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圖窮匕見,誰是謀劃者

狄仁傑和長孫無忌死戰不休,直到長孫無忌和長孫順德自殺身亡。

狄公命人將長孫無忌和長孫順德的屍體從慈悲寺門前移走,用棺槨好好盛殮。隨後,狄公命元芳率領幸存的百名左驍衛將士守住南門,並嚴令眾人,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能進入慈悲寺。

之後,狄公孤身踏過慈悲寺的門檻。

首先映入狄公眼瞼的是院子裏橫七豎八的屍體,死相慘烈。這一定是韋季方的傑作,也是韋季方的陪葬。狄公猜度,恐怕火鳳凰也已在佛祖麵前真正涅槃。狄公收攝心神,整理衣冠,在大殿門口跪下,大聲喊道:“萬年縣令——臣狄仁傑覲見陛下!”

“愛卿進來吧。”不出所料,皇帝的聲音稍顯急切,還夾雜著些不安。

狄公彎腰小碎步進入。石頭地麵上全是未燃盡的灰燼,空氣中盡是燒焦的糊味。狄公微微抬頭,見顯慶帝雖然端坐在蒲團上,但一臉緊張。

狄公在離皇帝一丈遠的地方就跪下了,行三跪九叩大禮,朗聲喊道:“臣——狄仁傑覲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的不安消失了,重拾威嚴:“狄仁傑,你不是逆黨?外頭兒有打鬥?還真有人敢打朕的主意?”

狄公正色道:“陛下,逆黨已被翦除。請陛下立即移駕皇宮。”

皇帝挺起脖子,說道:“你以為我會信任你?朕的舅舅到了,朕才會移駕。”

狄公心中冷笑,以頭叩石板,重擊出聲:“陛下,長孫無忌圖謀叛逆,有襲駕之心。臣率領左驍衛,已將右驍衛五百名守衛盡數誅殺!罪臣長孫無忌、長孫順德自殺身亡!”

皇帝聞言,麵現痛苦神色。他幹哭幾聲,以袖拭淚:“朕的舅舅死了?他怎會有此異心?怎會犯下如此大錯?”說完,他的身體輕鬆了不少,搖搖晃晃地起身,“沒想到朕微服來慈悲寺拜祭,竟然引來如此風波!”

狄公心中嘿然。他順勢上了高台,用手扶住皇帝,並脫下身上長袍,蓋住聖人臉麵,將其帶出慈悲寺。

元芳早已牽來一匹大馬,二人合力將聖人扶上馬背。狄公和元芳在聖人一前一後,另有兩名左驍衛副將一左一右,將聖人緊緊護住。其餘左驍衛從前後左右圍住他們五人,大踏步向皇宮前行。

這一路上,狄公生怕再有什麽差池,眼睛不斷四處張望,手心出汗,心幾乎要跳出胸膛。而四周除了漫天的大雪,竟無任何動靜。

狄公抬頭,看無盡的雪花在空中亂飄,孤寂地飄,不受打擾地著陸。月光下,人間的全部色彩紛紛敗下陣來,遁逃無蹤,唯有黑、白和灰:白的屋頂、白的雪、白的地麵;黑的影子、黑的樹;灰的天空。一個純粹的世界。

馬兒在白雪表麵留下蹄鐵的形狀,發出柔軟的踩踏聲。他們漸漸遠離慈悲寺,狄公心中的空虛感卻越來越強。空虛,空虛,空虛……大地灰茫茫一片,真幹淨……

所幸殘存的左驍衛方陣並未再遇到任何狀況。直到看著管事太監率領百餘名小內官將聖人引入太極殿,狄公才緩過氣來。他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在太極殿的高台上。

狄公將左驍衛指揮權交給還活著的副統領——海四將軍。海四將軍抱怨,右驍衛全部戰死,左驍衛殘留百餘人,除去受傷之人,戰力嚴重受損,恐怕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複。

狄公沒有理會海四將軍的抱怨,他故意問道:“海將軍,你我剛才護送的是何人?”

海四將軍疑惑地回道:“難道不是聖人——?”

話還沒說完,海四就挨了狄公一巴掌。狄公惡狠狠地說道:“你的回答應該是不知道!一切風險由我來承擔!實話告訴你們吧,咱們護送的是一位皇親!”

