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奧古斯都時代的詩歌與社會2

但他並未放棄詩歌,甚至沒有放棄卡利馬庫斯式的詩歌。在《年表》之後誕生的是《變形記》,奧維德以六音步寫成的十五卷偉大詩作。他從神話中收集了數十個動人故事,這些故事都以其中的人物變形為動物、植物和其他形象而告終。這些故事被用天才的過渡手法串聯起來,其過程令人眼花繚亂。全詩的開頭部分看起來還是有次序的〔從創世到朱庇特懲罰罪孽深重的人類,再到丟卡利昂(Deucalion)和皮拉(Pyrrha)〕,但我們很快發現自己被引到達芙妮(Daphne)、伊奧(Io)、菲特昂(Phaethon)等人物的故事中去了——一直到第十五卷中尤利烏斯′愷撒化身為神的故事。

這首詩的性質是什麽?通過開篇處謹慎的措辭,奧維德令人吃驚地宣稱,這是卡利馬庫斯努力回避的作品:一部傳統史詩。因此,我們預料會讀到一部史詩,其情節是嚴肅的,它客觀地記載了一個統一的行動,隨後記述行動的後果;從而構成一部道德教諭詩歌。但我們很快發現,《變形記》並非這種類型的作品。作者的宣稱隻是一個騙局。詩中的行動既不單一,也不嚴肅,而是運用天才的、富於技巧的手法將各式各樣的故事聯結起來,並以主觀的方式——奧維德式的機智、詼諧和怪誕風格——加以敘述。作者也沒有交代這些行動的後果,它們都以怪異的變形告終。這部長詩是披著史詩外衣的、輝煌的、超道德的和卡利馬庫斯式的故事集,是對傳統史詩體裁的叛逆。

奧維德一如既往地反叛。他在此特別冒犯了維吉爾的體裁——以及維吉爾選用的材料——《埃涅阿斯紀》中的材料受到了多種方式的粗暴對待。這是另一個如日中天的、危險的攻擊對象。詩中同樣有對奧古斯都家族的不敬之處,盡管也有公開的、無法讓人信服的恭維。奧古斯都在一處被比作朱庇特,在隔了幾百行的地方又被說成好色之徒。描寫尤利烏斯·愷撒變形的一段也沒有抬高他的意思。在某種意義上,這是對生命的冒犯:它隻是消遣性的、與道德無關的文學材料。

人們極容易過於消極地評價奧維德:我們說過,他喜歡惡搞、不敬、不嚴肅;不擁護奧古斯都,不在意道德,甚至不道德,隻是善於文辭或才華橫溢而已。這種看法可以且也應該用另一種方式加以表述。奧維德是風趣的。他的不道德是為了幽默;他的惡搞隻是自嘲,而非嘲弄被惡搞的原作。奧維德是“為藝術而藝術”的詩人:奧維德尊敬的是技巧,是藝術;而對於構建自在自為的藝術成就而言,超道德性是不可或缺的。他不擁護奧古斯都嗎?從某種意義上說,奧維德是出類拔萃的奧古斯都時代詩人,在第二階段尤其如此。奧古斯都的活動和立法是為了遏製一種潮流,挑戰一種盛極一時的精神。奧維德代表了這種精神:愛好享樂、老於世故、憤世嫉俗(我們不得不承認最後一點)。賀拉斯比奧維德年長22歲,屬於另一代人,他可以對奧維德隻字不提。但奧維德的同代人沒有那樣做,卻將他奉為圭臬。對他們而言,他是真正的奧古斯都時代的詩人。

延伸閱讀:

洛布古典叢書提供了本章所討論的全部詩人們的文本和對照譯文。下麵列出的譯本也值得推薦:Niall Rudd, Horace, Satires and Epistles(修訂版1979); W.G. Shepherd, Horace’s Odes and Epodes(1983); Guy Lee, Tibullus : Elegies(2nd edn. 1982)和Ovid’s Amores(2nd edn. 1968);Rolfe Humphries, Ovid, The Art of Love(1957)和The Metamorphoses(1955)。

對於全麵理解賀拉斯而言,不可或缺的材料是E. Fraenkel的Horace(Oxford, 1957),但David West的Reading Horace(Edinburgh, 1967)或許是最好的入門讀物;相當有用的專著還有Margaret Hubbard的Propertius(London, 1974)和L.P. Wilkinson的Ovid Recalled(Cambridge, 1955),其精編版為Ovid Surveyed(Cambridge, 1962)。關於提布盧斯,我們目前還缺少篇幅精當的導讀性作品;已出版的專著有Francis Cairn的Tibullus(Cambridge, 1979)和David F. Bright的Haec Mihi Fingebam, Tibullus in his World(Leiden, 1978),但兩部作品的視角都十分獨特;因此最好的出發點還是Guy Lee譯本中的導言。

下麵這些作品是從相對宏觀的角度研究這一時期及其孕育的詩歌(或某一方麵)的:R.O.A.M Lyne, The Latin Love Poets from Catullus to Horace(Oxford, 1980); K. Quinn, Latin Explorations(2nd edn. London, 1969); L.P. Wilkinson, Golden Latin Artistry(Cambridge, 1963); G. Williams, Tradition and Originality in Roman Poetry(Oxford, 1968),其精編版為The Nature of Roman Poetry(Oxford, 1970)。C.O. Brink的Horace on Poetry, vol. iii(Cambridge, 1982),523頁以下對這一時期進行了高屋建瓴的概述;而Jasper Griffin的Latin Poetry and Roman Life(London, 1985)則對該時期的社會背景做了至關重要的說明。

[1]即現在公曆8月,為紀念奧古斯都而命名。——譯注

[2]指奧古斯都去世,故有此說。——譯注