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關鍵證人被殺,元芳大戰飛龍會

縣衙停屍房內,麵對燒焦的兩具屍體,狄公連連搖頭歎息。女屍應該是徐夫人,如今她去世,這意味著王銀新滅門案的最後一個苦主已不在人間。狄公安排衙役將徐夫人的屍體和另外一具男屍看好,隨後回到縣衙後堂。

人證、物證皆丟失,每一次行動都經過精心策劃,結局都是鮮血淋漓。狄公心中憤懣,無法解脫,便來到元芳處探視親隨的傷情,並向其言明了徐夫人被火燒死的慘案。元芳所受箭傷的傷口並不深,由此可見左驍衛的兄弟們還是給了元芳幾分顏麵。畢竟,左驍衛將士中的許多人都像元芳一樣來自千牛衛,都是經過精挑細選方才入了左驍衛。他們雖然射出了箭矢,但並沒有射出決絕——他們並不想取元芳的性命。

聽聞徐夫人的消息後,元芳幾乎跳將起來,誓要取行凶之人性命。“大人,凶手必定是飛龍會。他們先調動左驍衛,一擊不成便又威脅高嵐,獲知徐夫人的藏匿地點後將其殺害。”

狄公回道:“高大人不見了蹤影。”

元芳道:“大人,那具男屍會不會是高大人?飛龍會殺人滅口?!”

狄公從元芳床頭站了起來,點頭同意。“的確有這種可能。男屍的身量與高大人相仿,其佩戴的戒指也的確是高大人所有。”

元芳繼續問道:“大人,這背後之人究竟是誰,竟然動用左驍衛圍攻縣衙?”

狄公默默說道:“肯定是宮中某位極有權勢之人。”

元芳問道:“大人,這左右驍衛應該是直接聽命於皇帝的,難道是皇帝派來的?”

狄公搖頭:“元芳,左右驍衛雖然聽命於皇帝,但左驍衛的程務挺是武媚娘的人,而右驍衛則被長孫無忌牢牢把控。”

元芳歎道:“看來這左驍衛圍攻縣衙一事很不簡單。”

狄公“哼”了一聲說:“這股宮中勢力看似囂張,實際上這步險棋已經證明他們黔驢技窮了。如今,王銀新滅門案唯一的線索隻剩飛龍會了。人證消失,唯有將綾錦取回,方能順藤摸瓜,將元凶巨惡緝拿歸案,讓他接受正義的懲罰。元芳,我剛穿上萬年縣縣令的官袍時,就想著要會會這作惡多端的飛龍會。”狄公的眼睛像要洞穿前方的障礙,“如今為了王銀新滅門案冤死的百餘生靈,為了徐夫人,我不得不麵對這座大山了。”

元芳從病**站起,跪地對狄公道:“大人,元芳願誓死追隨!”狄公扶起元芳,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冰冷的寒夜如剃刀一般刺骨。狄公和元芳套上黑色披風,帶上兜帽,單槍匹馬向西,徑奔飛龍會的巢穴。

到了門首,元芳下馬,拔出鋼刀,以刀把猛擊大門。“開門!開門!”

兩名高大的門丁氣勢洶洶地出來,正要對元芳動手,忽然看到狄公將兜帽摘下。門丁被狄公的威嚴氣勢所鎮住,嚇得往後一退,打開了大門。

狄公和元芳沒有理會他們,騎馬徑直跨過門檻,穿過前院來到中院。狄公看見有三五十人在中院拿著兵器走把式。看到狄公和元芳單槍匹馬獨闖虎穴,眾人反倒不知道狄公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紛紛藏匿刀槍,沒敢輕舉妄動。

兩人騎馬向後院走去,跨過一扇雕著黑龍的大門,來到後院主廳。

狄公和元芳甩蹬下馬,一人早就率領眾人迎了過來。此人鳶肩豺目,麵目猙獰,頭戴紫色璞頭,身著黑色錦緞圓袍,正是飛龍會匪首——吳孝天。

狄公和元芳從天而降,讓吳孝天頗為意外。他冷眼觀察對方的動靜。看到元芳麵如滿月,劍眉朗目,威勢赫赫,殺氣騰騰,吳孝天心中便怵了幾分。“狄仁傑,你夜闖飛龍會,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狄公冷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本官乃萬年縣縣令狄仁傑,來你這裏,正是為了徐夫人死亡案件,還有綾錦被盜案。”

吳孝天橫眉道:“狄仁傑,我告訴你,徐夫人不是我飛龍會所殺。至於綾錦,我更是一無所知。”

狄公冷笑一聲道:“就好像你能脫去幹係一樣。吳孝天,按我大唐律例,我以萬年縣縣令的身份將你收押。怎麽樣,跟我走上一遭吧?”

