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指間流沙

四個人上車朝下一個嫌疑人家中駛去。

小薇忍不住好奇地問:“舒老師,為什麽你問戴婕妤和夏曉彤的問題和態度完全不一樣?”

“一套詢問方法不能用於所有嫌疑人。戴婕妤之前被你們問過,防備心理很強,硬碰硬的話,她會反彈得更加厲害。無論她是無辜的還是殺人凶手,這種反彈都在情理之中。同樣的幾個問題反複問,她隻會不斷重複自己一開始的答案。夏曉彤則不同,她根本沒想到我們會去找她,我想嚇嚇她,一來,看她的反應;二來,希望得到她不經思考的回答。”

“結果卻是——防備心理很強的戴婕妤說的幾乎都是真話,而方寸大亂的夏曉彤說的大部分是假話。”潑冷水不是舒潯的專長,別忘了這兒還有一個左擎蒼。

舒潯不理他,不過他說的確實是事實。

到鄒蕾蕾的單位找她時,幾個人撲了個空。鄒蕾蕾這幾天請了公休,因為新房裝修好了,她和未婚夫在那兒打掃衛生。陸子騫問到了地址,這就驅車趕了過去,到小區門口時已經是中午了。

“問完這個我們在附近吃個飯好嗎?餓死了。”小薇撒嬌道。

“好嘞,你先搜搜附近有什麽好吃的,我們問完就直奔過去。”陸子騫想必也是餓了,摩拳擦掌的。

電梯門一開,直接望過去,就看到一扇開著的大門裏立著個窈窕的身影,她正踮著腳擦櫃子,衣服下擺隨著她舉高的手上提,露出盈盈一握的纖腰。資料上說,鄒蕾蕾學舞蹈出身,雖然多年不跳了,可身材依舊那樣勻稱柔美。

陸子騫第一個走到門口,叫了一句:“鄒蕾蕾?”

女人轉過身,挑眉,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們。臉蛋雖不是最美,卻有種孤高優雅的氣質。

幾人表明身份後,鄒蕾蕾不解地眨眨眼:“呃……裏麵坐吧。不好意思,有點亂。”

“蕾蕾,怎麽啦?”一個戴眼鏡、相貌平平的男人從臥室走出,手裏還拿著個拖把。

“他們是警察。”蕾蕾坦然地回答,介紹道:“這是我老公方仲。”

“警察?幹什麽?”方仲放下拖把,很緊張地走過來。

小薇解釋道:“是這樣的,3月14日在某小區發生的謀殺案,你們應該都聽說過吧,男性死者黃文淵是……是鄒蕾蕾的前男友,我們想了解些情況。”

一時間,鄒蕾蕾表現得非常驚訝:“我聽說了!可我不知道能給你們提供什麽信息。”

方仲想必是聽過妻子談論起前男友,臉上沒多大驚訝的表情,又拿起拖把:“我當是什麽事呢,你們問吧,我去裏麵接著打掃。”

鄒蕾蕾轉過頭,說:“我都不知道詛咒他多少回了,居然真的死了!凶手還沒抓到吧?別抓了,為民除害應該頒發錦旗。”

小薇忍不住反駁:“他的妻子和孩子也一並被殺死了,你這麽說是不是有點過分?”

“那隻能說是她自己倒黴,這種人渣一家都死光才好。”鄒蕾蕾刻薄地說,整個人洋溢著解恨後的高興勁兒。

“所以你就殺了他們?”舒潯搞了個忽然襲擊,想必也是為了看她的反應。

“怎麽能是我呢?”鄒蕾蕾馬上反問,臉上帶著茫然和委屈,然後訕訕地沉默。

舒潯始終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說說吧,3月15日晚上6點到8點你在哪裏?”

“3月15日?”鄒蕾蕾再次反問,“他不是3月14日就死了嗎?”

舒潯了然:“你對他的死期記得很牢。”

“報紙用了什麽‘血色情人節’的標題。”鄒蕾蕾不以為意地一笑,眉一揚,又露出幾分快意,“我還把那報紙剪下來了,可惜搬家的時候弄丟了。那個……哦,那天晚上我好像沒出去,應該跟我老公吃飯看電影呢。”

“去電影院?”

“在家啦,又不是剛談戀愛,還去電影院浪費錢?”

“看什麽電影?”

