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生活,充斥著忙亂、咒罵、疲憊和偶爾的狂歡 試工與洗碗工的道德01

X酒店很大,裝修得很豪華,門麵是古典式的,一側有個黑洞洞的門,是工作人員進出的地方。我是早上6點45分到的那兒。門衛坐在一間小辦公室裏,正對一群人挨個兒檢查,查完的人就快步走進門裏。我等了一會兒,人事主管(差不多相當於經理助理)來了,開始問我問題。他是意大利人,一張圓臉蒼白、憔悴,這都是加班加點造成的。他問我以前幹過洗碗工沒,我說幹過,然後他瞄了一眼我的手,說我撒謊。不過聽到我是英國人之後,他的語氣變了,對我的態度好了些。

“我們一直想找個英國人教教我們英語。”他說,“顧客都是美國人,我們隻知道——”接著,他用英語說了幾句倫敦大街上小孩子們常說的話。“你可能有點兒用處,去樓下吧。”

他在前麵走,我在後麵跟著。我們走下一段彎彎曲曲的樓梯,走進深藏於地下的一條狹窄通道。通道的頂很低,有的地方我得彎著腰走。裏頭很熱,很黑,悶得人喘不過氣,隻在幾碼遠的地方有幾個黃色的燈泡照亮。我覺得這條通道有幾英裏長,有點兒類似於黑暗迷宮。實際上總共就幾百碼那麽長,讓我想起了輪船的下層甲板,這種感覺很奇怪,也是那麽熱,那麽窄,空氣中還彌漫著食物腐敗時散發出的臭氣。廚房火爐發出的嗡嗡聲就像蒸汽機發出的呼呼聲一樣讓人眩暈。我們一道門一道門地往前走,有時聽到有人說髒話,有時看到紅色的火苗,我還看到了從冷藏室裏飄出的讓人渾身打戰的冷氣。我們繼續朝前走,突然有什麽東西撞了我的後背一下。扭頭一看,原來是一塊重達100磅的冰塊,正被一個穿藍色圍裙的搬運工扛在肩上。搬運工身後跟著個小夥子,肩上扛著一塊巨大的牛肉,他的臉都快擠進這塊濕乎乎的肉裏去了。他們嘴裏不停地喊著“借光”,把我猛推到一旁,然後匆匆朝前去了。牆上一盞燈下麵有一行字,字寫得很漂亮。我仔細一看,隻見上麵寫著:“冬季裏無雲的天空要比X酒店有處女膜的女士好找。”這兒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我們繼續朝前走,走進前麵的岔道兒,盡頭是一間洗衣房,一個老女人遞給我一條藍圍裙和一疊洗碗布。然後,人事主管領我走進一個狹窄的地洞(地下分兩層,我進去的是第二層),那兒有一個洗滌槽和幾個煤氣灶。地洞太矮了,我根本站不直,地洞的溫度可能有110華氏度。人事主管跟我說,我要做的就是給酒店裏更高級的員工(這些人在上麵一間小餐廳就餐)送飯,打掃屋子,洗餐具。他走後,一個侍者,又是個意大利人,猛地把腦袋伸進門內,上下打量著我。地洞裏燈光昏暗,我看不太清他長什麽樣。就聽這人說:“英國人,嗯?實話跟你說吧,在這兒我是頭兒。要是你幹得還行……”說著,他做了一個喝酒的動作,猛地啜了一口,聲音很響。“要是你幹得不怎麽樣……”他又狠命踢了門框幾腳。“對我來說,擰斷你的脖子就像在地上啐口痰那麽容易。要是有什麽麻煩,他們信的也是我,不是你。留神點兒,小子!”

