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篇筆記 老林的故事

老林是湖南長沙人,出身於風水世家,祖上有過“不過五”這般厲害的風水先生,甚至想逆天而行,化身成龍,卻終究人算不如天算,功虧一簣。隨著時局動**,中國社會幾度反複,待家業傳到老林這一輩時,早已中落,就連祖上那點分金斷穴的本領,也隻是剩得十之一二。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老林仗著這十之一二的風水秘術,也足以讓人側目。現代社會流行火葬,看風水定吉穴這套本事是英雄無用武之地,成了屠龍之術,老林幹脆反其道而行之,用自己的風水本領幹起了盜墓的行當。

“老林”這綽號不是他老了以後才叫起來的,在他年輕的時候,就被道上的稱呼為“老林”了。但凡加個“老”字,這意味就不一樣了。老林算是中年得誌,有硬本領傍身,從他第一票開始就幹得風生水起。他去廣西盜過越王墓,進四川盜過獻忠墓,去中原挖過河南王,上東北翻過長白山,一路幹下來都是大手筆,除了打出了響當當的名聲外,也籠絡了幾位一心一意的道上兄弟。其中有一個叫“鐵蟋蟀”,還有一個叫“二和尚”,三個人還插香盟誓,拜了把兄弟。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鐵蟋蟀和二和尚也是精於盜墓行當的好手。尤其是鐵蟋蟀,個子不高,但腦子和身手一樣靈活矯健,並且喜歡爭勇鬥狠,道上的人都怕他,給他名字前麵加了個“鐵”字。二和尚跟他卻相反,這人體格粗大,性格憨厚耿直,是個能靠得住的人。因為是個光頭,家裏又排行老二,所以被人叫作二和尚。三人中老林年齡稍長,便把二人當作弟弟看待。這三個人聯手做了好幾票大的買賣,可謂是黃金組合。

鐵蟋蟀腦子靈活,向來善於出謀劃策。其實盜墓這行當,你看著挖出來這寶貝那寶貝了,實際上土夫子根本掙不了幾個錢,這大錢都被二道販子和拍賣商掙去了。不是有那麽一句詩嗎,“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一件東西倒幾道手,洗白了,在拍賣會上能賣出幾十萬甚或幾百萬,但土夫子剛挖出來賣給收貨商的時候,可能隻有幾千塊錢。沒辦法,這種東西不能長久地留在手裏,都是燙手的山芋。想掙大錢,除非你能搞到一件不世出的寶貝,讓人看見就兩眼發光的,這樣的貨你開多少價錢都有人收。

那天三個人湊在一起,就談起了這個事。鐵蟋蟀說:“要說真正的寶貝,我還真知道一個。”

老林和二和尚知道他素來心思挺多的,便催促他快說。

鐵蟋蟀道:“你們知道和氏璧吧?就是‘完璧歸趙’故事裏的那塊和氏璧,據說此璧冬暖夏涼,百步之內蚊蠅不近,乃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秦統一中國後,和氏璧被秦始皇所得。始皇令人將其雕成玉璽,鐫刻李斯寫的‘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再雕飾五龍圖案,玲瓏剔透、巧奪天工。從此以後,這個玉璽就成了國家政權的正統象征。傳到漢朝這一代時,王莽篡漢,他向自己的姑姑漢孝元皇太後王政君索要傳國玉璽,當時王政君大怒,將玉璽砸在地上,致使傳國玉璽崩碎了一角。王莽便讓匠人用黃金補上一塊,稱之為‘金鑲玉’。然後玉璽一直傳到了元朝末年,朱元璋得了天下,推翻了韃子,元順帝就帶著傳國玉璽跑到大漠裏麵去了,從此以後再無音信。明軍數次深入大漠,說是為了清除蒙古人的殘餘勢力,其實就是為了尋找傳國玉璽,但一直沒有著落。”

二和尚一聽就來了勁:“你的意思是說,咱們隻要找到了這個傳國玉璽,就要多少錢有多少錢了?”