狄公再次發話:“眾將士,狄仁傑在此感謝你們的忠誠。不過,本官警告你們,你們誰敢將慈悲寺之事透露半個字出去,定將死無葬身之地!還會牽連你們的家人!”

眾將士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應對。海四將軍忍痛對著狄公跪下,後麵的百餘人見狀也一起跪下,齊聲高喊:“謝狄大人箴言!”

狄公點頭,親自把海四將軍等人送出太極殿。左驍衛眾人前往皇宮西南側的左驍衛大營休整去了。

在皇宮南門,狄公看到運送柴薪之人來到宮中,十名皇宮禁衛正仔細檢查裝運柴薪的馬車,“為何本次運送柴薪用了三輛大馬車,平常不是隻用一輛?”領頭之人詢問。

一名趕馬車的車夫躊躇了一下,剛欲回話,皇宮大太監陳公公趕過來說道:“阿彌陀佛,我的祖宗們,皇宮後廚都沒柴火了,你們還敢在這兒耽擱!再不快點,太極殿上千人都得餓肚子!”陳公公對著車夫們便罵,“你們這幫挺屍的,還不趕緊運進去!快快快!”

禁衛幹笑幾聲,收起長戟,將三輛馬車放行。車夫揚起馬鞭,趕著馬車跟隨陳公公往東北側的後廚奔去。

狄公憑借禦賜黃金腰牌從皇宮正門進入,與元芳一起,隨著參加除夕大典的官員隊伍進入太極大殿。沐大人也在其中,狄公看到上官便打了聲招呼,正欲將慈悲寺遇險之事悄聲告訴沐大人,沐大人卻不冷不熱地應付了下。狄公冷靜下來,和元芳放慢腳步,跟在後麵。

狄公思忖,不出意外,慈悲寺的大屠殺應該是皇帝的手筆。長孫無忌作為顧命大臣和皇帝的舅舅,勢力和死黨遍布朝堂,導致皇帝和武媚娘政令不暢,天威不出皇宮。皇帝拿下親舅舅的心思想必早就有了。但狄公不解,火鳳凰是如何搭上皇帝這條線的呢?

火鳳凰案暫時告一段落,這顯然是徐夫人設計的一場驚天複仇。但在漫天的爆竹聲中,狄公心中的不安如熊熊大火,似乎要將他燒盡。狄公陷入深深的憂慮,長孫無忌自盡,皇帝和媚娘受益,隻怕今晚皇帝就會獨掌大權。

狄公想起武媚娘曾說,火鳳凰假扮瑩玉在東宮殺死之人可能是媚娘的心腹如花。狄公確信如花與王銀新的妹妹有著莫名的關聯,雖然她和火鳳凰都已離開人間,但狄公心中感到隱隱不安,便去尋找陳公公。

狄公進入太極殿。為了凸顯天朝威嚴,殿內裝潢奢華,雕梁畫棟,華錦飄懸。彩廳內燈火通明,壁台邊上的火爐熊熊燃燒,室內如夏天般熾熱。頭頂上的牛油蠟燭將整個大殿照得如同白晝。大殿內有皇家樂師在演奏,絲竹之音娓娓傳來。

空氣中彌漫著胡椒、肉桂等香料的誘人香味。大殿內賓客往來穿梭,談笑風生。有係著發辮的栗特人,有白膚碧眼的石國人,更有穿著白袍、裹著頭巾的大食人。狄公像無頭蒼蠅一樣找遍了整個太極殿,一無所獲。狄公氣喘籲籲,行將放棄時卻在偏殿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了陳公公。

狄公跑到陳公公麵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陳公公白眉灰須,一雙三角眼能看透人的內心。“狄公,為何如此狼狽?”陳公公發話,公鴨嗓音沒有任何起伏。

狄公上氣不接下氣,慌忙道:“姓王的宮人——她去哪兒了——?”

陳公公微微皺眉:“狄公,這後宮的宮女成千上萬,姓王的有好幾百個,你讓本宮如何給你找——”

“王銀新,他的兄長是王銀新,父親是王忠靈。”

陳公公的眼睛閃了下,馬上歸於死寂。“狄仁傑,她早死了。”

“她是怎麽死的?”

陳公公道:“狄仁傑,如果你還想活過今晚,就不要再問了。”

狄公掂量了下:“說吧。”

陳公公眼中閃過一陣慍怒,隨之便釋然。“她叫王菊兒,貞觀十五年入的宮。”

“你為什麽對這名宮女記憶如此深刻?”狄公步步緊逼。

“因為她是太子的生母。”陳公公不鹹不淡地回道。

這答案像個晴天霹靂。“啊!”

