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黑鬼鮑勃

我緊緊催著馬兒,玩命奔上加利福尼亞小徑,可不大一會兒,它就累得邁不開馬腿,我隻得丟下它,因為天色漸明,我騎著它太顯眼。那年月,要是沒有通行證,黑人還不能一個人出門。我把它扔在原地,由它自己嘚嘚向前跑,我則邁開雙腳,避開大路。離荷蘭佬兒酒館還有一千六百米光景,突然傳來一陣轔轔的馬車聲。我立刻閃身進了樹叢。

加州小徑有一個大彎,之後地勢漸低,延伸至長滿樹林的開闊地,眼下我就待在這林子裏,此時,從那拐彎下沉處來了一輛敞著後車廂的馬車,趕車的是個黑鬼。我打算瞅準這個機會,喊他一聲。我剛要跳起來,卻發現他身後那拐彎處又閃出十六個紅衣騎手,排成兩列縱隊。原來是密蘇裏人兵團在行軍呢。

此時平原上陽光普照。我趴在樹叢裏,矮身伏在一排荊棘和灌木叢後,等著這夥人走過去。可事與願違,他們偏偏在離我隻有一米的地方停下腳步。

車廂後頭坐著個俘虜。一個老頭兒,白人,留著大胡子,穿著髒得不成樣的白襯衫,還有背帶褲。兩隻手沒綁,可雙腳卻給綁在一根釘在馬車地板上的金屬彎鉤上。那人目光直勾勾的,坐在馬車尾部的百葉窗旁,其他人傳著喝一瓶烈酒,唯獨不給他。

有人騎馬來到他們麵前,那漢子長著一張呆滯的麻子臉,胡子活像安上去似的。我發現他是頭兒。他下了馬,站立不穩,醉得暈頭轉向,突然身子一晃,徑直衝我踉蹌過來。他往樹林裏闖了幾步,離我伏著的地方還不到六十厘米遠。他離我那麽近,我簡直看得見他的耳朵眼兒,好像黃瓜的斷碴兒。可他醉眼迷離,沒看見我。他斜靠在我那棵樹的另一端,放了點水,然後踉踉蹌蹌地回到開闊地。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團紙,對那俘虜訓話。

“好了,帕迪。”他說,“我們就在這裏處決你。”

“凱利,我已經說了,我不是北方佬兒。”那上了年紀的說。

“我們知道。”凱利嘟囔。他對著陽光看了看那張皺巴巴的紙。“我這裏有好幾份決議,都說廢奴分子是些說謊精,是破壞法律的小偷。”他說,“你大聲念念。然後把這幾份都簽上名字。”

帕迪奪過那張紙,湊到眼前看,看罷舉得遠遠的,然後又湊近費力地看。然後他把那紙塞回凱利懷裏。“我的眼睛比不上當年了。”他說,“你念念看。”

“你用不著念得那麽細,”凱利吼叫起來,“簽上名字,咱們就了結了。”

“不弄明白上麵寫的什麽,我絕不會隨便簽。”帕迪不滿地說。

“別找碴兒,你這蠢貨。我可是在幫你省事。”

帕迪又將目光落在那張紙上,念了起來。

他念得不緊不慢。五分鍾過去了。十分鍾。陽光直曬到頭頂,男人們喝空了酒,丟開瓶子。又打開一瓶來回傳。二十分鍾,他還在念個沒完。

有幾個家夥打起盹來,凱利坐在地上,用槍帶亂畫一氣,醉得像一條魚。最後他抬頭看看帕迪。“你磨蹭什麽呢,等著開船?”他惡狠狠地罵道,“簽上名字。不過是幾份聲明罷了。”

“我一下看不完這麽多。”帕迪說。

我突然想到,帕迪很可能不識字。但是他假裝看得懂。男人們嘴裏開始不幹不淨。足足罵了十分鍾。帕迪還在念。有個家夥走到帕迪身邊,往他臉上噴煙。另一個過去,衝他耳朵大吼大叫。第三個人上去吆喝一句,在他臉上啐了一口。帕迪終於放下那張紙。

“哈奇,等我災星過去了,非踹斷你的手臂。”帕迪吼道。

“利索點兒!”凱利說。

“你這幾個哥們兒在我身邊搗亂,我看不進去。現在又得從頭看起了。”

他又把紙貼在臉上。人們更按捺不住了。他們嚇唬他,說要用瀝青在他身上沾滿羽毛。又說非得來一場拍賣,讓那趕車的黑人把他賣掉。可帕迪還是不緊不慢地念著。頭也不肯抬一下。最後凱利站起身來。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他說。看他臉色,不像開玩笑。

“好好。”帕迪說。他將那張紙一把推回凱利懷裏。“我看完了。我不簽。這不合法。”

“這是一位公正的法官大人簽署的命令!”