“不記得了。”

又是一個除了直係親屬外沒有不在場證據的嫌疑人。

“老公!”怕他們不相信,鄒蕾蕾跑去把方仲拉了出來,“他們問我3月14日晚上在幹嗎,你說我們那天是不是在家裏看電影?”

“是啊,我如果晚上沒有加班,都會回來跟她一起做飯,找個電影看,習慣了。那天肯定也是這樣,因為我除了3月20幾號出了幾天差,整個月都沒加過班。”

“你們最後一次聯係,是什麽時候?”左擎蒼發問。

“分了之後就沒再聯係了。”

“多久了?”

“算算也兩三年了。”

“談了多久?”

“七八個月,不到一年……”鄒蕾蕾聳聳肩,“我原來不知道他那麽花心,他對我挺好的,我以為自己遇見真愛了。那個……夏曉彤,你們知道吧,不知道是他多久以前的女朋友了,他們一直藕斷絲連,被我發現好幾次了,黃文淵一直跟我保證,他想跟我結婚,我都相信了他,後來他居然又去搞一夜情,我實在忍無可忍,他跪下來求我,我都沒理他。你們覺得我還能跟他做朋友?”

左擎蒼好像抓到了什麽關鍵點,表麵上還是不疾不徐:“最讓你不能容忍的,是他一直跟夏曉彤藕斷絲連,還是一夜情?”

“都有。”

“這些你都是怎麽發現的?”

“稍微留心一點就行了。而且夏曉彤很囂張,他倆什麽時候偷偷見麵、做了什麽,都公然寫在微博裏,好像怕我看不見似的。”說到這裏,鄒蕾蕾似乎餘恨難消,笑意全無,看來,對當年的事,她一直都耿耿於懷。

其實女人是天生的偵探,隻要她想知道,從你微博的評論、關注人和粉絲中,就能把你當年的種種統統挖出來。

“這個地段房價挺貴的吧?”舒潯轉移了話題。

對於舒潯的問題,鄒蕾蕾還反應不過來,老半天才回答:“在鷺洲算挺貴的,當然也不能跟大城市比。”

“東西都搬過來了嗎?”

“差不多了,怎麽了?”

“我參觀一下可以嗎?”

“可以,你隨意吧,真的挺亂的,你們晚一兩天來就好了。”

舒潯起身,四處看著。進主臥室的時候,她看見方仲還在拖地,天氣並不熱,可他的短袖舊T恤已經被汗水浸濕,於是上前問道:“這房子是……你買的?”

“不是,我跟蕾蕾家裏一人一半,房產證寫了我倆的名字。”方仲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壓低聲音說,“蕾蕾心氣高,嘴毒,可人不壞,你們千萬不要因為她亂說話就懷疑她啊!她也是被那個男的坑了,別人都笑她,說風涼話,她也就提到他才刻薄,平時不那樣的。”

舒潯看上去對方仲的話無動於衷:“你們怎麽認識的?”

“相親。”

“她不像是會去相親的人。”

“怎麽不像?她那麽宅,不靠相親,怎麽認識異性?”

舒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在房裏轉轉,盯著浴室裏一些洗漱用具看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客廳。

小薇眼巴巴地看著舒潯,想必是肚子餓得厲害。舒潯覺得沒什麽好問了,給小薇一個“我們走”的眼神。

加上商務車的司機,五個人一起到小薇找到的一家名為“橘子洲頭”的湖南菜館落座。大眾點評上說,這是一家很地道的湘菜館,到處掛滿詩詞,有種濃濃的文藝風。

“舒老師是霧橋人,應該挺會吃辣的吧?”小薇一邊問,一邊把菜單分給舒潯和左擎蒼。

小薇說對了,舒潯確實特別能吃辣。在美國總找不到合口味的辣椒醬,就算是賣出高價的老幹媽,舒潯也覺得不過癮。一個墨西哥的同學帶過墨西哥魔鬼椒給她,可她覺得死辣之餘,少了那麽點麻香氣。她想念家鄉的紅油抄手和小麵,就像許多海外遊子想念故鄉明月一樣。