“她在和媚娘的親隨如花玩耍時不慎落入池塘,淹死了。”陳公公的聲音冰冷無比,就像在給狄公講一個平淡無奇的故事。

“如花?”狄公驚詫,“那個被火鳳凰害死的宮女?”

“狄仁傑,我一直在等你。”陳公公手中突然多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獰笑道,“該來的一定會來!”

狄公後退,驚恐地看著老太監。沒想到陳公公將尖刀放在自己脖子上猛地一滑,鮮血噴出,高過狄公頭頂。陳公公“撲通”一聲趴在地上,漸漸變了臉色,身子抖動幾下後便不再動彈。

狄公心中焦躁,急不可耐地回到太極殿。

大殿高台上,顯慶帝春風得意。他特意為這次除夕大宴換上了適合的著裝,身著繡著黃龍和聖峰的黃袍,腰部有玉帶鉤,佩戴著寶劍、玉佩和絲帶,腳上蹬著卷翹的鞋履。雖然顯慶帝體態細瘦,但細眼龍鼻,天庭飽滿,兩眼有神,今夜更是熠熠生輝。

坐在皇帝身邊的是武媚娘。今日她腳蹬繡有金色鳳凰的絲履,胳膊上戴著六十四顆寶石做成的玉珠串,脖子上掛著瓔珞,披著一件淺綠色的天鵝毛披肩。媚娘雖然穿著華美,眉眼中卻透出一些局促。她臉上有幾道深深的紅色指痕,白色脂粉也沒能將其掩蓋,這讓狄公大感意外。

大殿上,五百餘名京師文武官員和三百餘番邦駐天朝使節將太極殿擠得滿滿當當的,熱鬧非凡,空氣中彌漫著滿滿的節日氣息。

顧命大臣、右仆射同中書令褚遂良剛讀完熱烈的除夕致辭,“滿上酒杯!”顯慶帝似乎迫不及待地說道,說完便舉起綠色玉杯,“除夕夜,為了大唐,為了大唐全體子民!”

近千名官員和使節從座位上站起,又跪下,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之後,他們回到座位上,千餘個杯子同時碰響,太極殿內的氣氛達到**。

“獻禮開始!”一個太監喊道。

顯慶帝站在高台上,開始接收眾番邦的賀禮。一個身著紅色衣服的契丹使節獻上一把鑲著綠寶石的純銀巨弓,還有純金打造的十支長箭,箭尾有綠色和緋紅色的羽毛。元芳仔細一看,那羽毛卻是用翡翠和紅玉堆砌而成的。“適合掛在帝國的王宮中,我們偉大的天可汗。”他欠身道。

武則天的長子——代王李賢——接過禮物,交給身邊的隨從,而太子李忠則站在李賢身後,眾人皆納罕。狄公更是睜大眼睛,不安地看著這一切。

回紇人獻上一對柔軟的紅皮革馬鞍、銀馬刺和鑲嵌著西域藍玉的金碗。“這些禮物永遠在馬上和飯桌前保衛陛下的安全。”

天竺使節穿著寬大的白色朝服,講著一口流利的官話。他讓隨從小心翼翼地將賀禮揭開,百官發出“哦”的一聲驚歎。原來賀禮是一尊一人高的寶塔。這塔由紅玉雕刻而成,不帶一絲雜質,在燭光的照耀下發出刺眼的光芒。

之後,高昌、龜茲、烏孫、疏勒、日本、姑墨、精絕、大宛等國相繼獻上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賀禮,數不勝數。

顯慶帝似乎很開心,頻頻點頭,臉上露出微笑。

“波斯使者梅耶爾?大瀾獻禮!”小太監喊道。

獻貢品的是名滿臉虯須的黑臉漢子。波斯雖然被大食所滅,但在遙遠的西方仍然有自己的土地。波斯雖已不是一個國家,但他們在絲綢之路上扮演著重要角色,在長安城中生活的波斯人眾多,他們對天朝的庇護十分感恩。