“就算耶穌基督他老人家親自簽的我也不在乎。要不弄明白上麵寫的是什麽,我絕不簽。上麵寫的我一個字也不明白。”

凱利火了。“我讓你涼快涼快,你這滿嘴跑火車的貨廢奴分子!給我簽了!”

“我跟你趕牛趕了兩年,你就這麽對我?”

“要不是為了這個,你早見閻王去了。”

“你這滿嘴謊話羅圈腿的蟑螂。你就是想吞了我那片地!”

人們一下炸了窩。局麵一下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堪薩斯州這幫掠奪地產的強盜——土地所有權已經是人家的了,可他們還要跑去強占——可不是嘛,他們隻比騾馬強些,隻比做賊的黑鬼強些。

“是真的嗎,凱利?”其中一個問道,“你要奪他的地?”

“當然不是!”凱利怒氣衝衝地說。

“我們剛來,他就盯上了我那片地。”帕迪說,“所以你才一口咬定我是北方佬兒,你這條吸血蟲!

“你這地道的在牲口鋪子撿剩飯吃的說謊精!”凱利怒吼。他從帕迪手裏奪過那張紙,遞給趕車的黑人。

“黑鬼鮑勃,你大聲念念。”他說。然後他轉身對著帕迪。“不管那黑鬼念的是什麽,要是你不同意、不簽字,我就要一槍打進你的脖子,要你的命。”

他轉向黑人。“快念,黑鬼鮑勃。”

黑鬼鮑勃是個結實的大個子黑人,頂多二十五歲,正高坐在趕車座位上。他哆嗦著接過那張紙,眼睛瞪得比銀幣還大。那黑鬼嚇壞了。“我不認字,頭兒。”他結結巴巴地說。

“念就是了。”

“可我不知道寫的是啥。”

“快念!”

黑人抖著手,盯著那張紙。最後他心驚膽戰地嘟囔了幾個字:“伊尼。米尼。明尼。莫。一二三。”

幾個人大笑起來,可凱利和其他幾個人正在氣頭上,愈發不耐煩。

“凱利,咱們把帕迪吊死,接著趕路。”一個說。

“咱們給他塗上瀝青,粘上羽毛。”

“你跟他廢什麽話呀,凱利。走路吧。”

凱利揮手讓他們閉嘴,然後鼓起腮幫子,嘴裏嘰裏哇啦不知嘟囔些什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拉屎還是該戳瞎自己的眼睛。他別的本事沒有,光知道喝酒。他說:“咱們投票。同意吊死帕迪這同情黑鬼的北方廢奴佬兒、這新英格蘭移民膽小鬼的代理人的,舉手。”

八隻手舉了起來。

“不讚成的呢?”

也有八隻手舉起來。

我數了數,一共十六個人。平局。

凱利站在那兒,身子搖晃得厲害,腦子也跟一鍋粥似的。他跌跌撞撞地朝正在車夫座上打哆嗦的黑鬼鮑勃走過去。“既然帕迪是個廢奴分子,咱們就讓黑鬼鮑勃決定。你讚成哪邊,黑鬼鮑勃?要不要吊死帕迪?”

馬車後頭坐著的帕迪突然一蹦多高。“那就吊死我算了!”他吼道,“我寧願給吊死,也不願意讓黑人投票決定我的命運!”他喊道,接著企圖撲出馬車,卻摔了個狗啃屎,他的兩隻腳還給拴在地板上呢。

人們又吵吵起來。“你這廢奴派的書呆子。”凱利邊笑便扶起帕迪,“你早該按我說的,念念那份決議的。”

“我不認字呀!”帕迪說。

凱利僵住了,觸電似的縮回手。“什麽?你說你認字的!”

“我說謊來著。”

“那大泉的地契呢?你說那是……”

“我不知道那是什麽玩意兒。當時是你非簽不可!”

“你這蠢貨!”

現在輪到凱利成了眾人的笑柄!“你當時該說句話,你這蠢貨呆瓜!”他吼道,“那地是誰的?”

“我不知道。”帕迪不屑地說,“你聽見什麽就是什麽吧。好了。你給我念念那張紙,我就簽字。”他把那紙推給凱利。

凱利又嘟囔了一氣,又是咳嗽又是揉鼻子。好像有些心神不寧。“我也沒念過多少書。”他嘟囔著,從帕迪手裏搶過那張紙,轉向他的兵,“誰認得字?”