舒潯望著菜肴圖片,紅通通一片,頓時心情大好,冷冰冰的表情好像也開始融化,有了點屬於年輕女孩的活力。

“東安子雞、臘味合蒸、剁椒魚頭、板栗燒菜心、冰糖湘蓮。”左擎蒼念出幾個菜名,服務員一項一項記下。

其他人不覺有他,舒潯倒是一愣,他點的都是自己以前在學校附近湘菜館裏常吃的幾個菜。她極愛吃剁椒魚頭,卻又不愛挑裏麵的小刺,他就幫她把肉一小塊一小塊挑出來,她吃下一整個魚頭,辣得雙唇又熱又紅,他捧著她的臉,將自己微涼的唇印上去……

“舒老師想吃什麽?”小薇問。

“你們做主。”她想吃的都被點了,她也不敢抬眼去看坐在斜對麵的那個人……

陸子騫和小薇又點了幾個菜,等菜的工夫,大家又討論起了案情。

“我說點個人感覺吧。”陸子騫拆著餐具說道,“雖說沒有什麽直接證據,可憑警察的直覺……戴婕妤嫌疑不大。第一,她挺大大咧咧的,你看她的桌子、沙發,我們去了才想到整理一下,電腦上貼的便利貼也亂七八糟,不像什麽心思縝密還有強迫症的人;第二,她的關注重點始終都是翁玉一個人,根本不具備那種殺人全家的仇恨度;第三,就像左教授說的,早上我們見的這三個女人,戴婕妤是最坦誠的,她排斥我們,所以盡可能地說實話,好讓我們別再找她問話了。”

舒潯想起戴婕妤方才看左擎蒼的眼神,心底沒來由地一沉:“戴婕妤的關注重點除了翁玉,還有另外一個人。其餘兩個都把所有的心思放在‘3?14’案上,一旦我們問一些跟案子無關的事情她回答得更快,而另外兩個人回答的時候就更加謹慎,顯然和案子無關的事,可能是她們事先沒有準備好的。前三個嫌疑人中,隻有戴婕妤分心關注過那個人。”

左擎蒼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看舒潯。

“我也偏向‘把戴婕妤從嫌疑人名單中排除’這個觀點。”舒潯說,“她對自己的生活有著很強的規劃性,並不如外人形容的那樣恨嫁或者自怨自艾。費盡心思殺翁玉一家,將把她的後半生徹底毀掉,她對翁玉的態度總體是輕視的,而不是仇恨。單純論恨意,夏曉彤與鄒蕾蕾更加強烈。”

小薇點點頭,想了想:“凶手是個愛掩飾的人,怎麽可能會把恨意表明?”

“掩飾不代表什麽都不說,夏曉彤的掩飾方法是強調她對黃文淵的感情,而且她很會裝可憐,她哭泣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在構思自己該怎麽騙我們。她有事情瞞著我們,她說黃文淵婚後,自己就單方麵和他斷了聯係,其實他倆還保持著曖昧甚至婚外情。但就像戴婕妤說的,翁玉根本沒發現。鄒蕾蕾的掩飾方法更加高明,她運用了逆向思維,直接表明恨意,將‘他該死’玩笑似的掛在嘴邊,這樣我們可能因為她的坦誠而打消對她的懷疑。但任何事情都過猶不及,她對黃文淵無辜的妻子和女兒也表現出了極大的殘忍無情,說到黃文淵一家的死亡,她表現出的興奮和快意讓人覺得非常恐怖。”

“看來回去我得把她們的口供都梳理一遍……”小薇摸著下巴,在筆記本上寫寫寫。

“看過美國電影《空中危機》嗎?”點菜結束後就一直沒有說話的左擎蒼開口道,他沒有刻意看著某個人發問,似乎是詢問所有人。

看過……舒潯抿著嘴,他倆一起看的。不行,今天同他一起出來,想起了太多過去。或許他根本沒在暗示她,是她自己的思維不聽使喚。

“我看過。”小薇搶答,“一個女飛機工程師從德國飛美國,睡了一覺之後發現女兒不見了,可飛機上所有人竟然都說她沒有帶女兒上來,大家都懷疑她有神經病。最後她靠自己找到了女兒,也戳穿了罪犯的陰謀。”

舒潯跟著小薇一起回憶電影的情節,可不知為什麽,總是想起窩在他懷裏看電影時的情景。他的手環著她的腰,手掌按在她腰側,在小腹和腰部遊移一會兒,掌心的熱度陣陣傳來。她總是懷疑,他真的有在認真看電影?當女主角救出女兒時,她舒了一口氣,摟住左擎蒼的脖子蹭蹭:“救出來了!萬歲!”