鐵蟋蟀點點頭:“那是。”

老林沉思道:“這是個大工程,幾十萬明軍都辦不到的事情,咱們從何下手?照你估計,找到的概率有多大?”

鐵蟋蟀說:“幾乎為零。”

二和尚瞪起了眼:“嗨,你這不是白說嗎!”

“我也是先過過嘴癮,圖個痛快。”鐵蟋蟀嘿嘿笑著,忽然目光一凜,道,“說到玉,我還真想到了一個寶貝,這個不比那傳國玉璽差,並且還能有地方尋去!”

老林和二和尚急問道:“是什麽!”

鐵蟋蟀神秘地道:“你們聽說過龍紋玉玦嗎?”

老林自幼家訓極嚴,多讀史書,“龍紋玉玦”雖然偏門,但他也略有所聞,“史書上說,秦穆公曾建造天台,秘供龍紋玉玦以鎮日月。你說的是不是這個?”

“正解!”鐵蟋蟀興奮地道,“你們想想,什麽玉玦才能有資格‘以鎮日月’?那得是什麽寶貝?據傳說,那塊玉玦根本不是人間的東西,而是從天外掉下來的寶物。秦穆公死了以後,那塊傳說中的‘龍紋玉玦’就成了他的陪葬品。我們要是能搞到這個東西,那真是,嘖嘖……”

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聽鐵蟋蟀這麽一說,老林和二和尚當場雙眼放光,“你別光說不練,這秦穆公到底葬在了什麽地方?”

“我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鐵蟋蟀胸有成竹地道,“據史書上記載,穆公死後,葬於西歧龍脈,也就是今天西安附近的秦嶺腹地。但到底位置在哪兒,老林,這就要看你的眼力了。”

老林沉思半晌,一拍大腿站了起來:“走,去秦嶺!幹完這票大的,咱們兄弟也可以洗手不幹了,住別墅,開好車,左擁右抱,也過過有錢人的生活!”

於是,三個懷揣著發財夢想的土夫子出發了,直奔秦嶺而去。但如果他們知道那個“龍紋玉玦”是什麽來曆的話,恐怕打死也不會打它的主意。

但這世上,誰又能未卜先知呢。

三人直奔秦嶺而去,帶著全套的專業裝備:洛陽鏟、旋風鏟、礦燈手電、登山索、爆破炸藥,為了此次行動,老林甚至把壓箱底的東西都帶了出來——金剛傘。金剛傘是土夫子的盜墓利器,水火不懼,百刃不透,打開之後可以抵禦墓中各種機關的暗器,乃是用百煉精鋼混以稀有金屬打造,通體鋼骨鐵葉,是盜墓一行中不可多得的利器。

到了秦嶺之後,老林極目遠眺,施展起自己祖傳的風水秘術本領來,看到整座山脈走勢奇特,龍形虎現,藏風聚水,加之山林幽壑,大穀深澗,不由讚了一聲:“好一處龍脈!”

聽到他這麽說,鐵蟋蟀和二和尚興奮道:“老林,秦穆公的墓穴果真在這裏嗎?”

老林眯著眼睛,看著山脈走勢,心中在迅速地計算著。良久,他將手指指向了玉蟒嶺的後麵,定下了這奇山墓穴的方位。

這個過程行內人就叫作“尋龍點穴”。所謂尋龍,便是攀登山脈高峰可極目遠眺處,看山脈的整體走勢,觀察山形是如何出身和剝換、行走,然後經過反複開帳,穿帳過峽,束氣,行到有河流、湖泊的地方,山勢與水脈**陽**,化氣結穴,這一過程就是尋龍。而點穴,就是確定墓葬的具體位置了,這個要在尋龍的基礎上進一步完成。

三人在地圖上做了標記,拿羅盤定了方向,便朝老林定的方向進發。一路上也遭遇了很多情況,比如追著人咬的野雞脖子,性格暴躁凶猛好鬥的山魈,莫名其妙的大霧和能讓人窒息的瘴氣,以及隱蔽在落葉下麵的大煙泡子。但三人憑借多年豐富的盜墓經驗,一一化險為夷,暫且不表。