沒人說話。最後,隊伍最後頭有個人說:“你們真是一團糊塗賬,我一分鍾也看不下去了,凱利。布朗老頭兒就在這附近,我得找到他。”

說完,他便打馬走了,那幫人都跟著他。凱利也跌跌撞撞地一溜煙跟上去。他撥轉馬頭時,帕迪說:“至少把槍還給我呀,你們這群傻蛋。”

“我賣到帕爾米拉了,你這驢臉的廢奴佬兒。你居然用那地契騙我,我真該踢碎你的牙。”凱利說畢,跟大部隊走掉了。

帕迪和黑鬼鮑勃看著他離開。

直到看不見凱利的人影,黑鬼鮑勃才從趕車座位上下來,走到馬車後部,一言不發地解開帕迪腳上的繩子。

“送我回家。”帕迪憤憤地說。他坐在馬車後頭揉著腳踝,扭過頭說。

黑鬼鮑勃跳上趕車座,卻沒有動。他高坐在車頂上,眺望前方。“我哪兒也不帶你去。”

這話可把我嚇得不輕。我這輩子還從未聽見黑人對白人這麽理直氣壯地說話。

帕迪眨眨眼,他也吃驚不小。“你說什麽?”

“你聽得清楚。這馬車屬於塞特爾先生的,我得給他送家去。”

“可你路過帕爾米拉!我就住在那裏。”

“我去哪裏也不帶著你,帕迪先生。你想去哪裏請自便。可這馬車是馬爾賽·傑克·塞特爾先生的財產。他並沒許可我帶什麽乘客。我聽瓊斯先生的命令,那是不得已。我用不著聽你發號施令。”

“從那座位上下來,到我身邊來。”

鮑勃不理他。他坐在趕車人的位置上,看著遠處。

帕迪伸手拿槍,槍套卻是空的。他爬起來盯著黑鬼鮑勃,似乎打定主意要痛揍他一頓,可那黑人比他壯實得多,他自己心裏怕是也清楚得很。他索性跳下馬車,噔噔噔順著大路跑了幾步,撿起一塊大石頭,走回來,砸裂了一隻輪子上的木頭銷子。銷子整個掉了下來。輪子可是靠那銷子連在一起的。鮑勃屁股也沒抬,瞧著他砸,紋絲不動。

帕迪砸完了,把銷子扔進灌木叢。“你讓我走回家,我也讓你走回家,你這黑雜種。”說完,噔噔噔順著大路走遠了。

鮑勃看著他走得看不見人影,然後下來看那輪子。我挨了幾分鍾,終於從樹叢裏爬了出來。“要是你送我一程,我就幫你修輪子。”我說。

他嚇了一跳,瞪眼瞅著我。“你在這裏幹什麽呢,小丫頭?”他說。

我糊塗了,因為我早就忘了自己已經給人扮成丫頭了。我馬上動手解那軟帽,可綁得太緊。於是我又想脫裙子,可扣子卻係在背後。

“老天爺啊,小孩。”鮑勃說,“要我黑鬼鮑勃帶你回家,你也用不著這樣啊。”

“不是那麽回事。”我說,“說真的,要是你好心幫我把這勞什子脫下來……”

“我不管。”他後退一步。

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個機會,絕不會眼睜睜放過它。“等會兒,幫幫我。你要是不介意,解開……”

老天爺啊,他翻身蹦上馬車,連滾帶爬上了車夫座位,催起馬,也不管有沒有銷子,隻顧往前跑。剛走出十米,那後輪就搖晃得厲害——馬上就要完全掉下來了——這才不得不停下。他跳下車,從樹叢裏拖出一根木棒,塞進銷子眼兒,叮叮咣咣幾下砸得結結實實。我跑了上去。

“我有事,孩子。”他一邊砸那輪子一邊說,不肯抬頭看我一眼。

“我不是丫頭。”

“不管你是個什麽玩意兒,寶貝兒,在黑鬼鮑勃的麵前脫裙子,我看這事不大妥當——黑鬼鮑勃是有老婆的人。”頓了半晌,他回頭看了看,又說,“當然,除非你是自願的。”

“你這話說得真有味。”我說。

“是你有求於我。”

“我想去荷蘭佬兒酒館那個路口。”

“去那兒幹啥?”

“那是我家。我是格斯·沙克爾福德的兒子。”

“胡說。老格斯已經死了。他也沒有閨女。他有個兒子來著。那孩子比一團屎還不如。”

“你都不認識人家,竟敢說這種話。”

“我也不認識你,孩子。你真是個漂亮妞兒。你多大了?”

“你別管,帶我回荷蘭佬兒酒館,他會給你點報酬。”

“除非給我二十塊美元,否則我可不願意上荷蘭佬兒那裏去。黑人他們見一個宰一個。”

“他不會找你的麻煩。他的對頭是約翰·布朗老頭兒。”

一提這個名字,鮑勃馬上四下瞅瞅,又在小徑上照照,生怕有人朝我們過來。小徑上空無一人。

“就是那個約翰·布朗?”他小聲說,“他當真就在這一帶?”

“那還有假。他把我綁架了。他逼著我穿裙子、戴軟帽。可我從那蠢貨殺人狂手裏逃出來了。”

“為什麽要逃?”

