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口紅殺手”
幾乎所有殺手都會在服刑期間回憶自己的行為,他們大多會沉浸在自己往日的“輝煌”中,向他人吹噓自己當初是如何玩弄警方和反省自己之所以被捕的原因。所以如果特工們在訪談過程中以“不排斥”和傾聽者的身份出現,那他們就會從這些殺手口中獲得審訊中不能掌握的案情細節,這對理解殺手的心理變化過程尤為重要。
1946年6月5日,芝加哥警方接到報案,一名43歲的中年女子約瑟芬·羅斯在自己的公寓中遇害。當地警方迅速趕到現場,他們在這裏看到了身中數刀的約瑟芬,顯然她曾與匪徒發生過激烈的搏鬥,約瑟芬手中緊緊攥著的一縷黑色頭發就是這場搏鬥的最好證明。警方以應對常規凶殺案的方法展開調查,他們首先調查了與約瑟芬關係親近的人,但這些調查並沒有取得任何有價值的結果,毫無線索的局麵使得這起凶案的調查陷入了停滯狀態。如果警方不能掌握其他重大線索,那麽這起凶案就會被貼上“懸案”的標簽而被束之高閣。但是,凶手顯然不甘於平靜,他很快又開始作案了。
同年12月20日,在約瑟芬被害半年後,剛剛退役的女軍人弗朗西斯·布朗遇害,她同樣是在自己的公寓中被凶手殺害的。警方還原了凶案現場:弗朗西斯先被凶手用手槍擊中頭部,隨後凶手又用利刃割斷了她的脖子,顯然凶手的這一刀是為了確保弗朗西斯死亡。這起凶殺案留給警方的線索同樣不多,但和約瑟芬凶案現場不同的是,凶手在弗朗西斯公寓浴室內的牆壁上,用弗朗西斯的唇膏寫下了一行筆跡潦草的字:“看在上帝的份上,在我殺死更多人之前,快抓住我吧!我控製不住自己了。”在警方看來,這段留言是對他們最大的嘲諷,抓住凶手也就成了芝加哥警方的首要任務。因為凶手此次作案的手法和上一起凶案有明顯的不同,所以警方並沒有將兩起凶案放在一起調查。盡管芝加哥警方非常努力,但可供警方追查的線索卻非常少。因此,這起凶殺案的偵破也進入了停滯狀態。
1947年1月7日,6歲的蘇珊·德格蘭在自己的臥室內失蹤。警方從蘇珊母親的口中獲悉蘇珊昨晚就在這間臥室內休息,而蘇珊臥室窗台下遺棄的長梯,意味著蘇珊很可能被人綁架了。此外警方還在蘇珊的臥室內找到了一封字跡非常混亂的敲詐信,凶手在這封信的正麵寫了“準備兩萬美元,等我消息,不準告訴FBI或者警察”和“我隻要5元和10元麵額的紙幣”兩句話。組成這兩句話的字母大小不一,排列混亂,警方認為這是凶手在有意識地隱藏自己的筆跡。除了這兩句話以外,凶手還在信的後麵寫上了:“為了她的安全,燒掉這張紙條”。而這句話的書寫方式是按照五線譜的模式,警方認為凶手很可能在音樂方麵有一定的造詣。這起綁架案發生沒多久,芝加哥市的市長也收到了一封書寫方式和敲詐信類似的信件。在這封信中,綁匪用很長的篇幅指責美國總統羅斯福和物價管理局,他認為他們是胡作非為的人。因為蘇珊的父親就在物價管理局工作,警方認為凶手的綁架行動是有預謀的。
在案件偵破期間,芝加哥警方先後接到了幾個勒索電話,但這幾個電話都不是綁匪打來的。在這幾個電話之後,警方再次接到了一個匿名電話,打電話的人暗示警方應該搜查蘇珊家附近的下水道係統。在這一區域內的下水道係統中,警方果然找到了蘇珊的屍體。凶手將分割開的屍體分別丟在幾個不相鄰的地方,他把蘇珊的頭單獨放在附近街區內一個已經廢棄的地下洗衣房中,這裏的地麵上有大量血跡和胡亂擦拭的痕跡。芝加哥警方斷定,這個存放蘇珊頭顱的地方就是凶手分屍的現場。法醫根據蘇珊屍體被分割的情況,斷定凶手是一個非常精通解剖的人,蘇珊的屍體被分割的部位很準確,分割手法非常利索,凶手很可能是一個有經驗的屠夫。由於這起案件和上兩起案件的作案手法不同,所以警方並沒有將三起案件並案調查。沒有人能夠容忍這起殘忍的凶殺案,芝加哥警方同樣如此,他們動用了全部力量調查此案,先後共盤查了3000餘人,但他們依然沒有將這起案件成功偵破。