可當三人翻過玉蟒嶺後,就發現出問題了。老林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一直跟著他們,卻又始終察覺不到對方的行蹤。他害怕自己太敏感了,就旁敲側擊地跟鐵蟋蟀說了一下,沒想到鐵蟋蟀也有這種感覺,他還以為隻是自己的錯覺,所以一直憋著沒說。三人合計了一下,確定這林子裏肯定有什麽東西。

三個人都是慣走江湖的主,向來過的都是刀尖舔血的營生,所以對莫名的追蹤者倒不是害怕,而是好奇——到底是什麽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一路跟著三人的行蹤而不被發現?要知道鐵蟋蟀的眼睛比鷹還毒,老林的鼻子比狗還靈,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活動而不被發現的,那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他們商議了一下,敵在暗,我在明,那麽不如主動一點兒。老林朝四周抱了抱拳,朗聲說道:“一路上跟來的朋友,辛苦了,想必也是一個道上的,拜著同一個祖師爺,吃著同一口行內飯。既然都是同行,那麽有錢一起賺,大家一塊兒發財。這荒山野嶺的,我們能在這兒相遇,也算有緣,人多力量大,柴多火焰高,哥兒幾個方便的話,能否現身露麵,與兄弟們一起做了這票營生,見者有份。我老林跟幾位兄弟從長沙來,身上有點南派的小功夫,雖然不入各位的法眼,但要是想在暗中黑了哪個,也不是那麽難!”

老林這一番話講得擲地有聲、進退得度,該給的麵子給足了,該亮的底氣也亮了,按說真要是道上的朋友,怎麽著也得出來亮亮相了,可怪就怪在老林這一番話如同石沉大海,半晌連個回音都沒有。二和尚沉不住氣了,說:“這幫人裝神鬧鬼,咱們不用搭理。隻管開了那秦王墓,找到龍紋玉玦,拍屁股走人就是。”

老林道:“二弟,不可魯莽。你難道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咱們要找到秦王墓容易,可東西沒到手就被人黑了,豈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鐵蟋蟀說:“大哥說得不錯。我們以靜製動,再等待一段時間看看再說。”

三人就在此地安營紮寨,也不急著行動,就休息了下來。一連等了三天,什麽動靜都沒有,仍舊摸不到那幫暗中潛伏者的蹤影。到了第四天,山中大霧,伸手不見五指。老林大喜道:“天助我也,要有所斬獲就在今日。”

秦嶺深處每每有大霧湧現,遮天蔽日,兩人麵對麵地站著都很難看見。有這樣的大霧做掩護,對於伺機背後下手的跟蹤者來說簡直是一道天然屏障。老林就是要趁著這個時機,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秦王墓這票給做了。

老林不靠眼,也不靠鼻子,而是靠著易數邁起步子,尋找起秦穆公墓穴的具體地點來。他這套功夫叫“尋龍點穴”,整個龍脈已經尋著了,剩下的就是點穴了,也就是測出墓葬的具體方位。道上有句話,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意思是說,學會尋龍需要很長時間,而要懂得點穴,並且還要測得準,更是難上加難,甚至要學習“十年”的時間。如果沒有得過真傳,方法不對,就算學習過百年也點不中風水穴心聚氣的真點。

但這難不住老林,他施展起家傳的風水本事來,結合陰陽易數,在山裏確定了一處位置。他蹲下身來,用手扒開土壤表層細細檢查了一下,說:“是龍砂。”

鐵蟋蟀和二和尚聽了,心中都覺靠譜。龍砂是一種特殊的土壤,因為礦物質的含量達到一個特殊的比例,所以在其上生長的植物多呈現一種略微反常的顏色。當然,這種顏色的細微差別一般人也看不出來。古人在選擇墓葬地點的時候,多以有龍砂的土質為佳。老林選了一個地方,讓二和尚下幾鏟子試試。

二和尚身軀龐大,膂力過人,使用洛陽鏟是把好手。沒多大工夫,就打進了地下五六米去,而後再也難以深入,地質層開始變得十分堅硬。鐵蟋蟀道:“莫不是打到下麵的山石了?”