結果他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封住她的唇,順勢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舒老師,你很熱嗎?”小薇搶答完,疑惑地眨眨眼,“臉怎麽那麽紅?”

天啊!舒潯憋著氣,冷著臉敷衍道:“是……有點熱。”

這邊,左擎蒼不動聲色地瞥了舒潯一眼,臉色如常:“這部電影集中反映了當事人陳述的可靠性和不可靠性。人都是主觀的,人們的證詞更是如此。實話也可以有選擇地說,假話也可以偽裝成真話。我反對僅憑直覺將戴婕妤排除出嫌疑人之列,除非她能提供或者你們可以找到她新的不在場證明。”

“她訂了去巴西世界杯的門票。”心緒平複後的舒潯強調。

“這有待查證,另一種可能是潛逃出國。”左擎蒼冷言以對。

又跟她作對!

“哎,菜來了,咱們先吃哈……”陸子騫急忙調停,又是盛湯又是裝飯的,很是殷勤。

可誰知,左擎蒼和舒潯各自拿起筷子,竟然伸向同一個盤子裏的同一塊雞肉。陸子騫的眼角抽了兩下,心想,你們都喜歡吃東安子雞嗎?怎麽那麽默契?

誰也不先放棄。

舒潯的唇不經意翹了翹,這個微表情很幼稚,像棒棒糖被搶走的小女孩,很可愛,她自己都不知道。左擎蒼與她互不相讓時,瞥見她這副樣子,先鬆了筷子。

贏得勝利的舒潯覺得入口的雞肉鮮嫩無比。

左擎蒼將筷子放下,沉穩而優雅:“從不在場證據入手,先查戴婕妤,14日晚的查不到,就從那四起電擊案發生的時間查起。我知道事隔很久,一些監控畫麵很難查到,可以從別的地方入手,比如她親近之人的微博、車票、刷卡記錄,等等。”

“好主意!”陸子騫擊掌,“能排除一個是一個,留下最後一個最可疑的,直接審!”

說到底,他也偏向於戴婕妤的嫌疑最小,好好的提什麽《空中危機》、什麽可靠性和不可靠性幹嗎……舒潯搖搖頭,埋頭吃飯。

下午2點多,一行人來到了最後一個嫌疑人艾淼工作的銀行樓下。

艾淼真的非常漂亮,任誰走過她所在的窗口,都會回頭再看兩眼。大眼睛、柳葉眉、櫻桃小口,她匯聚了所有中國美女的優點,符合大部分人心中對女人的審美觀。不過她精神好像不太好,有輕微的黑眼圈。

“真人比照片還漂亮。”陸子騫悄悄跟大家說。

小薇笑起來:“如果排除了嫌疑,你就去追呀。”

“不要。”陸子騫撇嘴。

再漂亮的女人一旦被男人知道“與人同居,還流產過”,魅力大多會打折。

小薇趁著窗口空當,跑上去說了幾句,遮掩著亮了一下自己的證件。艾淼一愣,獨自出神了一會兒,把一塊“暫停服務”的牌子放在了台子上,就從側門出來了。

艾淼大致也不想讓銀行領導和同事知道他們幾個是警察,於是請了半小時的假,帶著他們去了街對麵的星巴克。

“客套話我們也不多說了,主要想了解一下‘3?14’案件的情況。男性死者黃文淵是你的前男友,而且曾經做出傷害你身心的行為。”陸子騫直入主題,“那天晚上6點到8點之間,你在哪裏?做了什麽?”

艾淼望向別處,試著想了想,又搖搖頭:“一個多月前的事了,我不記得了。”

“你恨黃文淵嗎?”舒潯照例開始發問。

艾淼的表情出現了一絲僵硬,繼而有點不耐煩地說:“這個名字我根本不想聽到,跟這個人有關的任何事和東西,我都不想碰到!我招誰惹誰了?你們憑什麽懷疑我?”

舒潯不為所動,不依不饒:“你們最後一次聯係,是什麽時候?”

“早沒聯係了,他的所有聯係方式我都刪了,你們可以隨便檢查。”艾淼拿出手機,重重放在桌上,咬牙道,“他就像瘟疫一樣讓我惡心,我一輩子不想再見到他。”

“你們在一起多久?”