就在警方感到絕望的時候,製造這三起謀殺案的凶手竟然在一次意外中被警方逮捕了。1947年夏,威廉·海倫斯潛入一家公寓內行竊,但他的行跡被屋主發現。威廉馬上逃跑,但就在他逃到街道上時,公寓樓下剛好有一名下班回家的警察路過,警察的出現不僅沒使威廉束手就擒,反而激起了他的反抗,他和警察扭打在一起,並在扭打過程中開了兩槍,幸運的是這兩槍沒有擊中那名警察,警察牽製住了威廉,隨後威廉被趕來的其他警察逮捕。
警方最開始以為威廉隻是一名入室搶劫犯,但警方在搜查過威廉的臥室之後很快改變了他們的看法。他們在那裏發現了4件與前三起謀殺案以及這起盜竊案有關的證物,這些證物的出現讓威廉馬上陷入了輿論漩渦(當時美國並不注重保護嫌疑人的隱私)。在美國各界以及媒體的輿論壓力下,警方甚至使用了暴力訊問的方法審訊嫌疑人。最終,警方通過將威廉的指紋與案發現場發現的指紋進行對比,證明了威廉就是製造三起凶殺案的凶手。威廉為了在庭審中爭取不被判處死刑,他在律師的建議下在認罪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1946年9月,威廉·海倫斯被判有罪,他被處以3個終身監禁,但故事到這裏並沒有結束。威廉在入獄後就開始翻供,他聲稱自己當時之所以認罪,不過是迫於死刑的壓力。他還聲稱警方對自己注射的硫噴妥鈉(吐真劑)影響了自己的思維意識,所以這種判決結果是不合法的。威廉的上訴持續了許多年,隨著時間的流逝,有些證據也被一些權威人士所質疑。有些筆跡專家稱威廉的筆跡和敲詐信的筆跡並不吻合,所以不能作為指控威廉的證據。有些律師則指出警方提供的指紋的形狀很像是在警察局內使用墨水印台按的指紋,這就意味著當時警方有製造偽證的嫌疑。這些爭議的出現使得FBI決定派遣心理專家前去調查威廉·海倫斯。
特工羅伯特·K·雷斯勒和約翰·道格拉斯負責此次調查。他們在獄中見到了威廉·海倫斯。羅伯特早就聽說過威廉的“大名”,他們非常期待這次調查。威廉被捕入獄的時候隻有17歲,是什麽使這樣一個青春年少的年輕人與“性犯罪、戀物癖、偷竊、殺人”聯係在一起的?他又有著怎樣的童年經曆,是如何與家人、朋友相處的?在這次調查開始之前,羅伯特和約翰首先分析了威廉的人生經曆。特工們發現,威廉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與其他孩子表現得完全不同了,隻不過威廉是一個善於隱藏自己的人。威廉在很小的時候就產生了性幻想,而且他還開始崇尚暴力,他對納粹思想非常感興趣。為了能夠更好地體驗納粹精神,威廉還偷偷收藏了許多納粹首腦的照片,這些照片占據了威廉幼年的記憶。特工們認為,這些暴力和色情的東西是導致威廉心理變態的根源所在。隨著年齡的增長,威廉開始偷女性內衣,他還在家中無人的時候偷偷試穿這些內衣(心理變態進一步加重)。威廉在13歲的時候開始偷藏槍支(暴力幻想加重,開始尋找施暴工具),但這一情況很快被他人發現。
警方在搜查威廉臥室的時候發現了他私藏納粹照片和偷盜女性內衣的事情,威廉在警方的訊問中承認自己曾蓄意縱火。因為當時威廉年紀較小,警方沒有起訴他,他們將威廉送到一家天主教學校接受教育。特工認為,天主教的教育並不能治療精神疾病,而僵化的教條會將威廉的變態欲望禁錮在體內,如果威廉得到自由,這種變態欲望就會擇機爆發。幾年後,威廉從學校畢業,他看起來不僅聰明而且行為正常。威廉在芝加哥大學上大一的時候,他還主動選修了大二、大三的課程。在特工們看來,這一切很可能是威廉的偽裝,他將內心中壓抑的病態幻想隱藏了起來,為的就是能夠在某一天盡情釋放。不久,威廉果然開始犯案,特工們分析,這些案件的發生就是威廉早年行為的升級版,而且他在每一次作案之後都會延續偷盜女性內衣的習慣,也正是這一習慣使他被警方抓捕歸案。