二和尚有些沮喪,若真是打到了下麵的山石,那就說明地下根本沒有墓葬,而是堅硬無比的山體。老林接過洛陽鏟,用手捏了一些鏟子從地下帶出來的土。隻見那土質非常奇怪,似石非石,似土非土,搓之如粉,並且隱約地出現了一圈圈像樹木年輪的花紋。老林道:“這不是太極暈嗎?”

鐵蟋蟀和二和尚聽了之後,興奮得差點沒跳起來。幹這行的人都知道,古人事死如事生,在下葬前都要舉行祭祀儀式。從現代科學來說,這些祭祀表演都是一種舞台劇,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但其中有一個環節是符合科學規律的,那就是焚燒結印冊。結印冊是一種竹木製作的卷軸,上麵會加有結印,結印是用多種植物和礦物混合製成的物質,這個物質高溫下會和“龍砂”產生化學反應,使之變得堅硬而不容易被盜掘,並且會產生太極暈。

太極暈的出現,說明下麵的墓葬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當下鐵蟋蟀和二和尚便欣喜異常地道:“得手了!”

老林也是興奮異常,但他作為老大,必須得沉著冷靜,不能得意忘形,再說身後還有不知底細的跟蹤者,秦穆公墓雖然已經找到,但裏麵還不知道有什麽危險。像這種王侯大墓,肯定少不了弓矢崩石一類的機關暗器。

老林又讓二和尚用洛陽鏟在四周下了幾鏟子,以確定下麵墓葬的格局,以及“墓眼”的所在地。但凡王侯大墓,在規劃設計的時候都留有墓眼,若能找到這個墓眼,事半功倍,活也幹得輕鬆。要是找不到的話,那就累大了,巨大的青石板自不用說,光是用沙石、桐油和糯米漿調和出來的三合土都要比水泥堅硬十倍。所以土夫子都隨身帶著炸藥,就是為找不到墓眼的情況準備的。

老林自恃家學深厚,自然要找到墓眼才能下手。要是在這裏找不到墓眼而用了炸藥的話,就算能把活做了,以後傳出去也讓道上的人笑話。不過老林不敢肯定的是,這風水秘術雖然屢試不爽,但對這春秋秦王墓好使嗎?

不管怎樣,他確定了位置之後,三人組裝起旋風鏟,開始打起盜洞來。此時已經正午,但大霧卻遲遲不散,反而有愈來愈濃的跡象。老林雖覺有異,但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三人都是挖山掘墓的行家裏手,加之有旋風鏟這般利器,半天工夫就將盜洞打到了墓頂上方。鐵蟋蟀仗著身手靈活,順著繩子就下了盜洞,到了底之後打探了一番,上來道:“奶奶的,竟然是青銅穹。”

青銅穹是春秋戰國時期一種極少有的墓葬規格,它比後代的“黃腸題湊”還要高上一個等級。所謂青銅穹便是在墓室上方的“罩門”處熔煉青銅以遮蓋,水火不懼,堅硬無比,上麵再雕刻以日月星辰的圖案,意為以青銅為墓室的穹頂。這樣做一方麵是顯得墓室主人的身份尊貴,另一方麵因其堅硬無比,還有防盜的功能。

有青銅穹的墓室十分稀少,道上有句諺語“翻遍十萬山,不見一銅穹”,可偏偏就被他們給碰上了。老林心裏明白,這是碰到點子上了。他算得沒錯,打下盜洞的地方,正是這秦王墓的墓眼,然後遇到了這青銅穹。二和尚急得跳腳直罵:“媽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卻又是這麽棘手的硬貨!”