“兩個月而已。”

“你怎麽知道他的死訊?”

“一開始我不知道,隻是從微博上看到我們鷺洲發生了什麽滅門案,接下來很多報紙都跟蹤報道,登了臉部打馬賽克的生活照,我覺得有點眼熟,很像那個人。”

“你高興嗎?”

艾淼抿了一下嘴,眉頭緊鎖,我見猶憐。

“當下有種興奮感,沒想到他也有今天,然後想到自己生活中竟然發生這樣的事,很不可思議。我一直在關注凶手是否落網的消息,沒想到你們警察會查到我這裏來。”

“我們是例行公事,你不要有心理負擔。”陸子騫提醒道。

艾淼的眼神中帶了些許安心。

許是中午吃得太辣,舒潯問了幾句便覺得嗓子發幹,捧著水杯先解渴再說。

左擎蒼忽然問:“你父親身體還好嗎?”

艾淼愣了愣:“他……最近住院。”

“恕我冒昧,你母親是什麽時候去世的?”

“你……你怎麽知道我母親的事?”艾淼很驚訝。

“點咖啡時,我看見你錢包中夾了兩張照片,一張是你母親的單人舊照片,另一張是你與母親的合照。錢包中夾父母其中一方的照片,證明你或者跟隨相片中的親屬生活,或是悼念。所以我先問你父親的身體狀況,得到你父親健在的信息,推測你的母親已經去世了。”這種細節推理對左擎蒼來說易如反掌。

“她在我上高中的時候因病去世了,她走得很急,我都沒能好好照顧她,一直很自責,很愧疚。”艾淼說起母親,仍有悲傷,“我爸最近身體也不好,近半個月我都醫院、單位兩頭跑……”

“醫保能報多少?”左擎蒼這一問,太接地氣!

“不多。”

左擎蒼順勢接著問:“黃文淵跟你提過買房的事?”

“那是借口!他早就知道我家庭條件一般了。”艾淼的手指磨蹭著咖啡杯柄,她的手較一般女孩子而言,粗糙許多,想必是負擔家務的緣故,“他曾旁敲側擊問我用什麽保養品、化妝品,一開始我以為他想買給我,後來才覺悟,他不過是通過打聽這個窺探我的家庭情況。他跟我分手是因為他初戀叫囂著要複合,他受不住**,明知道我不可能拿得出幾十萬跟他一起買房子,故意使了這麽個計謀,與我吵架分手。果然,我們分手後,他們就複合了。”

初戀,又是初戀夏曉彤。

有道是,沒有拆不散的情侶,隻有不努力的初戀。

“但他們沒有順利結婚。”

“對。我看了新聞才知道,他的老婆另有其人,不是夏曉彤,也不是後來交往的蕾蕾。”

“蕾蕾!你知道鄒蕾蕾?”埋頭記錄的小薇抬頭插嘴。

“本來不知道,不過蕾蕾主動聯係過我,可能是在那個人的博客裏看到過我以前的留言吧。那時他們已經要分手了,蕾蕾忽然找我問那個人的過去,我當然不會說好話,就把他惡心的一麵全部告訴了她。後來他們果然分了。”說起這段,艾淼露出點小得意,“蕾蕾被他和他的初戀整得挺痛苦的。我告訴她,這都是命,她如果跟那個人再走下去,才是最大的不幸。我雖然也吃過虧,但我覺得我媽在天上幫我,讓我離開了那個人。”

舒潯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對:“你覺得,蕾蕾家庭條件怎麽樣?”

“具體不太清楚,我和她加了QQ好友,有時她會更新說說,比如去哪裏旅遊、又買了什麽東西之類,我感覺她的家庭條件比我的好多了,如果那個人提出什麽幾十萬一起買房,蕾蕾家應該能承擔。”

就是這點不太對!鄒蕾蕾的家庭條件不比翁玉差,論長相、工作,都比翁玉好,為什麽愛慕金錢的黃文淵不好好把握鄒蕾蕾?

“蕾蕾根本不是他喜歡的類型。”艾淼補充道,“他喜歡依附他的女人,最好是能把他當上帝,仰望他、聽從他的,蕾蕾明顯沒那麽好駕馭。我猜想,他一開始也是奔著蕾蕾的家庭條件好去的,最後發現自己根本難以和蕾蕾相處,才又跟他初戀搞到一起去的。”

“你很欣賞她?”左擎蒼直視艾淼的眼睛。

“誰?”

