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尼斯,父親

迪尼斯·阿韋羅隻接受過義務教育,在軍隊服役結束後,他不得不靠體力勞動謀生計。他最早是在魚店裏幹活兒,後來做過石頭切割工和議會園丁,但大部分時間都無所事事。所以,等到在第五級聯賽的球隊安多裏尼亞打零工的機會找上門來時,他便欣然接受了邀約。

這家俱樂部得到了當地議會撥給的津貼,如今還有了一座照明設備齊全的人造球場;但早些年,他們隻能在租來的球場或體育中心踢球。最終,他們得到了一塊泥地,還建起了一家小酒吧和一間倉庫。迪尼斯的工作包括收集器材、照看足球、為教練組籌備各項工作、為球員們準備球衣、清洗廁所、修建草地等。

漸漸地,足球對阿韋羅一家變得愈發重要了,觀看安多裏尼亞隊的比賽成了一項固定的活動,尤其是那些有烏戈·阿韋羅出場的青年隊比賽。

大家都說,若澤·迪尼斯是個不錯的家夥。他很受歡迎,處事冷靜,說話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隻要口袋裏有點兒錢,他就會花在喝酒上。

許多人和他一樣,沉溺在貧窮中,意誌消沉,被大海困在這裏,生活索然無趣。這些人當中,也不乏曆經戰爭的老兵。

在馬德拉,人們大清早就開始喝酒,而且一喝就停不下來。人們說,這是一種文化現象,就像在英國或者北歐國家。當地人喝的是一種混調了蜂蜜、檸檬、百香果或其他水果的烈性酒,銷路很好。這種酒起初是漁民喝來提神用的,勁頭非常足。隻喝兩杯下肚,您就完全進入狀態了。馬德拉人喝的就是這個,當然了,這種酒也很便宜。

某次,在我探訪馬德拉時的導遊阿納爾多告訴我,他4歲時父親就開始給他喝酒了。酒吧裏沒有果汁,大人們推杯換盞的時候,為了讓他安靜一點兒,總會給他來上那麽一杯。他從不拒絕,每次有人給他遞酒,他都會兀自喝下。

有許多酒鬼都非常需要關注,要麽就認為自己永遠是正確的;而迪尼斯不是這種人,消磨時間的時候,他總是謙恭有禮,沉默寡言。

在八九歲的時候,羅納爾多很喜歡跟父親待在一起。許多個夜晚,時鍾響了11下,克裏斯蒂亞諾想睡覺了,但如果父親不在家,他就沒法安心入睡。他會叫上姐姐或者小夥伴去酒吧接爸爸,但迪尼斯常常不願意回家。他更願意待在酒吧角落那個專屬於他的位置上,一言不發,隻是喝酒,也不惹麻煩,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等他要回家的時候,就會把手搭在克裏斯蒂亞諾稚嫩的肩膀上,信步走去。

小小年紀的克裏斯蒂亞諾,漸漸當起了被他自己的爸爸所忽略的父親角色。

“我隻想讓我兒子將來過得開心,事業有成,”有人聽見迪尼斯在酒吧這樣說過,“對我個人而言,我隻想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他的世界是屬於他的。”事實上,克裏斯蒂亞諾剛去曼徹斯特的時候,迪尼斯並不想隨行,前後也就去過幾次。

我的朋友莫伊塞斯說,迪尼斯是那種有一盤綠豆就會很開心的人。換句話說,他對生活的要求很低。

在迪尼斯的健康狀況惡化的時候,一開始他拒絕兒子的幫助。羅納爾多想要出錢讓他在倫敦最貴的診所接受治療,但他一直不願意,直到拖到大病之末,為了安撫兒子的情緒,迪尼斯才做出了讓步。然而,太晚了。他在倫敦的一家診所離開了人世。

他那寥寥無幾的存在感和權威,他的溫和性格,以及他對克裏斯蒂亞諾成為一名足球運動員的信心,都讓他在孩子們的記憶中牢牢占據著一個特殊的位置。

在某種程度上,他受到了近乎崇拜的敬仰。克裏斯蒂亞諾在曼徹斯特的家中放著幾張若澤·迪尼斯·阿韋羅的照片;凱蒂婭給她的小兒子取名叫澤,這是若澤的縮寫——他們以這樣的方式,向他的外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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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和若澤·迪尼斯的一位朋友、馬德拉的當地記者馬蒂紐·費爾南德斯探討了這些事情。“如果克裏斯蒂亞諾留在馬德拉,他絕對不會取得今天所有的成就。”他解釋道。在他看來,羅納爾多和我們一樣,是他受到的教養塑造了他。他來自一個一貧如洗、飄零破碎的家庭,但或許這一切,或是其中的某些部分,乃是一個想要功成名就的人必須經曆的。那種克服困難的能力留在他的身上,幫助他成長。馬蒂紐補充說:“如果你的父母沒有過度管束你,那種自由就會讓你發揮出你的潛能。”

這個觀點很有意思,父母的影響在許多次相關的談話當中都反複被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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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納爾多的教父費爾南多·索薩從未忘記準備聖誕禮物。有一年,他給他的教子買了一輛玩具汽車,小克裏斯蒂亞諾大發了一通脾氣,因為他極度渴望得到一個足球。可是為什麽呢?說起來,他爸爸每天都隨身背著一大袋足球,小克裏斯蒂亞諾也常常在訓練結束後幫爸爸回收足球。當然,他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足球。費爾南多記在心裏,第二年他花了足足5歐元,送了教子一個足球。

小克裏斯蒂亞諾不論走到哪兒,都會帶著它。

在鄰居阿德利諾·安德雷德的印象中,他是個瘦骨嶙峋的孩子,個子不算高,頂著一頭黑色的卷發,整天都在大街上踢球:“那孩子會用球玩出各種各樣令人驚訝的花招。球看起來就像是粘在他腳上一樣。”

我見過羅納爾多把塑料瓶蓋和塑料瓶當皮球來顛,一顛就是好多下,瓶蓋和瓶子都不曾落地。

與足球之間的交流隨時隨地都會發生。“小的時候,”羅納爾多回憶道,“我很喜歡觀察比我大的孩子炫耀球技,然後我就會模仿他們的動作。”

很快,小克裏斯蒂亞諾就養成了習慣——踢足球,玩新的花式動作,在大街上,在熱身時,在訓練場上。他說,那才是真正的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但是不論如何,他做這些並不總是為了炫耀球技。這構成了他與他那形影不離的夥伴(足球)間關係的一部分。

上學的時候,他的手臂下也時常夾著一個足球,盡管有一位老師曾特意提醒他,足球不能當飯吃,也不能幫你取得任何成就。學校是打基礎的地方,你打下的基礎有朝一日會幫助你發揮潛能。她覺得她有責任提醒學生認識到他們學習知識的意義之所在,有責任在具體的情境下強**育的意義,而這樣的觀點是許多學生在別處很難聽到的——這話沒有錯。事實上,那位老師這麽說是對的,隻不過羅納爾多恰好就是那些足以檢驗這一規律的顯著特例之一。然而,她別無選擇,隻能反複道歉,就像她在許多場合向克裏斯蒂亞諾的阿姨和媽媽表示的那樣。她說,她再也不會講那樣的話了。

當12歲的羅納爾多第一次坐上前往裏斯本的飛機時,他又回想起那些話來。

它們已經成了激勵他前進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