二和尚的暴躁是有原因的,青銅穹雖然少見,但大家都知道,這玩意兒堅硬無比,旋風鏟、工兵鏟根本就沒用,就連炸藥都不好使。遇到這種情況,要麽是玩個大工程,跟考古開發似的,明目張膽地把墓室全給挖開了,但對於盜墓賊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要麽就隻有铩羽而歸了。

老林心裏早有算計,他當下便安慰道:“二弟莫急。”說著便從裝備裏掏出兩瓶藥水,按一定的比例勾兌了,讓鐵蟋蟀拿著重新下到盜洞裏麵去,將藥水倒在青銅穹上。

約莫過了一根煙的工夫,從盜洞裏飄上來一股刺鼻的銷熔金屬的味道,同時還有微弱的“刺啦”聲。又過了一會兒,鐵蟋蟀下去打探了一番上來,大喜道:“成了,青銅穹全熔成銅水流下去了。”

老林得意道:“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我這銷金水就是為了這個準備的,沒想到還真派上用場了。”

接下來就是幹活了。二和尚在上麵留守,他體格魁梧,孔武有力,萬一出了狀況,還可以抵擋一番。而老林和鐵蟋蟀就從盜洞下去,去尋那傳說中的“龍紋玉玦”。

兩人順著繩索,一前一後地從青銅穹下到了墓室裏麵。剛落地,老林就在墓壁牆角處點了兩根蠟燭。這是土夫子在工作的時候一種基本的“儀式”。如果蠟燭不滅,說明沒有什麽狀況;如果蠟燭忽然滅了,那就說明是有什麽東西經過帶起的風熄滅了火苗,或者是墓穴內缺氧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吹燈”。一旦發生這種情況,墓葬裏麵就算是有金山銀山,也得立刻想辦法從裏麵撤退。

湊著黯然的火苗,老林觀察了一下墓室。他們下到的地方應該是個腰坑,因為在旁邊立著一具身披鎧甲的執戈武士,在他腳邊還依次擺放著六個成人頭骨。這樣的陪葬風格是腰坑的特色,它扼守著墓室之間的通道,通常用武士將軍一類的人做殉葬。而這具執戈武士早已腐化成幹屍,依舊屹立不倒,可見當年的勇武。

老林依據墓室的構建,推斷整個墓葬大約成一個“品”字形,主墓室應該在腰坑的前方。他正想招呼鐵蟋蟀去前麵看看,忽然聽到那執戈武士的盔甲發出了一陣輕微的響動。

刹那間,老林的頭發根子都豎了起來!

他一點一點地轉過頭去,同時慢慢拔出了腰間的虎牙匕首。正當他做出了最壞的思想準備的時候,卻看到是鐵蟋蟀在撥弄那副盔甲。

“你大爺!”老林一腳將他踹到一邊,“嚇得老子魂兒都差點出竅了。”

鐵蟋蟀匆忙躲開,笑嘻嘻地說:“我是想看看這盔甲是用什麽原料做的,結不結實。”

老林罵道:“你少整幺蛾子,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非得整點動靜把不幹淨的東西招出來是吧。我告訴你死蟋蟀,像這種春秋王侯墓裏,到處都是奴隸的殉葬坑,成百成百的奴隸都是被活埋的,怨氣極深!不用動的東西千萬別動!”

“知道了。”鐵蟋蟀訕訕地說。

兩人經過腰坑,正要往主墓室而去,卻在墓室通道處看到擺著一張石桌,石桌表麵光滑如鏡,上麵什麽都沒有,隻恭恭敬敬地擺放著一支竹筒。老林和鐵蟋蟀麵麵相覷,不知在這兒擺放一支竹筒有何深意。鐵蟋蟀終究按捺不住好奇,走上前去,慢慢把竹筒拿了起來。

什麽都沒有發生。沒有機關,沒有暗器,沒有陷阱,沒有流沙。

這竹筒是中空的,頂端有個木頭塞子。鐵蟋蟀晃了晃,裏麵好像還有東西在滾動。鐵蟋蟀暗道,莫非裏麵裝的是什麽價值連城的珠子?想著便要將那木塞子拔掉一看究竟。

老林急忙勸阻道:“不要亂動。”

鐵蟋蟀抬頭看向他,那眼神分明在說,難道你就不想看看裏麵是什麽東西?