“就你們兩個人?”吳孝天哈哈大笑,隨後惡狠狠地說道,“李元芳,你擅闖飛龍會,還肆無忌憚,你還真以為我飛龍會沒人了?!”

李元芳道:“徐夫人手無縛雞之力,卻慘遭你們毒害。你們這幫畜生。”他斜睨飛龍會匪徒,拔出鋼刀,“對於畜生,隻有鋼刀最好使。”

吳孝天往後退,他身後的四大高手龍爪、虎烈、蟒吞、朱雀上前,各自拔出武器。

元芳開了個門戶,腳趾緊緊抓住地麵,眼裏射出一陣寒光。“動手!”吳孝天厲聲喝道。

話音剛落,蟒吞、朱雀縱身上前。蟒吞身材雄壯,雙斧卷向元芳。朱雀嬌喝一聲,猛地一揮手中的軟鞭,鉤向元芳的腳踝。這霹靂一擊,幾乎無人可以躲過。隻見電光石火間,元芳閃電般用刀纏住軟鞭,向自己這邊順勢一拉。與此同時,蟒吞的巨斧已到元芳胸前,正好砸在鋼刀纏住的軟鞭上,將軟鞭砍成幾截。

隻一回合,朱雀便丟了鞭子。這女匪徒往後幾個翻滾,胳膊快速揮動,隻見一陣陣白光向元芳襲來。元芳猛地一側身,離開蟒吞一個身位,又將身體縮起躲過暗器,隨即舉起鋼刀,“砰”的一聲截下一枚雪白的飛釘暗器,又猛地一揮鋼刀,用刀麵將暗器拍回。這下元芳用了猛力,暗器勢大力沉,比來時的速度快了幾倍。朱雀猝不及防,肩膀中了一釘,往後倒去。

看到朱雀倒地,龍爪脫去外套,暴喝一聲,單手揮起長槍,對準元芳。左邊的虎烈雖然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但一聲吼叫震天動地,他手持一根比人還高的狼牙棒,和龍爪、蟒吞一起奔襲過來。“李元芳,讓你嚐嚐高麗人的手段。”

元芳知道虎烈高寶龍是高麗人。他是高麗國滅亡後被押到大唐的貴族。在親友的幫助下,他花重金給自己贖了身,並投靠飛龍會門下。隻不到一年的功夫,他便由一個門人坐上了第三把交椅,肯定有兩下子。

元芳不敢怠慢。龍爪、虎烈身形高大,一左一右,後麵又有蟒吞,元芳前後左右都被圍住,進退不得。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元芳耍了個虛招,眼見長槍和狼牙棒襲來,他突然彎下身體躲過武器的襲擊,跪地而行,竟然從兩人身體之間滑了過去。二人大驚,趕忙轉身,但已經晚了。元芳頭也沒回,反手就是一刀,“哢嚓”一聲,二人的腳踝都掛了彩,留下一道傷口。元芳雖想殺死這些人,但狄公曾下令不得打死他們,所以他便把這兩人的腳筋挑斷了。

隻剩下蟒吞了。他反轉巨斧,劈向元芳前胸。元芳並不躲閃,隻待巨斧襲來。突然,他身形猛地一轉,快若閃電,轉至左邊。蟒吞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懷疑元芳是否是個怪物。元芳以刀柄扣住蟒吞頭部,將其擊暈,巨斧“當啷”一聲墜地。

吳孝天看到四大高手倒地不起,咬牙切齒:“李元芳,你真的要玉石俱焚?你真的不知道我身後站的是誰嗎?!”

元芳將鋼刀別入懷中:“我奉狄大人之命將爾羈押歸案。”說著指了指門外,“吳孝天,請吧!”

