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家

“秋哥哥!”

一聲呼喊,再度充斥著我的耳膜。

騎著自行車的虎子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八九歲,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更可怕的是,她穿著著夏季的裙子。

她在我正前方的幾米處,無論我怎麽奔跑,她一直處於我的視線外。

“秋哥哥,是我常月兒啊。”

常月兒,我記得她。

她是我四舅家的女兒,比我小上幾歲。

可我清楚,她不是人,如今的我已經二十四了,這個小丫頭,卻依舊是小時候的模樣。

我不敢開口,隻能繼續奔跑。

常月兒哭泣起來,絕望的呼喊道:“這裏好冷,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秋哥哥,不要丟下我。”

我眼眶通紅,直至,常月兒完全消失。

“秋兒。”

“媽媽對不起你。”

三姨的聲音出現在了我的身後,她哽咽著說道:“這些年你受苦了,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你不要在跑了,你大舅在害你,來,跟媽媽回家……”

我步伐放緩了一些,我身後的聲音讓我朝思暮想,她正是我媽,也就是我稱呼了十二年的三姨。

大舅已經死了,那麽剛才我看到的絕對是鬼魂!

所以,完全有可能他是騙我的,甚至是想害了我的性命。

那麽一來,有沒有可能我身後的確是我母親?

“秋兒,等等我,等等我。”

“媽媽年紀大了,你看看媽媽,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不對!

我腦海中浮現出了母親的樣子,在我小的時候,她在我眼裏是個普通的農家婦人,她對我很好,給我數之不盡的溫暖。

但那件事情過後,我見到了另一個母親。

她決絕,冷漠,尤其是將我送出黑溝子的時候,那種絕對的堅持就好像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我似的。

何況,她一直讓我叫她三姨,絕對不會用媽媽這個稱呼,哪怕這個稱呼,我真的懷念。

在外麵這麽多年,我即便再怎麽想要擺脫黑溝子的噩夢,但母子連心,我卻豈能不想她。

所以,身後的聲音絕對不是我媽!

我加速奔跑,周圍的場景越發的熟悉。

白雪皚皚,樹木林立。

遠處,紅色的綢帶迎風飄動,那棵樹,便是我認作的母親。

回家……

我結合著大舅的提醒,以及車上何巧巧的講述,讓我斷定,那棵樹,是關鍵中的關鍵!

一線生機!

那裏絕對是唯一的生機!

眼看著那棵樹越來越近,我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加速起來。

可就在我看到一線生機的瞬間,深深的絕望徹底的將我擊垮。

恐懼,瞬間彌漫。

那個男人,那個拄著拐杖的男人,就在樹下!

熟悉的酒壺,熟悉的煙袋,還有熟悉的拐杖。

這一刻,我身上的疤痕隱隱作痛,我回想起了那日的大火,想起了宰牛的屠刀,更想起了他想要殺掉我的不擇手段。

那個男人冷冰冰的站在那裏,耐心的等待我的到來,而我,也停下了步伐。

“你,終於回來了。”

渾厚的聲音十分平靜,但對我而言,比刺骨的寒風更加可怕。

“你,你不是死了嗎?”

“我死了?”

男人發笑,搖了搖頭:“死的是你媽,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不,不可能!”

“你已經死了,你絕對死了!”

我渾渾噩噩的說道:“我媽打來電話,說你已經死了,所以我才回來的。”

“是嗎?”

我爸冷冰冰的看著我,不屑的笑道:“你既然說我死了,走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怎麽,你害怕?”

沒錯,我的確害怕。

就好像老鼠遇到了貓一樣。

這是本能的恐懼,我完全相信,我隻要過去,就會被活活打死,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

那棵樹就在那裏,那個男人,也佇立在那裏。

我該怎麽辦,我該相信誰,我還能相信誰!

徹底絕望的我已經發狂,我根本不敢靠近那個男人。

這一刻,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我猛然回頭,看到了一張張麵孔。

有我路上看到的虎子,還有我四舅家的常月兒,還有一些孩子,那日被井水淹死的孩子,以及幾個壯碩的男人,他們是那晚上山,死在深山中的獵人。

“償命!”

隻是兩個字,那群人張牙舞爪上前,似乎要將我生生撕碎,生吞活剝。

“該死!”

我不停後退,但他們的速度,完全不是我能夠抗衡的。

一瞬間,我就被團團圍住,就在我以為徹底要完蛋的時候,一道紅光衝進了人群。

那是……

一隻狐狸?

沒錯,正是一隻狐狸,它死死的咬住了我的腳踝,痛楚也讓我再度清醒。

狐狸的眼睛很是明亮,他看著我的後方,似乎在提醒我,現在還來得及。

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覺得可笑,我竟然能讀懂狐狸的語言,可現在,它似乎真是那個意思。

我再度轉身,提著鮮血淋漓的腿看向了樹下,我爸還站在那裏,但相比於身後的可怕,至少那裏值得嚐試一下。

我飛快的衝了過去,我爸也抬起拐杖,好像要將我刺穿似的。

我閉上了雙眼,一股腦的奔跑,直至,我腦袋一沉,昏厥的瞬間,我才反應過來,我撞在了樹上。

……

不知過了多久,三姨的聲音縈繞在我的耳邊,她的聲音很柔和,很有溫度。

“小秋,你醒了。”

我朦朧的視線看到了那張虛幻的麵龐,我喃喃自語,剛想叫出一個媽字,她的手指便按在了我的嘴唇上。

“還不到時候。”

“醒醒,喝點薑湯。”

熱氣騰騰的薑湯有些刺鼻,我支撐著疲憊不堪的身體,靠在了木板上。

我在一個木屋當中,木屋有一些生活用品,還有一床被褥,貌似,有人在這裏居住的痕跡。

何巧巧?

我突然間想到了這個女孩,或許,這是她的落腳之地吧。

端起薑湯,我也顧不得燙嘴,猛地灌了一大口。

隨之,我戒備的蜷縮在角落,看著麵前老了很多的三姨。

“放心吧,是我,如果不是的話,你也沒可能醒過來。”

三姨穿著著花花綠綠的長袍,打扮依舊是那日水井的妝容。

“一路上很艱難吧,你先休息休息,告訴我你都看到了什麽。”

隻見三姨用心的包紮著我腳踝的傷口,此刻我也意識到,剛才我被狐狸咬了一口,同樣不是假象。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我怒聲質問:“你找我回來就是要害死我?”

“你是這麽想的嗎?”

三姨平靜的說道:“你要是不回來,死的更快。”

“先告訴我,你一路上都看到了什麽,之後你的疑惑,你的問題,我再一一解答。”

我有些不大情願,但也將路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三姨。

說道大舅的時候,我還特地的提了一下,他不讓我告訴我三姨接我因為打麻將遲到了,要不然會被訓斥。

聽到這話,我媽哽咽了一下,但她沒有哭,依舊很是堅強。

“你大舅一家都是因為我們而死,我並沒有讓他接你,是他自己去引導你來到這裏的。”

“我對不起他們一家,如果有機會的話,你以後好好彌補吧。”

“跟我有什麽關係!”

我憤怒的喊道:“我隻想過正常的生活,起初一切都好好的,結果我要被他活活打死嗎?這麽多年過去,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現在呢,你又要我回到這個鬼地方,我差點死在外麵你知不知道!”

“還有,一棵樹,你讓我當做母親,這麽多年隻能叫你三姨,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還有那個何巧巧,她隻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子,結果卻人不人鬼不鬼,你究竟想要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