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秦陵兵馬俑 小人物的偉大
當你在工作時，有沒有一個瞬間會覺得自己隻是一顆小小的螺絲釘，被一種“無意義”所包圍？但你知道嗎，早在2000多年以前，正是一顆又一顆小小的螺絲釘，才創造出一個世界奇跡。
1998年6月25日，西安老農楊誌發和平常一樣在幹農活。突然有人興衝衝地跑來告訴他：美國總統克林頓來西安看兵馬俑了，他說要見你！
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楊誌發趕忙穿上新衣服來到現場。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麽大的場麵。克林頓在參觀完兵馬俑之後連連讚歎，說一定要和這個奇跡的發現者聊一聊，還向楊誌發要簽名。不會寫字的楊誌發，最終在簽名簿上畫下了3個小圈圈。而當時被發現的兵馬俑坑，正好是3個。
秦陵兵馬俑，中國第一批世界遺產。它是秦朝開國皇帝秦始皇嬴政的陪葬品。1974年3月，在一次普通的挖井作業中，因為農民楊誌發掄起頭的這一下而被發現，隨後震驚了全世界。
秦始皇陵兵馬俑一號坑
在幾個月不眠不休的工作中，考古人員一共發現了4個坑，除了第四個坑有坑無俑，其餘3個坑都有相當大的收獲。
一號坑占地最大——
2個足球場大小的地方，整齊排列著由步兵和車兵組成的軍陣。如果根據已經出土的陶俑和陶馬的排列密度來估算，真到了挖掘結束的那天，大概會有6000個兵馬俑齊刷刷地目視前方，有點像是一支精銳的前鋒部隊。
二號坑最為壯觀——
騎兵、戰車、步兵和弩兵，這些都能在二號坑看到。1300多件陶俑陶馬，80多輛戰車，數萬件的青銅兵器，這裏活像一個秦始皇的大規模多兵種部隊亮相現場。更有意思的是，考古人員在二號坑還首次發現了將軍俑、鞍馬俑、跪射俑……2000多年前古代騎兵和弓箭手是什麽樣的？你看二號坑出土的108件騎兵俑就知道了。這對於古代軍事史的研究也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三號坑是它們中間最小的一個坑。雖然小，但它同樣很重要——
你完全可以把它當作一個“三軍作戰指揮部”，是秦陵兵馬俑裏“頭腦”一樣的存在。它的出土，讓世界考古史有了最早的軍事指揮部的形象資料。也是在三號坑，多虧它沒有像其他兩個坑被大火焚燒過，我們才能在陶俑出土時看見顏色鮮豔的彩繪，看見兵馬俑的真正麵貌。
3個兵馬俑坑足足有8000多個陶俑，組成了一支包括前鋒、多兵種部隊和指揮在內的龐大的地下軍團。他們每一個都形象高大，威武生猛。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們每個人長得還都不一樣。
我們不禁要問：2000多年前，這些如此寫實的麵孔，是不是真的存在過？他們是怎麽被創造出來的？在那個科技不一定發達的古代，這麽浩瀚的工程，究竟又是怎麽一步步推進下去的呢？
《史記·秦始皇本紀》裏記載，“始皇初即位，穿治驪山”。也就是說，秦始皇剛上位才13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計劃往另一個世界裏搬家了。他選中了今天位於西安市臨潼區的驪山腳下作為他的陵園所在地，並安排丞相李斯主持規劃設計，從此開始了秦始皇陵長達38年的修築。
跪射俑
跪射俑鞋底細密的針腳
這麽大規模的陶俑軍團，首先要解決的，就是材料問題。根據一次次的模擬複原，專家們發現，隻有采集自秦代地層的壚土和棕紅土，再調配20%左右的沙子，才最接近真實陶俑的泥坯。這麽多的土，到底是就地取材，還是全國範圍內統一調配，目前還沒有明確的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當時要運輸這麽多的陶土，一定是項非常大的工程。
有了材料，還需要做出樣子來。考古學家經過研究發現，兵馬俑並不是一體成型的。它有點像是我們小時候玩的芭比娃娃，軀幹、四肢、頭部是分別裝上去的。裝好以後，工匠們會采用刮、削、挖、畫、貼等方式進行進一步的精細加工。這可是個細致活兒！