狄公命人暗中傳播臨時設公堂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萬年縣,甚至沿著朱雀大街,一直傳遍了整個長安城。次日天色未明時,便有萬年百姓來到縣衙觀看狄公審案。到了中午時分升堂時,萬年縣小小的衙門已被擠得水泄不通。不光萬年縣,整個長安府的百姓都來了,人數多達萬人。百姓們前來,一則是為了目睹狄公風采,二則是想看著吳孝天受審。吳孝天在萬年縣惡事做盡,天怒人怨,卻無人敢出頭。如今這廝竟然被狄公從巢穴中公然捕獲,這些忠純百姓都想親眼看著吳孝天受審,得到應有的懲罰,以解心頭怨恨!

三通鼓響後,十二名衙役分列公案之前,手執火棍,快擊地麵。

狄公頭戴烏紗,足登皂履,身穿綠色錦緞官袍。他掀開帷簾,疾步進入公堂,在公案後的椅子上坐定。元芳立在狄公身旁,目光如炬,虎虎生威。狄公發火簽,命令衙役將吳孝天押上公堂。

李貴和兩名衙役惡狠狠地將吳孝天押上公堂。

問完吳孝天的姓名籍貫,狄公喝道:“吳孝天,王銀新滅門案中,王輝等人是否被你飛龍會劫殺?”

吳孝天輕蔑地說:“我說狄大人,飛龍會與此案毫無關係。”

狄公猛地一拍驚堂木:“王銀新家宅被焚案,你是否就是那個背後主使?!給本官如實招來!”

吳孝天“哼”了一聲,不再回話。

狄公冷笑道:“吳孝天,你如此倨傲,不就是因為背後有個權勢通天的主子嗎?如果你想免受皮鞭之苦,就回答本官的問題。還有,王銀新滅門案的關鍵物證綾錦現在何處?是不是你殺死了徐夫人?是不是你殺死了縣丞高嵐?那個所謂的火鳳凰是誰?給本官如實招來!”

吳孝天哪裏會將區區一個縣官放入眼中,他抵死不肯吐露背後主使,態度輕浮,神情傲慢,言語多有不敬。他啐出一口唾沫,說道:“我說狄大人,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在萬年縣發狠,當心把你的命搭進去。”

圍觀百姓看到這廝如此張狂,議論出聲,狄公體內像有一團火在亂竄,再也忍受不住憤怒。他一拍驚堂木:“吳孝天!你犯了重罪,還在大堂上語出不敬,張狂至極。左右,皮鞭伺候!”

旁邊的元芳早就氣鼓了胸膛!得到狄公命令,元芳飛奔至堂下,甩開巨掌,先是在吳孝天臉上左右開弓,打得吳孝天鼻青臉腫,登時紫脹起來。之後,元芳命令衙役將吳孝天掀翻在地。眾衙役早就受夠了吳孝天等飛龍會匪徒的壓榨,看有狄公和元芳出頭,便一湧而上將吳孝天掀翻在地,剝下衣袍,露出背部和屁股。元芳將皮鞭揮向空中,“啪”的一聲,皮鞭如雷電般揮向吳孝天的屁股——鞭子紮進皮肉之中,登時血肉四濺。元芳打得精準,其後的五鞭都揮進了同一道血印之中,吳孝天的屁股上鮮血淋漓。他的慘號漸漸變弱,直到不再出聲,昏死過去。

狄公怕鞭死吳孝天,便喊停了元芳。元芳不甘心地扔下皮鞭,從衙役手中接過一盆冷水,讓兩名衙役架起吳孝天,用冷水兜頭一潑。吳孝天有氣無力地擺了擺頭,睜開眼睛。

元芳一把揪住吳孝天稀疏的黑胡須,左右扯動,又拽到跟前,怒視吳孝天:“狄公是當世清官能臣,就是來俊臣這樣的酷吏碰見狄公,也難逃粉身碎骨的下場!而你——你這狗一般的東西,竟敢如此托大!真是有眼無珠,不知好歹!你對狄大人如此不敬就是大罪!萬年縣隸屬京兆尹,按我大唐律法,就是當堂打死你都不為過。說!誰是燒死徐夫人的主使?”