之後,我趕緊開始幹活兒。我從早上七點一直幹到晚上九點一刻,中間休息一個小時。剛開始,我刷洗餐具,接著擦洗員工餐廳的桌子和地板,擦洗杯子和刀叉,然後開始送飯,再次擦洗餐具,最後又是送飯,擦洗餐具。這活兒不難,我幹得不錯,隻有一件,從廚房端飯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廚房,根本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悶熱無比,屋頂矮得像地獄,紅通通的爐火照亮整個地下室,不時傳來的咒罵聲和鍋碗瓢盆撞在一起發出的叮叮當當的響聲讓人的耳朵都快聾了。廚房裏悶熱至極,除了火爐外,別的金屬製品上都蒙著布。爐子在正中間,12個廚子不停地上躥下跳,盡管戴著白色帽子,汗還是不停地順著他們的臉往下流。爐子周圍是長台麵,一群端著托盤的侍者和洗碗工正在大嚷大叫。幹粗活兒的人光著膀子,不停地給爐子加燃料,用洗滌劑清洗巨大的銅質平底鍋。每個人似乎都在忙,都瘋了。廚師長是個紅光滿麵的胖子,留著大胡子,站在中間,叫嚷著:“給我快點!兩份黃油炒雞蛋!給我快點!一份烤裏脊牛排煎土豆!”其間,他還會喘口氣把洗碗工罵一頓。廚房裏一共有三個長台麵,我第一次進去的時候把托盤放錯了地方。一見這個,廚師長朝我走過來,摸摸胡子,上下把我打量了一下。然後,他把負責早餐的那個廚子叫過來,指著我說:

“看到了嗎?這就是他們給咱們找的洗碗工。白癡,你是從哪兒來的?從夏亨通來的吧?”

“從英國來的。”我說。

“我猜到了。我親愛的從英國來的先生,我能稱呼你是婊子養的嗎?現在,你給我聽好了,你這個瘋子,趕緊給我到你該待的地方去!”

每次我去廚房都能受到這樣的待遇,因為我總是犯錯。我越是想著幹好,就越會被罵。出於好奇,我算了一下這天我被罵了多少回“婊子養的”,一共39回。

下午四點半,意大利人告訴我可以休息一會兒了。但出去不值當,因為五點就得接著幹。我去廁所吸煙,之前伯裏斯告訴過我抽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要想抽,隻有一個地方安全,那就是廁所。抽完煙,我回來接著幹,一直幹到九點一刻,然後那個意大利侍者把腦袋伸進門裏,告訴我剩下的活兒不用幹了。這讓我感到很吃驚,一天下來,這家夥一直叫我蠢豬、鯖魚什麽的,這會兒態度卻變得異常友好起來。我終於明白了,原來今天我挨的那些罵是人家在考驗我,看看我是不是合格,算是試工。

“行了,我的小家夥。”那個意大利侍者說,“你不算機靈,但幹得還行。過來吃飯吧。酒店允許咱們每人喝一升酒,我又偷了一瓶。走,咱倆去喝個痛快。”

高級員工剩下了不少好菜,那頓晚餐我們吃得挺美。這個意大利夥計喝得有點兒醉了,還把他的情史告訴了我。他還說他在意大利的時候捅傷了兩個人,並把自己拒絕服兵役的過程很詳細地跟我說了。熟了之後才發現,他其實是個好小夥兒。不知是怎麽的,他讓我想起了切利尼。我累了,渾身都濕透了,但吃飽喝足之後,我覺得自己變了個人。這份工作難度不大,我覺得倒是挺適合我的。我不知道這份工作能幹多久,因為我目前的身份還是一天掙25法郎的“臨時演員”。那個滿臉討厭相的門衛把我的工錢數出來,自己留下了25生丁,說是先存在他那兒,以後給我買保險,後來我發現這家夥騙了我。然後,他走進員工通道,讓我脫掉外套,用一根棍子從頭到腳地戳我,看看我是不是偷了東西。檢查完之後,那個人事主管出現了,過來跟我說話。像那個意大利侍者一樣,看到我願意幹這份工作,他的態度也友好了不少。

“要是你想幹的話,我們就給你一份長久的工作。”他說,“剛才侍者的頭兒告訴我他很喜歡叫一個英國人的名字的感覺。先簽一個月,你看怎麽樣?”