如果有機會去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現場，你會發現，秦代的工匠們雕得實在太精細了。無論是秦俑的須發眉毛，還是武士鎧甲上那些甲片的疊壓關係和編綴細節，就連跪射俑腳上的鞋子，你都能看見它疏密有致的針腳。
而且，這些兵馬俑都是真人大小，加上腳下的踏板和發髻發冠，平均身高直衝1.8米，平均重量都有180千克。陶馬更重，超過了300千克。還記得我們之前講過的陶鷹鼎嗎？一個有著7年學習經驗的專業美術生，捏一個40厘米不到的陶器都感覺不穩定，老要塌掉，而兵馬俑這個1.8米的大型作品，裏麵還是空心的，怎樣才能保證它能支撐起來呢？
西安美術學院雕塑係畢業，研究兵馬俑的課題組成員孫煒，在一次次的實驗下，終於找到了答案。簡單來說，就是人體重心在哪裏，俑的重心就在哪裏。
選好的陶土經過預製、反複捶打和醒泥的過程後，再被搓成比大拇指略粗的泥條。緊接著，孫煒需要把這些泥條一根根慢慢盤起來。聽起來雖然容易，但在盤的過程中，因為要不停地調整重心和加固泥條，剛開始的時候，孫煒一天就隻能盤40厘米高——也就比一個陶鷹鼎高一點。
兵馬俑站立俑大概是陶鷹鼎的4.5倍高
彩繪保存較好的秦俑
秦俑上的刻字
說到這裏，你不得不佩服秦人的高超技藝！
但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燒製環節。
燒製兵馬俑的過程，可一點都不比製作輕鬆。因為這些兵馬俑都是真人大小，並且很沉，這就要求當時的陶窯內徑高度至少要在2米以上，才能容納下這些大物件。並且，要焙燒成功，溫度需要控製在950℃~1050℃。一旦火候不足，陶質就會疏鬆、色澤不一。而火候要是過頭了，陶體就會出現裂紋和變形。這就對陶窯的構造和密閉性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我們現在已經無法非常確切地知道，當年的秦人究竟是怎麽做出這一個個挺拔直立的陶俑了。但從已經出土的8000多件兵馬俑來看，沒有任何一件出現裂紋，也少見陶片夾生的情況，你不得不再一次佩服秦人高超的技藝！
燒製完成之後就是彩繪。我們現在看到的大多數兵馬俑是陶土色，但事實上，兵馬俑在最初都有彩繪。秦人在兵馬俑的身體上刷上一層生漆，然後在生漆上添加了各種顏色裝飾。可惜的是，當埋藏在地下2000多年的兵馬俑重見天日，一遇到空氣，表層水分迅速蒸發，這層生漆大多也就起翹和脫落了。
說到這裏，我們基本把兵馬俑的製作過程捋順了。
從材料的運輸到黏土的製作和精雕細刻，再到燒製和彩繪，兵馬俑每一個環節的製作都需花費大量人力和物力。而8000多件陶俑還不是秦陵兵馬俑的全部。為了讓這項浩大的工程不出差錯，秦國當時沿用了戰國中期就開始采用的“物勒工名”[1]製度，就是在兵馬俑的身上寫下製作工匠的姓名，以便審核驗收不過關的時候，可以進行追責。
要感謝這個製度，因為有它的存在我們今天才有機會看見，在2000多年前，究竟是一群什麽樣的人，他們姓甚名誰，創造了這樣的世界奇跡。比起後麵我們花單節篇幅講到的藝術家，他們實在太不起眼。他們是當時最下層的陶工，有些可能連名字都非常隨意。
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這一個個小人物，在長達38年的時間裏，前仆後繼地為一項偉大的工程傾盡全力，才有了我們今天得以看見的世界奇跡。
而他們塑造的也並不是什麽偉人帝王，而是和他們一樣的小人物，一群在戰場上拋灑熱血的士兵、將領——他們雙目圓睜，或微微含笑，或目光深沉，或文靜靦腆。當你看向秦俑時，透過這些生動豐富的表情或許會看到，在那段征戰六國的故事中一個個鮮活的小人物。他們也許是工匠在戰場上死去的親人，也許是生活中最敬仰的人，又或者就是陶工他們自己。
當我們有一天站在秦始皇長眠的地方，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人俑站在眼前，誰也不知道他們是誰，曆史或許也沒有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但因為他們的存在，中國曆史上有了第一個統一王朝。閉上眼，恍惚間好像有將士們的呐喊聲從遠方傳來，集結的號角吹響，那聲音響徹天地，穿過2000多年的歲月，向我們發出來自七國戰場的最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