大堂之下的百姓看到吳孝天受罰,憋屈數年的屈辱得到徹底釋放。他們為元芳不畏強權的行為歡呼雀躍,大堂上掌聲雷動。

吳孝天目光散亂,隨後嘿嘿陰笑:“吳王李恪……”他吐出兩顆牙,“吳王李恪——你們去找他吧,他是我的主子——哈哈哈——”

元芳鬆開了吳孝天的胡子。

狄公嘿然,讓吳孝天簽字畫押後,將其押回牢房,嚴加看管。

夜晚,狄公將元芳喚到書齋內。二人在書案前坐下,對視許久。這時狄公開口了:“你我二人孤軍深入,兩眼一抹黑,來到天子腳下的萬年縣,卻沒想碰到如此大的冤案,而斷案之路又是如此坎坷。”

元芳會意:“大人說得對,現在情勢不妙。大人剛剛接下徐夫人的訴狀,徐夫人便葬身火海。”元芳低頭,“我還把唯一的物證給弄丟了。如今人證、物證俱不在,此案陷入兩難之中。”

狄公勸慰元芳:“物證丟失不全是你的責任,隻怪這位易容之人——很可能是飛龍會的盈蛇——端得厲害,竟然騙過了你。”

元芳歎道:“大人,此案過了訴訟時限,又沒了苦主,按照律法,大人完全可以將它歸入舊檔。”

“元芳,”狄公的眼中射出炯炯雄光,“上天在看,萬千百姓在看,何謂沒有苦主?你看今日來的上萬百姓,他們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不光要辛勤勞作,還要忍受各種盤剝。對於他們,生活已經無比艱辛,再有飛來橫禍的話,如果你我都不能為他們做主,他們還能找誰?!元芳啊,這萬千百姓都是王銀新滅門案的苦主啊!正義在每個人心中,我不會讓這些草菅人命的畜生橫行霸道的。我會一個一個地把他們抓住,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元芳反問道:“大人,可是其背後主使是吳王李恪,他可是當今聖上的同胞弟弟,也是聖上麵前的紅人,我們安能扳倒他?”

狄公慢捋鬢須,沉默不語。過了片刻,狄公道:“天子犯法與民同罪,更何況區區一個王爺?”

元芳知道狄公一旦做了決定,便再無回旋的可能。“大人,目下敵強我弱,您隻有區區三十餘名衙役可供驅使,敵方實力遠超於我。我倒下一橫,立起一豎,並非怕死之人,但大人您有妻小家室,剛剛安頓在後院,一旦算計不準失了後手,想必吳王定會痛下狠手。”

狄公道:“元芳,自從戴上這頂官帽,我便沒了生死之心。你不同於我,還未娶妻生子。徐夫人一案牽涉之人之多、涉案者權位之高,都已超出你我的想象。我將吳孝天拘押歸案,便是同王銀新滅門案的真正主使撕破了臉皮,他們必定會傾盡力量對付我。前麵是一條無比凶險的道路,元芳,你不必跟我前行。”

元芳猛地起身,對著狄公叩頭道:“大人此言差矣!元芳受大人知遇之恩,數十年來一直跟隨大人,早就是大人的眼睛、耳朵和臂膀了。能輔佐大人是元芳三世修來的福分。如果能跟大人同進退,共赴生死,乃元芳一大幸事。大人何故讓元芳言退?此乃羞辱元芳矣!”

“好個元芳!”狄公大受感動,起身將元芳扶起,微笑道,“不過,我已有了計策,明日一早,你隨我去一地。在此極端情況下,你我隻能突破常規,拚死一搏,方有可能化險為夷,轉危為安!”

第二日,元芳打探明白,狄公便將合府衙役匯聚在大堂,略訓示了數句。之後,元芳率領眾人跟隨狄公,過了萬年地界,向長安城東邊奔去。

過了城牆東門是一大片空曠區域。一大片光禿禿的樹木之下,是一處土黃色的場地,旌旗四處招展。寬大的場地內,馬蹄踐踏起漫天塵土,人影交錯。二十餘名騎手在馬上或是縱橫馳騁,或是拉住韁繩,馬兒人立。每位騎手都手拿月杆,追逐著一個手掌大小的彈性鞠丸。在這二十餘名騎手中,一人發揮最為出色,他閃出人群,猛然夾緊馬腹,渾身肌肉的駿馬如閃電般追到鞠丸旁,上麵的騎手對準彈球,猛地一掄,那球在空中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穿過風流眼,“砰”地砸在雲板之上,馬球場地周邊的人群中傳來一陣山呼海嘯的喝彩聲。

在眾選手的祝賀聲中,此人得意揚揚地下馬,剛要回到自己的幕圍,狄公早就率領眾衙役衝破馬場守衛的阻攔,率領衙役直接來到馬場之中。

此人正是當今聖上的胞弟——吳王李恪。他身材細長,皮膚白皙,像剛出水的白條魚一樣。看到狄公一行漸漸圍過來,他眯起雙眼,皺起雙眉,“你們是——?”