終於得到工作了,我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接受了。但我轉念一想,那家俄國餐館再有兩個星期就開業了,這可怎麽辦呢?幹不滿一個月,中間撂挑子就走,這種事總歸不太地道。“我過些天還有一份別的工作,能不能先簽兩個星期?”可一聽這話,那個人事主管聳聳肩,說酒店招聘的人都是按月算工錢的。就這樣,我丟掉了這份工作。

按照事先約好的,伯裏斯正在沃利街等我。我把剛才的事一說,他馬上火了。他連麵子都不顧了,大聲嚷著,罵我是個傻蛋。我還是頭一次見他發這麽大的火。

“傻蛋!十足的傻蛋!我辛辛苦苦給你找份工作,你怎麽說不幹就不幹?你怎麽能這麽傻,把另外一家餐館也說了?先答應下來不就行了嗎,就說你幹一個月。”

“可我覺得十幾天後我肯定要走,這麽說顯得我人更誠實。”我反駁道。

“誠實!誠實!有誰聽過哪個洗碗工是誠實的?夥計啊!”突然,他一把揪住我衣服上的翻領,非常嚴肅地跟我說:“夥計,你已經在這兒幹了一天,也知道了酒店的活兒是什麽樣子。你覺得一個洗碗工還能有什麽尊嚴嗎?”

“沒有,我覺得沒有。”

“好吧,那就趕緊回去,告訴那個人事主管說你願意先幹一個月,就說你把那份工作推掉了。到時候,等咱們要去的那家餐館一開張,咱倆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可半途辭工,我的工資怎麽辦?”

伯裏斯的拐杖在人行道上拍得啪啪響,為我說這麽愚蠢的話大嚷大叫。“讓他們按天給你結工錢就是了,你一分錢都少不了。你不會認為他們因為你一個破洗碗工違約就把你告上法庭吧?洗碗工太低級了,都不值得告。”

我趕緊回去,找到那個人事經理,告訴他我願意先幹一個月,當場他就把我簽了。這是我學到的關於洗碗工道德的第一課。後來我才發現有這麽多顧忌,良心上感到這麽不安是一件多蠢的事。因為大酒店對待員工從來都是非常無情的。生意忙的時候他們就雇人,生意淡的時候他們就裁人。旺季的時候,手下員工薪水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多都被他們扣走了。要是有人馬上拍屁股走人,他們也不擔心招不到人,因為巴黎到處都是沒工作的酒店從業人員。

作為洗碗工的一天

後來,我沒違約,傑漢·科塔德小客棧過了六個星期才貼出開張的通知。這段時間,我一直在X酒店幹,一周內,有四天我在咖啡廳,有一天給四樓的侍者幫忙,還有一天代替那個在高級員工餐廳打掃衛生的女士。星期日不用上班,可以休息一天,但有時有人生病,隻能去加班。早班從七點到下午兩點,晚班從下午五點到晚上九點至十一點不等。但往往幹了14個小時之後,我才來到高級員工餐廳打掃衛生。按照巴黎一個普通洗碗工的工作量,我幹的還算是少的。最難熬的是迷宮般的地下室裏的可怕的熱氣和沉悶。X酒店很大,管理還算規範,除了上麵我提到的那一點,這裏還算是蠻舒服的。

我們這間咖啡廳是由一個陰暗的地下室改成的,長20英尺,寬7英尺,高8英尺,裏麵堆滿了咖啡壺、切麵包的刀子等等這類的東西,要想順順利利地過去,不碰東西是不可能的。唯一用於照明的是一個昏暗的燈泡和四五個散發出一道猛烈紅色氣體的煤氣取暖器。牆上有個溫度計,據我觀察,這兒的溫度從沒低過110華氏度,有的時候更是接近130華氏度。咖啡廳一頭有五部電梯,另一頭是冷凍室,是專門用來儲存牛奶和黃油的。走進冷凍室時,隻需一步,你就會覺得身上的溫度立刻下降了100華氏度,這讓我經常想起一首關於格陵蘭島冰山和印度珊瑚灘的讚歌。除了我和伯裏斯,在咖啡廳工作的還有兩個人。一個叫馬裏昂,個子很大,是個非常容易激動的意大利人,這小夥兒很像一個城市警察,一舉一動酷似歌劇演員;另外一個叫馬紮爾,毛發十分濃密,非常粗魯,我猜這家夥是從羅馬尼亞的特蘭西瓦尼亞省來的,也許更遠。除了馬紮爾,我們三個塊頭都不小,一忙起來,難免相互擠撞。