狄公看到黑臉漢子命令四名高鼻深目的番人抬著一個方方正正的大箱子上來。箱子上裝飾有綾羅綢緞,一看就很名貴。黑臉漢子從袖中拿出一個綠白翡翠盒子,用明黃手帕從中拿出一顆珠子。這珠子大如雞蛋,圓潤皎潔。“陛下,這夜明珠百步之內可照見發絲。”即使在強光下,珠子仍然發出一道綠色光線,照在太極殿的穹頂上。“天朝陛下和武媚娘,所有波斯人祝福兩位日月同駐,千秋萬代。”

媚娘的兒子李賢接過夜明珠,獻給皇帝。皇帝饒有興趣地把玩了一番,心中大悅,連聲讚歎。

這名黑臉漢子示意四名隨從放下箱子。“我們波斯人信襖教,相信輪回,人在世間壽命極短,我們獻了美酒,飲美酒豈能少了美人跳舞助興?”

說完,黑臉漢子擊掌三次,箱子四邊的木板向外打開,四名身材極為妖嬈的絕色美女破箱而出,她們穿著淡綠色的錦繡緊身舞服,露出肩膀和椒乳的上半部,柔軟的紅棕色頭發披散在冰雪般潔白的肩膀上。四雙湖泊般的歡快眼睛四處張望,撒下歡快和情愫給在場的千名男子。

顯慶帝大悅,再次舉起酒杯:“朕特許美人跳舞助興。”

皇家樂師演奏起歡快的舞曲,太極殿上的侍從們將水陸八珍端上,有烤熊肉、幼鹿羹、孔雀肉等珍饈美味。

更有來自高昌國的術士表演幻術,他們召喚出兩條蛟龍,讓它們在雲中亂舞,彼此以利爪互相攻擊,元芳看得目瞪口呆。四名美人早已跳起胡旋舞,吸引了幾乎所有大臣的目光。有些喝高的大臣甚至站了起來,跟著美女舞動。皇帝也不怪罪,嗬嗬直笑。

那個黑臉的波斯人接過酒杯,走了幾步。雖然極不明顯,但狄公看出,這個男子有點跛腳!狄公心中起了寒意,一個念頭產生:難道他就是院主口中所說的跛腳高麗人?難道他就是飛龍會的虎烈?

狄公正憂心忡忡之際,皇帝喝高了,喘著粗氣站起身子:“叛徒——”

太極殿突然安靜下來。“叛徒,”皇帝緊繃著臉,喝道,“你們中誰是叛徒?”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沒人敢發一言。

皇帝緊繃的臉漸漸變得鬆軟:“叛徒竟然是我的舅舅——長孫無忌。他已被誅殺了!”

人群中傳出“啊”的一聲,隨後是交頭接耳的嗡嗡議論聲,而顯慶帝旁邊的武媚娘並沒有一臉喜色。

狄公下意識地把手伸向腰間,那裏並無武器。傻瓜,在進入太極殿之前,武器就已經被侍衛收走了——狄公暗罵自己。

皇帝下了高台,顯然是喝了不少酒。“你們中——你們中間還有沒有叛徒?”說完,皇帝盯著眾人和太子。

狄公和元芳馬上明白,顯慶帝除掉了顧命大臣中最有勢力的一位,最終掌握了所有權力,沒有人再能對他指手畫腳了。“朕有旨意。”

皇帝看了眼武媚娘,說道:“太子李忠屢次上表辭去太子之位,朕——”

有太監慌慌張張地穿過人群,跑到高台前:“陛下,東市走火了,已經蔓延到了興慶宮!”

群臣中有人慌張起來。當著眾番邦使節的麵,皇帝還算鎮靜:“不可慌張——”

又有一位太監連滾帶爬地跑來:“皇上,火燒到了清思殿!”

狄公和元芳大驚,這清思殿和太極殿相連,火馬上就要燒過來了!群臣慌亂,有人撒腿往殿外跑,元芳望向殿門,看到橘紅色的火苗在閃爍,心中大駭。四周混亂不堪,喧囂不止,幾乎所有番人都忙著溜出門去。唯有那四名舞妓卻朝高台奔去,從大腿根部拔出明晃晃的匕首,直奔皇帝——

元芳大駭,沒有顧得上狄公的叫喊,逆著人群往高台奔去。

轉瞬間,四名胡女凶相畢露。手中匕首揮舞,鮮血四濺。她們配合完美,四名皇帝近衛襲來,其中一名胡女用匕首剛剛擋住橫刀,另外一名胡女的匕首已經插進襲擊者的喉嚨,動作迅疾,快過閃電,元芳看得目瞪口呆。

