿黑色長衣的人,正背對著我觀察外麵的戰況。他好像敏銳地感覺到了我在觀察他,猛地轉過了頭,於是他的正麵就完全出現在了我的視野裏。我清楚地看到,在那個人的臉上,並排長著八隻眼睛!

被這樣一張活生生的臉注視著,我隻感覺天旋地轉,接著眼前一黑,我猛地坐了起來。

大霧,周圍無盡彌漫的大霧,隻不過略微稀薄了一些。我在原地呆坐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原來這隻是一個夢。臉頰覺得濕濕的,摸了摸,是淚痕還未幹。長發小夥死的時候那種悲傷的感覺,還縈繞在心間。

對了,崔夢、豹子他們都去哪兒了?我一骨碌爬了起來,也不辨方向,摸索著就朝大霧深處走了過去。我身上沒帶表,也不知道剛才發夢發了多長時間,正胡思亂想著,忽然一個人影從大霧裏衝了出來,手裏拿著一把長長的鐮刀,像收割生命的死神一樣朝著我的頸部砍來。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穿著破爛的黑色風衣,就像隨風而來的死神。我都嚇傻了,眼看著那月牙狀的鐮刀直奔自己的脖子而來,急忙躺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可對方又是一刀,對著我腦門就砍了過來。千鈞一發之際,隻聽“鏗”的一聲脆響,死神的刀刃被什麽東西格開了。我定睛一看,是不知道從哪兒跑過來的喘著粗氣如同天神一般降臨的拳擊手大鵬。

“尼瑪這都是些什麽幺蛾子!”大鵬罵完不停歇,手裏的自動步槍便開了火,噠噠噠……子彈全都招呼在了死神身上,打得這家夥連連後退,手裏的鐮刀也扔了,就是他媽不倒下。

自動步槍威力極大,對方就是金剛石做的,也能把他打個粉碎,可連射完六七發子彈後,槍便啞了火,看來大鵬剛才已經打過一場遭遇戰了。沒有了火力的衝擊,對方生硬地撲了上來,大鵬習慣性地一矮身躲過攻擊,也來不及拿著空槍當棒子使了,當下便是一套漂亮的組合拳打在了對方頭上。但對方的身體隻是搖晃了一下,接著又攻擊了過來。他速度也很快,但動作有些僵硬,大鵬嫻熟地下潛搖閃,接著一個重重的上勾拳打在了對方的下巴上!

光是看著,都能感覺到這一拳的力道之猛,估計泰森挨了這一拳也得倒下。但對方隻是一個踉蹌,結實得就像一台沉默的機器。我注意到他的小腹已經被子彈打得千瘡百孔,外麵的衣服都打爛了,便對著大鵬喊道:“打他肚子!”

“砰砰”,大鵬教科書一般標準的兩記左勾拳全都打在了對方肚子的同一個點上。這一招果然奏效,他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大鵬又趕上去飛起一腳,直接將他的肚子給踢開了。對方還想掙紮著站起來,可剛支起身子便“嘩啦”一聲散了下去。

我上前看了一下,腹腔裏全是木製零件。我說:“這是木製傀儡人。”

“他媽的哪來的這些鬼玩意兒?”大鵬揉著紅腫的拳頭說,“剛才已經幹掉一個了,也是這樣的。”

我問:“崔夢呢,她不是跟你在一塊兒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