“萬年縣縣令狄仁傑。”狄公微微頷首,權當施禮。

吳王先是冷視他,後來表情漸漸舒展,最後竟然開懷大笑起來。“哈哈——縣令?我真的沒聽錯?哈哈哈——你找本王何事,難道是要憑你這些衙役拘捕我?”吳王身後的王府護衛越來越多,黑壓壓地圍過來,有的人已拔出鑲嵌著寶石的環首刀。

狄公正色道:“吳王殿下,徐夫人被焚案,還有綾錦失蹤案,需要您協助本官調查。”

吳王的黑色駿馬不停地踢著蹄子。吳王單手抓住馬的鬃毛,試圖安慰它。“縣令,我不認識什麽徐夫人。”

狄公道:“吳孝天已經招認,說您是背後主使。”

吳王的嘴角微微一緊,表情像吃了隻死蒼蠅一般難受。“吳孝天是誰?本王也不認識他。”

狄公冷笑道:“吳王殿下,您竟然如此健忘,他是您府上的家奴啊。”

吳王斜眼看著狄公:“原來是他。縣令,本王府上林林總總上千人,誰還記得一個走掉的家奴?”

狄公問道:“那吳王是打算不認賬了?”

吳王睥睨著狄公,怒道:“縣令,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這樣對本王說話?!”

狄公冷眼瞧著吳王:“殿下,本官要您親自到萬年縣縣衙去一趟。”

吳王哈哈大笑起來,他身旁的上百護衛也都爆笑出聲。吳王幽幽地說道:“狄縣令,當心你頭上的官帽,還有你的性命。”語氣比冬天的冰雪還冷。

狄公一動不動。

吳王看他毫無反應,大怒道:“閃開,不要逼本王動粗。”

話沒說完,狄公身後的元芳快速移動過來,吳王還沒來得及反應,脖子上便被架上一把鋼刀。

狄公對王府護衛道:“都別動!萬年縣縣令辦案!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吳王怒目而視,像要將狄公一口吞下。“狄仁傑,你吃了豹子膽!”

狄公冷靜回道:“殿下,自從接了王銀新滅門案的訴狀,本官就已被架在火上烤了,真的不怕您再給一刀。殿下您受點委屈,請移步。等辦完這樁差使,我自當將殿下完好送回。”狄公又對吳王身後的護衛怒道:“爾等不要胡攪蠻纏,若殿下因此受傷,皆是爾等造成的。”

說完,在眾目睽睽之下,狄公竟將吳王李恪當麵押解走了!

回到縣衙,狄公命人將縣衙大門關閉,臨時設置了一個公堂。狄公先將吳王暫押於後堂之中,命元芳看管。狄公來到大堂,坐定後他一拍驚堂木,喝道:“將嫌犯吳孝天帶上堂來!”

李貴等人將吳孝天重新押到堂上。

狄公一聲怒喝:“吳孝天,你休得頑抗。你覺得你的上峰是你的靠山,其實在他眼中,你隻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時犧牲的棋子。”

吳孝天看到周邊隻有幾十位百姓觀看,便斥道:“狄仁傑,休要在這裏挑撥離間。”

狄公冷笑道:“吳孝天,你仔細想想,王銀新滅門案是潑天禍事,涉及宮中之人,你一個小小的飛龍會便是那隻行走的螻蟻。他隻是借你人頭一顆,來換徐夫人的性命。一旦事成,他便會將你滅口。你是經曆過世事之人,知道這其中的利害。對於他們來說,你們都是後患!”狄公猛地喝道:“知道嗎,他們早晚會將你們除掉!”