用相同的手法,四名胡女解決了另外三名皇帝近衛。五個小太監橫在一起,用身體堆成一道牆,擋住四名胡女,“唰唰唰唰”,利刃桶入身體的聲音此起彼伏,小太監們發出一陣慘號。慌亂中,武媚娘和兒子李賢不見了蹤影。皇帝的最後一道防線眼看就要被攻破——太子李忠上前,擋在皇帝麵前,伸出手說:“父皇,跟我走——”

皇帝稍微猶豫了下,看了兒子一眼,握住了太子的手。太子在前,皇帝在後,大火已經燒到太極殿,黑煙滾滾。“跟著我,快點!”太子對他父親說。

四名胡女推開太監的死屍,正要上前追逐,元芳從天而降,赤手空拳擋住四人,一番惡戰開始……

太子帶著皇帝從太極殿的東北偏門跑出,一道牆橫亙在二人麵前,後麵傳來那名獻上舞女的黑臉男子的腳步聲。太子小跑著助力,手夠到牆簷角,翻身坐在牆上,解開腰帶,將另外一端扔了下去。皇帝慌忙拽住,太子將皇帝拉上牆頭。

父子倆下了矮牆,匆忙往修德殿趕去。這是一座軒敞的大殿,是皇帝的修道之所,沒有皇帝的命令,誰也不敢進入,任何人敢私自踏進一步,殺無赦!太子領著皇帝進入。

皇帝跟著進入,見太子站著不動,慌忙道:“太子,波斯人馬上就過來了!”

“砰”的一聲,修德殿的大門被撞開。黑臉“波斯人”手持尖刀,殺氣騰騰地一步步逼近皇帝。

“兒子!”皇帝一邊拉著李忠的衣角,一邊後退,“兒子,保護你父皇!”

李忠轉身,麵對著他的父親,臉上變得冷漠。“修德立身,眾星拱月。父親,你經常這樣教導我。”太子說,“但是,你的德在哪兒?”

皇帝的身體凝固了。他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太子,說不出話來。

太子對跛腳“波斯人”點頭,“波斯人”將三寸長的利刃交給太子。

太子望著閃著寒光的利刃,說道:“父親,你無德,更無情,一直想讓我死。”

皇帝分辯,嗓音中帶著哭腔:“李忠,你敢弑父?近衛馬上就要到了。”

太子近前,利刃劃過皇帝的大腿,血流如注。皇帝倒地,指甲摳住地麵,往北門爬,痛苦嘶喊。

“你一直想讓我死。”太子像在欣賞獵物,“父親!”

“朕——”

“你把我當成工具,用來平衡長孫無忌和該死的媚娘。”太子冷冷說道,“你又將我當成誘餌,引誘長孫無忌上當。”

皇帝哭號:“是你上書說願意給朕解憂,獻上火鳳凰的計策,還說自己當誘餌,一定能誅殺長孫無忌,來換取你的安全退位。”

利刃劃過皇帝的胳膊。“那是你慣性地認為我是一個誘餌,一個有點用處的工具。你萬萬沒想到,我也利用了你。”

皇帝按著胳膊上的傷口,血液從其手指縫中流出。“我是你父親!”

“一個將我母親殺死的父親。”太子道。

“那是媚娘所為!”天子喊道,“媚娘——”

太子慢慢踱步,緊跟著向前爬的皇帝。“媚娘會有人收拾她。父皇,長孫無忌死了,你死了,我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帝。父親,別怪我,這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鬥爭。”說罷,太子抬起尖刀,對準皇帝的胸膛——

“嗖”的一聲,弩箭的箭鏃從“波斯人”前胸鑽出。“波斯人”呻吟一聲後倒在地上。

“放下武器,太子。”狄公拉弦,重新給手弩上了一支弩矢,對準太子。

“狄公,”太子轉身,先是吃驚,後是冷凝,最後冷笑,“你不敢殺我——”

狄公扣動扳機,弩箭飛馳而出,擊中太子腹部。太子倒地,手中仍然緊攥著利刃。狄公上前,將刀踢走。

太子捂著腹部,看著汩汩流血的傷口瘋狂大笑,之後注視著狄公的眼睛。“狄公,功虧一簣……你知道該怎麽做!”

狄公咬咬牙,他的手在顫抖。最終,他將弩矢對準太子胸口——他不忍相看,臉歪向一邊,扣動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