咖啡廳的工作是突發性的。我們沒閑著的空,但真正忙起來一忙就是兩個小時,我們把這種突然的忙亂叫作“一次開火”。第一次“開火”是在上午八點左右,那時候樓上的客人都起來了,都要吃早飯。八點一到,叮叮當當的聲音和大喊大叫就會突然充滿整個地下室。四麵八方都有鈴在響,係著藍色圍裙的員工紛紛擁進過道,與此同時,我們那幾部電梯發出“哐當”一聲巨響,五層樓的侍者們站在電梯豎井上一起用意大利語罵街。我不記得我們都幹了些什麽,大概包括沏茶、煮咖啡、做巧克力、從廚房裏端飯、從酒窖拿酒、從餐廳拿水果、切麵包、烤麵包、卷黃油塊、稱量果醬、開牛奶罐、數糖塊、煎雞蛋、熬粥、碎冰、磨咖啡等等這些活兒,這些都是為樓上的100到200位顧客做的。廚房在30碼遠的地方,餐廳在六七十碼遠的地方。我們送到電梯上的東西都有單子,單子都得小心歸檔,哪怕是丟了一包糖也是麻煩事。除了這個,我們還得為酒店員工準備麵包和咖啡,給樓上的高級侍者送飯。總之一句話,這是一份很複雜的工作。

我算了一下,像我這樣的服務員一天下來得跑大概15英裏。身體上的疲勞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是精神上受不了。乍一看,再沒有比在廚房幹雜活兒更簡單的事了,其實不然,忙的時候幹起這種事來困難得讓人吃驚。一個人得在一大堆工作中間跳來跳去,有點兒類似於在某個時刻到來之前迅速洗好一副撲克牌。打個比方,你正在烤麵包,這時就聽“哐當”一聲,電梯下來了,侍者要求來一杯茶、一份黃油卷和三種果醬。你剛想去拿,就又聽見“哐當”一聲,有顧客點了一份炒雞蛋、一份咖啡和一份葡萄。於是在麵包烤糊之前,你像一道閃電那樣急匆匆奔進廚房去拿炒雞蛋,同時還要去餐廳拿水果,而這時趁顧客還沒有決定吃什麽之際,你還不能忘了茶和咖啡。與此同時,有個侍者跟在你後麵,不知剛才那杯蘇打水去哪兒了,給你亂上添亂,於是你跟他爭吵。幹這種活兒需要腦子,一般人根本想不來有多難。還是馬裏昂說得好,需要一年的時間才能練就這般三頭六臂的功夫。

八點到十點半是一段精神錯亂的時間。有時,我們飛快的步伐會給人造成一種我們隻有五分鍾活頭兒的假象。有時,一切又會突然歸於平靜,那是某位顧客取消了剛才要的飯。然後,我們趕緊清理完地上的垃圾,鋪上一層新鋸末,吞下一杯咖啡或者一杯酒,什麽東西都行,隻要是涼的。我們經常鑿下一塊冰,含在嘴裏,一邊幹活兒,一邊吃。煤氣取暖器散發出的熱量讓人作嘔,我們一天要喝幾誇脫飲料,幾個小時過後,我們的圍裙都被汗水浸濕了。有時我們實在幹不完,顧客等得不耐煩了,於是早餐也不吃就走了,每逢這個時候,馬裏昂總是幫我們渡過難關。他在這間咖啡廳工作了14年,已經練就了一套在兩種不同的事情之間不會耽擱一秒鍾的絕技。馬紮爾蠢得要命,我也是個生手。伯裏斯經常開小差,部分是因為他的跛腿,部分因為他恥於在咖啡廳工作,因為他覺得自己以前是幹侍者的,幹這種活兒有點兒掉價,但馬裏昂真是棒。他在咖啡廳裏輕舒長臂,用一隻手倒咖啡,另一隻煎雞蛋,與此同時還能盯著烤箱裏的麵包,朝馬紮爾發號施令,其間他還能唱一段《黎哥萊托》,這種絕技用筆墨簡直難以形容。