“你看他給我穿的什麽衣裳呀。”

鮑勃仔細看了看我,歎口氣,吹了聲口哨。“這草原上到處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他慢吞吞地說,“你去問問印第安佬兒。人們為了活命,什麽話都說得出口。約翰·布朗要你幹什麽?難不成他要個丫頭幫廚?”

“我要是說謊,叫我立馬挺屍!我不是丫頭!”我竭力想把那軟帽從腦袋後麵拔下來。

這句話多少讓他動了心。他仔細看了看我,又把臉貼在我的臉上,結果嚇了一跳。他的眼睛瞪圓了。“你到底著了什麽魔?”他說。

“要不給你看看我的小弟弟?”

“饒了我吧,孩子。我信你。我可不想看你的小弟弟,也不想把腦袋伸到荷蘭佬兒的酒館裏。你幹嗎在這裏轉悠?約翰·布朗老頭兒往北追你?”

“我不知道。他剛在八公裏外殺了三個人。我親眼看見的。”

“白人?”

“看著是白的,聞著是白的,怎麽也不可能是黑鳥吧?”

“你當真?”

“詹姆斯·道爾,加上他的兩個兒子。”我說,“用刀砍死的。”

他低低吹了聲口哨。“老天。”他嘟囔著。

“把我送回荷蘭佬兒酒館吧?”

他好像沒聽見似的。似乎陷入了沉思。“我聽說約翰·布朗就在這一帶活動。他可不是一般人。你應該謝謝老天爺,孩子。你見過他?”

“見過他?你說我幹嗎要穿得跟娘們兒似的。他……”

“媽的!要是能讓約翰·布朗老頭兒的幫忙送我到自由州去,天啊,穿十年裙子我也願意。我願意從裏到外裝成女人,直到我裝不動為止。我願意一輩子當個娘們兒。任何東西都比鎖鏈強。你最好回到他那裏去。”

“他是殺人犯!”

“荷蘭佬兒就不是?他現在正追殺布朗呢。拉起整整一支部隊四處找他。方圓一百六十公裏之內,每一個穿紅襯衫的都在找他。你現在可不能回荷蘭佬兒酒館。”

“為什麽不能?”

“荷蘭佬兒可不是傻瓜。一有機會,他就要把你賣到南邊兒去,無論什麽樣的黑人,隻要他嚐過自由的滋味,白人都不會留在手裏。像你這種黑白混血的小子在新奧爾良一定能賣個高價。”

“荷蘭佬兒不會看著我被賣掉。”

“你想賭一把嗎?”

我不敢說了。那荷蘭佬兒算不上仗義。

“你說我該投奔哪兒?”

“你最好回到布朗老頭兒那裏。如果他們的事你沒撒謊的話。人家都說他們厲害著呢。他有兩把七連發手槍,是真的嗎?”

“其中有個人,他的確有。”

“哦,嗨,我真動心了。”他說。

“我寧願叫人家一顆子彈崩了,也不想穿著娘們兒衣服到處跑。我做不到。”

“那你還是省下那顆子彈,回荷蘭佬兒那兒去吧。他把你送到新奧爾良,你就沒幾天活頭了。我從來沒聽說有哪個黑鬼能從那兒逃出來。”

我完全泄了氣。我壓根兒沒想過這種可能性。“我不知道布朗老頭兒現在哪裏。”我說,“我自己找不到他。我對這一帶不熟。”

鮑勃慢吞吞地說:“要是我幫你找到他,你說他會不會把我也帶到廢奴州?我願意穿娘們衣服。”

聽上去有點兒不好辦哪。可我的確需要有人送我一程。“我說不準他會怎麽做,可他們父子手下的確有不少人。他們的武器比你這輩子見過的還多。我聽他說得明明白白:‘我是徹頭徹尾的廢奴分子,要解救本州所有的黑人。’不知聽他說過多少遍。所以我尋思著他會收留你。”

“我老婆孩子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

鮑勃尋思了好大一會兒。

“靠近中溪那裏,我有個表兄,他對這裏熟得很。”他說,“想必他知道老家夥藏在那裏。可如果我們在這兒耗得太久,沒準兒又會等來一支軍隊,沒準兒還不像剛才那幫人醉得那麽厲害,幫我把那馬車輪子安回去。”

我跑去幫忙。我們推著一棵倒下來的樹幹,塞到馬車下麵。他把馬兒墊高,拖著馬車,露出底部,然後在樹上拴了一根繩子,再把馬兒墊高,這就相當於一個絞盤。我們在下麵堆上木板和石頭,讓它越來越高。我在樹叢裏把那銷子找出來,幫助他把輪子裝回去,塞緊。我們大功告成的時候,日頭接近正午,我們倆熱得汗流浹背,可總算把那馬車輪子修整如新,我跳上車,坐在趕車的座旁,一秒也沒耽擱,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