老林咽了口唾沫,緩緩道:“動作慢一點。”

鐵蟋蟀點點頭,慢慢拔掉了竹筒上的塞子。這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一個聲音從竹筒裏傳了出來:“入墓室者死。”

兩個人都嚇呆了,互相幹瞪著眼一動不動。這聲音他們聽得真切,是一個低沉的男聲,帶著濃鬱的秦地口音。鐵蟋蟀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渾身一個激靈,手中的竹筒“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老林,你剛才聽見沒有?”鐵蟋蟀瞪大了眼睛問。

“聽見了。”老林皺著眉頭說。

“這真他媽見鬼了啊。剛才是什麽東西在說話?”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那個竹筒裏有什麽機關。”

鐵蟋蟀猶豫了一會兒,像摸烙鐵似的把竹筒撿了起來翻看了一遍,可裏麵除了有一把黃豆以外別無他物。老林拿匕首將竹筒從中間慢慢地劃開了,看到中間有兩層很薄的竹膜將竹筒從中間隔開了。鐵蟋蟀問:“老林,你以前見過這玩意兒沒?”

老林搖搖頭。他雖然在道上混了那麽多年,什麽稀奇古怪的事都了解一二,但這個東西他還真沒有見識過。鐵蟋蟀沉吟了片刻道:“難道是用竹膜和黃豆把聲音記錄了下來,拔掉塞子就能聽見?就像磁帶錄音那種原理一樣?”

老林也不知道鐵蟋蟀說得對不對,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剛才竹筒裏傳出來的那句話“入墓室者死”。這句簡單的話在他聽來卻是詭異無比,有一種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暴露在了對方視野裏的感覺。就在這時,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聲隱約的慘叫!

“糟了,是二和尚!”老林的耳力聽得仔細,“他在上麵出事了!”

鐵蟋蟀罵了一聲,就要向盜洞洞口跑去。

“別!”老林攔住了他,說,“肯定是一直跟著咱們的那幫家夥動手了。我先上去看看情況,別讓二和尚一個人撐著。你在下麵找到‘龍紋玉玦’再說,他們的目標就是這個,不能讓他們得了先!”

鐵蟋蟀咬了咬嘴唇,又一跺腳:“知道了,你小心點!”

“放心吧,你手快點!”

“好!東西到手後,今天晚上咱哥兒仨喝酒,吃臊子麵!”鐵蟋蟀拿著蠟燭,一轉身很快閃到了黑暗裏去。

老林則跑向洞口,抓住垂下來的繩索,手腳並用地向外爬,心裏一邊念叨著:二和尚你可千萬別出事啊……

待老林爬到地麵之後,大霧依舊彌漫,什麽都看不見,四周一片寂靜。老林低聲喚道:“二弟……”

“咳……大哥……”

循著聲音來源,老林勉強看到遠處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他急忙跑過去,看到了倒在血泊裏的二和尚。人明顯已經不行了,胸前的衣服被撕得粉碎,心髒處一條大口子翻著,汩汩地往外冒著血。肚子上劐了一個大口子,腸子都被拽了出來,在外麵的地上拖著。

老林一下跪在了地上,抱起滿身是血的二和尚,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二和尚急速地喘息著,他吞了口唾沫,猛地抓住了老林的手,用盡最後的力氣說:“是……”

第二個字沒吐出來,二和尚就身子一軟,咽氣了。

老林抱著二和尚,眼淚往下嘩嘩地淌。他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來頭,竟然能下這樣的狠手。他心如刀絞,痛苦得幾乎要昏死過去。就在這時,順著盜洞又從地下傳來了一聲慘叫。

老林聽得真切,那是鐵蟋蟀的喊聲。他三步並作兩步奔到洞口就要下去,轉念一想,如果這時他下去了,上麵一個人也沒有,對方趁機把他們的繩子切斷,再用土石將盜洞掩埋掉,那麽他跟鐵蟋蟀將在下麵活活困死。

事已至此,老林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趴在盜洞洞口朝下麵大喊道:“蟋蟀,往洞口跑,快,我拉你上來!”