十點半,早餐的混亂場麵結束。然後,我們開始擦拭咖啡廳的桌子、地板和銅質餐具,事情順利的時候,還能去廁所抽支煙,但每次隻能去一個人。這算是一天中比較輕鬆的時間,我指的是相對輕鬆,因為我們隻有10分鍾吃午飯的時間,即便這樣,吃飯時沒有一次不被打擾的。顧客中午用餐時間從十二點到兩點,這段時間像早上一樣同樣也是亂哄哄的。我們要做的主要是從廚房端飯,當然了,其間免不了挨廚子的罵。而這時,廚子們已經在火爐前忙活了四五個鍾頭,個個脾氣都上來了。

下午兩點,我們一下子成了自由人。我們扔掉圍裙,換上衣服,匆匆出門,有錢的時候,我們會一頭紮進最近的酒館喝上幾杯。從燈火通明的地下室來到街上,那種感覺很奇怪。陽光很強,空氣清新、寒冷,就像北極的夏天。擺脫了汗和食物散發出的臭氣,連汽油聞上去都是那麽美味。有時在酒館裏我們會碰到酒店裏的廚子和侍者,他們總是很友好,總是招呼我們過去喝酒。而在酒店裏頭,我們卻是他們隨意使喚的奴隸,不過這是酒店這行長期以來沿襲下來的一種規矩,出了酒店的門,大家就都是平等的了,酒店裏的那些規矩也就說不上了。

差一刻五點的時候,我們就會返回酒店。一直到六點半,都沒有顧客點餐,我們利用這段時間擦拭銀器、清洗咖啡壺、幹些其他的雜活兒。然後,一天中最忙亂的時候就開始了——晚飯時間。我多希望我是左拉,能把吃晚飯時這種鬧哄哄的場麵描述出來。這場麵的精華部分是100到200位顧客同時要5到6種不同的菜,五六十個人得為他們把這些菜做出來,同時還得為他們服務,清理顧客留下的垃圾。任何一個承辦過宴席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每當活兒加倍的時候,我們就都累得要死,有幾個員工還露出一副喝醉酒的樣子。寫上好幾頁也無法把這種場麵的精髓闡述出來。大夥兒在狹窄的過道裏橫衝直撞,碰到一起,喊叫一聲,跟裝貨的箱子、托盤和冰塊盤旋,悶熱,黑暗,沒有時間解決的憤怒的爭吵等等這些事是無法用筆墨描述的。任何一個初次到這兒來的人都會以為闖進了一個擠滿瘋子的洞穴。後來,當我對酒店工作真正了解的時候,才在這種混亂中看出了條理。

八點半,工作突然結束了。但直到九點我們才能成為自由的人,每逢這時,我們總是把自己一下子扔在地上,四肢攤開,放鬆放鬆腿腳,我們一動也不想動,甚至連去冷凍室拿杯喝的東西的力氣也沒了。有時,人事主管會拎著幾瓶啤酒進來,酒店規定,員工累了一天是可以喝點兒啤酒的。我們吃的那些東西隻是能吃罷了,談不上可口,但在喝的方麵,這個主管卻不吝嗇,他讓我們每天喝兩升酒,因為他知道要是員工得不到這兩升酒,就會偷三升。我們連顧客杯中剩下的酒都喝,這樣一來我們總是喝多,這是件好事,因為一個人喝得暈乎乎的時候,工作效率似乎有所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