吳孝天身子一抖,臉抽搐了幾下。“狗官,你不要危言聳聽。”

狄公“哼”了一聲說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實話告訴你,你的上峰已經將你供出,說是你密令小紅也就是你飛龍會的五大高手之一盈蛇偷走了綾錦,又命令她殺死了徐夫人。吳孝天,你殺人放火,罪不容誅!他把全部責任都推到了你身上。這一次,吳孝天,怕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吳孝天冷笑:“狄大人,你在說笑吧。我的上峰供了出來?!哈哈哈——”

狄公冷笑,拍了兩下手。不一會兒,隻見元芳帶著一個人踱到公堂上來。吳孝天的眼睛睜得像牛眼一般大,臉變成死灰色——吳王李恪果真來到了萬年縣縣衙。

吳孝天眼睜睜地看著李恪板著臉,坐在預留在狄公身旁的座位上,不得不信了狄公言語,臉漲得通紅。

狄公一拍驚堂木:“吳孝天!吳王在此,本官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講出實情,本官考慮給你一個全屍。如果說得完整,留條性命也有可能。如若這次你還敢頑抗,本官當堂就判你五牛分屍!”

吳孝天抵擋不住了,他惡狠狠地看了眼吳王,口中怒道:“事已至此,那就怪不得我了!狄大人,我招!”

吳王李恪指著吳孝天罵道:“你——你——你敢——!”

吳孝天不理會他的舊主子,麵向狄公:“長安的人都知道我飛龍會有五大高手,但他們從來不知道第五人是誰。沒錯,小紅就是我安插在高嵐身邊的第五個高手。五年前,她開始勾搭縣丞高嵐,又在野廟扮成女巫,就是為了尋找一個人。”

狄公捋須道:“徐夫人?”

吳孝天道:“我聽說你受理了徐夫人的訴狀,便命盈蛇通過巫術將綾錦從元芳那裏盜走。”

狄公問道:“綾錦現在何處?”

吳孝天看了眼氣得說不出話來的吳王:“交給了吳王!”

吳王李恪急得站了起來:“狗奴才,把我咬出來,對你有什麽好處?!”

“吳王失禮了!”狄公示意,元芳將吳王按回了座位上。吳王第一次如此狼狽。他一向頤指氣使,不可一世,如今竟然被一個小小的縣令羞辱。

狄公接著問道:“吳孝天,左驍衛為何會圍攻縣衙?是不是你通風報信的?”

吳孝天點頭:“我將此情報報給吳王,他叫我不用擔心,說他自有處置之法,還安排我在左驍衛攻打縣衙時將高嵐擄走,逼其說出徐夫人的下落。高嵐果真將我們領到了徐夫人的藏匿之所,隻不過當時那藏匿之處已經是一片火海了。我們在門前將高嵐殺掉滅口,將屍體丟入了火海中。”

狄公強忍怒火:“你們真是膽大至極,竟然恣意殺害朝廷官員,還毀屍滅跡!吳孝天,你是說,你們到徐夫人藏身之處時,火已經燒起來了?”

“正是。”吳孝天道,“之後的事情,大人也都知道了,無須我再多言。”

狄公點頭,讓書辦拿來供詞當堂念了,又讓吳孝天在上麵畫了押,命李貴將吳孝天押入死牢。

狄公轉向吳王:“吳王殿下,本官有話問你。是誰調動左驍衛圍攻縣衙的?又是誰叫走了程務挺?”

吳王冷笑道:“這個問題,也隻有狄仁傑你敢問出來!”

狄公思量了下,吳王不說,他隻得放棄。“那好!本官再問你,綾錦現在何處?”

吳王隻是怒視狄公,不發一言。

狄公道:“殿下,您以為您不開口就能過關?王銀新滅門案,綾錦現在是唯一線索,下官為了蒼天百姓,定會努力往前,絕不後退。因為前進是死,後退也是死!”

“——直到粉身碎骨。”吳王道,“狄仁傑,你一心向死,那本王就再推你一把。你不是想知道綾錦在哪裏嗎?那本王就告訴你——武惟良。”

說罷,吳王怒視狄公,像要吃下他。“從哪裏來,到最後還是要往哪裏去。狄仁傑,你我都從虛無中來,在這修羅場走一遭,最終都難免一死!”

吳王起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