特工們還注意到,威廉的父母在他開始犯案之前就已經離婚,而且父母雙方都不願意撫養威廉。這個問題直接導致了威廉壓抑在內心中的變態欲望大爆發。威廉在庭審的時候並沒有出席,他告訴心理醫生在他的心裏住著一個叫喬治·墨曼的人,而他所犯的罪行全是喬治一手主導的,他隻不過是一名喪失自控力的病人。顯然,威廉不甘於伏法,他想要借助“疾病”的途徑逃脫法律製裁。特工們從威廉的行為中判斷出他根本就沒有患精神疾病,多重人格的說法明顯就是他杜撰的謊言。
麵對一個善於偽裝的心理變態殺手,特工們決定使用“捧殺”的策略讓他就範,羅伯特在談話的開始便向威廉說了很多“仰慕”的話,並且告訴威廉,他們兩個都是芝加哥人。威廉顯然很享受羅伯特的“仰慕”,他向羅伯特講述了自己殺害蘇珊的作案過程。當晚,蘇珊已經上床休息。威廉悄悄從窗外爬進了她的臥室,盡管威廉的手腳很輕,但他依然驚醒了蘇珊。突然出現的陌生人嚇到了蘇珊,她發出了一聲驚叫。這聲驚叫同時嚇到了蘇珊的母親和潛入室內的威廉。威廉飛撲到蘇珊的**,他用最快的速度將蘇珊的嘴捂上並威脅蘇珊向已經來到門外的母親撒謊,蘇珊聽了威廉的話,她告訴她的媽媽自己沒事。威廉在確定蘇珊母親離開了之後,便實施了自己的獸行。威廉在殺死蘇珊之後,他將蘇珊的屍體裝進一個籃子內,帶到了一間已經廢棄的洗衣房中,他在這裏猥褻蘇珊的屍體並將屍體肢解。最後,威廉將這些屍體碎塊分批丟棄到幾個相距較遠的下水道內。在做完這些事情之後,他才若無其事地返回宿舍。
威廉向特工講了這段行凶過程之後,突然又一次矢口否認自己的罪行,他堅稱這一切都不是自己做的,他隻承認自己曾有過性幻想並曾偷盜過一些女性的內衣,但這些對於他來講不過是一個惡作劇,而且這種行為對社會來說也沒有什麽危害。他還告訴特工自己在監獄中是模範犯人,他不僅是製衣間的工頭,還經營了一家修理收音機的作坊,而且他在獄中修完了大學課程,成為伊利諾伊州首個取得學士學位的犯人。威廉堅信自己是監獄中的楷模,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在有生之年重新走出監獄。對於特工來說,雖然此次調查進展並不順利,但他們確認威廉就是犯下累累罪行的“口紅殺手”。警方按照威廉寫在牆壁上的字達成了他的願望,FBI特工們堅信犯罪心理學研究和心理分析方法能夠幫助警察在凶手屠殺更多人之前抓到他們。
【謀殺者的藝術】
生活中有這樣一個常識——如果人們想要了解某位藝術家,那首先就需要了解他的作品。這個常識同樣可以應用到連環殺手身上。對於連環殺手來說,他們的謀殺行為就是他們自我表現的方式之一。
通常FBI在分析殺手心理的時候會使用兩種方法:
第一,當他們想要了解殺手在想什麽的時候,就會先看一看他對受害人做了什麽。
第二,特工們會在監獄中對殺手展開訪談。之所以是在監獄中對殺手進行訪談,是因為此時殺手基本上已經沒有獲釋的可能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是不會保留信息或者撒謊的,大多數殺手都希望自己的“藝術”能夠為他人所認同。而且在向他人講述自己的“藝術”時,這些殺手們還可以分享他在殺人時所產生的成就感和幻想,這是他們在獄中獲得滿足的唯一方法。
幾乎所有殺手都會在服刑期間回憶自己的行為,他們大多會沉浸在自己往日的“輝煌”中,向他人吹噓自己當初是如何玩弄警方和反省自己之所以被捕的原因。所以如果特工們在訪談過程中以“不排斥”和傾聽者的身份出現,那他們就會從這些殺手口中獲得審訊中不能掌握的案情細節,這對理解殺手的心理變化過程尤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