“鄒蕾蕾。”

艾淼被他一盯,臉一紅:“不是欣賞,是……同病相憐。”

“常聯係嗎?”

“很久沒聯係了。她鬧分手的時候我們聯係得頻繁些,後來可能互相覺得有點尷尬,就沒再說過話了。不知道她過得怎麽樣。”

“她要結婚了。”

“是嗎?”艾淼眼中流露出欣羨,重重點頭,“好,很好啊……”

“你有沒有想過換一個城市生活?”

“沒有,我的家在鷺洲,我走了,爸爸就一個人留在這兒了,雖然換個城市生活對我可能更好。”艾淼尷尬一笑,抬眼看了看左擎蒼,眼中染上少許嬌羞。

舒潯覺得,她和小薇、陸子騫像電燈泡,可以回避一下,讓他二人好好聊一聊可能更好。左擎蒼就像一塊試金石,凡是分心對他表示關注甚至是好感的,都不太可能是凶手。

艾淼的嫌疑,大致也可以排除了。

回程的路上,左擎蒼讓陸子騫著重調查艾淼3月14日晚的行蹤。

雖然奔波了一天很辛苦,但是陸子騫的鬥誌仍然高昂:“凶手的目的很明確!從殺戮中她能得到快樂,事後也應該有所解脫,艾淼卻不同,殺了黃文淵也不能抹去她的‘黑曆史’,反而會讓她父親對她深感痛心,病情嚴重。比起殺了黃文淵全家,帶著父親一起搬去外地更簡單,憑這一點,她殺人的可能性就很小。”

小薇也附和道:“她對黃文淵排斥到了極點,我認真算了一下,整個談話過程,她從來沒有直呼過他的名字,搞得黃文淵跟伏地魔一樣。她用一種慶幸的態度麵對與黃文淵分手的事實,而且她對黃文淵的前女友和妻子並沒表現出反感,不具備要連翁玉和孩子都一起殺掉的仇恨感。”

也許是想起剛才左擎蒼提到的“可靠性和不可靠性”,陸子騫摸著下巴說:“就是不知道艾淼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一直在聽他們分析的左擎蒼說道:“真話。她對警察找她問話的態度一開始很抵觸,後來很放鬆,當被詢問到‘3月14日晚上在做什麽’、‘母親什麽時候去世’以及‘你與蕾蕾常聯係嗎’幾個需要回憶的問題時,眼球轉向一致。這三個問題中,回答一定為真的是‘她母親去世時間’,其他兩個問題可為假,但眼球轉向一致說明她思考、回憶方式的一致,不存在刻意編造。”

“那麽,隻要找到她14日晚的不在場證據,就能把她排除了!”陸子騫握拳,很熱血的樣子。

到了酒店,舒潯見左擎蒼竟然也一起跟著下來了,還順勢要往裏走,於是眉一橫:“左教授好像並不住在這裏。”

“啊,是這樣的。”陸子騫跳下車來,“左教授之前為了辦案方便,說要直接住在附近,現在沒辦法了,我們局不是要搬了嗎?隻能讓左教授住在稍微遠一點兒的地方。房間就在……舒老師的對麵。”說罷,他指了指酒店大堂,轉身對左擎蒼說:“您的行李和電腦已經送到房間裏了,今後得麻煩您每天多走點路。”

“麻煩不了多久,我相信案件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陸子騫聽完後如同打了雞血,上車招呼小薇馬上展開下一輪調查,好像連晚飯都不想吃了。

舒潯見他們走了,自己也轉身進了酒店大廳。卻不想,左擎蒼站在電梯門口,其中一部電梯大門正緩緩打開。他走進去,舒潯小跑了幾步,又停下來。

今時不同往日,兩個人在同一部電梯裏,似乎挺尷尬。她幹脆慢慢走,想著待會兒乘另外幾部電梯上樓也一樣。然而真走到電梯門口時,發現左擎蒼站在電梯裏,門居然還沒有合上。再一看,他的手指正按在電梯“開”的按鈕上,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理,使電梯遲遲沒有關門上升。

她竟然猶豫了一下,遲疑著,要不要踏進去。左擎蒼瞥了一眼僵立在門口的舒潯,忽然移開了手指,幾秒鍾後,電梯門從兩邊移動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