他的喊話並沒有得到回音,老林心裏發慌,持續大喊,過了一會兒拴在繩索上的鈴鐺響了一聲,這說明繩索那頭有人了。老林抓住繩索就往外拉,感覺下麵非常沉,可老林的心更沉。

一般情況下,上麵的人往外拉,下麵的人配合著手腳並用往上爬,拉繩索的人應該感到很輕鬆才是。可是如此沉的情況說明,下麵的人已經沒有力氣或者沒有能力往上爬了,隻能徒勞地讓上麵的人用繩子拽著。

老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鐵蟋蟀拉了上來,隻看了一眼就愣住了。鐵蟋蟀渾身是血,已經奄奄一息了,繩索在他腰上亂七八糟地纏了兩圈,明顯是受傷後用剩餘的力氣把繩子拴在了身上。老林把他的頭墊在自己腿上,瘋了似的喊道:“蟋蟀,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不知道……”鐵蟋蟀的致命傷在肺部,一說話就跟著往外冒血沫子,“我進了墓室沒一會兒……蠟燭就……滅了……然後我就……咳咳……什麽都……沒看清楚……”

“蟋蟀你撐住,我給你止血!”老林手忙腳亂地給他止血,可是已經是回天乏術。≮更多好書請訪問:Zei8.com 賊吧電子書≯

“老林哥,你拿著……這個。”鐵蟋蟀從懷裏掏出一個溫熱帶血的玉玦,慢慢放到了老林手裏,“嘿嘿,我鐵蟋蟀……是誰啊……還是讓我……得手了……”

老林拿著玉玦,又看著不停地從嘴裏往外冒血沫子的鐵蟋蟀,恨不得捅自己幾刀!人為財死,人為財死啊!難道這一切,就是為了這麽個東西?

“老林哥……我先走一步了。”鐵蟋蟀最後咧嘴笑了一下,頭一歪,就此咽了氣。老林在短短幾分鍾內連續失去了兩個兄弟,他呆呆地坐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任由眼淚無聲地滑落。

“嗒嗒……”從他身後,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老林猛地站了起來,將玉玦揣進懷裏,同時腰間的黑色虎牙匕首已然握在手中,他流淚的雙眼殺氣暴射,嘶吼道:“不管你們是誰,是什麽東西,既然殺了我兄弟,我今天就要拿你們的心肝來下酒!”

“刷!”大霧中,有兩道黑影射了過來,速度相當之快。老林朝著一個黑影衝了過去,手中的匕首一揮,明顯地感覺到刺進了肉裏,同時一股帶著腥味的血噴濺了出來。對方吃痛,“嗷”的一聲將老林踹飛了出去。

這一腳力量奇大,老林被踹飛了七八米遠才落在地上,感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那黑影又迅速逼近,像從濃霧裏衝出來的一頭鬥牛。老林已來不及躲閃,他倉促間摸到了身上的金剛傘,立刻打開擋在了身前。幸虧這一把金剛傘,在緊要關頭救了他的命,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受了傷。對方衝擊力極強,並且力量極大,金剛傘雖然擋下了這攻擊,但有根傘骨還是崩斷了,直接飛了出去紮進了老林的左眼裏。老林痛叫一聲,同時被這一衝擊撞翻了出去。他身後正好有一陡坡,就隨著亂石沙礫一同滾了下去。陡坡下麵有條溪流,水流很急,老林順水被衝了出去,這才算撿了條命回來。

待進山打獵的豹子發現全身是傷的老林,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情了。當時老林已經是奄奄一息,出的氣比進的多。豹子就把他背回了住處,細心照料,老林才慢慢恢複了過來。他瞎了一隻左眼,又折了兩個兄弟,實在沒有臉麵出去在道上繼續混,再加上經過這麽個事情,他也心灰意冷了,就留在了秦嶺腳下的一個小鄉村裏,開了一家臊子麵館維持生計。還和當地一個婦女結了婚,生了一個娃,長大後去了北京上學。本來老林後半生的日子或許會一直這麽波瀾不驚平淡無奇地持續下去,直到豹子帶著我們這些人出現在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